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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读史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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耻;文惠帝之时,人人皆以她不为男身为憾。可是到了诚敏帝之时,你记得史书上是如何书写她的吗?”

叶黛暮想要她知道的并非仅仅是皇位女子继承权利的来由,而是这天下女子权利的去往。

“大魏幸得第三位女皇。”卢淑慎眼睛慢慢地亮了起来,比天上最为明亮的星星更为闪耀。“人人皆以大魏女皇为荣。”

“这便是大魏的女子,世人笑我、怜我,皆不入耳。大魏女子的天是自己挣出来的。我们向天下证明女子是可以不依附任何人活下去的,女子可以活出自己的想要的模样。不管是战争、文采,还是这无上的帝位,男子有一半的事物,女子也可以拥有另一半。”

卢淑慎安静地望着她,仰望着她自己选择的君主,跪在她的膝前,等候着她的命令。卢淑慎知道自己在等待的是,她曾迷惘,曾不安,曾未料到的命运。

“我要你做我的女相。淑慎,向天下证明吧,我是对的。”

“谨遵君命。”

☆、第贰佰肆拾壹章 书写历史的人

卢淑慎叩拜在那里。她不知道自己是激动,是欣喜,还是害怕,那一瞬间她只觉得她等的就是这个。

十三岁进宫的时候,她的父亲在宫门的马车上拉着她哭。他是多么地爱她啊,将她宠溺着长大,亲手教她识文断字,教她诗词歌赋,教她骑马射箭。可是哪怕他再怎么将她当做男孩养大,她也成不了男人。

她不管是文采还是射箭,都比嫡兄强不知道多少倍。可是她偏偏只是个女人。父亲再爱她也没有用,她是个女人,她是个庶女,等她长大之后,只有嫁人这一条路。

若是父亲手中的权利一直好好的,她也许也会在十六岁的时候,十里红妆,锣鼓喧天地嫁出去,好好地,像一个普通的女子那般,相夫教子,只在闲暇之时怀念年幼无拘无束的时光。

可惜老天连这条平凡的路,也没叫她走。父亲失势,嫡母一向容不下她,若是她还留在家中,必定要受嫡母的折磨,如同年幼的陛下一般吃尽苦楚。

幸好,她还有一个疼爱她的父亲,知道将她留在家中,她不一定能活到及笄,便忍痛将她送入宫中。于是她便见识了这天底下的女人还能怎么活,如同魔鬼一般争相投入丑恶的地狱,用尽手段和权谋,只为争一个男人。

不,不仅仅是男人,还有天底下最尊贵的位置。可是那又怎么样?这些已经被黑暗腐蚀的女人,已经只是个空壳了,哪怕她们已经是皇太后,她们也不敢打破世人曾加诸给她们的规则。

在天下人看来,女子便要按女子的规则活着,从父从夫从子,哪怕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哪怕她们自己也是饱受这点苦楚的女子,她们也还是认同这规则活着。

卢淑慎厌恶这规则。但是她从未表露出来。她不会表现出对那些愚者的不屑一顾,也不会将自己的精明和智慧放在明面上,她缩在世人规划好的框架里,内心的不甘却依然肆意生长。

命运可以打磨轮廓,却无法透视内在。宝玉被包裹在石头里,也还是宝玉,一旦被剥开那层灰扑扑的外壳,便会呈现叫世人惊艳的光彩。

而叶黛暮正是那个打破石头,琢磨宝玉的人。

“可是陛下,女相,不对,是我该做什么呢?我能做什么呢?”叶黛暮伸手去扶她,卢淑慎才站了起来。她下定决心,不辜负陛下信赖。

然而这是她从未想过,从未见识过的道路,此时来看,前路茫茫,仿若被浓雾包裹,不知方向。

“中书省做什么,你便要做什么。侍女之中必有奸细。然而我在想,若是人人靠近我都是有目的的,难道我一个人也不用吗?当初还是你,一步一步引着我,将青盏她们收入麾下。此刻,便是由你来了。”

叶黛暮说完这一席话,感觉自己都被掏空了。她知道卢淑慎绝对不会拒绝她的命令,或者说是她的请求,但是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她应当做到最好。

