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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读史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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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她实在是太惶恐了。“陛下,皇太后听闻陛下身体不适,前往长生殿来看望陛下了。”

☆、第壹佰壹拾玖章 正面交锋

如果说这是一个故事的话,叶黛暮觉得进行到这个时候已经是个恐怖故事了。马丹,动不动出现杀人狂魔的除了恐怖故事还有什么?皇太后简直是阴魂不散,之前病重到不能出来搞事,叶黛暮还狠狠地松了口气。

然而事实证明,好人不一定长命,但是坏人一定会祸害千年的。否则那些超长的狗血电视连续剧是咋弄的。

“陛下,您怎么样了?又开始疼了吗?”卢淑慎见她立时脸色苍白,连嘴唇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了,紧张地问。叶黛暮摇了摇头,现在肚子不疼了,头疼啊。

“皇太后到何处了?”叶黛暮该庆幸她已经不是一个人在奋战了。她忍着不适,坐了起来。面对皇太后决不能这么潦草,她就是无事的时候都已经要了她的命,现在这般惨淡想来会更麻烦。想示弱来讨好皇太后,那是绝对没用的。那个疯子,从一开始就恨不得喝她的血吃她的肉,更别提现在了。

“禀陛下,已经出了太极殿了。”青盏一边替她穿鞋,一边回答。

叶黛暮立刻开始梳妆打扮。当然不是为了好看,那是为了有气势。首先,她必须坐在床上等皇太后,然后还要主动问好,这样她在气势上自然就会居于下位。但是若有一个合适的妆容,便能够稍微弥补她的弱势。“皇太后那边的情报收集的如何?玉真郡主人在何处?”

“禀陛下,除皇太后病重,与徐家书信往来九次,还有玉真郡主偷溜出宫三次。其他的,妾等还在搜集中。”青盏继续扩展开来。“皇太后并没有用宫中的太医,但是妾还是打听到,皇太后唤来的大夫,擅女子症。玉真郡主此时正在宫外。妾已派人去跟了。”

“好。去把安神香点上,把上次谢璇拿来的半扇绵放少许进去。”叶黛暮表示昏昏沉沉的才好糊弄过去啊,不过,剂量太多的话,能不能一次性弄死她。这个想法很美妙,现实是不可能的,除非叶黛暮自己也不想活了。

人生如此美好,再艰难都要活下去。恩,晚餐吃什么好呢?

“陛下,皇太后已到殿前。”语嫣匆匆地进来了。这姑娘也吓得不轻。叶黛暮表示谅解,她这会儿腿也抖得不行。怎么说呢?和正常人之间的交谈,开个嘴炮还不容易,若是刺客更好了,拔剑血拼呗。可惜这是个不能打,不能杀,甚至连嘴炮也开不起来的疯子。

叶黛暮也怕得不行。但是怕就怕呗,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叶黛暮淡定地拍了拍自己的腿。别抖了。算了,还是脸撑住吧,反正腿在被子里,谁也看不到。

说起来,皇太后得了什么病呢?擅长女子病的大夫,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正胡思乱想着呢,长生殿的门一如既往地被狠狠推开了。昏暗的光线,室内与室外分不太清,然而皇太后那金光灿灿的凤冠羽衣着实叫这一切显得诡异而恐怖了起来。

一阵寒风顺着门涌了进来,将室内昏昏沉沉的暖气一扫而空,变为了冰冷的寒气。坐在主位,叶黛暮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皇太后的脸惨白得过分,像是一层层的面粉修饰过一般,太阳穴上的青筋暴起。她十指指甲长而尖,用红色的汁液染起来,沾着金色的粉末构成了华丽的图案。虽然这是雍容华贵的装扮,但是就叶黛暮看来,比较像是时代剧里的女鬼。

“恭迎皇太后,不知皇太后来此找朕有何要事?”叶黛暮站也不站,坐在那里,问候道。不过,她觉得这个问候绝对会让皇太后气得内伤。

皇太后气得脸色铁青,但是也不知道是谁给她充了智商,她居然忍了下来,没有直接爆发,假惺惺地说道。“听闻陛下受伤,哀家特意来看望陛下。只是看起来,陛下不是很欢迎哀家?”

长生殿中自然不会有第二把椅子。但是皇太后自带了椅子。几个侍从有序地抬着宽大的椅子走了进来,放在了皇太后的身后。皇太后坐了下去,慢悠悠地接着问。“陛下,不要忘了。即使你身为大魏的皇帝,你仍是哀家的女儿。怎可对嫡母不驯呢?”

好嘛,这宫斗技能是直接升级了啊。不搞简单粗暴的那一套了?叶黛暮心生疑惑。她这是不是被人家穿了?皇太后要是有脑子,静得下来宅斗,就不会把一手好牌打得成如今这样稀烂的局面。不过,这样也好。叶黛暮表示比暴力,可能比不过,但是比宅斗话语交锋,叶黛暮表示她这里的妹子都一个顶十个。

“母后,此话怎么说?朕怎敢对母后出言不逊呢?”叶黛暮顺手推舟地换了称呼,满脸堆笑地说。“只是母后也知道,朕受歹人所伤,现下身体有些不适。没有站起来迎接母后,朕想如母后这般宽容大度的圣君,应该不会计较这一点吧。”

戴高帽子嘛,谁不会。叶黛暮看着对方明显扭曲的五官,内心暗爽。不知是哪家的人才给皇太后灌输这样的思路,实在是太棒了。不过,现实也没有令她高兴太久。皇太后只忍了片刻,便忍不下去了。当然和叶黛暮得意忘形有很大的关系。

“够了,哀家不是来和你这黄毛丫头争执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陛下,你既然已经及笄,自然需要一个夫婿。只是先皇去得早,没有给你订下一个夫婿。哀家身为你的嫡母,这个责任自然是义不容辞。”皇太后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一边说着,一边摆弄她的指甲。

叶黛暮表示她现在就想把皇太后手上的利器给折断了。马丹,这是要染指她的婚事啊。叶黛暮能忍?“这便不必皇太后操劳了。”

“竖子!无人教养你,要如何尊敬长辈吗?不过是个妾生子!”皇太后气得猛地跳了起来,指着叶黛暮的鼻子骂道。“哀家乃是你的长辈,婚事自是由哀家来做主!”

玛德,智障!

☆、第壹佰贰拾章 扑面而来的狗血

叶黛暮在内心狠狠地抽了她两个巴掌,才心平气和地好好说话。“皇太后,不必动怒。皇太后自然是朕的嫡母,只是朕的婚事恐怕您没办法做主。朕乃是这大魏的女皇……”

“大魏以孝为先,难道你身为大魏之主,想要违背祖训吗?哀家给你订好了婚事,你不能拒绝。你就是大魏的女皇,也是我徐婉清的庶女。”皇太后才不管这么多,连听她说完话都等不及,暴躁地说。

皇太后的手段高了不是一星半点啊。这时叶黛暮还能冷静地分析,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被这么骂了。但是徐婉清下一句话便将她气得浑身战栗。“古来,奔着为妾,若是要恨,便恨你那贱人娘吧。”

叶黛暮咬紧了牙关,才没叫自己拔出腰间的重鹰,冲这趾高气扬的女人砍伤一刀。若是可以,她真的一点都不想克制自己。徐婉清你等着,总有一天,要让你想入地狱也无门可去。她艰难地从牙齿缝里挤出话来。“皇太后,此话怎讲?大魏以孝为先,难道朕的亲母非为朕的孝道?难道皇太后要叫朕有违孝道!”

