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读史 (10)
个不是只能走一条路嘛?只要想想,如何去除这条路上的阻碍就好了。”
“陛下,很聪明。”同样是这句赞赏,叶黛暮却从他的语气里听到了不同的意味。刚才的是鼓励,现在的是欣慰。谢璋提起笔,在那黄色木块上写下一个“民”字,接着在各个木块上写下不同的字,摆放起来。叶黛暮一瞬间便懂了谢璋的含义。老师,真是足智多谋啊。
回过神来的叶黛暮望着底下吵杂的百官,支着下巴,轻咳了两声。若是在过去,她就是挥袖走了,也不会有人在意的。不过,如今嘛,总算获得了片刻的安静。叶黛暮清了清嗓子,说道。“旱情如何?天文馆如何说?”
“禀陛下,旱情恐会加大,汴州如今最为严重。”天文馆的睁着眼睛说瞎话。这个嘛,都是谢璇出的主意,谁叫这天文馆里主要是些江湖术士,反正正经的士族是不屑与此的,正好给了叶黛暮他们钻空子的机会。“水渠非修不可。”
王尚书立即站出来反对。去岁修了堤坝,虽然只是小规模的修建,但是也花了不少了徭役和税赋。现在还要开仓放粮,若是要安抚流民,这恐怕会叫国库这几年积攒下来的全都一次性耗尽了。根本没有可能再去负担汴州全线的水渠修建。“陛下,不可。怎能因小失大?汴州的百姓是百姓,那么其他地方的百姓难道就不值得陛下怜惜了吗?”
说老实话,如果不是关乎到自己的项尚人头,叶黛暮真想点头。但是她要是这么做,大概今天就会被百官的唾沫给淹死,虽然这些家伙也根本不把百姓的性命放在眼里。爱面子真是从古至今文人的特性。叶黛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想想那华容道上画着的第一个阻碍。
叶黛暮过了好久,才终于开口。“大魏的百姓,不管是身处何处,自然都是朕的百姓。既然是朕的子民,朕自然都怜惜。只是如今也并非是要将所有的事情一口气做完,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做的预防工作罢了。”
“陛下的意思是先做策论?”严尚书赶紧跟上。他是不通人情世故,可也并非是个傻子。全然是个傻子,也活到今天,做在这个位置上。
“那是自然。修不修水渠另说,总不能明知旱情严重却不作为。那朝廷养你们何用?防微杜渐,当是要道。水渠修不修自然不要紧,但是你们也不能一口否决。如果最后旱情真的严重到不修水渠不可的地步,你们却坚持不修水渠,那你们便是杀死这些百姓的凶手。”叶黛暮叭的一下先给他们扣顶大锅。
“陛下,怎能如此武断!”徐尚书果然跳了出来。
这家伙大概就是为了反对而反对。叶黛暮尖锐地盯着他,气势汹汹。其实内心想得差了十万八千里。这家伙会不会是脑后勺有反骨,天生就喜欢当反对派?“怎么?朕还不能追究你们失职的责任了?要追究,朕还真就要拿你吏部开头。你们如何选材的?如何评判的?叫这些酒囊饭袋,尸位素餐!这是国家的中心,不是乐馆,叫你们闻乐吟诗享乐的地方。如果做不好工作,就滚。”
叶黛暮的话要有多难听就有多难听。她的肚子里窝着一股子火呢。不过是一件事便进展如此缓慢,当踢皮球呢,九十分钟不进一个球还有理了。“明天,我要听这策论。户部出预算,工部出方案,吏部出人选。剩下的也要给我出一篇,不管你们从什么角度做,做不出来,明日便把所有人的策论念上三遍,看看有没有新思路!”
挥袖而去。叶黛暮豪气得不得了。嘿嘿嘿,奴隶翻身把歌唱,巴扎黑。这个故事如果到这里下去了,那大概是个正常的打脸日常。然而,下了早朝,还有一个大魔王一样的老师在等着她。果不其然,叶黛暮又被泼了一盆凉水,还是带冰渣的那种。
谢璋冷冷地望着叶黛暮,隐忍不发。但是叶黛暮已经能看穿他平静表情下的黑气。救命啊,老师这是真的动怒了。怎么办?问题是,她根本想不起来今天又犯了什么忌讳啊。
“告诉我,我教你的第一课是什么?说。”谢璋的声音冷得像寒冰滑入叶黛暮的喉咙,令她冻得刺痛起来。
☆、第壹佰贰拾玖章 城中桃李
叶黛暮扣着自己衣裙上的刺绣,怎么也想不起来。老师,第一课教了什么?那么远的事情,她怎么记得。只记得第一次她拜师的时候,老师给她起了字。
王国克生,维周之桢。起字“维桢”,国之栋梁。老师期待她身为大魏之君,能够支撑大魏将来。如此宏大的字,叫她有些心虚。因为她实在没自信自己,能做到那个地步。顶多克制自己的欲望,不去做个遗臭万年的昏君吧。只是想到这里,也没想起来,老师第一课教了她什么呢?
那时候的她又势弱又懵懂。还未登基,不知自己的前路在何方。就因为自己并非嫡出,又无才名显出,所有人都瞧不起她。她心里憋着一股火气,势要叫他们好看。那日皇太后还来掺了一脚。她不想暴露自己,更不想被敌人重视,忍耐着,拼尽一切地忍耐着自己。
藏拙。
“老师教的是藏拙。露巧不如藏拙。因为树秀于林,风必摧之。”叶黛暮一边观望着老师的眼色,一边仔细地回忆。而那些似乎已经过去很久的声音,再一次清晰起来。“更何况人如棋子,命如棋盘。越是焦急走下一步的人,越容易出错。而越是有耐心的人,越可能得到最后的胜利。”
说到这里。不需要老师再说什么,叶黛暮就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错在她太心急了,她将所有的话都说了,那么等到对方出招的时候,她必定被会心一击。越是在关键的时候,越是要忍耐。而且现在还不是她能够指手画脚的时候。她还得等。等到她撒下去的秧苗全都长出足够粗壮的枝干的时候,她才可以出击。
到那个时候,便是一击毙命的时候。
“不过,你也不算是做错了。”老师这是典型地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刚刚泼了冷水,现在就是表扬时间了。谢璋对着叶黛暮那是一阵好夸,夸得叶黛暮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老师可是很少表扬的。兴奋得叶黛暮差点想出去跑几个圈回来。
“那,老师,明天怎么办呀?”叶黛暮知道自己虽然表现不错,但是归根结底还是用错了策略。明天得要纠正一下才行。