卢淑慎是第一个,接下来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等到天下所有的女人都站在她这一边,不,哪怕是绝大多数都站在她这一边的时候。世家还是寒门,都已经不会成为问题了。

她知道这个计划听起来很荒诞。哪怕大魏已经习惯了女皇,但是也还是绝对的男权社会。还是个无论男女都打从内心认可女子低人一等的时代。她竟想要做连现代都没能做成功的事,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可是偏偏叶黛暮不信这个邪。

若是说女子中尽是温柔顺从之辈,怎会有武景帝、文惠帝、诚敏帝?若是说女子连皇帝都能做,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做的。没有什么理由可以阻挡,内心的冲动,无论那是魔鬼的怂恿,还是梦想的引诱。

现代做不到,古代却做到了的事,又何止是一件?怕什么,她现在是皇帝,她有任性的权利。

还有一个理由,大概也是因为她是皇帝,还是个每天都小命危在旦夕的傀儡皇帝。若是有一线生机,她都会紧抓不放。哪怕是前路渺茫,她也绝不会放弃。

要知道,她现在是一个现在时的活人,她要做的当然不能只是追着前人的脚步,重蹈覆辙。前人做不到,不敢想的事情,她为什么一定不能去想、去做、去努力呢?

她要做的是,一个书写历史的人。

“维桢,我知道斐家想做什么了?”谢璇带着叶黛暮托他订做的宝剑匆匆闯了进来。

叶黛暮表现得却一点也不好奇。她接过来,拔出宝剑,利器的寒光冷了一室。“好剑。”

谢璇只看她的模样,便知道她已经猜到了。“你猜到了?”

“恩。刚刚想到的。”叶黛暮将剑对准外头的日光,哪怕那光芒刺眼至极,她也没有闭上眼睛。她笑着问他。“这剑叫什么名字?”

“还没有名字。但是这柄剑我试过了,毫不输给重鹰,当为绝世宝剑。”谢璇说到此处,眼神狂热至极。

“那我给她起个名字吧。”叶黛暮耍了一个剑花。“既是绝世宝剑,又是为我而造的,就唤‘帝姬’吧。正好,拿这想夺我天下的乱臣贼子开刃。怎样配这名字吗?”

谢璇毫不留情地嘲笑道。“配你个鬼。”

“怎么不好听?”叶黛暮将剑插回剑鞘,做了个鬼脸。“不配也给我忍着。反正是我的剑,我要叫什么名字,就叫什么名字,你管不着。”

“谁说我管不着的。你说说,将来要是我给咱们孩子启蒙的时候,给他这把剑,然后他问这剑什么名字。这么肤浅,这么蠢的名字,我怎么好意思告诉他?”谢璇这么说,叶黛暮倒半点不好意思也没有。

“既是我生的,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他要是不喜欢这名字,自己打一把剑就是了。反正我就要叫这名字。”叶黛暮顽固起来,向来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

“好吧,好吧。随你。”谢璇从来也不是能拗得过她的那个人,老老实实地妥协了,就还是嘴硬地说道。“好好的绝世宝剑,竟起了这么个破名,真是糟蹋了。”

“嘿嘿,我乐意。”

两个人斗了一会嘴。最终还是忍不住安静了下来,这一片刻的停顿,便将那压得人喘不过的空气弥漫开了。是谈正事的时候了。

叶黛暮开口道。“幼安,如今已经不是和那些人扯皮的时候了。我已经不耐烦做这无用的努力。我立了淑慎做女相。”

“你还真敢做。但是那又如何?你说的又不算数。”谢璇毫不客气地泼她冷水。

“那就让这话算数。”叶黛暮的眼睛里是谢璇熟悉的光芒。那是杀过人之后水面上倒映出的他自己的眼神。

“你想要我怎么做?”谢璇等她的回答。哪怕这回答会在他日掀起腥风血雨,都与他无关。他想做的,不过是眼前女子一人想要他做的事情罢了,和天下无关。

“我想要一样东西,一样人人都想要的东西。”