你算个屁啊!朕的亲娘都没有这么说过。孝道也是有分的,你他妈这种鬼一样的嫡母,为啥要孝敬你,又不是脑子进水了。但是这个疯子明显不打算和她讲道理。幸好,殿外有姜瑛将军,皇太后现在不可能用武力杀死她。但是要怎么才能摆脱她呢?

“朕……”叶黛暮才起了一个头,那边神队友就来助攻了。

一个太极殿的侍从恐慌地匆匆进来。若是换成往常,卢淑慎肯定揪着这侍从狠狠地下一下皇太后的脸,但是她灵敏地感觉到这是一个出乎她们意料的助力。

然后叶黛暮就看见皇太后惊慌失措,连和叶黛暮多说一句的心思都没有,挥袖便快速离去。这是什么鬼?以为是暴风雨,结果就是个毛毛雨。反而叫叶黛暮内心不安极了,总觉得还有什么后手在。“出了什么事?是太极宫?还是玉真郡主?”

“妾不知,妾立即便着人去探听。”青盏立即回答。

叶黛暮还有些惊魂未定。卢淑慎递上一杯温水。她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呷。就在这时,横梁上翻下个人影,差点叫她吓得将手中的杯子扔了出去。“幼安,你吓死我了。”

“哦。那你早点习惯啊。”这个毫无悔改之心的家伙坏笑地说。“若是下次半夜翻身的时候吓到你,我恐怕就不好了。”

这句话听起来有些怪怪的。叶黛暮没怎么在意,赶紧问。“你在那上面,听清那侍从与皇太后说些什么了吗?”

“听清了。不过,她说了什么吗——”谢璇说了半截不肯说下去了,笑眯眯地凑上脸来示意。叶黛暮瞥了瞥自觉离开的卢淑慎的背影,有些不太好意思。但是人都走光了,她也不是什么矜持的大家闺秀,很是豪迈地啃了他一口。反正她垂涎他的美色很久了。

恩,果然很软。叶黛暮奸笑,用食指和拇指捏住他的下巴,额,身高不够,只好站在椅子上。叶黛暮抬起他的下巴,装模作样地说。“美人真是肤若凝脂,滑的很。来给爷笑一个。”

谢璇笑眯眯地任她摆布。不过,他那双眼睛里似乎说着:爷可从来不吃亏。叶黛暮玩够了,才想起来眼前这位大爷的人设,那可是史上最小心眼的贵公子。感觉一定会被报复,救命。

这不,谢璇伸手就将这站在椅子上的小丫头片子抱了下来,力道之大由不得她拒绝,可是又小心翼翼地控制自己,不让这可斩断人骨的怪力伤了她分毫。“你既然调戏了我,自然要对我负责了。从此,我就是陛下的人了,陛下可不能做薄信郎啊。”

叶黛暮本来有些小害羞。他的胸膛炽热得叫她不知如何是好,心脏像只麻雀似的跳得停不下来。只是被他这番台词一说,叶黛暮忍不住地笑了场。“哈哈哈哈……你等一下。不行了,哈哈哈哈……太好笑了。你这语气……哈哈哈……实在是像极了戏文里的深闺妇人。”

谢璇由着她笑个不停。“是啊。对于陛下来说,我不就是深闺的女人,一辈子就只能期盼陛下,不要爱别人,只爱我一个。陛下,你会负我吗?”

虽然同样是深闺话语,但是叶黛暮听出了他语气里的郑重。叶黛暮顿时吃惊得失去了言语。他也会有不自信的时候吗?他,谢幼安,谢家的贵公子,高高在上,诗情才华,貌美身材,无一不精。他是这天下人都羡慕的逍遥公子,却还有和她一样担心手中的这根红线绑不稳的时候吗?

叶黛暮转过身去,与他面对面,注视着他。那双冷清冷性的乌黑的瞳眸里只倒映着她一个人。这是属于她的。“这是个蠢问题。我没想过你也会担心这种事。你是小姑娘吗?”

忍不住想逗逗她。大概这就是幼安平时逗她时候的感受了。但是还是不忍叫他多等一刻,爽快地说了她的答案。“不会。这世上还有比你更值得我爱的人吗?不会有了。这世上只有一个谢幼安。”

“你……”今天谢璇似乎真的有些怪异,但是他没有将自己那些愚蠢的问题一一问出来。比如,你为什么爱我。他知道愚蠢,可是内心大概还是会有些困惑,就如同叶黛暮曾在自己心中否定过千万遍对他的爱意那般。人生来便是困惑着的,当所有的谜题解开的那一刻,大概便是死亡了。

“还有什么问题吗?”叶黛暮笑着,踮起自己的脚,可还是不够高,只好亲了亲他的下巴。“笨蛋,低下来一点啦。你又长高了,我够不到。”

谢璇立刻抛开了所有多愁善感的疑问,低下头,迎接这所有一切的答案。没有比这更好的答案了。他全神贯注地投入其中,忘我地将她抱起来,彻底地搂进自己的胸膛里、骨血里、心里。

等叶黛暮想起自己最初的问题时,已经过了很久。“对了,皇太后到底听见什么走的呀?”

“玉真郡主于闹市与一男子大打出手,伤了手臂。”谢璇别有深意地顿了顿,接着说。“这男子不是魏人。”

☆、第壹佰贰拾壹章 乞儿

不是魏人。

这句话引申出了众多含义,但是无一例外都不向好的方面引申。奸细?敌人?刺客?这个事故里最可怕的大概还不是这个部分,是另一个主角——玉真郡主。玉真郡主出宫当然比叶黛暮出宫更容易,她的亲娘可是目前大魏最尊贵的女人,对从地位上来说,没错,皇太后的地位是比女皇高。

但是呢,皇太后的地位早高也没用。她不能参政。起码在叶黛暮这里,她是绝对不可能参政的。想当初,那群傻瓜大臣还想过要让皇太后摄政,现在他们大概对于自己脑子里进了不少水确定无疑。

想得太远了。首先要确定的是这男人的真实身份,其次才是他和玉真郡主之间的事情。叶黛暮将这件事全托付给青盏。那姑娘兴奋得差点蹦起来,还是看卢淑慎在场,才勉强克制住自己。叶黛暮有点喜欢这小姑娘了。如果可以,她想帮帮她。青盏的父母不知道犯了什么罪,年初的时候大赦天下的话不知能不能让他们从苦寒之地回来。

不过,皇太后想得也太理所当然了,她虽然是皇帝的嫡母,但是遏制皇帝的绝不是皇太后的地位,而是孝心。若是她们俩母慈子孝,那婚约自然有皇太后说话的份。但是现在,想都别想。别说现在有谢璇在,就算没有,叶黛暮也绝不可能如她的意。

只是她要结婚的话,没有那么简单啊。纵观大魏历史,她可能是第一个结婚的女皇。没错,继第一倒霉的女皇之后,又多了一个第一名的头号。前三任女皇都是结婚生子了以后登上的皇位。而且谢璇他妈一看就不好对付。恩,她见过,在登基那天的宴会上。英国公夫人不卑不亢地向她祝贺,面目寒霜,眉宇之间有深深的川字纹,一看便是严厉的性格。

