第四十六章读史 (11)
出来,难道连这么一点乱党都不是对手吗?”这位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叶黛暮斜眼瞟了一下,辨认一番后才确定这家伙应该是斐家的。这些世家真是乱成一团麻,即是联盟,又是敌人。联合起来像是天底下最牢固的城墙,打起来的时候却是不死不休。
“黄巾乱党四处流窜,如同山野之风,即使是用网子去捕捉也很难不漏掉。”站出来说话的不必看也知道是卢家的人。兵部的卢尚书一脸淡然,但是叶黛暮隐隐看出他的不耐烦。看来便是一个家族里,也不尽然都是团结的。这一点叶黛暮自己深有体会。
“追究是谁的责任那是日后的事情。目前最重要的是如何平叛?”徐尚书这句话里卖了什么关子?叶黛暮紧皱眉头思考。难道他想要兵权?但是不可能的,目前的兵权都被卢家、谢家还有姜家瓜分了。虽说如今是卢家坐了兵部尚书的位置,但是姜家的部下如今都遍布四处,卢家想清除异己也做不到。
至于谢家……叶黛暮不由自主地想到二十年前那位赫赫有名的谢公。只是现在谢家的势力都已经隐藏在了暗处,对兵权的掌控力比姜家更加不如。因为如今的谢家掌权人谢晋奕可是个实实在在的文人。
“自然是西京发兵。”徐尚书理所当然地提议道。虽说这个建议再正当不过,因为西京是大魏兵力最充足的地方,常年驻守着三十万大军,这还只是在伍人员的数字,加上军户里的数字便更加庞大了。徐尚书这么提议,自然不会有人疑心他另有居心。
只是叶黛暮内心对这个徐家充满了怀疑。这么说也许有些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的嫌疑,但是以徐婉清给她留下的印象,这个家族的血脉里大概也流淌着疯狂吧。当然徐景茗例外。说起来,他去修养这么久都没有一个消息,叫她突然地有些担心。
“徐将军那边可还好?”叶黛暮忍不住去问了姜瑛,毕竟他是这里唯一能和徐景茗有所来往的人士了。只是以叶黛暮看来,若是没有紧急情况,这两个人八成也不想交际。
“陛下,关心的事情太多了。”姜瑛一如既往是冷淡的表情,但是最后还是忍不住叶黛暮的央求,吐露了一点。“陛下,这并非为人处世之道。你若是关心太过,反而会叫人心生憎恶的。哎,真是拿你没办法。徐景茗将军的妹妹可能遇到麻烦了,徐将军正在想办法解决。”
“虽说他现在没有向我效忠,但是我们还是想办法帮帮他吧。毕竟我的这条小命,还多亏了他,才活得到现在。无论如何,我还是得报恩吧。”叶黛暮想了想。徐景茗的嫡妹不就是和玉真郡主去西山遇险的那个徐世女吗?叶黛暮记得她似乎保住了性命,却失去了生育能力。
这一点就是在提倡男女平等的未来都会要了女人的命,何况是这个迂腐地以生儿育女为第一要务的古代。叶黛暮不需要多思考就能想到这个姑娘现在的境遇有多悲惨。更不幸的是她还有那样一个不把她放在心上的亲爹。但是万幸的是她还有一个可以替她挡风遮雨的哥哥。
哥哥……叶黛暮想到这里,世界顿时黯然失色了。
☆、第壹佰叁拾捌章 狐假虎威
夜风有些凉,露水气重。叶黛暮呆呆地坐在那里,半晌也没有动弹。说她想了许多,其实她什么也没有想。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哀悼曾带给她世界第一缕光芒的人。然而死者长已矣,生者常戚戚。
“陛下,夜已深了。”卢淑慎犹豫了很久,还是上前来劝诫了。她明白陛下心中的哀伤,也明白此时的陛下不想被任何人打扰。只是再如何哀痛,陛下的明天还是要继续前行,若是还要用一副疲惫不堪的躯体,那便太辛苦。“陛下,该就寝了。”
叶黛暮痴傻地点了点头,任由她将自己牵到床上,顺从地躺下,闭上眼睛。她突然有些不想面对现实,哪怕是陷入杀戮纷纷的噩梦之中也比如今这无力惨白的现实更好。她宁愿面对成百上千的敌人,宁愿恶心的血液残肢喷洒在身上,宁愿践踏着自己的自尊和骄傲,也不愿意想起,她曾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为自己而死。
可惜就连梦境都不如她的愿。哥哥牵着她的手,走在花丛之中。百花绽放,微风清凉,带着香甜的气息拂面。她太矮了,除了哥哥的手和眼前的花,什么也看不到。这个时候,她还是觉得美好的,哪怕一切都假得连梦中的孩童都清楚地知道。可是走到半途,梦开始变了。
花朵由浅及深,终于从梦幻的粉色,变为了恐怖的猩红,如血一般的红色。叶黛暮有些害怕,她抱住了唯一的依赖,然而哥哥最终却松开了紧握着她的那只手,将她一个人留在那无止尽的深渊里。
“哥哥——”
惊恐地醒来。叶黛暮捂着胸口,心脏拼命地窜动。
“陛下,陛下,怎么了?”卢淑慎紧张地凑近询问。“陛下,是梦魇了吗?”
叶黛暮掀开帘子,一把扑倒卢淑慎,想将自己整个埋入她怀里那般的用力抱紧了她。“淑慎,淑慎,淑慎……我好害怕,不要,不要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不要……”
“我会陪着陛下的。我会一直陪着陛下的。”卢淑慎温柔地抚摸她的头,重新将叶黛暮塞进被子里,轻柔地坐在她的床边,一只手拉着她抖索的双手。“别怕,陛下。老天不会舍得您孤独一人的。陛下会嫁人,然后子孙满堂,永远不会只剩下您一个人的。”
“等到那个时候,淑慎也会陪着我吗?”叶黛暮知道自己这个问题孩子气极了,可是她还是任性地问出口了。因为她在叶黛暮心中的地位非比寻常。卢淑慎是第一个向她效忠的人,第一个认识到她的意义的人,第一个将她视为陛下的人。她占据了太多的第一,即使是谢璇也及不上她。
“会的。哪怕我白发苍苍,满脸皱纹,变成一个真的老嬷嬷,也会一直服侍陛下的。”卢淑慎说出这句话,只是为了逗笑叶黛暮的。因为在叶黛暮不了解她的时候,常常腹诽她像个古板的老嬷嬷。后来被卢淑慎发现了,只是那个时候,她们已经是再亲密不过的关系了。
叶黛暮笑了,欣然地入睡了。
第二日神清气爽地起来,叶黛暮在被侍女装扮的时候,对着镜子,下了一个决定。“我决定去给那姑娘撑腰。”
“什么?”在帮叶黛暮选首饰的卢淑慎吓了一跳,然后立刻便懂了她的意思。“陛下指的是徐世女?”
“恩。如果她爹不管,她哥没办法,那么我想着天下象征着最尊贵权利的女皇,应该足够为她撑腰了。”叶黛暮自己伸手从众多首饰盒里选了一支,交到卢淑慎的手中。“今天戴这一支。”
卢淑慎还有些奇怪。这一支步摇,正是整个和田玉雕刻成凤尾,由红色玛瑙和赤金拉丝点缀,雍容华贵至极。只是太耀眼,除了大典,叶黛暮一般都不怎么选这个。今天怎么会自己选呢?但是等到在朝堂炫耀过这闪闪发光的步摇之后,叶黛暮将步摇取了下来,精心挑了一个看起来便荣重到不行的首饰盒装。
“陛下……”青盏也觉得奇怪,因为那盒子可是用整整一块的钻石雕刻起来的,很是透彻,都能看到内里珍藏的首饰。在折射的光芒中,那步摇越发得神圣了起来。“陛下是想做什么呢?”