☆、第贰佰肆拾贰章 天下为聘

“人人想要的东西多了去了,你想要的是什么?”谢璇嬉皮笑脸地追问。

“玉玺。”叶黛暮这话一出,大概是连谢璇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都瞬间脸色惊变。

按道理来说,对于一个皇帝,哪怕是再无能的皇帝,一个玉玺算得了什么,不过是皇位的一种证明方式罢了。然而,很可惜,这种证明方式,对于叶黛暮来说,她可以看、可以摸,却不能收在自己手里用。

玉玺被中书省保管着,在必要的时候拿来给叶黛暮盖章,那盖章的地方都是画好了的,她可以连脑子都不用带地盖下去。当然她想动点脑筋,那也是不可能的。

这是世家与皇权之间的制衡点,一旦被打破,便是你死我活的决战。

而叶黛暮还远远没有准备好打这最后一战。她太弱小了,弱到她的敌人都不将她放在心上。

谢璇立即摸上她的额头,仔细地测量了一番。“没发烧啊。你怎么会想出这么个馊主意?等等,这不会是你和珵文商量过了的对策吧。他烧傻了吧。怎么能同意这么莽撞的举措!”

叶黛暮赶紧摇头否认。“老师不知道,我没和他说。”

“那还好,傻的你一个就够麻烦了,再多他一个,我们这艘船不沉也难。”谢璇突然想到了什么,清了清嗓子,继续说。“好吧,你先说,你要玉玺干什么?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如果玉玺从中书省失窃却出现在你的手中意味着什么。”

“我当然知道。”叶黛暮紧接着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如果被发现,世家便再也容不下我了。他们会不顾一切地想杀死我,哪怕是在早朝上可能也会将我杀死,再做后续打算。但是你认为就算我不做这个准备,他们就不杀我了?”

叶黛暮苦笑。“你看我所在之所,何时停过刺客?你看那些世家何时曾掩饰过对我的杀意?幼安,难道你没发现,世家已经对我动了最后的念头!若我再不做打算,你认为我还能活过多少个日出。也许明日便是我的死期。”

“我不会让你死的。”谢璇明白,他明白,可是偷玉玺一定会加速这一切。这后果不是她一时的念头便能承受的。

“你当然可以带我一个人走,江湖这么大,只要易容,隐居,谁也不会发现我还活着。可是幼安,我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连空气都顿在了此刻。

“难道对你而言,我比不过这天下吗?”这句话说出来,连谢璇都觉得可笑。这怨妇的腔调,竟然出自他之口,真是可笑至极。

沂水弦歌、快意恩仇、逍遥自在的浪子谢幼安也有今日,谁能想到呢?

可是从她闯进他心里的那一刻,填补他心里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输掉了自己。

叶黛暮的嘴角扯出一个叫他心碎的微笑。“可是幼安,我是这大魏的女皇啊。难道你要我抛弃我的百姓,爱我的人,和那些我爱的人吗?你要我,今后做一个连自己都看不起、都厌恶的人活下去吗?”

“难道我不是你爱的人吗?”谢璇的眼神令叶黛暮觉得心碎。

“是的。我爱你,幼安。我爱你,胜过这世上所有的东西,所有的人。我也知道,你爱的是我。可是若我连我自己都不是了,连我自己都不能爱这样的人,你还会爱我吗?”叶黛暮清醒极了。

“我……”谢璇双眸发红,如同发狂的野兽,被攻击了要害那般,浑身的刺都竖立了起来。

“我爱你,幼安。可是我只能作为我自己去爱你。从我踏入这座宫殿的那天开始,命运就注定我不会成为依附他人而活的菟丝花。”叶黛暮向他踏出一步,他却反而像是受惊了似的退后了一步。

过了许久,他飘忽的眼神才重新定格在她的脸上。

那是他爱的女孩。灵动且坚毅、天真且纯白,骄傲且谦卑,快活且任性……这世上他所能想到的和美好有关的词语,都汇集在这个女孩身上。

她看起来并非与众不同,他知道她有太多的痛苦和黑暗。她和他一样,即使身处人海,依然寂寞孤独。他看不到的光芒,她却依然看得到。

她也并非是完全强大的。但是他知道她有多么的坚韧,无论是什么样的痛苦,什么样的黑暗,她都可以忍受,而且她不会沉浸在那无边的哀愁之中,她总是有办法叫自己快活。她快活的时候,只是看着,便令人忍不住留恋。

他怎么能不爱她?