“说话如泼水,泼出去的水也收不回来。这一次就坚定这个策略,不然朝令夕改,可是大忌。”谢璋理了理桌子上的茶具,他习惯了将用过的东西整整齐齐摆放回去,动作做得行云流水,叫人一看便心向往之。“维桢,一国之君,首要的便是言必信,行必果。你说出的话,一定要守信用,做事一定要办得到。否则民心易变。”
叶黛暮点了点头。突然觉得牙疼。老师说的很对,换做是她,也不会对一个说话不算话的家伙有多信任多崇拜的,更何况是君王。只不过,她上辈子是个软货,这辈子好像也没有硬气到哪里去。她真没自信可以做得到。以后还是少许诺吧,免得出糗。
“维桢,今日你做的很好。下课。”谢璋最后说了这一句,摸了摸叶黛暮的头,挥袖离去。
叶黛暮在后面深鞠躬。“谢老师教诲。”
上完课,叶黛暮回了长生殿。谢璇还没来,马步可以等等再扎。若是要吃晚膳,也太早了一点。叶黛暮想了想,要不去内库吧,好久没去寻宝了。
“林总管,身体可还好?”叶黛暮照例询问。林总管年岁已大,要不是他自己坚决不肯退休,叶黛暮绝对会送一笔钱财让他回家好好养老的。这位老人家很是喜欢叶黛暮,虽说毕恭毕敬,但是叶黛暮感觉得出来,他似乎把她当做一个需要人疼爱的小辈多过他要侍奉的皇帝。
林总管听后笑得灿烂。“好极了,陛下。老臣肯定还能看到陛下的孩子来玩耍呢。”
这话说得叶黛暮不禁脸红。孩子,还早着呢。她连个丈夫都还没拐回家来。不过,叶黛暮握紧拳头。她是绝对不会叫到嘴的鸭子跑了的,坑蒙拐骗也要骗回来。嘿嘿,这个是绝对不能告诉谢璇的,免得那只爱炫耀的孔雀得意洋洋起来。
叶黛暮在内库玩了一会儿,挑了一对白瓷兔子带了回去。这模样通体雪白,表面光滑清凉,摸上去让人有点上瘾。林总管什么也没说,立刻派了小侍从包好拎着给叶黛暮送回长生殿去了。
“陛下,在玩什么呢?”谢璇笑眯眯地捏了捏她的耳朵。叶黛暮吓了一跳,忍不住冲他翻了个白眼。
“你要吓死我啊,幼安。”不过,她看了眼那兔子,立即心情好了起来。“我去内库挑了个把玩的小玩意。你摸摸,特别舒服。”
谢璇拿起来,笑着说。“还行吧。”然后又伸手去捏叶黛暮柔软的耳垂。”我还是觉得这个比较舒服耶。“
叶黛暮和他打闹一番。谢璇才催她去用功。“这兔子里面好像放了东西。好了,快点扎马步。不然我就没收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陛下,你这样可不行。不是说想要学轻功嘛。你好好扎马步,我……”
“你教我轻功。”叶黛暮最喜欢这个了,她上辈子老幻想自己是个有盖世武功的大侠,路见不平一声吼的那种。不过,事实上,她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软蛋,连一个人走夜路都要不停给自己打气,不然可能自己被自己吓死。
“不,我顶多带你飞一会,过过瘾。“谢璇毫不留情地打击她。“就你这个懒虫,别说轻功,就是拿剑耍个十遍,都能累得够呛。稍微有点自知之明好吗?”
“哼!”叶黛暮气得一晚上不给他好脸色。
第二天上朝前,叶黛暮忍不住反思。是不是表现得太孩子气了呀?不过,很明显这都是幼安的错。这么一想,叶黛暮又把改正自己的错误抛之脑后了。
“陛下,修水渠,必须得先勘测地形,选择合适的水系,地段进行修建,若是茫然进行,必然会酿成大祸。”严尚书首先上书。
叶黛暮提起精神。今天可是有一场硬仗要打。赢,她可以得到一个太平盛世的序章;败,大概这汴州就保不住了,和她的王位一起。但是她是谁啊?上过树,劈过柴,登过基,杀过人……堂堂大魏的女皇。
来战!
☆、第壹佰叁拾章 引君入瓮
“正是此理。那么从何处开始修建比较好,能在预算之内惠及最多的百姓?”叶黛暮看似随意地扫了众官的脸色。果不其然,徐劭源急不可耐得连表情都克制不住了。
叶黛暮继续抛下饵料。“王尚书,你觉得呢?毕竟在人口密集之处修建,才能使水渠的用处最大化。虽说都是百姓,但是也不可能处处都顾及得到,只要能保下绝大多数的粮食便好了。”
在这个时代,粮食那就是人的性命。若是因为大旱而粮食绝收,别说是皇帝,就是天皇老子都可能被那群红了眼的百姓推下神坛,砸个稀巴烂。但是对于坐拥广阔田地,库藏金银财宝,甚至蓄养士兵军队的世家来说,这不过是个能发灾难财的时机。
如果能将这水渠修在自己庄园附近,自然也会产生巨大的利益。叶黛暮几乎连用脚趾想也能猜到,这帮水蛭在想些什么。如果能得三分利,他们愿意屈尊动动自己的手;如果能得十分利,就足够他杀人放火,罔顾一切的法律和原则。那么如果已经变成了无本万利呢?他们大概连自己的命都能抛出去。
“陛下。臣以为此事应交予地方官来判断。毕竟户部手上不过是个数字,唯有地方官能对现实有所感悟。还请陛下,将此事交予汴州的地方官。”徐劭源说得头头是道,几乎没一句不在理。可惜叶黛暮早就看透他了。大义凌然的伪君子。他在乎的只是自己的家族的兴亡。
徐劭源向前走了一步,紧逼着叶黛暮下决定。而叶黛暮笑眯眯地看着他一步一步踏进陷阱里。作茧自缚。“那好吧。如你所愿。选择水系的事情由汴州官员来做,但是如何修建还是要工部拍板才行。毕竟,出修建方案的是工部。严尚书,若是修建出差错,你自己看着办吧。”
最后一句大概不能叫威胁。不过,在场的百官大概不是这么认为的。反正事后,严尚书来给她报信,六部里不少人来给他出了馊主意,还有些莫名其妙的势力来拉拢他。叶黛暮摸着下巴,觉得自己这波仇恨拉得很足嘛,居然都没让人起疑。第一步棋按下去了,接下来想要最后将军,还有不少工作要做呢。
首先,修水渠是要勘测地形的。可是勘测又不是人能空想出来的,必然要去现场测量。那么还有一个作用,便是可以丈量土地。汴州如今的乱局一半要归咎于汴州徐家侵占农户土地,导致百姓流离失所。而徐家又在朝堂已久,是个连普通世家都不敢与之一拼的庞然大物,更何况是无权无势的百姓了。
可是大旱即将笼罩的阴影可不管这地是谁的。为了保住自己田地的产出,顺便还能发一笔灾难财,对于只要动动嘴皮子就能做到的徐家来说,必然不会错过朝堂修建水渠的机会。他们想得理所当然,反正是修建水渠,对国家来说,滋润百姓的土地,还是他们自己的土地是没有区别的。
就是这私心给了叶黛暮可趁之机。她可以借着勘测地形的机会,趁机测量汴州徐家的土地。只要找到他们侵占土地的证据,她就能没收这些不义之财,将这些土地还给那些农民。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事情吗?