“难道?陛下想要将这个送给那徐世女?”卢淑慎反倒是理解了陛下的意图了。“以皇室的荣耀来震慑那些逐利的小人。是这样吗?”
“你觉得这个主意如何?若是有人敢欺负她,她这一支步摇,就足够让他们退缩了。”因为御赐的物品有个绝对好用的名头,不可以碰碎,不可以被玷污,甚至不可以被辱骂。只要那徐世女有一丝半点的心眼,便足以她翻身了。而且这是那些外宅的男人们绝对达不到的威力。
只是世家……
“只是陛下,世家并非您想得那么简单。”卢淑慎立刻戳破了这层窗户纸。“且陛下没有经历过宅斗吧。宅子里的女人可不会轻易地相信膨胀的河豚伪装的强大。且陛下,您在世家女子面前……”
她的话虽没说完,叶黛暮已经懂得了她深层的意思。她这个女皇,在那些注重血脉的世家女子圈子里实在是不值一提。因为她是个庶女。“说的也是,她们的男人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何况是那些深宅子里的女人。姑娘们,你们有什么建议呢?”
青盏想了很久。“给她赐个教养嬷嬷,在宅子里给她立威?妾的堂姐,曾经收到祖母赐的嬷嬷。然后她在姐妹之中的地位便大幅上升,因为我们一吵架,她的嬷嬷就站了出来。然后我们都只能服软。不然会被父母还有祖母教训。”
“可是,我们现在自己人手都不充足了。这样有能力的嬷嬷,我们又不能确定是否可靠。若是不可靠,那就是送去添堵了。”惜岚反驳之后,接着提议。“不如给她个封号,县郡、乡君的就好,她若是有个封地,绝对让那些女人退避三舍。权势和财富绝对能叫人倾慕。若是有了固定的朝奉,也许她连入赘的丈夫也能找到。”
“这个好。但是其实吧。妾觉得徐将军只要多给她准备几个会武的侍女便好了。要是有人想欺负她,就叫那侍女给刺头几个一顿排头就好了。一力降十会嘛。”青筠选择的是简单粗暴的武力路线。
“要是真的这么简单,徐将军怎么会想不到呢?”语嫣反驳道,她想了想,接着说。“还是给她找个同盟就好了,只要有同伴的话,哪怕被绝大多数的人排挤,都还是可以忍受的。”
叶黛暮觉得这些姑娘的建议里,都充满了寂寞和孤独,微笑地鼓励她们接着说下去。
☆、第壹佰叁拾玖章 女人的战争
“以上几种都算是好办法。可是我们都没有见过徐世女,不知道她的性格,这些办法暂时都派不上用场。最好的,还是派个人去和她接触一下。毕竟因人而异。”也许那姑娘自己根本就不屑于和她们这些人为伍呢。那么哪怕她们想尽办法去帮助她,也不过是雪上加霜,而不是雪中送炭。
“陛下,所言甚是。那么派谁去比较好呢?”此话一出,大家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本来到了这个时候,第一个出头的一定是青盏,这姑娘总是积极得不行。但是没想到今天连她也没有反应过来。
叶黛暮有些担忧。她想到青盏似乎曾是千金小姐,之后才因为获罪而被贬为宫婢。那是天堂和地狱的落差。叶黛暮想想自己如果从现在被众人簇拥的高位跌回原本的生活,大概也会难以接受的。这么一想,自己真的被奢华的生活给腐蚀了。现在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若是派青盏去,就是在她的伤口上撒盐,叶黛暮就是再混账也不愿意这么做。
突然灵光一现。“若是我去呢?”
“不可以!”众侍女异口同声地说。陛下实在是任性得没边了。这种以身犯险的事情,要是她们同意陛下再做一次,她们就是真的傻子。这一次无论如何她们也要顶住陛下祈求的目光,坚持到底。
“除了我,也没有人可以让她明白她并非是孤身一人的。”叶黛暮固执起来,那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最后理所当然地,让这一群宠溺她的侍女们又一次地突破了下线。
今天的天空好蓝。叶黛暮久违地戴了那顶帽子,就是去年,她第一次跟着谢璇去宴会玩的那顶老古董。不知为什么,她就是喜欢这一顶被时代淘汰的旧帽子,一个未来人比古人的眼光更为古板,不知道是不是她穿越晚了。叶黛暮可惜地想。
穿过竹林簇拥的幽静小道,微风带着夏季的虫鸣轻抚绿意,叶黛暮深吸一口气,带着绯柒继续前行。这个等待的地方,此刻不值得留恋,因为那个她喜欢的会在此等候的男人,不会出现。地点、时间,甚至是自由都已经失去了意义。爱大概是世上最吝啬的东西,一旦拥有,便再也容不下其他东西了。
“我们该怎么进去,陛下?”绯柒原是世家婢,后来被充入宫廷做了宫婢。对这世家的种种秘辛都十分了解,更何况她被卢淑慎训练过,能够一眼认出对方的家谱和人际关系。对要去世家进行攻防战的叶黛暮来说,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帮手。
“那还不简单找徐景茗就好了。话说……徐景茗的字是什么来着?”因为和他关系实在是无法判断,而且唯一次两人间的谈心,还是以刺杀告终,实在是糟透了。结果叶黛暮到现在也不知道徐景茗的字。从前倒是没关系,反正两个人一对视便是满满的火药味。都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的敌意。
“徐将军字安山。”绯柒没多想便搜索出了叶黛暮需要的信息。“徐将军的妹妹闺名苏英,小字姒儿,年芳十三。原来的未婚夫乃是卢家的嫡三子,只是现在被退亲了。”
“还有点别的吗?”这些消息能做的事不多,特别是最后那个消息,基本上现在人人皆知了。若不是她现在没有了生育能力,以她的身份多的世家贵族想娶她。不过,就是现在这样,也多的是贪图富贵,攀龙附凤的寒门想要娶她。只是若是那样的话,过不了几年,她大概就被架空,甚至是被病死在空屋里。
叶黛暮咬着指甲想。“安山怎么还不来?”
“陛下,你还真的偷溜出来了。姜瑛怎么搞的,放你一个人出来。你是命太大了,不想活了是吧。你知道当初在桥山上,我们为了救你死了多少兄弟吗?”这一开口便是浓浓的一股火药味,果然是徐景茗。
“好啦。我不是带了暗卫嘛,你总不能叫我跟个街头恶霸一样,呼啦啦地前呼后拥一堆地出来吧。”叶黛暮笑着抱怨。她怎么可能敢一个人出来啊,又不是真的嫌命长。不过,徐景茗也是知道这一点的,这抱怨不过是关心罢了。相处这么久,叶黛暮终于摸到了一点苗头。
一路走着,这徐景茗竟变得沉默。叶黛暮见他几次开口都没能说出话来,反而主动问了。“你妹妹现在如何了?”