“我知道的。”谢璇攥紧双拳。他知道的。

叶黛暮快步走了过去,不由他拒绝和躲避,一把握住了他的手,然后她将那只手贴在自己的胸腔前。“你听,她在欢喜。她知道你爱她。”

谢璇低下头。四目相视。他知道他输得一败涂地。

“我会帮你偷来的,玉玺……”

叶黛暮踮起脚,吻住了他的嘴,打断了他的唉声叹气。

哪怕此刻这里是暴风雨的中心,他也不会放开这双唇。他就是永远都拿她没办法。

“不用偷来了。只要盖几份空白的回来就好了。”

在漩涡之中,输掉自我的,又何止是谢璇一个人。

“你改变主意了?”谢璇不由地松了一口气。刚刚的他被一种恐惧占有,那是想到会失去她的万分之一的可能。

“还是循序渐进吧。你说的对,就算我有玉玺也没有用。我没有军队。哪怕杀光议政殿里的所有反抗我的人,世家也绝不会轻易向我妥协。何况,若是那么做,我也会变成我不想要做的那种人啊。”叶黛暮笑着吻了吻他的嘴角。

两人缠绵了一时。还是到了分别之时,谢璇走到门口,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转过头来,望着她的眼睛,又问了一遍。

“维桢。你还是想做这大魏的女皇吗?”

叶黛暮望着他,坚定不移。

“幼安,我想做的是这大魏,太平盛世的女皇。”

谢璇笑了,眼睛都笑得弯弯的。他用轻松的语气,逗弄她。“维桢啊,太平盛世的女皇可不好做。还是来做江湖少侠玉面狐郎君的妻子吧。你想要多少绿豆糕,都会买给你的。”

叶黛暮听出了他的玩笑意,笑着对答。“才几盘绿豆糕就想打发我啊。我可是敦诚帝的长女,大魏的女皇,起码要以天下为聘才够格啊。”

谢璇很是吊儿郎当地行了一个礼,笑着说。

“谨遵君命。”

☆、第贰佰肆拾叁章 夜黑风高

叶黛暮与谢璇说的时候,也是突然想到的。她看兵书有什么用呢?她连一支听命于她的军队也没有。说是西京守军便有五十万,但是光凭她可指挥不动。

哎,真是可惜了她那两个大将,若是能有一支军队,必不负其忠。

她在想什么呀。军队又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哪可能说有便有呢。更何况,现在她手中也没有两员大将了。徐景茗……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算了,不想他。

想想她现在可以用的人吧。卢淑慎做女相,她的才智不输给当年的文惠帝,之前处理政事,她便很出彩。更重要的是她绝不可能背叛自己。

叶黛暮将自己手头所有可以动用的资料全都拿去填了这个女相,卢淑慎也不负所望,她做的很好。可以说朝堂上的那些老狐狸完全察觉不出她还有这么一个杀手锏。只是如今是幕后的女相,有些委屈她了。

之前想得很波澜壮阔,其实叶黛暮能想到的东西太少了。她可以有豪言壮志,但若是没有相配的能力,便会变成愚蠢的胡言乱语了。想要动用女子军这样一个有生力量,她还缺太多的行动力。

幸好,还有一个卢淑慎。卢淑慎仔细地排查了一遍侍女之中,小心地将陛下的思想传播给那些可靠的人选。当然并不是所有人的底细都是干净的,若是要求得严格,就连卢淑慎自己也是不合格的,因为她姓卢。

但是卢淑慎将最关键的环节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巧妙地将这些人带领至叶黛暮想要她们去的地方。这是宫里的女人最擅长的手段,就算是别人的钉子,只要用得好了,也可以成为自己手中的利剑。卢淑慎做的,可比中书省的要多得多。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叶黛暮的想法。她想要解放的是天下无人敢想敢做的力量——女子的力量。这股势力究竟能道怎么样的地方,卢淑慎完全想象不到。但是女子所能做的事情,卢淑慎再清楚不过了。