“你说他们真的会这么简单就上当吗?”顺利得叶黛暮都有些不敢相信。
“那便再加一把火。”谢璇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叶黛暮不知道的是,他为了这句话做出了多少努力。等到消息传来,徐家所在的水系水位岌岌可危,徐家忙不迭地将自己的庄园暴露出来。叶黛暮才意识到,他为了她做了些什么。然而他所做的努力是不被世人知晓,虽然他可能才是那个拯救苍生的人。
谢璇却不以为意。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其他东西。“好啦。我都帮你做了这么多。你也稍微给我一点奖赏嘛。”
这撒娇的语气,叶黛暮实在是抵抗不了。汴州的事情快要解决了。老师好心地给她放了几天假,卢淑慎也对她偷溜出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叶黛暮就欢快地拖着谢璇去了山上玩。对,没错,就是那个会做八宝斋的小庙所在的山。
叶黛暮至今还搞不清楚这庙宇究竟是个什么名字。因为它既没有牌匾,甚至也不曾出现在任何一个人的口中。这叫叶黛暮有些郁闷。不过,现在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放在这些奇怪的地方了。因为她被完全的笼罩,他的气息。
柔软得像果汁软糖,越是吸吮,越是甜蜜。她的眼睛牢牢地望着他,想将他此刻痴迷的神情一点一点记在心上。她搂住他的脖子,像是无骨的蛇一般缠绕在他身上。他有些小心,又有些放纵地捧着她,像对待这世上最珍贵的宝贝一般。
“好痛。”过于放纵的结果就是,叶黛暮的嘴唇肿得不行,连喝杯水都敏感。“都怪你。”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谢璇笑眯眯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维桢。”
“怎么了?”叶黛暮疑惑地抬起头看他。但是谢璇犹豫了一会,还是笑着摇头,自我否决。“没事。快要亥时了。我们回去吧。”
“哦。好吧。明天还要上朝。你背我回去,我要睡觉。”叶黛暮趴在他背上,很是安心,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谢璇颠了颠自己的宝贝,笑着往下走。
半山腰上,他与上山的一悫法师撞个正着。他默默地望着对方,腾不出手来行礼。对方笑眯眯地冲着他摇了摇头。两人相视,无言地对应了一个来回,半句话都没说,相互向着自己的方向继续走了下去。
进了庙宇,云繇法师早就沏好茶,等他了。“师兄可有遇见则果?”
“遇见了,那孩子……”一悫法师笑着饮下一口热茶。“可算是合了你给他起的法名。”
“还不是你这师父一点也不负责任,连个法名都不准备好就要收他做关门弟子。”云繇法师取笑道,然而他不知想起了什么,感慨道。“伯康若是知道他孩子这么大了,一定很欣慰。”
“伯康都已经放下了。你这出家人,反而放不下吗?”一悫法师话锋一转,又提起说过无数次的话题。这个话题在过去都总是半途而废。“毕竟,他都已经去世二十一年了。”
“师兄还不是,记得这么清楚。”云繇法师这辈子,唯一放不下的因果,便是谢公。
☆、第壹佰叁拾壹章 表白日
谢公已经病故了二十一年啊。岁月就这般无情。当年风头无两,绝世无双的威武将军,扫荡三军,血战三天三夜,南北国无不畏惧。
犹记得大胜归来那日,他骑着油光发亮的青色河曲马,手握丈三龙魂烈焰枪,缓缓穿过上京的街道,百姓将两旁挤得水泄不通,雀跃的欢呼声几乎要将天空都掀翻了。
那声音似乎还在耳边萦绕,但是故事的主角已经埋骨深山,被世人遗忘了。
云繇法师又一次叹气。“我不知道有没有教好这孩子,有没有辜负伯康的期待呢。若是他可以多活几天就好了,看一看这孩子。”
“还在纠结这个啊。”一悫法师倒是笑了起来。“伯康是不可能在意这个的。对于他来说,只要这个孩子没有叛国背弃,他都会感到高兴的。还有伯康一定看到了,这孩子出生的。”
“是吗?”云繇法师望着远月,感慨道。
谢璇走在路上,心无旁骛地感受着自己背上那个宝贝的呼吸,带点温暖的气息十分的甜美。哪怕是一句话都不说,这种独处都叫他狂喜。这一刻,她只属于他一个人的。
叶黛暮并没有睡着,只是静静地闭上眼睛,靠在他的背上。这个位置,她可以听见他的心脏强有力地跳动着。咚咚,咚咚,像一只战鼓。她偷偷地笑了起来,原来他也不是无动于衷的。他吻起来像是棉花,有甜有软,含着的时候,好像要融化在舌尖一般,令人上瘾。她总是忍不住地想要永远停留在这一瞬。
两个人虽说相互表明了心意。但是叶黛暮总有一种虚幻的梦境感,不太真实。因为他们之间从没想过或是谈论过未来。不知道他是有什么打算,但是叶黛暮自己有些不敢想。现在的一切都已经令她足够满足了。只是未来,她可以预想到的未来,令她自己都有些害怕。
不去想,不要去想。叶黛暮强行打断自己的思绪,搂住他的脖子,去嗅他的气味,像是清晨的露水一般清爽。谢璇似乎感觉到她内心的郁结,轻声地说。“维桢,你醒了吗?”
“恩。”叶黛暮的声音有些沙哑。她不敢跟他说,也有些不想要去触及,那可怕的深渊。
“你看天上。”谢璇没有说破她的心思,反而转移话题。“月亮边上。”
叶黛暮搓了搓自己的眼睛,抬头去看。如雪一般的圆月,周围绕着一圈五彩的光晕,宛如仙境一般的景色。叶黛暮不禁看忘了神。好美,美得惊人。“好美啊,幼安。”
“是啊。你喜欢吗?维桢。”谢璇笑着说。
“喜欢。”叶黛暮忍不住在心里多加了一句。喜欢,但是比起这个更喜欢你。这个世界上,最喜欢你了,幼安。
“我也喜欢。”谢璇却接上了叶黛暮敢想不敢说。“但是我更喜欢你啊,维桢。比起这世上的美酒,我更喜欢你。”
此刻的风如同酿藏已久的美酒,仅仅被吹拂,便叫人醉了。叶黛暮挣扎着爬了下去,走到谢璇的面前,勾住他的脖子,笑着吻了上去。缠绵柔软,令人眷恋不已。“你想要我吗?”
语气里的含义,无需多言,剧烈的心跳和通红的双颊暴露了一切。叶黛暮有些害羞,却还是坚持着将自己的目光牢牢地盯着他的双眸,双手早就揪紧了自己衣角。他会拒绝吗?他会接受吗?他在想什么?他猜得到我在想什么?脑子里都已经乱成了一团麻。
只是这样被他用炽热的眼神看着,她便已经羞涩难忍了。这个时候,她就已经后悔了。他会不会以为自己是个轻浮的女人。他会不会看不起自己。在他眼里,自己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谢璇将她抱了起来,像抱了一个孩子。叶黛暮觉得自己的脸颊烫得如同火烧一般,忍不住移开了目光。谢璇嘴角带着笑,没有回答,慢慢地靠近她的脸。是接受吗?叶黛暮用眼角瞟他的脸色。但是他却没有如她想的那般索求,而是温柔地吻了吻她的鬓角,轻声说道。“想要。但不是现在。”
虽然在内心松了一口气,但是一股难以言明的委屈涌了上来。叶黛暮终于克制不住自己,也许是这夜风将她熏醉了。她竟直白地说了出来。“你不想要我吗?我不够好吗?还是,其实你对我的喜欢,并不是我想的那样呢?”