“姒儿如今还好。只是章姬那个贱人越发地猖狂了。该死!”徐景茗一说起那个名字,便咬牙切齿,攥紧了拳头,愤怒得难以自制,一拳砸在树干上,人腰那么粗的树干,就这么被砸地裂开,断了一半,几近摇摇欲坠。
叶黛暮被他吓了一跳。但是她立刻想起来,这个章姬似乎就是那个曾经杀死过徐景茗的胞弟的小妾。可是这么算来,这女人恐怕不止心狠手辣,也实在是会蛊惑人心,毕竟从她被转手送到徐劭源这里的时候就已经二十五了。如今算来,已经有四十五六了。
“母亲为姒儿挑选了三个未婚夫,都被她搅黄了不说。还在四处散布她的谣言,使得姒儿被人孤立。那些愚蠢的女人,居然会相信那些用手指想都不可能的谎话。”徐景茗已经头疼了大半年。这件事里,他最恨的就是那个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玉真郡主。若不是她硬要带姒儿去,以她的个性是绝不会做这种会给人带来麻烦的事情的。
被卢淑慎、谢璋还有其他侍女们培养了大半年的叶黛暮,比他的嗅觉更为灵敏。“这么说来,当初的西山事故,可能这章姬也插了一手啊。不然,不会这么巧,其他人都无事,偏偏姒儿受了重伤。”
虽说看起来像是巧合,但是越是这种情况,越有可能是阴谋。叶黛暮再清楚不过了。“这深宅里的女人真是可怕。等等,难道这章姬有一个和姒儿同龄的女儿?”
“你是说妫婳?”徐景茗这一句话,叫叶黛暮茅塞顿开。
“真是如此。问你,那卢家的儿子现在订的是哪家的女子?”叶黛暮追问。
“为了不破坏卢家与我家的情义,自然不可能换做别家的女子。卢裕兴现在的未婚妻是姽婳……你是说,她为了抢这一门婚事,才故意害姒儿的!”看徐景茗这表情,叶黛暮觉得那女人恐怕真的要死了,哪怕是天王老子要保她,也敌不过眼前这个男人的愤怒。
这世上,最可怕的是女人之间的战争,一旦开始,便是不死不休。哪怕知道自己恶贯满盈,也会继续厮杀下去。可悲的是,她们一边残害别人的孩子,一边又虚伪地给自己披上一件神圣的袈裟——以爱为名。
☆、第壹佰肆拾章 现在的她与过去的我
“女人,真是可怕。“徐景茗已经气得面色铁青,牙齿发出咿咿作响的可怕动静。
叶黛暮点了点头。“是很可怕。”幸好她遇见的是另一种规格的主母,完全暴力,连阴谋两个字怎么写也不会。这样的性格若是不出身世家大族,作为嫡女出身,绝对会被折腾死的。不过,若不是那样被完全宠溺长大,徐婉清大概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性格吧。没有绝对的靠山,怎么可能会如此肆无忌惮?
“陛下,你也是女人吧。”徐景茗听了她说的话,反而笑了。“陛下,这句话也把自己囊括进去了吧。难道陛下认为自己不是女人?”
“若是论可怕程度,我觉得徐将军也应该是个女人才对。”叶黛暮毫不客气地反击。“扭扭捏捏的模样还真像个姑娘。对了,你自己想了哪些办法?我们做了几个对策,若是用过了我们就先排除。另外,姒儿是个什么样的性格?如果见到陌生的我会不会害怕?”
“你这么说,倒是有可能。姒儿一向来都很乖巧,见到陛下这样粗鲁的女孩,恐怕会吓一跳。”徐景茗这么说,反而叫叶黛暮起了好胜心。哼,看她那一殿的侍女,不管是哪种类型的姑娘,她都能攻略下来。不过是一个小姑娘一定会手到擒来的。
然而叶黛暮想得多美好,现实就有多残酷。
“你好……”叶黛暮对着那个看起来比玉真郡主还要小的真·萝莉,小心翼翼地打招呼。
对方立即像是被触摸了的含羞草,怯生生地缩回哥哥的身后去了。叶黛暮试着绕过徐景茗,和她眼对眼地说一次话,但是都以失败告终了,那姑娘实在是害羞得没边了,脸颊红扑扑的像只可口的小苹果。“你好,我是维桢。你可不可以和我聊会天?我不会伤害……你的。”
这个展开,基本上是连话也搭不成了。这要怎么帮她?不是说这样的情况下人会成长得比较快嘛,这姑娘还这么天真,是被哥哥和母亲保护得很好啊。叶黛暮内心有点羡慕。
看来她们之前准备的对策都不可能成功了。这样柔弱的菟丝子,不管给她加上多少的筹码,她都会赔得一干二净的。这就是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的标准人设。叶黛暮不由地叹了口气,这下可怎么办?
徐景茗也没有想到姒儿会如此惧怕成这样。叶黛暮只好隔着一道屏风和她说话,完全发挥了自己话唠的本质。话题从天气到食物,然后又聊到了首饰和衣服。叶黛暮硬撑着一个人聊了一个下午,对方连半个音节都没有吭。简直口干舌燥得要命,连灌了三大杯的温茶,才止渴。
第一次见面无功而返。
叶黛暮几乎要气馁了。她的对手已经不是那些眼高于顶的世家夫人,也不是那个恶毒的妾室章姬,而是这个沉默得像一块石头的徐苏英了。这天夜里,长生殿里又一次久违地开起了小茶会。
“我要的南瓜子呢?”叶黛暮欢快地喊道。“霁曦,给我来杯冰酪。”
只要是姑娘们多的地方,零食是必不可少的。卤味、小鱼干、红酥手、蜜饯、酸梅、奶糖、牛肉干……几乎将所有人面前的空隙都仔细地摆满了。叶黛暮先拿了一小碟的酱牛肉片,在卤汁里浸透了,此时哪怕是凉的,也散发出浓郁的肉香。她夹起一片带筋的,塞进嘴里,牙齿这么简单地一合拢,舌尖便被肉香彻底征服了。
“陛下,尝尝这个。这鸭架子虽是边角料,但是留了不少的肉,又被做成麻辣的滋味。您绝对会喜欢的。”霁曦笑着推荐道。
“这种平民的食物怎么可能入得了陛下的眼。”青盏虽是这么说,但是被叶黛暮硬塞了一个进去,一吮吸,立即就改口了。“陛下,您真厉害,这个真的很好吃啊。”
“是吧。”叶黛暮洋洋得意地说。她在现代可喜欢吮这个骨头了,比鸭胸肉还要好吃,而且实在是叫人上瘾啊。她挑了一个,欢快地吮吸了起来,麻辣和芝麻在齿间迸发出惊人的美好。“好了,大家开始说说自己的意见吧。这种状况,可比咱们想象得要严峻得多了。”
“陛下,我看,我们还是想办法,给她挣一个封地吧。如果在上京的圈子里会被人排挤,但是到她自己的地盘,被自己人围着,她总不会还受委屈吧。”说这话的还是青筠。她抓了把南瓜子嗑了起来。
“没用的。这种性子的女人,后宫里见的还不够多吗?就像从前的馨夫人,不管宣齐帝多么宠爱她,她自己立不起来,最后还是被自己的侍女暗害了。”青盏反驳道。她曾经近距离地见过那馨夫人,美貌如天仙,楚楚可怜,即使是身为女人的她也要为之倾倒。可是,不过是因为贴身侍女起了嫉妒心,结果被暗中活活折磨死了。
“你说的不错。如果她自己立不起来,就是给她金山银山,也守不住的。”连一向软绵绵的霁曦也这么说。“妾的爹娘就是老好人,从前还有几个奴仆服侍,家中的厨娘听说是从宫廷里退役的老宫婢的女儿。可是被几个恶意的人轻易地骗光了财产。最后不得已,才将妾送入了宫中。不然,那年妾就会被饿死。”
“连霁曦都这么说,那姑娘真是没救了。还有没有办法啊。给她做个特训?”叶黛暮苦恼地咬了一口甜瓜,汁水太多了,差点漏了出去。卢淑慎温柔地用手绢替她擦了擦嘴角。
“哪怕是特训,恐怕也不能彻底改变她。”卢淑慎淡淡地说。“只有万悔不能追回,才有可能彻底改变她。”
叶黛暮明白。如果不是她在万悔的悬崖,失去了哥哥,她也绝不会从自哀自怨之中走出来。她如今的每一个改变,都是因为失去了所有的退路,不得已而为之。
这么想来,这姑娘与曾经的她真的太过相像了。而她若是继续这般自欺欺人地活在自我里,终有一天,她也会成为那个,一无所有的自己,绝望而无助,痛苦地独自泪流,却再也等不到会抚摸自己的人。
叶黛暮突然地懂得那姑娘的心情了。没有人会忘记,自己受过的苦。也没有人愿意去想象,自己将要受的苦。但是叶黛暮知道,她不会让这个女孩变成下一个自己。
如果当初没有人去救她,那么就换做她去,救曾经的自己吧。
☆、第壹佰肆拾壹章 破茧成蝶
曾想过未来的自己会成为什么样吗?曾想过自己死亡的画面吗?曾想过自己失去一切的绝望吗?