这宫闱里什么牛鬼蛇神没有?卢淑慎见识过太多了。女子从来都不是明面上那般的娇弱,哪怕是一朵花,也能做那嗜血削骨的食人花。

只要在这繁文缛节的壳上撬开一点缝隙,让女子们看到一丁点的光芒,那么为此而起的抗争便会络绎不绝,直到这世界承认她们。不管别人是怎么想的,卢淑慎是其中一个。

“识字的女子通常与世家有关,上至世家小姐,下至世家侍女,甚至是弹琴调笑的女子也会懂得一二。这是一个很大的群体,陛下。若是能为我们所用,定能为陛下,攻破世家的阻拦。”卢淑慎很清楚,有才智之人才会懂得陛下之言。

“你说的对。”叶黛暮知道即使她和那些乡野之人谈论什么自由平等,他们也不会明白。因为对于他们来说,天下苍生都不如他厨房里的一截腊肉重要。可以果腹之人才能追求其他。

“陛下,我将姒儿带进来了。”卢淑慎望着叶黛暮的眼睛,一点也不退缩。

“你做得对。若是要攻破世家女,我们不能缺少她这个助力。”叶黛暮毫不犹豫地接了下去。“对我来说,姓什么都不重要,天下苍生,都是我大魏的百姓。只要忠于我,我便敢用。但是姒儿这孩子不懂这些,你要带着她一点。”

“等回到长生殿,我便会开始教她。陛下放心。”卢淑慎又递过来一份卷宗。“陛下,请看,这是我所查的徐劭源之妾章姬的来历,她乃是梁国人。”

“如何确定?”叶黛暮摊开卷轴,开始奋笔疾书。

“世人皆夸赞其貌似梁国妖姬夏姬,我便是从夏姬后代查起。夏姬在梁国留下过三子,章姬乃是第三子的后裔。”倒退法?卢淑慎真是厉害。

“这是个好把柄,不过我们留着没用,送给王家吧。”叶黛暮现在属于是举起铁锹狂挖世家之间的墙。只要世家内乱得足够严重,她就可以争一口喘息之气。“徐王之争,害得汴州那么多百姓流离失所,总要让他们付出一点代价。”

“好的。青盏可用,但是她的父兄仍流放在边邑,陛下想办法赦免他们,否则易出祸端。”卢淑慎逐一排查侍女,青盏的背景是最清晰的。

而且青盏又曾是千金小姐,识文断字,谋划实行完全不成问题。

叶黛暮点头。“赦免,我想过了,但是既然元年都没有让我插手此事,轻易是很难办成的。世家不会那么轻易让我收买人心。这样吧,实在不行,让幼安派人将他们装作重病而亡,然后带回来。”

“这不够好,陛下。他们不可能今后都做黑户。”卢淑慎想了又想,盯着日历突然眼睛一亮。“下月便是陛下的生辰,这便有由头大赦一番。”

“这倒是好,你不说我都没想起来。”叶黛暮笑着回答。她其实早就不记得自己的生辰了。只有被别人记住的生辰才有过的意义。

而对于自己来说,活着的每一天都是新的开始。生辰便无关紧要了。

“青筠、霁曦……这几人可用,但是有少许疑点,鉴于她们的态度和来历,我认为也可用。她们都有一技之长,且在这宫中也有些年头了,手中的人脉也十分可观。可以利用。”虽已相处了一年,但是卢淑慎还是都重新审查了一遍。

“恩,用吧。”叶黛暮没有犹豫。现在的她只要有一分可用,才不管对方披的是人皮还是鬼面。更何况,其实在她心里,这些侍女已经是她的人了。

既已生死与共,何不福祸相依呢?

“回上京还有一月有余,若是每次都要老师亲自来回传话,那就太劳累了,也不利于隐藏。霁曦曾住在我外祖父家的巷子里,又与他相识,便由她替老师驻守上京,来回的人只要确认她手中的讯息即可。”叶黛暮想了想说。

两个人正谈得十分投入,门外传来焦急的敲门声。

“谁?”叶黛暮一边匆忙收起手中的卷轴,一边问。

“是我。”门外的是青盏。得到允许之后,她匆匆冲了进来,禀报叶黛暮。

“陛下,大事不好,中书省察觉有人动过玉玺,正四处追查疑犯。也不知是何人这么大胆。陛下,会不会是针对我们?”青盏满头大汗。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她听到这讯息,便吓得一步不敢停地跑了回来。

☆、第贰佰肆拾肆章 所料之外

“什么?”叶黛暮的震惊绝非是作伪的。她确实与幼安商议要偷偷地盖上几张空白的留作日后用,以备不时之需。这样的行为以幼安之能,绝不会让人看出蛛丝马迹。

怎么会叫人察觉呢?