叶黛暮对这种教导主任似的人物实在是没辙,不然当初对卢淑慎也不会感官那么差了。但是相处久了就发现卢淑慎只是面相有些严厉,个性那是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宠溺自己宠得不得了,就是亲妈也不过如此了。希望谢璇的母亲也是这样吧。不然,叶黛暮暗地里已经脑补了三百集的古代婆媳大战。

“陛下,今天要出去吗?”谢璇又来撩她。叶黛暮点头。这个坏家伙,能出去当然好了。谢璇笑眯眯地给香炉又上了一炷香。“那陛下好好撑着,扎完马步,咱们再出门。我已经与卢大人说好了,只要在门禁前送你回来,便可以哦。”

坏人~叶黛暮浑身是汗,腿都麻了一半,几乎是用脚趾在抓地,才没让自己向后倾倒的。说好练半个时辰的马步,这家伙居然又多加了一炷香。混蛋,以为人人都是练武高手吗?像她这样的渣渣,可是花了半年才扎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别说多一炷香,多一秒也要了她的命啊。

谢璇好像知道她心里想了什么,故意引诱她。“哎呀,听说今天有个什么集市要开呢?我猜陛下大概不想尝尝里面的糖人啊,锅贴啊……恩,陛下若是不想去,咱们现在就休息吧。”

坏人!叶黛暮斜眼瞪了他一下。“不要。我要去啦。幼安。”

死死撑到了时间,谢璇说可以的时候,叶黛暮几乎是跌坐在地上,浑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我要喝水!!!”谁说只有病重醒来是要喝水的,事实上只要是活着的人都要喝水啊。叶黛暮狠狠灌下了三大杯水,才缓过来。不过,出去玩的时候,还是故意装无力,非要谢璇抱她出去。

“不要啦,我要抱抱。不然我不起来啦。”叶黛暮就是吃定他了,傻笑着靠在他背上,搂着他的脖子,像是没骨头一样软趴趴的,一点形象礼仪也不讲了。但是谁都没有说什么。连最讲究的卢淑慎也默默地移开了目光,低头收拾起茶水点心碟子来。

她们再怎么关心爱护陛下,她们也只是陛下的侍女。陛下爱谁,恨谁都是陛下的决定。她们在陛下柔弱时是陛下的臂膀,陛下强大时便是陛下的饰品。在这种时候,侍女的原则便是要保持沉默。

“哇,好漂亮的花?”叶黛暮在谢璇的背上,欢快地挥舞双手,像个纯粹的孩子。

“想要吗?”他说话的时候,胸腔仿佛在震动着,像是一架好听的风琴,怎么也听不腻的悦耳的音色。

“想要。”谢璇就这么纵容她。一路上她所有想要的东西都买了下来,走在后面的侍从们手上不知堆积了多少的东西,几乎像颗圣诞树。

只逛这么一条街,便逛了整整一个下午。叶黛暮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轻松了,快活得像是一个梦。然而街走到尽头,那两个衣衫褴褛的孩童惶恐不安地站在那里,叶黛暮瞬间便清醒了。她还是那个烦恼满满的女皇。

叶黛暮扯了扯谢璇的衣领。“幼安,你看,那是什么?”

“流民,已经到这里吗?”谢璇紧皱着眉头。汴州的据点是由他管理的,他对于此事最为敏感。汴州目前的状况已经稳定下来了。本就不是天灾造成的,世家的侵占导致的灾祸。只要给予流民一点时间,他们便可以重新扎根在这片土地上,如果他们能存活到那个时候。而谢璇所做的便是为他们争取那一点点的宝贵的机会。

“汴州来的吗?”叶黛暮立刻恢复了常态,从谢璇背上下来。“我们去看看吧。”

那两个孩子看起来只有五六岁大,饿得皮包骨头,连衣服都没有一处还是好的。靠近的时候,他们两个有些警惕地后退了几步,但是当他们看见叶黛暮的时候,却突然一下子便放轻松了。大一些的孩子主动走了过来,对着叶黛暮祈求道。“姐姐,可以给我们一点吃的吗?我们已经好久没有吃东西了。”

叶黛暮毫不犹豫地拿过身后侍从们手上的小吃,一股脑的全部都塞到了他们手上。“快吃吧。快吃吧,不够还有哦。额……不对,不对。先吃几口,我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叶黛暮抱起那个小的,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像个企鹅。“谢璇,抱上那个,我们去北山居。青盏快点先去吩咐他们上菜。”

“小姐!”青盏想夺过叶黛暮手上的小孩子,自己抱着。这样邋遢的小乞丐会弄脏陛下的衣服的,不,在那之前,怎么能让陛下做这种重活呢。但是出乎她的意料,那孩子怎么也不肯离开叶黛暮的怀抱,紧紧地搂住叶黛暮的脖子,害怕的缩进叶黛暮的怀里。

大点的孩子也拉住叶黛暮的衣袍,不肯靠近他们任何一个,仿佛只有叶黛暮是可靠的,剩下的人都仿若恶鬼。叶黛暮也是一头雾水。难道她长得就像是好人?

“不,因为姐姐看起来好像没吃饱。”

这是什么鬼理由!

☆、第壹佰贰拾贰章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活人

这时候天又下雨了。滴滴答答,叫人的心情也跟着潮湿起来。幸好北山居室内已经用无烟的炭火烘干了。叶黛暮拖着两个拖油瓶,欢快地冲了进去。三个小家伙捧着一大碗汤,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连放下碗那豪迈的姿势都像是用一个模板刻画出来的。

“真好吃,姐姐,你尝尝这个。”结果小孩子还记得给叶黛暮这个大孩子夹菜。叶黛暮吃起东西来完全忘我了。

“恩,这个好好吃哦。”叶黛暮一口就将炖得软软的萝卜吞了进去。“啊!烫!烫!烫!”

一班人马都被她吓得不行,端水的端水,吹气的吹气,尖叫的尖叫。叶黛暮伸出舌头,舌尖都被烫红了。“好痛哦。”这下,吃什么都是麻麻的,尝不出味道来了。叶黛暮欲哭无泪地望着他们。

她一脸馋相地看着他们吃,搞得大家都有点不好意思下筷子了。小孩子不是很明白,但还很懂事地给她夹了新的食物,殷勤地献媚。“姐姐,这个很好吃的。姐姐也肚子饿了吧,姐姐也吃吧。还有食物呢。吃吧,姐姐,如果吃不饱的话,桃桃这里还有哦。”

原来是因为她长得像个饿死鬼吗?“你们吃吧。姐姐吃过了。”

“吃吧,姐姐,还有食物呢。不用留给桃桃的。”这孩子的话,叫人心酸。这两个小不点不知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居然能穿越千山,到达这上京。没有食物,没有大人,没有任何希望的未来。如果是叶黛暮,早就在半路上发疯了。

不对,她并不是没有经历过这一切。她曾一无所有地活了十年,在那所有一切都灰暗的时间线上唯有一个喵喵温暖她冰冷的心脏。如果这世上没有喵喵存在,她早就死了。心脏突然疼得厉害。她想去见见他。那个拥有黄色皮毛的精灵,寄托了她所有希望的生灵。

“姐姐……”孩子注意到她的情绪,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靠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姐姐,乖。会没事的。哥哥说一切都会没事的。”

“恩。”叶黛暮收起自己的表情,微笑着回应。“没关系,桃桃吃吧。”

原来一个是男孩子,一个是女孩子。

“你们几岁了?”叶黛暮试着打探消息。

“桃桃七岁,春生九岁,比我大……几岁?”桃桃掰着手指数道。“两岁。”

“桃桃好棒啊。会算术。”叶黛暮一边夸奖她,一边心酸。这么点大的个头,居然已经七岁了吗?这也太小了一点,只比叶黛暮的膝盖高那么一点,营养不良得有些过头了。

“桃桃还会背诗。爹爹说,桃桃最棒了。”那孩子一点也不怕生,笑着举起手,数着自己会的事情。“桃桃还会和曲子,你要听吗?”