如果没有,可以开始想象了。因为这个世界绝对不等到你慢悠悠地成长的。改变看似来得突然,其实早就在生活中酝酿起来了。所有的结局,都是在开头便决定好的。
“这么做,真的有用吗?”徐景茗半信半疑。
“那么你要说,你能永远将她保护在你的羽翼之下吗?”叶黛暮问完,不需他回答,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那是不可能的。即使是现在,你不也是没办法完全保护她吗?”
徐景茗被事实打击得沉默了。是的,他以为只要他足够强大,就可以从那个人手中保护母亲和妹妹,可是事实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哪怕他现在已经是千牛备身的首领,已经是右奉宸卫,已经可战可杀,他还是保护不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
叶黛暮望着他,似乎能透过现在,望见哥哥的灵魂。若是哥哥还在,必然比他更自责,更痛苦。但是叶黛暮已经决定了,绝不会叫他见到颓废沮丧的自己。她要做到最好,让他在天有灵,只会为自己感到骄傲和自豪。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剩下的只能看她自己。”叶黛暮望着远处,难得温柔地安慰他。“能不能立得起来,就看她自己了。”
“没问题的。”徐景茗握紧了双拳。“那还用说。她可是我的妹妹,她肯定能做到的。”
叶黛暮听了很是动容,咧开嘴冲他惨白地一笑。她仿佛听到了哥哥的声音一般。若是哥哥还在,也会这样说吧。
徐苏英半夜的时候,又一次被自己的梦境惊醒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总是梦见那日,巨大的熊掌冲着自己挥下的瞬间,疼痛和血腥味都在那个瞬间被记忆了。然后当她清醒后,面对昏暗的空荡荡的房间,她又会再一次被现实刺痛。因为她会想起,自己已经永远失去了成为一个母亲的可能。
她不可能怀孕了。太医的这句话,叫她彻底跌入了地狱。见过父亲宠妾灭妻的恶心模样,她早就看清男人的真面目,哪怕当年多少海誓山盟,等她年老色衰,他都会移情别恋。可是到那时,她还能依靠自己的孩子,只有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那块肉,才是她此生真正的依靠。
她曾那样相信,天真地等到命运,给她一个依靠。但是现实狠狠地打破了她所有的希冀。她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等母亲去世,哥哥娶妻成家,她就会成为孤家寡人了。孤零零地活在这世上,没有快乐,没有未来,甚至没有希望。她被这样的现实彻底压垮了。
“鸢儿,点灯。鸢儿?”徐苏英几次呼唤,都没有人回答她。这不应该啊,她的贴身侍女从没有这么怠慢过。她只好自己下了床,点燃烛灯,披上一件床边的衣服,打开门再喊一次。
可是当她打开门的瞬间,呼唤的声音被掐断在了喉咙里。“啊————!”
满院子的血,她的侍女们横七竖八地躺在血泊里。她连近看都不敢,恐惧地尖叫起来,想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可是等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房间其实也溅了很多血渍,只是刚睡醒的自己没有看到罢了。她根本不敢再呆下去,连去检查一下地上躺的侍女们还有没有活着的都不敢,飞速地奔逃出了院子。
藏在屋顶上见机行事的总导演叶黛暮无语地拍了拍徐景茗的肩膀。“你妹妹真的连一点常识也没有,这种情况下如果不是假的,她这几声尖叫就足够引来杀身之祸了。”
“你就不能设计一个不那么血腥的场景吗?陛下。我妹妹才十三岁,她吓成这样,还没有晕过去,你都应该要夸奖她了。”徐景茗不甘心地反驳道。
“没办法,既然要用狠药,就要出毒计。若是温水煮青蛙,我觉得就算是个小姑娘可能也会发现其中的破绽。”叶黛暮的想法是对的。这满院子的尸体和血,叫徐苏英一下子就进入了这个假设的场景,完全不可能冷静下来,去判断这假到不行的背景。
“你说的对。我妹妹那么聪明,以陛下,肯定会输。”徐景茗这洋洋得意的小模样,叫叶黛暮恨不得给他一个肘击。妹控,从古至今都是没救了的。“然后该我出场了吧。”
“你先藏好。你现在出去,她只能把你当做救命稻草。”叶黛暮叫姜瑛将她带了下去,得跟着她们的主角才行,否则这出戏可唱不下去。“你去书房藏起来。我把她引过来。看准信号啊。”
徐苏英疯狂地在她熟悉的小径里奔跑,企图逃离那无处不在的战场,血染得夜空都红了起来。她害怕极了,她现在只想找到哥哥,只要到哥哥身旁,她就不用害怕了,哥哥一定会保护她的。在这极度的慌乱之中,她都没有注意到这小径与往常不同的走向。
“还好天黑,她看不到。否则就这个走向问题,她分分钟就能看出来这里不是她家。”叶黛暮擦了擦汗。还是徐景茗提供的他妹妹不认方向这个毛病,才叫她们找到一座除了方位不太一样,其他几乎都很相像的小宅子做故事背景。“快快,告诉前面的,可以开始了。”
姜瑛点了点头,赶紧放了信号。奔跑的徐苏英被这信号吓了一跳,几乎歪了脚,不得已停下来仔细地感觉了一下,觉得并没有受伤,才继续跑。这个时候,在她前方早就安排好的对话加大了音量开始表演了。
“夫人死了没有?”