“当然不是的。”谢璇笑着吻了吻她的额头。“我对暮暮的喜欢,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我想要暮暮,想要得快要爆炸了。”
叶黛暮听到这里就已经红得像颗番茄了,她捂住谢璇的嘴,却不能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我想要抚摸暮暮柔软细腻的皮肤,我想要吻遍暮暮的身体,我想要看到暮暮所有的表情。一想到你躺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为我所做的一切而哭泣……”谢璇继续说了下去。
“不许说了,不许说了。流氓!”叶黛暮这样说着。明明刚刚还想着自己已经做好准备了,可是现在仅仅是言语便叫她丢盔弃甲了。
“你还没有做好准备不是吗?”谢璇笑着说。他早就看破了她的一切。“而且我会明媒正娶你的,这些事情还是留到洞房花烛夜,等你穿着红色的龙凤锦衣的时候吧。”
叶黛暮愣住了,喃喃。“你会娶我吗?”
“我是想和暮暮过一辈子的那种喜欢啊。”谢璇理所当然地回答。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突然笑了起来。“不过,不是我娶你吧。是暮暮娶我啊。”
“可是……可是。”叶黛暮哽咽了。“可是那样,你就再也不能出仕了。我不想要,不想要你,你明明这么有才华,有能力,却要藏在暗处……可是我不想放开你。我不要。我想要和你在一起,哪怕全天下的人都反对都没有用。我就是想和幼安在一起。我只想要和幼安过一辈子。”
“那就可以了。”谢璇吻上她的唇。
只要有这句话就够了,他不会放开她的,再也不会了。
☆、第壹佰叁拾贰章 思难绝
“汴州据点出了一些问题,等我解决了,我会向陛下提亲。”只留下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话,谢璇离开了上京。叶黛暮没去送他。她不敢去,怕自己当场便要泪流满面,死死地抱住他不肯放他走。
天下当然很重要,百姓当然也很重要。可是,此刻叶黛暮的心只有自私的自己。她只想要一直一直和幼安呆在一起。从早晨到晚上,从问好到亲吻,每一餐,每一刻都想和他在一起度过。感觉没有他的日子比之前更难熬了。
“陛下,今夜想用什么晚膳?”卢淑慎将叶黛暮桌上凉了的茶,换了一杯温热的。叶黛暮正在练字,最近有些懈怠了,被老师好一顿责骂,叶黛暮泪奔着回来就开始写字了。
“没什么胃口……”叶黛暮一个不留神便错了力道,这一大张一下子就毁了,不由地唉声叹气。幼安不在,还有一大堆功课,但是字写得太差老师会打回来重写。胃里沉甸甸的,感觉被石头塞满了,一点胃口也没有。
卢淑慎想尽了办法,也没有教叶黛暮吃完一碗饭。这下所有的侍女都忧愁起来了。女皇就是愁得大把大把掉头发,整夜都不睡觉,也不曾少吃一口。如今这样,怎能不叫她们担心呢。最后还是同是吃货的霁曦想了个好提议。“近来天气有些转热了,也许这个缘故吧。妾的提议是用碳烤新鲜食材的气味吸引陛下。”
虽然心里满是事情,但是当那樱桃木特有的香气浓郁起来的时候,叶黛暮就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口水了。“这、这是什么味道?”
青盏笑嘻嘻地凑上来,给叶黛暮捏了捏酸楚的肩膀和手腕,回答道。“这是霁曦那丫头说,正是烧烤的季节呢。御膳房里送来很好的牡蛎,霁曦已经在烤了。陛下,还想吃什么?”
“想要烤鸡翅、五花肉、羊肉串、大虾、玉米、年糕……”叶黛暮一边数着一边口水满溢出来。一想到那特殊的酱烤汁,甜酸咸香,叫人口齿生津,一开始吃,便再也停不下来,直到肚子滚瓜溜圆为止。不对,就算是肚子饱饱的,还是忍不住会想一而再再而三地往嘴里塞进去的。
当然烧烤和啤酒最配了。一口这个,一口那个,然后灌上一大口冰啤酒,气泡在嘴巴里绽放,爽呆了。但是这个时代还没有啤酒吧。叶黛暮瘪嘴。“想要喝酒,那种泡泡很多,有谷物发酵味道的,但是不能太烈。有这种酒吗?”
卢淑慎想了想,唤了一个酒窖的侍从,询问。那侍从年纪轻轻,但是对于酒类十分的精通,没多想,便答复道。“有的。名为周公醪醴,有谷物的甜味,而且清爽。就算喝上三缸也不会觉得头晕的。陛下请放心。”
叶黛暮开心得不得了。她一边喝着酒,一边爽快地吃着烧烤。在古代还能过着现代人的生活,不愧是统治阶级啊。这鸡翅已经腌制入味了,鸡肉q弹柔嫩,每一口都带有樱桃木的香气,肉汁满满。还有那些蔬菜,新鲜水嫩极了,哪怕是生吃都没有一点问题。叶黛暮馋得伸手,偷偷顺了一串红萝卜,一口一个,很甜很多汁,但是很爽口。
“我给陛下凉拌一些吧,放些白糖和甜酱,味道会更好哦。”霁曦一边说,一边就快手快脚地将一些可以生吃的蔬菜切成丝,倒入酱汁,小心地不破坏形状地搅拌了几下,就将碟子递到叶黛暮的桌子上。
叶黛暮用青盏拿来的湿毛巾擦干净手,拿起筷子,尝了尝。“好好吃哦。这个。”两三口便将小菜吃光了,一口灌下巴掌大小碗的淡酒,爽快地呼气。心中的郁结似乎已经离她远去了。“你们也吃吧。没关系。”
侍女们早就被叶黛暮带坏了,按照规矩,她们在叶黛暮面前是绝对不能吃东西的,这有碍仪容,十分不雅。但是叶黛暮向来不在乎这些,虽然她没有明确说过,却实实在在地被大家感受到了。几个年纪小的侍女小声地欢呼起来,被卢淑慎一瞪,收敛了一些。但是连卢淑慎自己也忍不住嘴角带有了笑意。
众人其乐融融地开了烧烤派对,一直吃到了半夜。
叶黛暮就知道,没有人能拒绝烧烤的诱惑。吃得饱饱的,还喝了不少的淡酒,叶黛暮心满意足地躺上了床,准备睡觉。虽然没有醉酒,但是还是有了一点醉意。正是这一点醉意,叫叶黛暮感觉轻飘飘的,十分舒服。如果能这样入睡,大概也是一件美事。
然而世事就是不尽如人意。这边叶黛暮的眼睛刚闭上,那边门外的急报就响了起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叶黛暮警醒地坐了起来,一把拔出自己枕边的重鹰。
“是急报,陛下。”卢淑慎和语嫣赶紧给叶黛暮穿衣。“青盏先去前面打探了,陛下别急。虽然已经是夏初,但是夜里还是有点凉的。若是不穿戴好,恐怕会伤风的。那可就不妙了。”
叶黛暮只好耐着性子等。青盏快步走了进来。“陛下,是汴州。是汴州黄巾乱党。”
什么!叶黛暮赶紧站了起来,顾不得还没有系上最后的带子,匆忙地往外走。卢淑慎只好跟在后面,不停地修缮。陛下心急,她不能阻止,但是她也不能让陛下就这么衣冠不整地出去见人啊。七手八脚,总算是在叶黛暮踏出门之前将她收拾好了。
叶黛暮完全没在意这种事情。她急切地召见姜瑛。“仲常,汴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幼安呢?幼安如何了。”对她来说,虽然汴州的事情很紧急,但是幼安的安危更重要。她大概一辈子也没办法变成那种大公无私的明君。她的本质就是个自私的吝啬鬼。
“幼安生命无碍。但是其他方面我就说不上了。陛下,还是先看看这份急报吧,是幼安从汴州递上来的。”姜瑛将小巧的竹简送到卢淑慎手中,再由她递给叶黛暮。
叶黛暮展开竹简。
吾爱亲启:近来惶惶不安,总恐日夜漫长,是以思难绝。
等等,这、这是情书啊!叶黛暮捂脸,羞涩难忍。哪有用急报来送这种东西的,幼安那个笨蛋。
☆、第壹佰叁拾叁章 深入虎穴
“怎么样?陛下。”青盏紧张地问。
叶黛暮愣了一下,为难极了。这种东西要她怎么说得出口啊。幸好,在她尴尬到极致之前,终于看到了正稿。
见信如唔。我已打入黄巾党羽,据点暂无事,请陛下安心。
等等,刚刚的情书那么长,现在正文居然就这短短的一句话。你起码要说明白,你究竟是怎么打入乱党内部的,到底想做什么啊。是刺探情报,还是内部捣乱?他居然什么也没有交代。就算是英雄片的主角也不带这么任性的啊。连援军都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这是要闹哪样。叶黛暮快抓狂了。
她恨不能冲到现场去,好好晃一晃他脑子里的水。你以为自己是男频的不死主角嘛?叶黛暮可不想还没有到手的鸭子就这么被命运折腾没了。“仲常,你知道幼安如今的位置吗?还有,这急报是如何传来的?传信的人呢?”