这孩子不像是普通乡下的孩子。叶黛暮沉思,给谢璇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开始仔细地观察这两个孩子。果然非同寻常。小的那个活泼好动,而且手指上的伤痕很新,最多就是这两个月发生的。大的那个男孩,却警醒异常,手指上也满是旧的茧,看起来便是习惯劳作的样子。

“桃桃,你是汴州人士吗?”叶黛暮笑着探听消息。

“恩。”说到此处,她那双懵懂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桃桃,想回去,想见娘……”

没有比哭泣的孩子更叫人心尖酸楚的了。叶黛暮将她搂紧怀里,轻轻地抚摸她的后背。“桃桃不哭。姐姐会让桃桃和哥哥见到娘的。”

“哥哥?哥哥在哪里?”听见这句话,桃桃竟顿时就不哭了,睁大了眼睛四处张望。

叶黛暮吃了一惊,她指着春生问道。“那不是你哥哥吗?”

“春生不是桃桃的哥哥呀。桃桃的哥哥比他大多了,他比门还要高,说起话来像大风车,很有力气,他可以把桃桃举起来飞飞……”说到自己的哥哥,这孩子立时便忘了先前在哭些什么,自豪地介绍起来。那喋喋不休的小模样倒有像叶黛暮呢。

“我和桃桃是在半路上遇见的。”那沉默不语了许久的叫做春生的孩子终于开口了。然后叶黛暮了解到一个她无法想象,不,应该说比她的想象更加凄惨的世界。荒野之上草木不生,人人都麻木地向前走着,如同行尸走肉。一路上不断有人倒下,一旦倒下便再无声息,就算活着,也不会有人为此停留。

春生在路上病倒了。他的爹娘见他病得起不来,带着他三个哥哥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就在他等死的时候,桃桃和她的爹娘路过他栖身的破庙,救了他,后来带他一起上路。但是半路上,他们和流民遇见了黄巾乱党,一番冲突下来,走散了。春生护着桃桃躲在土坑里,整整三天才敢出来探寻。

但是到那时,只剩下一地无人收敛的尸骨,财宝、食物,连衣物都被扫空了。他们一一翻过尸体,确认不是桃桃的爹娘,才继续上路,到了这上京来。

死人骨活人埋。但到了如今的地步,已经无法分辨倒在地上的是死人,还是在喘气的这些是死人了。叶黛暮的心不由自主地揪了起来,这大概是一个吃得饱饭的人对吃不饱饭的人们的怜悯,或者说是作为人类共同的感受吧。

“你是说,你们本来要去的是西京,但是路途太远,就想先来上京找点活干,再搭顺风的马车去。”谢璇立即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你们是军户?”

西京的常驻民基本都是军户,为了随时能抽丁入伍。军户一般是不允许离开西京的。如果他们之中有军户,那么就意味着有逃兵。春生似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立即摇头回答。“不是的。我家是农户。桃桃的哥哥,一年前参军了。因为桃桃年幼还不能远行,所以,她家才耽误了搬家的行程。这是上报过的。桃桃的爹同我说过。”

叶黛暮松了一口气。最近出的事情太多了,她脑子里已经堆了满满待处理的事情,可千万别再出什么岔子了。否则,她非得疯了不可。

两个孩子饱餐了一顿,叶黛暮交给谢璇安置。若是她带回宫去,就不是帮他们了,而是把他们往另一个火坑里推。桃桃哭了好久,不肯和叶黛暮分离。叶黛暮只好百般地安抚她。“桃桃不哭。我向你保证,这哥哥不是坏人。我有空便会来看你们,等到合适的时候,会送你们去西京寻你家人的。”

☆、第壹佰贰拾叁章 归处

“不要嘛~”桃桃哭得直打嗝,就是不肯松手。她偷偷地凑到叶黛暮耳边。“这哥哥一看就不是好人啊,姐姐,你被骗了。你快跟我们走吧。不然这哥哥可能会把你拐骗了的。”

叶黛暮忍笑,也压低了声音问她。“他能骗我什么呀?”

“他会把你骗回家当媳妇的。我娘说的,那你就回不了家了。”孩子的童言童语,叫叶黛暮实在是忍俊不禁。

哈哈哈哈……谢璇竟然被个孩子说是拐子……哈哈哈……求之不得啊。虽然内心没羞没臊,但是叶黛暮才没有那么厚的脸皮说出来呢。她忍了一会儿,压制了笑意后,才开口。“别怕,他是要嫁到姐姐家的。他不会拐骗我们的。”

但是说到后来,她眼角的笑意都不由自主地消失了。“姐姐的家,已经回不去了。所以没关系。他骗不骗我都没有关系了。”

她的家早在娘死的那一刻便消失了。

“姐姐,别哭。桃桃会乖乖的。你会来看我们的吧。约好了。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骗人的就是小狗。”拉过钩,他们才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谢璇走了。

叶黛暮站在墙下很久。她有点不想回头了。可是就算不回头,她也闻得到自己身后的浓厚的腐朽的气味,那是权利之下枯骨腐烂的味道,刺鼻得叫她睁不开眼睛。

她想回去的地方,已经永远都回不去了。哪怕她颠覆整个世界,哪怕她拯救整个世界,那个埋藏着她的名字,她的童年,她所爱的人的小院子,已经永远都回不去了。

她是这大魏的君主,却也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她和那些在汴州的土地流浪的百姓,没有丝毫的不同。不,还是有不同的,他们拥有未来,而她大概是没有的。心中的那股火,突然地黯淡下来,像要熄灭了一般。

“暮暮!”一个声音划破长空的寂静,也打破她心上的照壁。所有的黑暗和迷雾在那一瞬间便被吹散了。现在她也有了一个未来,一个可以想象的未来。

大概是有些肤浅,喜欢这个男人的外貌,可是他如此的俊俏,又怎能叫她不心动。他是她见过的最最好看的男人,像是造物主在她这个凡人面前投下了一缕神的光芒。但也许不止是他的外貌令她心动吧。他握住她手的那一刻,将她拥入怀中的那一刻,轻拭她脸上的泪痕的那一刻,令她察觉到自己爱的也许是这个人的灵魂。

这世上再也不会有另一个谢璇值得她爱了。

“暮暮,你怎么哭了?”急速奔跑回来的谢璇,紧张地望着她,小心翼翼地用帕子擦拭她的眼泪。

“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到眼睛里了,好痛哦。”叶黛暮睁着眼睛说瞎话。被轻抚的时候,她忍不住嘴角上扬微笑起来,像偷了蜂蜜的熊,心满意足地笑着。

那天,叶黛暮久违地睡了一个好觉。醒来时神清气爽,连早饭都多吃了一碗碧梗粥,然后理所当然地吃撑住了。坐在龙椅上,她唯一的想法是——好困啊。偏偏因为岁末年祭的事情,百官都开始有意识地偏向她了。这个时候若还是随便走神,她就太傻了。

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哪怕这帮家伙只是装装样子,叶黛暮也要抓紧一切机会打入他们内部。然而她新手上路,加上不少人暗地里给她下套子,实在是一个头两个大。光是汴州开仓放粮的事情就让她熬了几个夜,抓了不少壮丁才核对好。

叫老师帮忙那是肯定的,谢璇也没例外。还有便是在外公家结识的李文峰,他擅长算术。另一个人嘛,便是曾经识破叶黛暮身份的王选。此人乃是户部尚书王谦之的侄子,也是世家公子,只是身体不好,还不曾出仕过。叶黛暮叫了他来,也是想要试探一二,若是好用,那是世家还是寒门都无妨。

说到用人,叶黛暮期待已久的春闱终于开启了序幕。本就热闹繁华的上京更是被南来北往的学子们充斥了。叶黛暮出宫的时候,被那一酒楼的素衣才子吓了一跳。“哪里来这么多人?今天是什么集会吗?”