叶黛暮不自觉地揪住了自己的袖子。幼安会出事吗?

到了这个时候,叶黛暮猛然发觉自己似乎想得太理所当然了。幼安当然武艺高强,连她的长生殿也是说来就来,说走便走,但是没有人能保证,此事万无一失。任何人都有失手的时候,世上绝没有百分百确定的事情。

然而叶黛暮这时才确认的是她的鲁莽和愚蠢。她竟完全没有顾及到幼安的安全。她从没有想过他会失败,自然也从没有想过若是他失败被抓,会造成怎么样的后果。

偷盗玉玺,乃是诛杀九族之罪。

那时候的她已经被迷昏了头脑,自信满满,完全看不到现实,自以为是。她想得太过完美,想得太过天真,才会叫这现实给她迎头痛击。

叶黛暮彻底慌了。幼安会怎么样呢?要去救他。但是如何救呢?

别慌,不能慌。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不能拖后腿。得先和幼安通气才行。不对,此时应当以不变应万变。万一他躲在什么地方,她这一放信鸽不就被发现了嘛。叶黛暮心焦如焚,面上却一点也没有带出来。

“此事太过重大,需得关闭宫门,严加排查。青盏你去数数我们的人。若不是我们的人做的,那便不要管,管好我们自己这里便好。”

“谨遵君命。”卢淑慎和青盏同时告退。玉玺被动一事关系重大,必须要谨慎对待,以免殃及池鱼。

而叶黛暮却不由地愣住了。这句话,幼安也说过。只是他说的随意,她也只当一个笑话听。然而如今想来,那真的是他无心的一言吗?

叶黛暮心乱不已。她想不到答案。她可以跟谁说呢,可以跟谁商量呢?

“陛下,太傅来了。”卢淑慎和青盏都忙得脚不点地,这才由霁曦来通传。

叶黛暮一听谢璋来了,立即站了起来,匆匆去找老师。老师也许有办法。但是叶黛暮想到这里不由地脚步一顿。她可以告诉他吗?

不,这个问题应该是她可以信任他吗?

作为女皇,作为学生,她都可以信任他。但是这个问题不在于她,在于幼安。她若是轻易给予信任,最后伤害的也是幼安。她不能草率行事。

走入殿内,叶黛的脚步不由地放轻了。正当她在想如何对谢璋掩饰过去自己慌乱的神情之时,谢璋的一句话瞬间打破她的防备。

“幼安之事,我已知晓。你不必慌张。”

叶黛暮顿时软在了座位上。不要吓她啊。看来幼安还有后手。她稍微松了口气,赶紧对谢璋说。“老师,你得快点。中书省已经察觉了。若是被发现是幼安做的,他麻烦大了。”

“我知道。”谢璋的眼神里藏着叶黛暮看不透的东西。那是她不能理解的,属于大人的冷酷。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抵得过权谋。

叶黛暮所坚信的正义与慈悲,对于别人来说,从来都只是无稽之谈。

“老师,你怎么了?”叶黛暮担忧幼安的安危,不知如何是好,忽略了谢璋的异状。

“维桢,有些事并非表面所看到的那么简单。你必须要知道,只有结果才是最重要的。”谢璋的这番话,令叶黛暮不由地心惊。“你记住,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你都要坚守你的立场。”

立场?叶黛暮犯了迷糊。什么立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老师和幼安应该已经商量好了吧。为什么她觉得有一些心神不宁的呢?

过去了一个下午,殿外嘈杂声不断。但是仍然没有消息传来,此时没有消息,便应当是好消息了。叶黛暮坐立不安,但是谢璋却由不得她如此慌乱。“坐下。还没有下课。刚刚说到太公望所著《六韬》中的《文伐》。‘以文事伐人,不用交兵接刃而伐之也。’作何解释?”