姜瑛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叶黛暮不由地多看了他一眼,一向稳重的仲常露出这种表情可不多见。姜瑛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口了。“我不知幼安如今的位置。也许那传信人会知晓。只是……”
最后,还是叶黛暮让他将那传信人带来相见,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犹豫了。“离要?”叶黛暮惊讶至极。因为这个刺客实在是太倒霉了,也是所有来客里被谢璇打击得最惨烈的一个,叶黛暮才会记得他。可是他不是杀手吗?怎么又被谢璇招募去了呢。而且这种人真的可靠吗?
叶黛暮有些质疑,当然不会蠢到将这些放在脸上。事实上,不能喜形于色这一点,她已经做得很好了,连朝堂上的众官都不能完全看破她的内心。“我没有记错吧?”
对方脸色很臭,但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叶黛暮顿时了然,这家伙八成也被幼安抓住把柄了才会这样吧。真是可怜到家了。现在不是想多余的事情的时候啊。叶黛暮赶紧追问。“幼安呢?他在哪里?你们如何传信的?他可安好?他还有其他东西交给你吗?”
“你问这么多,要我怎么回答!”他气呼呼地说,但是立刻地就克制住了自己。“不知道。我就是在一家酒店喝酒……然后偶遇那家伙,就被抓来送信了。安不安好,我才不管,反正他没有缺胳膊少腿,脸上也没有伤口。没有别的东西给我了。”
这么乖乖地回话,叫叶黛暮顿时对幼安干了什么才能如此胁迫他,感到了好奇。谢璇每次都会化腐朽为神奇耶。这一次,居然连敌人也可以利用,真是厉害。不过,最厉害的还是他居然拿这种方式来传递情书,真是够了。虽然在抱怨,但是叶黛暮的嘴角忍不住地上扬。
没错,就是这么蠢。因为是恋爱中的女人嘛。叶黛暮放宽了心,自我安慰。知道幼安没事,她确确实实地松了一口气。只是他如今的境遇还是叫人担心不已。黄巾乱党虽然都是一群没有经过训练的老百姓,但是只要是杀过人见过血的,都会变成不受控制的狂徒。
“你在哪里遇见他的?”叶黛暮还是坚持问。
“你有完没完?我就是送个信,可没打算给你们当手下。”说完这一句,离要就想走。叶黛暮一把扯住他的袖子。离要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个女人抓住了,他可是青云榜上有名的人物。这小丫头片子上次见,连下盘都不够稳啊。难道她是天生奇才?
叶黛暮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奇才,她只知道,自己这半年的马步没白扎。离要连收了两回的手,都没有从她这里把手扯回去。两方争执之下,居然把离要的袖子给扯破了。叶黛暮忍不住笑了。“哈哈哈……那个,我就再想问一句,不是故意的。我赔你一件吧。”
“不要。”离要没好气地说。“问吧。”
叶黛暮也不扭捏,大方地说。“我给你一封信,帮我带给幼安。顺带和他说一下,若是有事,便是千里,我也会去救他的。”
“你救他?”离要嗤地一声笑了。“就凭你?陛下,你似乎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一点。若是你真能指挥得动军队,别说是一个汴州,就是这天下,对于陛下来说什么做不到。可是,陛下,你不过是个皇位上的娃娃,便是我手中的刀子,都比你的命令要锋利得多。”
叶黛暮一点也不在意,反而笑了起来。那一抹笑容,叫人心惊。离要见过这个笑容,在那个抓住他唯一过,令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这是疯子的表情。
是啊,就算她现在能够插手政事了,但是离她指掌天下还远得很。如今的兵部,根本不可能听她指挥,更何况是偏远的地方军。她还是个戴着奢华皇冠的人偶,再美好精致,也什么都做不到。
但是她从来都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她的骨子里就流淌着桀骜不驯的血液。她是货真价实的从不服输的叶家血脉,是绝境反杀开创大魏天下的武恒帝的子孙,是冲破普世歧视的第一任女皇武景帝的后代。
叶黛暮慢慢地拔出自己腰间的名剑重鹰,锋利的刀刃闪现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光。她一字一顿地说。“没有权利,没有军队,但是还有我。我会为他去的。只要是他需要我。”
众人愣住了。沉默发酵。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反应过来。
“陛下,此话,说得倒有点意思。”离要摸着下巴,说道。“那好吧。我帮你。但是陛下,我不一定能找到他。那个家伙太聪明了,只要他不想被人找到,我没有把握能找到他。如果这样,你也愿意将信给我吗?”
“可以。反正也没什么秘密。”叶黛暮就是将上次自己在桥山上写的情书,交给了他。这信找出来也有点费劲,叶黛暮当时没好意思给他,又不想被他看到,就藏起来了。还是卢淑慎替她找回来的。
离要带走了情信,也把叶黛暮的心思带走了。哪怕是在朝堂上,也难以集中精神。她有些不安。事实上,她的担忧也许是对的。过了半旬,重伤的离要将一截绢带送了回来。
绢带上只写了半句话:汴城兵危,现……
☆、第壹佰叁拾肆章 破阵子
见那血书,叶黛暮那是心惊肉跳,差点被胸口的这口气给压住。离要带来血书之时,卢淑慎正巧不在,否则她是决不会让一个不知底细的人带着这样血迹斑斑的东西来面圣的。
一旁服侍的青盏赶紧唤来语嫣为陛下舒缓。叶黛暮被这一吓,猛地眼前黑,什么也看不清了。但是正是这熟悉的黑暗叫她渐渐冷静下来。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能惊慌。叶黛暮将手中的血书递给青盏,坚定地命令道。“读下去,看看还写了什么?”