“非也。这些学子是来上京参加春闱的。”谢璇笑眯眯地调侃道。“恭喜陛下,鱼儿要扎堆往子里跳了。”

叶黛暮开心地锤了他一拳。“不要笑话我啦。走,进去听听,他们都在议论什么。”

一行人拒绝了厢房,坐在了大厅里。叶黛暮还是第一次坐这地方,有些稀奇地四处张望。左边的书生在论诗,她不敢兴趣,右边不远处在谈论八卦。额,不,是今天中榜的热门人选。“不用说,那些世家子必定占这红榜十之八九,剩下的缝隙,才是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人可能去的地方。”

“怎么这么说话!自文景帝以来,寒门入仕的可能可是高了一倍有余。你看如今的工部尚书还不是寒门子弟。”另一个反驳道。

“你也说了,这六部便只有这工部尚书乃是寒门。剩下的若不是世家大族,还占不了一席之地。且看阁老,这三位哪个不出身显赫?说是考取入选,但人人都知道才华只占三分,剩下的九十三分都是家世。”这个说话语气硬得要死的家伙,叶黛暮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衣服洗得褪色了,头上也没有玉冠,腰间也没有佩饰,看起来家里贫寒。但他只有拇指、食指和无名指上有老茧,说明他不侍劳动,是个光读书,不干活的人啊。叶黛暮顿时失去了兴趣。理论再好,也不过是个空谈。家中如此贫瘠,居然也不会为此分忧,这样的人就是当了官,也不过是光说不练的假把式。没什么大用。

但是这学子的下一句话,叫她忍不住又竖起耳朵来。

“女皇无能。若是由任何一个人来坐这位置,恐怕都比她要强得多。例如这汴州一事,竟修了堤坝而非水渠,足见其愚不可及。”

☆、第壹佰贰拾肆章 狂生

谁都比她强?

叶黛暮笑起来,拽住要跟他拼命的青盏,用平静得令人害怕的语气说道。“不许动,听他说下去。”

说的好,这便是天降英才;说的不好,就休怪她替祖宗好好教他怎么谦逊做人!

“不通政务,胡乱下决定,此为其一。错听奸佞小人之语,此为其二。身为女皇居然要任命一个非仕之人,而且就因为对方给自己教过几天书,便要给对方官拜太傅,实在是太容易听信他人了。其三,身为人子,居然不以孝道为先。皇太后病重之时,居然离开皇宫,而不是在病房前侍奉。”那白衣书生侃侃而谈。

听他说完这段话,想抄起板砖的人变成了叶黛暮。叶黛暮觉得这家伙的嘴脸变得越来越可恶了。每一个理由都让她想抄起搬砖砸他几下。

修堤坝不修水渠又不是她决定的,那个时候,她连百官的分工都还没搞清楚呢。还不是奏折上写什么,她看才知道自己下了些什么政令。命自己的老师为太傅,就变成了听信小人的谗言。最最可恶的便是这第三点,和皇太后那恶心得简直一模一样。以孝为先,那也要先看看对方是不是把自己当成幼子啊。

皇太后把自己当奴隶、当敌人,自己把亲娘。那不叫孝道,那叫贱。别说她去侍病,就是她把心肝掏出来,摆在皇太后的面前,徐婉清都不会有半点动容的。额,也不是。要是她真死了,那徐婉清八成要高兴坏了。这世上有一种关系叫作你死我活,就是叶黛暮和皇太后之间最好的形容。

“文昌兄此言差矣。我不赞同你的说法。”在一片沉默当中,只有一个学子出来为叶黛暮说话。“修建堤坝之事,并非陛下所愿。陛下刚刚登基,势单力薄,想与百官抗衡也难。第二点便更不对了。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教习书字,明其耳目,这样的老师怎么配不上一个太傅之职。更何况对于我们来说,太傅是个职位。可对于陛下而言,太傅便是对老师的尊称罢了。一日为师,终生不可逆也。何况这老师对她有重大的恩情呢。”

“那么孝道呢!难道我大魏不是以孝为先?难道她身为陛下就可以罔顾人伦天理了吗?”这狂生真是可恨,竟揪着这一点不放。

叶黛暮倒想叫天下人都知道皇太后是个什么玩意。可惜不能。就因为有这样说不通的老顽固在。对于这些人而言,徐婉清身为嫡母怎么对待自己的庶女都不过分,无论是百般苛责,还是克扣她的用度。但是身为庶女的叶黛暮,敢对嫡母有丝毫的不敬那便是罪大恶极,不可饶恕的。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不公平的事情存在!

这世上绝没有无缘无故的情感存在。若想被人爱,便要学会去爱人。若想被善待,那便也要去善待别人。这些人说的大义凛然,实际上,哪一个肯轻易宽恕自己的敌人?打了左脸,送上右脸,那不叫宽宏大量,那叫愚蠢。因为敢打你左脸的人,绝不会因为再打了你的右脸,便感动到会晤自身的错误,只会觉得还想再打一巴掌。

自己都不会珍惜自己,却要求别人来珍惜自己的家伙,都是脑子里进了太多的水。叶黛暮真想按住他们的脑袋,好好地晃一晃,看把里面的水晃干净了,能不能叫这些傻子清醒一点。圣母病是要命的啊!

“好啦,别吵了。在这地方议论陛下,你们不想参加春闱啦。”一个软糯的声音打断了他们之间的争论。叶黛暮这才看见后面还站了一个矮个子。“喝茶,喝茶。喝完,咱们回去复习吧。”

叶黛暮忍了忍,没有上去搭讪。回过头,对谢璇说。“幼安,你能打听到这三人的姓名、来历吗?”不得不说,这段对话确实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倒要看看他们会答出个什么样的卷子来。

抱歉,骚年,因为你得罪的主考官,所以你今后的人生将会进入困难模式,视情况而言,可能是地狱模式哟~

这个故事教导我们说坏话一定要小心隔墙有耳。完全不在意自己小心眼的程度和谢璇有的一拼这种小事,叶黛暮欢快地打包了几样点心,打算带去外祖父家做伴手礼。外祖父家不愧是才子云集之地,本就有一大堆人在那里辩论,加上参加春闱的学子不少慕名而来。这下院子挤得那叫一个满满当当。

李文芳这一回也要参加春闱,写了策论正找常安宇品论呢。叶黛暮笑嘻嘻地凑了过去,对着外祖父一顿撒娇。这最爱小辈的常安宇自然喜笑颜开地把她也拉进讨论里。“囡囡,你看哦。这策论写得如何?”