“攻占之事,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叶黛暮心不在焉地解释。

谢璋继续问。“何为攻心,何为攻城?如何为上,如何为下?文伐本意在何?你想清楚再说。”

“可是老师,现在是上课的时候吗!”叶黛暮焦急地反驳。她现在担心幼安担心得什么都思考不了,这个时候还叫她静下心来思考,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安静。维桢,你听着,你现在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难道你会为你没有做过的事情,你不知道的事情感到焦虑不安吗?”谢璋点出重点,令叶黛暮一下子便清醒了。

对啊。她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当然不能感到焦急。若是她慌了手脚,才会拖幼安的后腿。何况幼安也不是那种容易露馅之人,只要他此时不在宫内,任中书省那帮人打破了头也猜不到会是他做的啊。

忘掉,快忘掉,什么都不知道,没什么好慌的。叶黛暮深吸几口气,坐了回去。

“今天你来泡茶。”谢璋知道她是不可能完全平静下来了,还是给她找点事情做做吧。

“哦,好的。”叶黛暮是学了一点茶艺。不过,在谢璋看来这一点大概也不足为提,于是叶黛暮进入了手忙脚乱,可怕的茶艺训练之中。

在弄砸了三壶上好的蒙顶,叶黛暮终于泡出了一壶稍微过得去的茶,小心翼翼地提起茶壶缓缓倒入谢璋面前的杯盏之中。“老师请用。”

“汤色碧清微黄,滋味鲜爽,浓郁甘甜。这一次泡的好还好,算你过了吧。”谢璋看她小小的欢庆一下,便知道叶黛暮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出来了。

不过,这还是不够稳重啊。身为帝王怎能如此喜形于色呢?也没办法,说到底,陛下如今也才十七岁罢了。还是个小孩子啊。

叶黛暮嗅了嗅那茶汤,小口地品尝。绿意似乎在舌尖上绽放一般,叶黛暮眯起眼睛,惬意地叹了一口气。

正在这个时候,殿门外候着的绯柒便一脸慌张地跑了进来。

“陛下,卢大人派来的人说,中书省找到了一枚贼人遗落的玉佩。那玉佩,是陛下您的。”

☆、第贰佰肆拾伍章攻伐之术

“玉佩?”叶黛暮这会儿是彻底懵了。她的玉佩千千万万,她自己怎么可能一一记得。但是她的玉佩都是有记录的,就算是碎成渣渣了,也应该被保管得好好的,不应该出现在那样的地方。

“是的。青筠亲自去确认过了,那玉佩是陛下您的。但是在册子上写的是您三天前佩戴过的,应当在库里才对,青筠回来后便去库里搜过了,没有了。”绯柒这几句话,叫叶黛暮感觉自己陷入了一场浓雾中。

这大概是一场别人的阴谋。可是她的玉佩岂是那么容易丢的?除非……叶黛暮的猜想,令她自己不由地出了一头的冷汗。

除非幼安偷走那玉佩特意留在那里作为线索,否则一般人是做不到偷了她的玉佩还能扔进那被人保护得密不透风的中书省的屋子里。这想法可笑至极,她内心暗暗地反驳。

可这想法确是最有可能的。叶黛暮不得不承认,能够在姜瑛的保护下溜进她屋子的人少之又少。若是敌人,能做到这一点,她的脑袋早就搬家了。何必只偷一枚无关紧要的玉佩来嫁祸于她,这么多此一举?

而玉玺所在的地方更是层层保护,起码比她这皇帝的脑袋要重要得多。若是有人能轻易在那里来去自如,为何会遗漏一枚玉佩?不对,在那之前,若不是幼安做的,那么那个人应当所图甚大,怎会不连玉玺一同带走,却只是动用呢?