“死了。你怎么还叫她夫人?只有我们章夫人才能被称为夫人。那个软弱的女人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仗着自己出身世家,现在还不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这对话,叫徐苏英一下子便从头凉到了脚。在这个宅子里,只有她的母亲,徐劭源的正妻才有资格被称为夫人。章夫人……那个女人真的忍不下去了?她父亲居然真的默认她杀死母亲!不可能,不可能,这肯定是梦。
叶黛暮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她还沉浸在自我里,不肯清醒。那只能再加一把火了。烧吧,烧吧,只有将这柔软怯懦的外壳烧得焦黑,砸得粉碎,才有可能看到内里存在的坚强。
“世子死了没有?”
“快死了。中了两箭,在书房死撑着,也撑不过今夜了。”
徐苏英震惊得跌坐在了地上。哥哥,哥哥也要死了吗?被那个女人。不可能的,哥哥可是徐家的嫡长子,父亲再怎么无情,再怎么冷酷,也不可能放任她做到这个地步……但是想着想着,她便忍不住自我反驳起来。怎么不可能,弟弟还不是被那个女人杀死了。父亲甚至都没有责备她一句。
母亲哭瞎了眼睛,也没能等到任何一个人道歉和哀悼。哥哥拔剑要杀死那个女人,却被关进了祠堂里,整整三天。最后那个女人呢?只不过是被送到了庄子上,既没有陪葬,也没有悔改,甚至现在还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她曾经那么傻,以为父亲为会她们做主的。可是没有。她以为只要哥哥还在,她便能龟缩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不被伤害。可是没有。她以为,哪怕是到死,她都只能做一个听话的乖巧的世家女子。可是不会了。再也不会那么天真了。
她攥紧了自己的拳头,咬着牙,继续爬了起来,向书房跑去。她要去救哥哥。也许是愚蠢,也许是不自量力,也许是无用功。但是既然都要死了,就让她疯狂一次吧。
这贼老天,我不服!
☆、第壹佰肆拾贰章 还有陛下
这世界上就没有什么公平。
徐苏英疯狂地往前奔跑。她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如同下等人一般这样急速地奔跑,任由汗水浸透自己的鬓角和衣衫。但是她没有任何地犹豫,因为此刻她心里只有愤怒。
她恨这天下,她恨这命运,她恨她自己。
若是她稍微坚强一些,若是她没有失去被利用的价值,若是她能够做到些什么,让那女人,让父亲忌惮一二的话,他们绝不可能如此行事。曾经被天真的愚蠢蒙蔽了双眼,此时仇恨与愤怒终于掀开了世界的眼帘。世家的女子,从来都不是什么草包。她徐苏英也不会是。
当徐苏英再次抬起头时,她眼睛中的精光,让叶黛暮立时笑了起来。“是了,就是这个。去告诉徐景茗。他的妹妹确实不是个怂货。”
“陛下,这么粗俗的语言还是少说些来的好。卢大人若是知道了……”姜瑛轻声劝诫。叶黛暮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若是叫卢淑慎知道了,她非得被扒下一层皮不可。卢淑慎说教的功力最近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哎~
“恩。你可千万别告诉淑慎啊。”叶黛暮垂着头说。
夜幕即将要被拉开了,天际泛起了鱼肚白。微风里掺杂了几丝热气。叶黛暮赶紧催促其众人,这出最后的戏还没上演呢,要是天亮了,穿帮的可能就大了。
徐景茗早就被泼了血,画了几道伤疤,地上随意地扔了几支断箭。如同他们早就商量好的一般,半趟在书架后面,假装自己吸气短出气长。“要是没用,我非给那小娘皮也泼上几盆狗血不可。”
但是他的抱怨还没结束,门外便传来了约定的信号。他赶紧入戏。沉重的脚步声急匆匆地撞破了大门冲了进来。“哥哥!哥哥!你在哪里?”
“姒儿,姒儿……”徐景茗说话的时候,差点被自己喉咙里的血红糖浆呛个半死。等徐苏英见到他的时候,便是一个吐血连连几乎要断气的哥哥。她立时哭了起来,然后还没等徐景茗去安慰,她又自己冷静下来。“哥哥,您还撑得住吗?我要去找救兵,您有什么建议?”
靠在门上听墙角的叶黛暮那就一个黑线。这是什么话?妹子,你自己什么都没想过吗?哪怕你说要去找舅舅告状,也比这一句要好啊。不过,叶黛暮细想,这问题提的也是对的,她还算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不足。
“去找舅舅。”徐景茗说了一句,便咳嗽个不停。该死,陛下到底在糖浆里加了什么,喉咙痒死了。可是都到了这个关键时刻,就算是有刀子塞进他嘴里,他也绝不可能露出半点破绽的。他死死硬撑着。
没有真的见过血的徐苏英哪看得出这么多,她只知道再不快点,哥哥恐怕也要保不住了。她攥紧了自己的拳头,站了起来,连半点犹豫也没有,便想跑出去。
这一回,连徐景茗在心里都不禁摇头了。他的妹妹实在是被他保护得太好了,连一丝半点的警惕心也没有。她一院子的侍女都被杀了,她哥哥都被重伤成这样,难道不会有歹人在暗处吗?而且她难道不记得自己是个路痴,没人带路,她怎么可能穿越半个上京到达舅舅的府邸呢?更何况,在暗处还有一个居心叵测的章姬在看着他们。
叶黛暮当然不会叫她就这么跑出去,经费太少,哪有那么场景好换。而且她去哪里找个舅舅出来,又不是变魔术。叶黛暮勾了勾手指,安排好的箭支便有气无力地射了过去,当然离门的位置还远着呢。不然,要是她伤了徐苏英一根头发,这边徐景茗就要当场跳起来跟她拼命好不好!
“啊!”徐苏英吓得血色全失,她慌乱得关上门,又逃回哥哥的身边。“哥哥,怎么办?外面有人。”
“你别怕。哥哥在这里。”徐景茗说这话的时候还不住地检查。“你没受伤吧。”
“没事。”徐苏英摇头。
徐景茗松了口气。他刚刚听见箭支的声音,差点就惊慌失措得跳起来。还好,他经验老道判断出那不过是几支软箭,又及时趟了回去,这才没有露陷。“那就好。你先别出去。”
“那不行,哥哥,你都要死了。”傻丫头哪有你这么咒哥哥的。徐景茗一脸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不行,哥哥,我还是出去找舅舅吧。”
徐景茗无语。妹妹你的脑子呢?刚刚是怎么回来的,难道就立刻忘了?但是他当然不能这么吐槽。就在他头疼怎么劝慰她的时候,叶黛暮很是贴心地又放了几支空箭。吓得徐苏英立时慌了神。“怎么办?哥哥,他们会进来吗?”
“不会的。”她要是现在进来,我他么一定砍了那个傻逼。“你别怕。我在这里。妹妹,若是我将来真的死了。只是个假设,你别哭啊。这只是个假设。你别怕,到那时你便去找舅舅,他不会不管你的。你好好地守住我留给你的财产,不管嫁给谁,都不要把你手中所有的东西告知他。哪怕你感动,哪怕你……咳咳。”
徐景茗本还是照着叶黛暮的词说的,可是紧接着,他便陷入了这个假设之中,悲情与痛苦蜂拥而上。他几乎哽咽。那个未来里,有太多的厄运等着姒儿了。只是他不愿去承认罢了。
“那么哥哥,如果舅舅不管我呢。”这句问,惊醒了所有苍白的掩盖。徐苏英是个世家女子,她可以不懂战事,她可以不明方向,可是她不会不懂人情世故。连自己的父亲都靠不住,还有什么人真的能永远依靠呢?