叶黛暮一看。恩,正讲的是如今汴州的头等大事——修水渠。这个她熟。不是她吹牛,凡是关于汴州地势、水系和土质,就没有她不知道的。归功于她有一个强迫症很严重,特别爱考试的老师。说出来,都是泪啊。想当年高三准备高考,也就到这个程度了。

“陛、陛下……”李文芳有些局促。自从上次叶黛暮抓他做壮丁之后,他才知道,眼前这个看似弱小,实则伶牙俐齿的小姑娘居然就是当今女皇。现下再与她一室共处,已经连话也说不完整了。

“怎么又结巴了?我记得似乎有一条叫面圣者不可曲意相答。结巴算不算是呢?”叶黛暮不怀好意地逗弄他。她就是喜欢欺负老实人……恩,说老实话,还是谢璇那种心思多的欺负起来比较有意思。这么一想,她又转过话语。“好啦,大家都是一起斗过嘴,坑过人的交情了,不要这么矫情嘛。不就是女皇嘛,我又没多长一个头,怕什么。”

“就是。我们囡囡这么可爱。哪里可怕了。”常安宇非常捧场地接了下去。

李文芳欲哭无泪。老师你喜欢宠溺小孩子是没关系啦,但是现在这个可是女皇,谁见了都要叩拜请安,坐在龙椅上,掌管天下的那种女皇啊!

☆、第壹佰贰拾伍章 论无理取闹,谁也不是对手

叶黛暮也没让李文芳紧张太久。已进入讨论状态,大家谁也想不起来身份有别这件事了。讨论的最激烈的时候,李文芳差点要站在椅子上和叶黛暮干架了,虽然事后,他羞愧难当得差点跳湖。被拦下以后,也就想开了。破罐子破摔嘛。

至于谢璇嘛。他被叶黛暮指使着去买东西了。她从酒楼带的那几碟点心还不够他们几个人尝个味道,剩下一院子的人总不好叫外祖父自己去买点心吧。叶黛暮还很是贴心地列了长长一纸的单子,她想吃街角的水馒头已经很久了。嘿嘿嘿,这就是假公济私吧。叶黛暮高兴地挥舞着小手绢送他走。

谢璇无奈地点了点她的脑袋,才上马走了。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不见外了。这单子上的点心,除去美味之外还有一个特点,都是上京的老字号出品的。这些老店往往分散在上京的小巷子里,若不是熟门熟路的行家,还真找不齐。而从前没出过门的叶黛暮能知道这么多点心,那也是多亏了谢璇带她到处去尝鲜。这就叫自作自受。

自己宠出来娇娇女,就只能自己扛下这果实了。

果不其然,买齐那单子上点心,花费了他整整一个下午,也多亏了有侍从帮忙,才没有叫那一院子的学子喝西北风。当然谢璇也不可能荒废一个下午只干这么一件小事,他还顺道去取了消息。

和李文芳大战三百个回合,最后以叶黛暮的观点获胜,但是中间有不少李文芳的意见补充。要是今年上京考水渠一事,恐怕这策论绝对要夺得头筹了。获胜的叶黛暮高兴地迎来谢璇,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谢璇好几次想插进去说一句,都不成功。他只好挑开自己篮子上遮掩的布,成功地用篮子里的荔枝让叶黛暮停了嘴。叶黛暮欢呼道。“万岁。我刚想吃荔枝的!幼安,你太棒了。”

“那你的水馒头呢?不要啦,那我吃掉好了。这新南轩的水馒头,那可得排队才买得到啊。”谢璇笑着打趣。

“我的。我要吃的。”叶黛暮嘴里塞了满满的荔枝,说话居然还十分清楚。但是那馋嘴的模样实在是有趣,叫一众人等笑个没完。

青盏在一旁剥了荔枝的壳,小心不让果肉沾上自己的气味。叶黛暮就负责吃。谢璇拿了一个,便让她斜眼瞥了好几下。“要吃自己剥。这是我家姑娘剥的,才不给你呢!”

“好吧。那我打听到了很有趣的消息,你大概也不想知道了,关于汴州徐家一事……”谢璇关子还没卖完。叶黛暮就立即转变了态度,殷勤地端起了盘子,把荔枝往他那里推。谢璇却忍笑拿乔,装模作样地推辞。“啊,不行。这是你家姑娘剥的。我才不吃呢。”

叶黛暮立马就知道这人又起坏心眼了。“那你想怎么样?”

“我要吃我家姑娘……喂的。”谢璇本来是刁难她一下,但是最后还是不忍心叫她自己剥那荔枝的壳,退而求其次就提了这个条件。

青盏愤愤不平,但是也知道这是两人之间的情趣,她若是打扰,那就太没眼色了。可她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替陛下鸣不平。居然敢要陛下如此的人物,给你喂荔枝,脸真大。

叶黛暮当然不会当回事了。她笑眯眯地喂了一个。“好吃不?”然后,一下子又喂了三四个,谢璇想躲也躲不开,只能硬塞进去了。这下,就是再不食烟火的仙人模样,也变成了凡人。叶黛暮诡计得逞,大笑起来。

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谢璇那是被叶黛暮吃定了。

玩闹了一通,才开始说正事。青盏亲自站在门外,防备有人监听。至于房顶上,就凭谢璇的耳力,那是落只鸟都会被察觉的。谢璇抬袖饮茶。“你捡回来的两个孩子派上用场了。”

“你是说桃桃和春生?”叶黛暮想不到,这两个孩子和汴州徐家有什么关联。“可是他们俩都不姓徐啊?”

“桃桃并非普通人家的女儿,你可看出来了?”谢璇见叶黛暮点头,才接着说下去。“桃桃姓殷,汴州有许多乡绅姓殷,都为一族。桃桃的父亲还是个举人。”

叶黛暮立刻发现不妥。“不对啊。她爹是举人的话,是可以做官的。何至于为了讨生活,让独子去从军呢。”要知道,这个时候可是没有退伍一说的,除非伤残死亡,才有可能离开军队。而且,一人参军,一户都会被并入军籍,成为军户。这可是下下之举。一般不到万不得已,是没有人家选择这条路的。

“正是。就因为汴州徐家猖狂跋扈,占据了很多农户的田地。这场汴州之乱,有一半要归罪于这些披着人皮的恶鬼。桃桃的爹殷世杰替同乡之人抱不平,结果反被迫害得无路可走。逼不得已,他的独子决定从军,挣下军功,以求来日翻身的机会。一家人本该一同前往西京,但是恰逢桃桃生了重病,不能见风,只能多留了半年。”

听完,叶黛暮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世道就是对好人,对善人,对心怀正义的人不公平。想想,她这个无能的女皇大概要在这不公平的命运里担任了一部分原因。但是叶黛暮绝不会这样下去。徐家要钱不要命,她还想好好活到寿终正寝呢。这流民一事,再不解决,大魏真的要步入毁灭了。

“通知汴州据点,收集相关的证据。这一次,不把他们姓徐的彻底打压下去,起码也要叫他们断一条胳膊。”叶黛暮说这话的时候,却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徐景茗。她的这员大将也姓徐,还是徐家的本宗嫡长子。不知道他会在这件事里选择哪一边站位。叶黛暮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没自信啊。

谢璇却似看透她脑子里想什么一般,说。“徐景茗是绝不可能站在他父亲这一边的。我可以向你保证。”