被叶黛暮的镇静所感染,青盏也不怕了。她接过血书,仔细地寻找,绢带上还有一些凌乱的笔画,但是看不出本体来,血污太过严重,这绢带都晕染开来了。她不得不趴在烛火边上,反复地推断。“陛下,可能只有我一个人是不够的。需要多几个人一起判断才能准确。”
叶黛暮立即叫她去找可靠的人来翻译。语嫣紧张地站在一边,她突然发现陛下瞳眸之间的焦距不对。但是陛下完全没有异样,很是平常的样子,甚至比平时更犀利一些。她不知如何是好。
幸好此时,卢淑慎回来了。她去太医院为陛下取药,想着这片刻应当也无事,又想着要与常太医商量一下陛下最近的身体状况,才亲自去的。没想到不过是片刻,便出了这样的大事。“你们是怎么回事!陛下,陛下你的眼睛怎么了?青筠,快去,常太医还未出宫,去把他唤回来。语嫣,陛下如此了,你都没有注意到嘛?快去看看啊。”
“是。”语嫣终于敢动了。
叶黛暮无奈,这个时候,也只有卢淑慎能压制住她了,但还是小小地抵抗了一下。“无碍的。不过是暂时血气不足罢了。过一会儿便好了。还是这件事更要紧。”
“这世上就没有任何事情比陛下的尊体更重要的。”卢淑慎毫不留情地瞪了她一眼,强硬地压着叶黛暮坐了回去。但是也没有阻止青盏她们去翻译那绢带上的血书。这事情确实刻不容缓。但是还是陛下的身体更重要。
语嫣诊断不出什么。常太医脚步匆匆,几乎是被几个心切的小侍女给抬过来的。他还没进殿,叶黛暮就嚷嚷着。“已经好了,你看,我看得到了。”
“陛下,这可不是说笑的。”常太医神情严肃,小心地替她诊脉,检查了叶黛暮的后脑勺之后,断定。“陛下是血气不足,这眼睛无事。只是陛下,曾经伤过脑袋,恐有淤血积留,臣还是给陛下开几贴药疏通一下。卢大人可千万小心,别叫陛下再撞到什么了。”
卢淑慎忧心忡忡,陛下实在是太容易出事了。更何况如今出事的是谢幼安,陛下是无论如何也坐不住的。目前最重要的就是稳住陛下的心思,别叫她剑走偏锋才好。
然而若是这一两句危险,便能叫她退缩的话,她就不是叶黛暮了。
她的脑海里不断地翻涌着这短短人生中的各种片段:哥哥拽住她的手,将她从死地之中带回人世,却落入悬崖尸骨无存;母亲躺在床上咳血,却还是温柔地哄着泪流满面的自己;喵喵温暖柔软的身体在她怀里越来越僵硬冰冷,最后只有一声微弱的叫声……
过去十七年,她经历的死别已经足够了,足够她心碎了。她绝对不要再来一次,眼睁睁地看着她爱的人死去,而她却什么也做不了的愚蠢和懊悔。
说什么天下,说什么女皇,她不过是一介凡人,会爱会恨,会生会死。要她以天下为先,为这皇位牺牲她所有的偏向和爱好,那是不可能的。她做不到。她想得到的不过是自己这一小方天地罢了。她就是自私自利的小人。
权利也好,女皇也好,天下也好。随时都可以换一个人。她叶黛暮不过是这天下的一个过客,而非拥有者。过去不止她这一个皇帝,现在不止她一个,将来也不会到她这里就结束。她只是这漫长历史上一个微不足道的皇帝,也许,在将来只需要一句话便一笔带过的女皇。
但是对于她自己来说,她的人生只属于她自己。她愿意做一个明君,但是在那之前,她绝不会愚蠢到为这个虚无缥缈的愿望牺牲一切,而这个一切便是幼安。她可以为天下死,但是她绝对不允许这天下害死他。这天下,还不值得他为之陪葬。
“陛下,若是有另一个方案去救谢公子呢?毕竟这天下绝没有比军队更强大的力量了。”卢淑慎一语中的。正是这句话,叫叶黛暮稍微冷静下来了。
是的,自己亲自去,是下下之策。她要冷静下来。她必须要冷静下来。叶黛暮拼命地告诫自己,但是血液沸腾过头了,叫她难以冷静地判断现状。她不顾卢淑慎的阻拦,洗了一个冷水澡,这才镇静下来。
首先,要确定,幼安自己如何了。这血书是否是他的血。“唤离要来。我有话要问他。”叶黛暮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青盏等人站在后面,赶紧替她用干毛巾擦干头发,水珠顺着她的发梢,湿了一地。叶黛暮都毫不在乎。她现在就想确认一件事情——幼安。
“我真是倒了血霉,被你们俩夫妻来回送信。”离要乃是青云榜上的第十名,虽然不是谢璇的对手,但是轻易的几百人围攻,他都能全身而退。可是现在他连脸上都是伤。他身上的血衣都没来得换,便被姜瑛连血书一起带了进来。“快说。老子快流血而死了。”
“语嫣,去给他包扎一下。不会让你死的。”叶黛暮冷静地忽视了他的抱怨。“你从幼安手中拿到的书信吗?”
“当然啊。你以为我是那么廉价的送信员吗?”离要一边抱怨,一边还是乖乖地回答了。要是被谢璇那个怪物知道自己没有好好对待这女人,八成是要玩完了。
“幼安如何?或者说你最后见他,他如何了?为何是血书?”叶黛暮说这一句时,手指紧紧地抓着扶手,连那楠木做的龙椅都挖出了痕迹。
“他好得很。他要是要死了。我绝对是第一个上去再送他一程的人。”离要完全坦率,坦率到在座的众人都忍不住想给他一刀。语嫣咬牙,狠狠地戳了他的伤口。“啊,痛,你会不会包扎啊!”
连卢淑慎都因为这句话,想拔出自己装饰用的匕首给他一下。陛下已经精神紧张到了边缘,若是再加上一根稻草,不知道会爆发成什么样啊。
叶黛暮倒是松了口气。因为她从未忘记,这个家伙是她的敌人。他想杀谢璇是理所当然的。但是他的话语里透露了两个意思。谢璇没事,而且还很好,起码足够震慑这个以杀人为生的刺客。
现在的问题就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今就等这血书上的字样被辨认出来了。叶黛暮紧绷的神经一下子便松了一大半,眼皮渐渐地沉重了起来,但是不能睡。她艰难地和自己的瞌睡斗争。
就在她实在熬不住的时候,眼睛刚闭上,青盏兴奋的声音便将她惊醒了。
“陛下。已经破译了。”
☆、第壹佰叁拾伍章 蛛网
叶黛暮一个激灵,瞌睡虫全跑光了,眼睛瞪得滚圆,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几步走到青盏面前,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纸条。“快拿来,我看看。”
翻译好的纸上写着:汴州兵危,现有五万军围攻州府,恐不能独支三月,望陛下圣断。
这句话绝不是谢璇写的。叶黛暮只读一遍,不需多琢磨便能得出这个结论。那么这血书会是谁写的呢?叶黛暮心生疑惑,问过离要,他完全不知道。这份血书就是谢璇在厮杀之时,趁机塞给他的。虽然离要没说出口,但是叶黛暮知道这家伙八成也是打算趁火打劫,结果被谢璇反将一军。
她看上的男人就是牛!叶黛暮偷笑了一会儿,接着干正事。“州府?难道是汴州刺史写的?”