沉默酝酿出可怕的深渊。徐景茗艰难地开口。
“若是他不管你,便去找陛下。陛下绝不会不管你的。只要你老老实实地为陛下做事,她必然会保你一世平安的。”说完,他捂着胸口,紧紧地盯着窗外那一道摇晃的阴影,直到那阴影点头。
她答应了。
徐景茗彻底地松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上了陛下的船。他徐景茗,堂堂七尺男儿,也不会背信弃义,半途下船的。他假装胸口疼闷,顺着滑下,向那阴影的方向倾倒跪拜。
☆、第壹佰肆拾叁章 妇女能顶半边天
一场戏演到这里就算是结束了吗?当然不可能。
徐苏英以为哥哥要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更是胀得满面通红。一个女孩子,在知道自己失去所有的未来之后,发现自己即将失去所有的现在,没有立时绝望得昏死,叶黛暮都觉得该敬佩一番。
徐苏英抑制自己的哭腔,忍耐着说。“哥哥,姒儿知道了。姒儿会保护好自己的。姒儿绝不会把哥哥留下的东西告诉任何人的。如果舅舅不管姒儿,姒儿会去找陛下。姒儿识字,会算术,会女红……哥哥,姒儿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
哪怕这世上只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
而窗外的叶黛暮也在心里不由自主地说着同样的话语。哥哥,暮暮如今已经长大了,会自己保护好自己的。哥哥,你别担心暮暮了。可是这般的话语说到最后,是如何叫人心酸得落泪啊。因为屋子里的那个还来得及倾诉衷肠,而屋子外的这个,已经永远失去了回答的机会。
夜终于结束了。
黎明微黄的光芒透过窗户上回纹样式的棂花,在一片狼藉的地上投射出温暖的光块来。徐苏英被这光刺了一下,红肿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流泪了。连这耀眼之极的晨光,都不能将她心上的无助和痛苦驱散片刻。
但是,等等。徐苏英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去看那地上投射出的花纹——回字样式。不对,不对,哥哥书房里的窗户明明用的是工字样式。当薄如纸的假象被掀开那么一丁点,更多的破绽便被暴露出来了。
一院子的侍女都死于毒手,唯独睡在房间的她自己安然无恙;房间里有很多血迹,却没有打斗甚至挣扎的痕迹;小径旁是竹林没错,可是最近她偷偷地种了一些花卉,因为害怕被人踩踏还做了警示牌,但是她却没有看到如此醒目的标识;哥哥中箭受伤了,哥哥将箭枝拔了出来没错,可是衣服上的破洞明显对不上号……
永远也不要和傻子说破真相,因为就算说了,他也不懂。但是也永远不要小瞧一个出身于充满尔虞我诈的世家的女人。也许她们在童年时被宠溺得天真,但是当遮掩她们眼睛的树叶掉落的时候,她们会比其他人更快适应这残酷竞争的现实。世家的女人总是拥有出乎意料灵敏的嗅觉。
“哥哥,命已至此,吾等不得不认命。”徐苏英拔下自己头上的钗子,抵住自己的脖子,假装心灰意冷要自尽的模样。“哥哥,来世再见吧。”说完闭上了眼睛。
徐景茗怎么可能看破,不对,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绝不可能放任。他太害怕失去她了,害怕到过度保护,害怕到让她失去了长大的机会。不顾露馅的可能,他飞快地起来夺走她手中的钗子。“你怎肯如此轻视自己的性命!”
“哥哥,你果然在骗我!”徐苏英厉声揭穿。
徐景茗反驳不了。这一切确实是个骗局。他不忍见她对自己失望的脸,像个打了败仗的士兵,将头低垂了下去。
“那就……那就是说母亲没死,哥哥也不会死了,是……吗?”徐苏英说着说着,涕泗横流,哭得一塌糊涂,比刚才激烈多了。“不是真的,那就好。那就好了……”
徐景茗温柔地将她抱了起来,轻柔地抚摸她的后背,安慰道。“是啊,都不是真的。这只是一场噩梦罢了。”
虽然被这样安慰了,但是在徐苏英的心中埋下一颗种子,一颗终将长成参天大树的代表坚强和希望的种子。这只是一场噩梦,却绝不只是一场噩梦。因为这噩梦终有一天会真实地展现在她面前,被时光。到那个时候,便再也醒不过来了。她绝不会允许那一天真的到来之时,自己好像现在一样这么逊。
她第一次想要离开哥哥的保护圈,想要独自步入那大人的世界去。她必须去。可是有谁可以带领她学会如何走这段最开始的艰难险阻的道路呢?
陛下!
女皇陛下现在正缺人手。若是她能为陛下掌握权利,参与朝政奉献自己的力量的话,那么将来陛下就会成为她最坚强的靠山了。她能为陛下做些什么呢?她是世家的女人,她可以帮陛下打入世家的内部。这一定也是陛下目前所欠缺的。徐苏英打定了主意。
叶黛暮这时还不知道,她只是想要日行一善,结果却收获了两员大将。这个现在还只是软萌的小萝莉,在将来会成为如何人人攀附的悬崖高山。
辛苦了一夜,这场戏终于结束了。叶黛暮从头至尾都没有露面,她本就是想点醒这个相似曾经自己的女孩,并没有图什么回报。更何况,没错,她的本职工作可是皇帝。现在是三更,再过一个时辰,她就要上朝了,再不回去就要来不及了。绝对会被淑慎骂个狗血淋头的好嘛!
叶黛暮那叫一个欲哭无泪。做好事的代价真是太大了。幸好,卢淑慎见时间不早了,也不敢多浪费时间,赶紧给陛下洗漱打扮,整理着装。叶黛暮连早饭都是在梳头的间隙吃的。顺带一提,今天吃的是她超级喜欢的胡饼夹烤羊肉,配的是杏仁煮牛奶。
胡饼又薄又脆,撒了很多烤得恰到好处的芝麻。中间的烤羊肉是取得羊腿上最嫩的地方,刷上特质的酱汁,烤好后片成薄片堆起来,夹进饼里。一口咬下去,肉汁就喷涌出来了,胡饼又焦香松脆。好舍不得地咽了下去,芝麻的余味缠绕着牙齿,叫人简直一刻也停不下来想吃下一口。
这食物真的很适合赶时间的人吃呢。叶黛暮一大口一大口地咬下来,都没来得及仔细咀嚼,就吃完了。这简直就是猪八戒吃人参果嘛。叶黛暮感慨道。
吃完打扮好,叶黛暮就被御辇急匆匆地送到了含元殿。被摇晃得不行的叶黛暮忍不住想吐糟,这么急躁搞得她像要去侍寝一般。这么一想,脑洞顿时打开。
谢璇洗刷干净之后,被侍从裹在被子里,放进轿子里抬到寝殿。红烛摇晃,香气四溢,她掀开被子,里面是……不行了,叶黛暮捂着鼻子,差点被自己的脑洞激出鼻血来。太违禁了,这个画面。
但是,说起来,这已经是谢璇离开她的第二十八天了。他现在如何了呢?