“为什么?”叶黛暮立即便精神了。

“他和他爹之间的关系,可能还不如你和皇太后呢。”

☆、第壹佰贰拾陆章 孽债

这世上居然还有亲父子的关系,比她和皇太后之间的假母女的关系还要烂。

叶黛暮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但是她慢慢地有点摸索到事情的轮廓了。因为她想起,那个被玉真郡主害到不能生育被退婚的徐世女。而那姑娘,正是徐景茗的胞妹,也就是本宗的嫡女,也是吏部尚书徐劭源的亲女儿。

当初出事之后,叶黛暮还觉得徐家铁定要和皇太后闹掰了呢。结果,一点事后报复的痕迹也没有。倒是徐景茗,已经明里暗里都跟皇太后对着干了。最明显的就是他保护了自己。若是叶黛暮死了,玉真郡主当上皇帝,那徐家肯定得到的好处最大。但是徐景茗偏不,他就是拼了命地保护她,哪怕是自己死也要保护叶黛暮。

岁末年祭那一次,真是所有人都觉得死定了。叶黛暮是觉得自己活下去的希望渺茫,但是没想到徐景茗,硬是把那些追兵拖住了,给了她一线生机。虽说最后伤得不轻,但好歹没送命,还是完完整整地回来了。就冲这个,叶黛暮也不想将徐景茗推到自己敌对的那一边。

“你是说,徐景茗和徐劭源的关系很不好。但是也没有亲父子想要自相残杀的吧。”叶黛暮思来想去还是想要确定一下。“就算他爹放弃报复皇太后,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玉真郡主上位给他们徐家带来的好处,绝对大于一个不能生育的嫡女。哪怕那个嫡女是他的亲生女儿。”

“虽然从利益上来说是这样。但是徐景茗和他之间隔着的不只是这样一件事。”谢璇给叶黛暮沏茶,小心翼翼地试过温度,才递给她。“徐景茗十五岁从军,他没有接受徐家官场上任何一点庇荫。他靠自己一点一点爬升到如今的地位。这样说,你懂了吗?”

叶黛暮呷了一口茶,犹豫了半天才说。“他和他爹决裂了?”不然她真的想不到,在这个时代,还有人会让自己的嫡子冒着丧命的危险独自打拼,特别是在这个爹有权有势,完全可以做助力的情况下。叶黛暮又接着猜。“难道徐尚书是个狠心锻炼自己儿子的人?”

“徐劭源的庶子年仅二十三岁便在吏部担任侍郎。”谢璇这一句话,叫叶黛暮彻底陷入了迷雾当中。很显然,徐劭源不是一个狠心培养儿子成才的人,不然也不会为自己的庶子破格提拔到这个位置。

一边冷情冷性看嫡子冒死爬升,一边又给庶子摊平了仕途。叶黛暮突然灵光一现。“不会是他爹宠妾灭妻吧!”

谢璇没说话,只是轻微地点了点头。叶黛暮顿时被这扑面而来的狗血剧情吓得不清。这故事老套得叫人牙疼,在现代大概早就被人写烂了的剧本,居然在古代真的上演了。叶黛暮往嘴里塞了一颗荔枝,甜甜嘴,才说。“那如果我们要对付汴州徐家,徐景茗也很有可能袖手旁观咯?”

“这确实可能。但是有些事,不能占到十成的把握,那便不算数。”谢璇先给叶黛暮泼一泼冷水。

叶黛暮蔫了。

这事还没完。虽然还不能确定徐景茗的态度,但是汴州徐家无论如何都是要除去的。不然整个汴州平定不了。就是暂时用开仓放粮安抚百姓,也安定不了多久。土地是农民的根。只要还有一丝希望,这些农民就绝不会背井离乡,更不会起义造反。

而对于叶黛暮来说,这大概就是她真正掌握这天底下最高权力的第一步。

不过,现实是,她还要在睡觉前背书。“为什么明天还要考试啊!我不干了。我不要考试啊!”叶黛暮关于水渠的考试还没考完,为了准备这个,她已经整整好几天没有在天亮前合过眼了。还有比她更苦命的皇帝了吗?绝对没有了!

“陛下,且忍忍。过了便好了。太傅也是为了陛下着想。”卢淑慎简直是助纣为虐。叶黛暮痛苦地瞥了她一眼,继续哀嚎,她是真的背不下去了。这些水系看起来哪里不一样了吗?全都长得跟个水墨画似的,这样也要人默背下来,还要画出来。她又不是地理学家,要知道这么多干嘛啊。她要是想知道,不能翻资料嘛。救命~

在物质上,叶黛暮是想要什么,卢淑慎都会给弄什么,哪怕是天上的星星,湖里的月亮都可以。但是在学习这一方面,她完全继承了现代虎爸虎妈的全部特性,丝毫不留情。叶黛暮觉得自己脑子里的弦都快要绷断了。这个时候唯有暴饮暴食能带给她幸福感。

然后,站在大殿中的百官就这么看着他们的陛下日复一日地珠圆玉润起来。叶黛暮正思考着要如何开口,神不知鬼不觉地牵涉到汴州徐家的事情上,摸着自己的双下巴。恩,没错,不过是胖了十斤而已,居然先胖的脸,没救了。

“陛下,汴州流民饥饿受苦。此时若是骄奢淫逸,似乎有违君之道。”想什么来什么,果然大脸就是福相啊。叶黛暮摆着平淡的表情,内心里已经欢呼雀跃得蹦跳起来。

“是啊。连我都听闻徐尚书家中小妾一天要吃山珍海味不算,连那鱼肉都只吃鱼鳃上的一点点。”叶黛暮扯了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不好意思,如今已经不是你说什么我听什么的时候了。你要是出淤泥而不染还好,就你这小辫子满天翘的状态,还敢指责别人,不怼你都对不起我心里这股怒火。

“陛下,怎能如此诽谤呢?”这姓徐的还真不信邪,一脸大义凌然,看样子是打定主意不把叶黛暮当回事了。这种事确也私密,就是有证据也不能拿出来。

叶黛暮当然也早就不是那个被说一句便紧张半天的孩童,她用平调拖长了尾音,宛如质问般说道。“是嘛……”

大殿陷入一片寂静当中。说老实话,徐劭源宠妾灭妻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他的幼子才七岁,被他善妒的小妾淹死在池塘里。但是那小妾最后也不过是去那偏远的庄子上呆了两年,便回来了,如今正越过徐劭源的正妻管着家里的事物。这种丧心病狂的笑话,是瞒也瞒不住的。

而叶黛暮知道这故事的时候,也只是叹了一口气。

☆、第壹佰贰拾柒章 忧患

叶黛暮叹气,不仅是为了徐景茗那倒霉的人生,也是为她自己。她是庶女,然而传闻中和她娘一见钟情的痴情老爹,最后还是让她娘一个人死在了凄苦的相思之中。想到那一束热烈的牡丹,又想到那一室的破败不堪,叹气似乎绕在她脑子里,挥散不去。

如果这样热烈的爱意都会有尽头,那么她这样肤浅的爱,是不是随时会随风而散呢。她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一天。只是现在的她为那一天到来的可能,感到莫名的悲哀和心痛。有些可怜,失去了这份爱的自己;却也觉得太可恨,竟然会忘了如今的山盟海誓,非君不可的决心。