“汴州王刺史乃是王家旁支。”卢淑慎立刻补上。
“王家?世家大族还有求我的一天吗?”叶黛暮担心其中有诈。但是这信是谢璇送来的,必然有他的隐情。现在的线索,那是一团乱麻,连一个头也找不到。“王家是否收到了讯报?”
世家大族为什么难办,就是因为他们抱团,像一棵树的树根一般纠结缠绕在一起。不说其他人就是老师,最初也是因为家族的利益安排,才到她身边的。不过,后来被她撬了墙角就是。这王刺史,应当也是先将消息传给王家的当家人,再论其他才是。
不对啊。若是他们消息足够灵通,也不打算以身殉国。这些有钱有权的大爷们早该在被围城之前就跑了啊。反正古往今来的世家大族都是这么做的。上有刘裕篡东晋建刘宋,下有北国联盟进犯,这些背信弃义,只求生存的小人,总是第一个逃离战线。
说什么,只有繁衍才是家族兴旺的真理,不过是夹着尾巴落荒而逃的丧家犬,全然辱没了他们英雄盖世的祖先为他们挣下如今姓氏的威名。当年若不是还有一个武景帝,这大魏的天下,早就不是如今的模样了。而这些背靠大树乘凉的家伙们,居然还看不起这位勇武的女皇。
这话说得似乎并不准确,而是,他们就是看不起所有的女人。一边向着至高无上的权利磕头,一边唾弃保护着权利的女皇。叶黛暮都不知道这些人脑子里还有没有一点道理,说不准全是空荡荡的脑壳。
如此想来,这王刺史恐怕是意外被拦截在了州府里,不管他是想逃没逃成,还是想要抵抗。如果主帅没跑,这一城池的百姓还是有救的。黄巾乱党虽说是孤苦无措的流民起的家,但是他们对于那些生活幸福平静的百姓已经是恶徒了。
叶黛暮顺着这个思路继续想下去。那么王家很有可能没有得到王刺史的通报,不然今天早朝的时候就该炸锅了。只剩下一种情况。“汴州情况万分危急,书信一类都已然送不出来了。”
那就说得通了。汴州被围攻,消息被阻断。只谢璇有这种本事在乱战之中将讯息传出,这血书才会绕过世家,直接到她这里来。看来,谢璇已经成功说服王刺史站在自己这一边了。现在的问题来了,最重要也是最麻烦的部分。“要如何出兵?用那支军队……”
叶黛暮正在思考,却被匆匆赶来的谢璋打断了。谢璋急得一路快走,额上的汗珠如雨滴,叶黛暮从未见过他如此不顾形象的一幕。“维桢,可是汴州兵乱之事?”
“是的,老师,我还没派人去通知您,您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叶黛暮刚派侍女绯柒去见谢璋,那马车恐怕都还没出宫呢。难道是迎面碰上了?
“一座城池被围,如此大的事情。就是想阻断消息,也只能断那城中的。周围的消息,这乱党想断,还没那么大的能耐。”谢璋冷笑。叶黛暮立时就知道自己想漏了什么。
五万的军队,可不是什么变魔术可以藏起来的庞然大物。就是城中的消息传不出来,周围乡镇的难道也都变成哑巴了吗?老师能从谢家得到消息,就说明这消息肯定是传到上京来了,只不过慢了一步。应该是慢了一大步。除非有人故意阻断消息。
“徐家!”叶黛暮和谢璋异口同声地报出了答案。
是啊,这个谜题真是再简单不过了。看这朝堂里谁的拳头最大便好了。反正这势力不是叶黛暮。徐家的根系,比她想象得更深,更复杂。世道黑暗真不是说假的。就为了一己之争,这些人就可以选择将几万人的性命弃之不顾。口口声声的仁义道德,百姓天下,说到底,在他们心里,只有利益。
叶黛暮咬住牙,气得说不出话来。但是突然地泄气了。因为她想到了自己。自己也不过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刚刚还为了幼安,想要致天下于不顾,现在又在心里把自己伪装得很伟大了。叶黛暮暗自唾弃自己,不过毫无悔过之心。
人大概就是这么虚伪的种族。
“现在如何是好?”叶黛暮发愁。若是徐家有心阻止,这出兵不得等到猴年马月,到那个时候,别说城池了,连地里的土都够被筛一遍粗细了。
“别慌。这件事上王家只有可能比我们更急的。”谢璋安抚道。“还有徐家肯定不能让汴州彻底垮了的,徐家的祖宅还在汴州呢。”
叶黛暮刚刚松了口气,正要开口继续讨论对策,突然灵光一现。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却可怕得令她有些腿软。她仓皇地跌坐在椅子上,将众人惊吓。
“陛下,怎么了?您的脸色很不好,您不舒服吗?”卢淑慎担忧极了。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陛下的身子骨本就弱,再这么下去,可怎么是好。
“无碍。”叶黛暮捏紧了拳头,指甲刺进肉里,声音仍是止不住地颤抖。“如、如果不仅仅是徐家呢……还有、还有其他人从中作梗。”
“还会有谁?”众人还未摸到这可怕深渊的边缘。叶黛暮已经被自己的所思所想吓得战栗不已。如果她的想法有那么一丁点的真实,那么摆在他们面前的难题就从一座山,变成了老天。
叶黛暮咽了咽唾沫,艰难地说完卡在自己喉咙里的几个字。
“长乐毅王。”
☆、第壹佰叁拾陆章 垂涎欲滴
此话一出,众人皆沉默。气氛一时之间寂静得宛如要凝固一般。这个名字大概有点像雷,一点就炸的那种。连叶黛暮自己在说出了这个名字之后,也脱力了,完全发不出声音来。
接下来的事情,比叶黛暮想象的要简单。她不需要多做解释,便轻而易举地说服了他们。这个可能性很高。若是汴州落入乱党手中,那么必定会兴兵镇压。战争一旦开始,命运的齿轮便由不得他们了。长乐毅王在其中能拿到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王位。
叶黛暮忍不住觉得自己脖子一凉。但是她还是继续淡然地讨论下去,毕竟她脑袋不保的状况那是多如牛毛,不差他一个。“若真是他,那么下一步,他会想如何推动事件呢?为了达到他的最后目标。”
“涌动战争,冲击上京?或者声东击西,趁我们兵力空虚,直接攻打?”一个猜测比一个猜测来得可怕,众人的声音越发地轻而郑重,仿佛怕惊醒了无形的阴影。而这阴影终将他们所有人吞噬进去。
已是初夏,黄昏的风并不冷,却叫所有人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就像是故事进行到了高潮,背后的大魔王终于揭开了真面目,露出他可怕的獠牙一般。然而,他们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叶黛暮把这口气憋在胸上,迟早有一天,她要狠狠地甩这坑爹的命运一脸。马丹,能不能让人好好活啦!
“首先要保证,这上京的兵防足够撑到西京发兵救援。其次要确保通讯畅通,不然如今的汴州便是他日的上京。”叶黛暮此话还未说完,谢璋等人便频频点头。“但是我们不能放任汴州叛乱,否则,大魏危已。不管其他什么牛鬼蛇神怎么做,我们都必须做到我们该做的。”
大魏不能亡在她的手里。
叶黛暮其实对于这个国家没有归属感才是正常的,她不曾在温暖的氛围里成长,不曾被这国家抚养,也不曾被这烫手的王位所迷惑。但是她的脑子里还存在着另一段记忆,一段“家国兴亡,匹夫有责”的历史。
她从来都不是纯粹的古人。
“陛下,你看这样如何?先调遣汴州自有的军队去解围,再视情况派遣西京的兵力。”谢璋第一个反应过来。在这个情况下,连身为太傅的谢璋都情不自禁地向叶黛暮低下头,不唤她的字,而是尊称她为陛下。叶黛暮还没有注意到这种转变,就算她注意到了,她也注定不会明白其中意义。
见无人反驳,谢璋继续说道。“现下必须要弄清楚的是汴州军队能出动多少人马?”