☆、第壹佰肆拾肆章 汉宫秋
叶黛暮不过是刚刚想了想谢璇,早朝上便有人提出。“陛下已年芳十七,正是聘婷秀雅、煦色韶光之时,应当要寻觅一位良人才是。”
逼婚……叶黛暮撇嘴。真想对着他们呵呵一脸,是想要我嫁人呢,还是想找个人监视我束缚我呢?只看他们提出来的人选便知道了。个个都是世家出身,且多为嫡子,甚至有不少是嫡长子。真是有破釜沉舟的勇气,竟然要给一个他们谁也看不上的庶女配自己的嫡子长孙这样精贵的人物,看脸色便知道他们心里有多纠结了。
面对满朝堂的媒婆,叶黛暮没好气地训斥道。“嚷嚷什么!这是集市闹区吗?国家尚有危难,你们竟然还有心关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来。大魏的俸禄是用来聘请媒婆的?那也用上你们这么许多吧。”
“陛下,怎可如此说。陛下的终身大事就是天下的大事,陛下的良人自然也关乎社稷。”礼部崔尚书还是不甘心地反驳。说的也是礼部就是专职干这个的嘛。
叶黛暮当然不可能轻易让他们继续下去。她的终身大事,就算是天下大事也好,社稷重任也好,她都不会交给他们这群贪心的吸血鬼的。还有,她都已经有谢璇了,她才不想随便就做负心娘呢……好像哪里不太对。算了。
“朕之事便是这天下大事吗?那么百姓呢?在你眼里,朕的婚配便高于百姓的生死,社稷的存亡吗!”叶黛暮怒斥。“汴州兵乱,流民无处可去,旱情已起……难道这些事在你眼里都只是小事!”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终究叫他们哑口无言了。叶黛暮顺利地转移了话题,开始讨论起正事来。望着底下人虽然不甘心,但是仍然乖乖顺从她的模样,叫她内心不由地升起一股自豪感。
下了朝,坐在御辇上还有些高兴得忘乎所以。但是姜瑛带了一个消息,立时便叫她收起了所有的情绪。
“陛下,那两个孩子的故人找上门来,说是在闹市见到,一直寻找过来的。是我去证实她的身份,这周王氏确实是桃子家的老嬷嬷。我还查到她之前的事情。想来还是要告知陛下。”
听见了那称呼的时候,叶黛暮内心便猛地一个咯噔。然而事实证明,她的第六感确实十分的强大。
“这周王氏曾在长平成王府做过活,是……”姜瑛犹豫了片刻。
“我的奶妈。”被叶黛暮先一步说出口,姜瑛只能点了点头表示。周王氏啊。叶黛暮当然记得这个周妈妈,她娘喂养她不足三月便奶水不足,不得不招了一个奶娘。这奶娘也并非是一个坏人,不曾私下里虐待过她。只是后来,母亲去世,徐婉清彻底掌控了后宅,将奶娘和其他的侍女都轰赶走了。
从那以后,叶黛暮再也不曾见过她们。只是也并没有什么旧情好续就是了。当年的她,不提也罢。想要倾诉的人也都已经不在了。
突然地被提起伤心事,叶黛暮就是再强大也想冷静一下。于是去了内库晃悠。本来这时候去御花园也不错,风景秀丽也许会让她心情好些。但是一想到玉真郡主,她还是算了。有些人惹不起,还是躲着走吧。
“陛下,这次是想要找些什么东西呢?”林总管笑眯眯地陪着。
叶黛暮摇了摇头。“不。只是来看看。”
林总管立即了解了,安静地退后几步,远远地跟着,既不扰了叶黛暮的清静,也不会让叶黛暮有事的时候唤不到人。不愧是宫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人。
叶黛暮无意识穿梭在架子之间,看过色彩斑斓的宝石,看过古朴雅致的根雕,看过锋利威武的神兵利器,也看过意义非凡的古籍……这里仿佛把天下间所有的精华都凝聚了一般。然而叶黛暮已经完全不会有丝毫的悸动了。再珍贵再稀有的东西,也不过是死物。
而她此刻分外怀念的是人,曾活生生的人。不知不觉地又转到了老爹遗留下来的东西。光是看着那些狂草的圣旨堆成的小山,叶黛暮就能想象当年的他是如何壮志凌云。可惜出师未捷身先死。短短的三个月,让这世间的人连记住他的名号都还来不及,更别提做出一番政绩来。
随意地从卷轴里抽出一张,竟是草稿,被涂抹得不像话。没想到老爹也有这样犹豫不决的时候,让叶黛暮有了一丝的兴趣。不知道他是想出台什么政策。展开来,上面的字句仅仅辨认了三句半,便叫她情难自禁。
诏曰:朕惟乾坤德合、式隆化育之功,应与常氏相辉映。常氏贞静持躬,可正母仪于万国。是以册常氏为皇后……
常氏,皇后?她亲娘!胸口顿时涌上一口血。叶黛暮强撑着,忍耐着将这里所有的卷轴都展开来一一看过。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直到卢淑慎见势不妙,亲自来内库领人,叶黛暮才浑浑噩噩地放下自己手中的东西回长生殿去了。
佳人回眸一霎,乍如昔年所遇之流光。
他真的曾那样爱过她,愿意为她抛弃王位,视天下的至高权力如粪土。不懂得诗书,却愿意为做一句称赞她的佳句翻遍所有的诗集;不懂得佳肴之味,却愿意为她找寻所有世人赞颂的美味;不懂得作画,却愿意用尽一生去为她描绘她的美丽……他是个十足的傻子,沉溺于爱情,什么都敢做,也什么都看不到。
他那么爱她,想要誓死保护她。可是最后呢,她还是一个人,孤零零地死了。死在那破败的屋子里,死在对他的无尽思念,死在对自己的绝望和悔恨之中。
弱者是不配拥有命运的。
叶黛暮曾那样想过。所以她不在乎敦诚帝究竟是怎么死的。病死的也好,被谋害的也罢。这个男人的爱说到底不过是柔弱到被强风一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东西。她都曾为母亲感到不值。她是那么好的一个人,温柔善良,美丽动人,而她深爱至死的男人却连一个正妻之位也不能为她保住。
可是,当她读过他所有的悔恨,所有的无奈,所有的不甘之后,还是懂了一点点,他的心情。不是不想,不是不敢,而是不能。徐婉清代表的徐家有着太多,他没办法抗衡的力量。
他拼尽全部去谋划,得到了帝位,然而他想到的却是终于可以摆脱徐家了,可以为他深爱的妻子正名了。
然后他便被人杀死了。
☆、第壹佰肆拾伍章 猜得中开头,却想不到结尾
痴情一场,以死相许。
叶黛暮摸着那木牌上刻的字。直到今日她去找寻真相,才发现了这一枚小小的木牌,上面的字是父亲的,刻得那么深,还染上了血迹。他大概真的有好好爱过她,直到死也没有释怀。
她曾发誓绝对不要作死地去探寻不必要的真相。只是现在,她那誓言开始松动了。无关紧要的人的死因和冤屈当然与她无关,更何况还有可能把自己搭进去,她这么做就是傻。可是,当他不是那么无关紧要的时候呢。叶黛暮捂着胸口,不觉得自己还能冷静地置之不理。
若是他没有死,徐婉清必定会倒台的。他想过封母亲为皇后,封哥哥为太子,封自己为公主。只是几个谥号,叶黛暮不觉得自己会感动。但是当他为此赔上性命,那么这份爱意,还是足以叫她动容的。