然而她实在是听得太多了,那些曼丽的爱情故事,最后走向毁灭的结局。而选择这结局的往往是拉开序幕的那个人。放手晚一步的人,注定是要遍体鳞伤。叶黛暮有些害怕起来。她不想到那一天,不,是只要想象出一点那一天的轮廓,就会叫她痛苦得喘不上气来。

她和谢璇之间,隔着的东西太多了,多到她都不能相信自己的爱还能持续多久。这一天,她是哭着入睡的,委屈得不得了,像个孩子,为子虚莫有的未来难过得不行。

当她醒来的时候,眼角的泪还没有干透,但是她已经清醒了。这实在是太傻了。为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忧愁成这样。人都是要死的,难道就因为这样,不如现在就去死吗?愚蠢至极。

她喜欢谢璇,喜欢得不能自己。她是绝对绝对不会松开手的。只要这爱意还在,哪怕不是永恒,只是现在这片刻也好,她都想拥有这举世无双的贵公子。下一刻的事情就让下一刻的自己去烦恼吧,反正此刻她要尽情享受。

“陛下,开仓放粮的事宜已经着手准备了,大抵便是这两日。”王尚书上书道。百官再怎么样也不想参与徐家和陛下之间的私人恩怨,只要这事不牵扯到世家的利益。若是这徐家能倒下,不少世家也会趁机扯一块肉走,但是前提是不能叫他们去干这正面的活计。

叶黛暮私下里都管他们叫秃鹫,专吃死人尸骨。谢璋虽然轻敲了一下她的头,叫她收敛一些,但是眼角带的笑意表明他也是赞同这一说法的。世家确实太过贪婪不知足了。但是要想掰断徐家一条胳膊,还是粗的那一条,难度颇大。之前叶黛暮、谢璋和谢璇商量许久,最后还是得出结论,要借力打力。

否则凭他们现在在朝堂上的人手,是绝对做不到的。起码也要等春闱之后,叶黛暮招揽的人才在各个部门扎根壮大后,才有可能。但是那也太久了。汴州如今丧失人口大约在一万左右,黄巾之乱又剥夺了五万左右的壮年劳动力,再有些别的杂七杂八的事情。汴州今春开垦播种的人手可是少了不少。若是如此下去,秋收产量不够,到了明年,那可就是大饥荒,真材实料的民变了。

汴州徐家是肯定要除去的。叶黛暮现在手中有十几条方案,但是每一条都有严重的缺点,她还不能下定决心。但是有时候就是这样,有心种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陛下,由于干旱,今年汴州许多水系都干涸了。为了确保今年秋收,请陛下修水渠。”工部严尚书也站出来说。这是他们之前便讨论好的。堤坝修了便修了,只要修得好,来年洪水爆发还是用得上的,就当未雨绸缪了。更重要的是,如今的大旱天气还未结束,若是再持续一年,叶黛暮觉得自己屁股下的龙椅和脖子上的脑袋都肯定要保不住了。

还有比她更惨烈的皇帝吗?洪水来了,怪她;大旱降临,怪她;流民四起,怪她;国库不丰,怪她……马丹,她又不是专业背锅的,他们用得着甩锅甩得这么顺手吗?就没她这么憋屈的皇帝。然而和老师抱怨的时候,却被告知。

“有的。”谢璋摊开纸,给叶黛暮批改试卷。当堂测验也是惨哦。谢璋沾了沾墨,继续说。

“冲平帝6岁登基,被玄杲皇太后把持朝政视作傀儡,仅仅在位四年,便不明不白地病死在了寝殿里,年仅十岁;哀理帝上朝时从不敢说一句话,因为玄杲皇太后坐在他旁边垂帘听政;良哀帝不善朝政,被世家把持朝堂,最后重病而亡前连玉玺也被当时的中书省收走了;灵彭帝被世家大族挟持,在位仅4年;简康帝被世家大族挟持,在位8年;而先皇敦诚帝在位3个月。”

“陛下,如今不过是受制于人罢了,又没有丢掉性命。”谢璋抿了抿嘴唇,还是把最后一层纱窗捅破。“陛下,切勿轻信世家。无论是我也好,还是谢璇也好。还有卢淑慎,姜瑛……陛下,并非危言耸听,而是拥有得越多的人,总是越有意外发生。”

这句话可真的诛心了。叶黛暮不敢置信他竟然会如此赤裸裸地说穿。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所有人都保持着一种默契,避而不谈这最可怕的事情——世家与王权之间的争夺。如今他们能相安无事,不过是因为世家认为这也是他们对叶黛暮的一种投资。一旦世家发现叶黛暮拥有足够的能力脱离他们的掌控,那么现在的这一种微妙的平衡,就会轻而易举地被打破了。

这当然不是说卢淑慎、谢璇他们注定会背叛叶黛暮。只是出身于世家,享受着超乎常人的地位,那么也会受到比常人更重的束缚,这束缚来自于血脉和骄傲。哪怕是谢璇那样放荡不羁,从不管世家俗事的浪荡子,也绝不会放任谢家坍塌的。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正如谢璋所说,他们可能便会从保护者的角色转向敌人那一边了。

而对于叶黛暮来说,是绝对不希望那一天发生的。

不过,此时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朝政仍然在继续。众官围着工部提出修建水渠的意见开始了讨论。与其说是讨论,不如说是泼妇买菜,挑个大的带回家去那种既视感。叶黛暮扶额,这种场景到底要到猴年马月才会结束。叶黛暮忍不住又想到老师教导的事情。

“维桢,切记,土地才是一切的根源。修水渠只是个引子。你必须促成这件事,我们才有可能谈下一步。”

☆、第壹佰贰拾捌章 华容道

“可是老师,修水渠和土地有什么关系呢?”叶黛暮迷糊了。她就知道土地是农民的根。没了土地的农民是活不下去的,如果能给这些流民安置的土地,再赊些种子给予他们春耕,那么这场骚动必定会被平定,甚至不需要花费一兵一卒。因为只有利益才是永恒的法则。

“我问你,可试过华容道?”谢璋笑着说。

叶黛暮摇摇头,她只听过曹操败走华容道。可是老师提的这个明显和她知道的不是一个意思。谢璋唤来淑慎,轻语几句。卢淑慎了然,笑着去了外面,不过片刻,便拿了一个木头小盒子进来了。叶黛暮有些好奇,可是也被好好地教育过,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能喜形于色,只好按耐着性子等。

谢璋也没有多卖关子,打开盒子便示意叶黛暮去看。“此为华容道。”

叶黛暮探头去看。只见那小盒子里放了几个长短不一的小方块,随意地摆在盒子里,只有一块的木头上涂上了鲜艳的颜色与众不同。“这是积木?还是迷宫?”

“与陛下所说相似,却也有所不同。陛下来试试便知道了。”于是谢璇便手把手地教她怎么操作。棋子的方向是固定的,只能沿着直线滑动。最终只要让那红色的棋子穿过重重阻碍,最终到达唯一的出口便算是成功。

叶黛暮的脑子灵活,而且非常喜欢推导,上手很快。谢璋设计的几个难关,被她一下子就破开来了。谢璋反倒比她本人高兴,夸赞道。“陛下,很聪明。”

叶黛暮也不谦虚,傻乎乎地笑了几下。她最是擅长的便是这种游戏了,不过,以前玩的都是电子版本的,而且往往叫些奇奇怪怪的名字,没想到就是华容道了。“其实,我都是从最后的结果倒推来的。因为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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