“汴州的都护是谁?”叶黛暮被他提醒了。汴州也不是什么一块无人看守的肥肉,应当不至于在开始便叫人打得束手无策,只能坐以待毙才对。“汴州军都去哪里了?难道打完了?”
这不可能啊。汴州虽不靠近边疆,不需要应付敌军,但是汴州也是个非常繁华的地方,驻军肯定不少于五万才对。这么多的人总不能一夜之间都被蒸发了吧。这其中必定有人在作祟。叶黛暮袖子上的珍珠一个不小心就被扣掉了一串,她随手一扔,洒落一地。此时也没人去管了。
“在此事发生之前,兵部已经派兵去镇压乱党的根据地了。”姜瑛得到的消息更为迅速一些。这不仅是因为他是世家大族,还因为他曾在西京参军之时,有过不少的可靠的同火。当然在其中发挥的作用更大的应当是他姓姜。兵部在诚敏帝时期还是姜家的地盘,凡是当兵的无不受过姜姓的恩惠。只是如今姜家式微,连最后的大本营也拱手让给他人了。
而现在统领兵部的是卢家。
“汴州的都护,正是卢家人。”这句话一出,顿时所有的视线都汇集在了卢淑慎身上,连叶黛暮也没有例外。实在是不由自主,叶黛暮狠狠地唾弃了一把自己。淑慎对她如此掏心掏肺,要是质疑她,基本就和质疑自己一样的愚蠢了。只是一提起卢姓,在场的人谁也不敢打包票会比卢淑慎知道得更多。
卢淑慎似乎完全不在意众人的目光,直直地望着叶黛暮,轻描淡写地回话。“正是卢家旁支,卢易行,他是卢家难得一见的谋略者,在战场上也曾收获过几场胜战。只是比起姜家,恐怕还上不了台面。”
这段分析,叫众人吃了一惊。虽说这个事实人人都能推断出来,若是别人说出这话,也不过是普通的一句评判,但若是从卢淑慎口中说出,那便是惊天动地的一番真言了。只因为她也姓卢。
在这个时代,绝对是姓氏血脉大过一切。哪怕是国法天理,也敌不过血脉之结。但这大概也是一个民族的气血。叶黛暮不予批判。就她这样的帮亲不帮理的家伙,绝对没有理由去鄙视别人的。
一番会议下来,叶黛暮背后都被汗水湿透了,等到终于定下一个基本的对策之时,她连衣服都不能见人了。幸好此时在的,都是无需避嫌的自己人。
“陛下,先沐浴吧。御膳房已经准备好了晚膳。”卢淑慎贴心地先用湿帕子擦了擦她额头上的汗珠。
“好。”叶黛暮觉得自己有些虚脱,大概是刚才激烈的争论还有纠结的思考导致的,她并没有多在意。等沐浴过后,她又感觉自己神清气爽了,好像可以再来一回的冲动。不过,正当她去书房练字的时候,晚膳的香气将她彻底吸引住了。“那是什么?”
还没有见到,叶黛暮光凭这浓烈的香味就可以下一碗米饭。等那红艳艳,张牙舞爪的龙虾上了餐桌的时候,叶黛暮顿时觉得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她可以吃掉一头大象那么重的小龙虾。虾壳是在呈上之前才剥去了,留下的一些不过是装饰物。如岩浆一般炽烈的红色,配着柔嫩光滑的雪白,叫人看得口水直流。
叶黛暮夹起一筷子,就急迫地往嘴里塞。首先是刺激味蕾的麻辣,然后是挑动食欲的咸香,再后来便留下了唇齿之间散不去的甜味。这简直就是天堂。叶黛暮泪流满面地想。
☆、第壹佰叁拾柒章 兵权之争
由于有卢淑慎这样熟悉内情的人在,制定计划便顺利多了。针对汴州的卢都护可能有的各种情况都已经做了相应的对策。只是目前还需要更多的情报来判断,该选择哪种方案。
叶黛暮吃了一大桌,欢快地吃撑了,然后被卢淑慎赶去练字了。陛下的字实在是不能见人。连卢淑慎这样的陛下控都不能忍受。叶黛暮苦大仇深地选起笔来,每天五十张大字简直要人命,哪怕有夜宵补偿,也弥补不了她受伤的心灵。今夜练的是金刚经。
当初选择信仰的时候,叶黛暮连犹豫也没有,谁叫她在现代只懂一点佛教的知识,不过到了这个时代,她才发现很多她以为的严苛条律都是误解。但是也有很多地方是相似的,比如不滥杀无辜。想到这里,叶黛暮的神色便不住地黯淡起来。她想到自己这双手,杀过人。
性命是多么宝贵的东西,在如此多的生死离别之后,叶黛暮终于知晓了。她比任何人都懂得这个道理,也比任何人都更珍惜自己来之不易的人生。她曾以为穿越是一个悲剧,没有什么比失去自己所熟悉的一切更加可怕的世界了,但是若这并非是一个偶然,而是必然呢?
这一世是她的前世,或是她的转世。而她曾记得的过往,并非是束缚,而是一种力量。她拥有现代人的思维,这是这个时代绝对看不到的宏伟的视角。若是上天选择这样一个她来做大魏的女皇,必定是有它的道理。叶黛暮对自己不住的摇头,又在哄弄自己呢。天命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谁也说不准。
“陛下,该安歇了。”卢淑慎来催促道。叶黛暮点了点头。没有谢璇在,她几乎没有动力坚持去扎马步了。但是一摸到自自己手上的伤疤,她还是推迟了入睡的时间,花了和平常一样的时间去扎马步。只是这一次没有谢璇,连一炷香都难熬得叫她骨头发痛。
终于练习完毕了,叶黛暮又是浑身大汗,不得已去沐浴了一次。喝了一杯安神茶,叶黛暮才躺上了席子睡觉。只是这一夜注定没有什么好梦。她满怀着心事,连梦中都是忧心忡忡的景象。但是当起来的时候,她又什么都忘记了,只记得很恐慌,忐忑不安至极。
她总觉得什么事情要发生。
早朝却出乎意料地顺利。汴州开仓放粮之事已经尘埃落定,但是如今的争议是如何解围汴州的兵乱。这些乱党已经能组织成一支有效率有目的的军队,那么就已经不能当做一般的流民来对待了。出兵镇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只是现在的问题是谁来领兵?用那支军队?
昨夜叶黛暮的小会议已经讨论得差不多了。只是她也不能拿他们的主意直接拍板决定,要是能那样就简单了。叶黛暮现在虽说是开始处理政务了,但是其实大多数状况下她都是旁观的那一个。不过,这样也已经比之前的状况不知道好上多少倍了。
“汴州军在何处?怎会犯如此低等的错误?在敌阵前居然将大本营给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