还有,也许另一个原因更为现实。敦诚帝的死因必然和徐婉清有关。若是能查明真相,那么杀害先帝的那个疯子绝不可能再像现在一般嚣张了。这只是为了自己。她轻易地说服自己。
“淑慎,找人查查这碎片出自哪里?曾装过什么。”叶黛暮将她藏了许久的那碎瓷片拿了出来,交给了卢淑慎。“这是我在御花园的假山里找到的。现在也许连血迹也没有了,但是当时那里血迹斑斑,都已经凝固成深褐色了。”
“陛下。”卢淑慎惊讶得望着她。“难道陛下怀疑先帝的死,是……”
“不是怀疑。我敢肯定,有人暗中对他下了毒手。”叶黛暮几乎是没有遮掩的直指太极殿中的那一位。“那个疯子,恐怕是获悉了父亲的想法,才会孤注一掷。但是她忘了在父亲之后,还有我这个阻碍。”
卢淑慎本着谨慎的态度,还想在说几句,却被叶黛暮塞了那卷轴。不消说,看完,就连卢淑慎这样冷静客观的人都不由地怀疑上了皇太后。“陛下,且小心。妾会暗中去查的,但是保险起见,请陛下不要在言说这件事情了。”
叶黛暮点了点头。当然不会再和其他人说了,这可是牵扯到上一任皇帝死因的重大事情,搞不好还会再赔上一个皇帝——她自己。只是她心中还有一丝疑虑,是谁给了徐婉清这个建议呢。
这个女人向来都是直来直往,若不是如此也不会给自己背负这么多年的恶名了。换做其他深宅的女子想打杀自己的奴仆,做事谨慎一些是绝不会将风声透露出去的。而徐婉清倒好,今天她掌掴一个侍女,明天整个上京便会知道她有多么的恶毒。
做完这件事,叶黛暮不由地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就要看能不能搜集到线索了。如此重压之后,叶黛暮分外想念谢璇。若是他还在,也还有一个人可以听她倾诉这些隐藏在心中多年的事情。不过,那个混蛋大概还会嘲笑一番自己的多愁善感,然后带自己去大吃大喝,以酒消愁。
“幼安,你会在哪里呢?”听过太多的悲剧,不由地联想到自己。爱的结局难道只有悲伤和惨痛?她的父母,幼安的父母,淑慎的父母……所有浪漫美好的爱情最终都被岁月和命运消磨殆尽。
她的父母一见倾心,不顾父母世俗甚至是王权的阻力,私奔也要在一起。他们相爱多年,育有一子,直到徐婉清这个飞来横祸将一切都打断。后来的故事,不过是标准的虐文罢了,与爱无关。
等等,若是先帝真的只倾心于母亲一人的话,那么徐婉清的三子一女是从何而来,更不要提,徐婉清生下的长子是在他们成婚当年所生。叶黛暮几乎要咬断自己的指甲。她想要找出一丁点的线索,必须要把当年所有的情况都收集起来才行。
首先是他们私奔,诚敏帝剥夺父亲的继承权。后哥哥出生,才华横溢,得见天颜,使得诚敏帝龙心大悦,撤回当年的裁决,封父亲为长平成王。再是诚敏帝驾崩,平炀帝登基。徐婉清被嫁给父亲,母亲因为当年私奔之事被逼为妾。同年徐婉清的长子叶曦榭出生,身患残疾,且不受重视。然后第二年次子叶曦泫出生。之后是叶黛暮……
如此想来疑点最多的便是剥夺她母亲的正室身份,徐婉清嫁人,还有她的长子出生这几个部分。第一她母亲的身份是当年诚敏帝承认过的,哪怕是私奔,也不该有人妄图否认她的身份。可是偏偏就发生了,宗谱之上居然没有写母亲的名字。导致后来徐婉清有机可趁。
徐婉清嫁人这一点也可疑。就算后来她爹已经消磨了对母亲的爱意,也不可能立时就接纳这个看不起自己的泼妇。更别提当年产子了。可是叶曦榭出生在了当年的年末,不足月。
不足月这三个字所引发的遐想,叫人停也停不住。叶黛暮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个哥哥,长得确实不像父亲,而且脾气软得一塌糊涂,既不像徐家人,也不像叶家人。不会吧……叶黛暮突然觉得自己戳破了什么重大的秘密。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那么她当年真的是冤枉她老爹了。他不仅不渣,而且还绿得不行。
这样想来一切都串起来了。徐婉清在结婚之前便已经失身于人,怀有身孕,所以听到风声的世家纷纷拒绝与她联姻。最后就在瞒不住的时候,徐家想到了办法,将她塞给了长平成王。其中的种种交易现在还不得而知。但是就几点来说,是有很大可能的。
若是能找到证据,那么徐婉清就是想要赖在现在的位置上也是不可能的了。只是……真的要那么做吗?叶黛暮捂着胸口,不得不承认她可能真的感染了圣母病这种要不得的毛病。
但是她确实不忍心。玉真郡主就算了。徐婉清的三个儿子都不是坏人,虽然欺负过她,但也不过是小男孩式的恶作剧。他们三人都对她有恩情。她能在徐婉清的手里活十年,他们三人的作用不必说。更何况,他们都已经死了。叶黛暮叹了口气,还是败给了自己,放弃了这个选项。
借着死人上位,还是对自己有恩情的人,哪怕没有人说,她都会觉得自己太绝情了。还有就是,如今想来,当初他们的死,可能也不是一件意外。
人真的是可怕的种族。
☆、第壹佰肆拾陆章 过往云烟
时间可以冲淡一切,曾经鲜活的记忆都渐渐地模糊起来。然而并不是所有都会被遗忘。那些欢快,那些哀伤,哪怕再也想不起故人的脸庞,依然会存在心里。我知道我没有忘记。
叶黛暮在见到周王氏的时候,童年的那些快乐莫名其妙地便涌了上来。不可否认,这一世她曾毫无忧虑,任性至极的幸福过。只是那时的自己不曾珍惜。不对,难道现在不幸福吗?当然是幸福的。她拥有她现在想要的一切。过往的痛苦已经不值得反复去咀嚼,反复地惆怅了。一味地自艾自怨不过会错失如今的幸福罢了。
“奶娘,许久不见,你还好吗?”叶黛暮如此问道。
周王氏哆嗦着,紧张地回答。“回禀陛下,老奴过的还好。”
叶黛暮不由地叹了口气。她和过去明明没有任何不同,只是这皇位加诸的光芒刺得这些人不敢看了。她在宫中还未曾意识到这一点。若不是遇见故人,她还意识不到,对于普通人,她这个高高在上的头衔神圣得有些过分了。“奶娘不必如此。当年我还是奶娘喂养大的。奶娘若是有什么难处,尽可以与我说说。”
“陛下,那本就是老奴的工作,怎么还好问您要东西呢。也确实没有什么要麻烦陛下的。”周王氏胆怯地说。
“说起来,奶娘还曾给我做过一个小鼓,甚是可爱。奶兄还羡慕呢。”叶黛暮想了想,没有强硬地说下去,而是换了个话题。那小鼓确实十分的特别,当年她盯着看了许久,哥哥为此兴奋得不行。只是后来,那小鼓与屋子里其他的东西一样,都被皇太后派来的奴仆砸了个粉碎。什么也没有留下来。
“是啊。当时青哥儿还很高兴你、您有点动静呢。连吃饭也不肯松手,直用那小鼓逗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