如此推断,遗留玉佩的人必定是幼安。但是这天下谁都有可能害她,唯有幼安,她不信会如此。

其中也有其他的可能吧。比如是侍女中的奸细偷走了玉佩,联合中书省里的某公,试图嫁祸于她。若是顺着这个思路去想,侍女之中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玉佩的,有两个人,负责保管玉佩的青筠,还有负责记录的语嫣。

但是若是中书省都想要除掉她这个傀儡皇帝,何必选玉佩这么容易推脱的物件呢?以他们之能,就是在现场做一个她的脚印,留一只她的鞋子,甚至是找一堆目击证人,也是可行的。那么做,便是板上钉钉,她想否认也难。

到底真相是什么?叶黛暮已经完全昏了头。

“陛下,中书省的三位大人都已经到殿外了,虎视眈眈,想与陛下对峙。卢大人在外面阻挡他们,也不知能阻挡多久,陛下快想想对策吧。”绯柒被派来报信,其实早就被吓得不行了。外面的战场比刺客夜袭还要来得声势浩大。

叶黛暮将自己脑子里的乱麻全都推出去,此刻她要的不是真相。是谁做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敌人已经拿着这把刀,想要用这把刀放她的血,甚至可能是砍下她的脑袋。

此刻她要做的,便是一件事——发怒。

不管是谁做的,都不是她。她不知道任何事情,被人诬陷,不需要做更多,只要怒不可歇便足够真实了。

叶黛暮的手不由自主地摸上了腰间。剑柄做得很像,宝石的质感,长短粗细都是一样的,可是叶黛暮却突然地心底一空。这不是重鹰。她忘了,她把她最忠实的伙伴轻易地丢了。还有比她更不可靠的主人了吗?

大概是没有了。叶黛暮苦笑。但是剑确实还是给她带来了一丝勇气。

这剑没名字,你起吧。

既然是为我而生,名唤‘帝姬’可配?

叶黛暮握紧了这剑,静静地调整呼吸。再次开口之时,她的眼神,她的声音都彻底镇静下来了。

“老师,恐怕今天的课要提前结束了。”

“无碍。”谢璋站了起来,走到了一边,将正门口空了出来。接下来他能做的,大概就是看着她。这是一场他还不够格参与的大戏。而如今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将来某一日,你方唱罢我登场。

门外出现了三个身影,后面稀稀拉拉地拖着一个长长的尾巴。在殿门前,他们第一眼看到的是一片青砖之上傲然屹立的女皇。以中书省三公为首,众人口称“参见陛下”叩首以拜。

叶黛暮毫不客气地受了全礼,没有半点想要开口叫他们起来的意思。“众卿这是何意?已快到酉时了,怎还在宫中?朕知晓了一定是公务繁忙吧。可惜朕这女皇似乎帮不上你们什么忙吧?毕竟连朕的宫殿也要劳烦诸位来清扫!”

“陛下,此言差矣。臣等不过是尽臣所能,忠于职守罢了。”这个带头的老人,即为三位中书令之一的谢晋安,谢璇的二叔,谢家如今的掌权人。

“朕倒是不明白了。爱卿这是尽何职,非要将朕的宫殿翻个底朝天不算完,还如此气势汹汹地来见朕?”叶黛暮眯起眼睛,满面怒容。

“陛下,臣等若有一丝不敬陛下之意,便叫臣等万死抵罪。”说得倒是大义凌然,这位柳慈祥柳中书,也是大言不惭的典例了。若是这样都不算不敬,恐怕那天天想要杀了她的皇太后也算是真心实意疼爱她的了。

“哦~朕又没有要治你们的不敬之罪,爱卿这是何意啊?说的好像朕无理取闹似的。朕是那种骄纵蛮横之人吗?只是朕觉得奇怪,这夏宫,是朕的夏宫,还是你们中书令的宅院?”

叶黛暮轻飘飘地抛出几个问题,叫他们额头上都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偏偏叶黛暮不叫他们起来,就是由着他们这么跪在那里回话。哪怕是再趾高气昂的大臣,遇上如此不讲理的皇帝,都忍不住哑了。

可惜,对于这帮胡子一把,早就习惯了不将皇帝放在眼里的大臣来说,她这般的下马威更是激起了他们心中的不甘和怒气。

文度不能不跟着来,他想要帮陛下,就必须要将自己隐藏在敌人之中。他跪在那里,静静地思考,该如何不着痕迹地托一把这年幼又无知的女皇一把,猛地遭遇如此的暴风雨,忍不住将自己的脑袋埋得低了一点。

他笑了。欣慰至极。这位女皇即使再年幼,依然是不折不扣的叶家的血脉,是开国的武桓帝的子孙,是直率的武景帝的子孙,是聪慧的文惠帝的子孙,是坚毅的诚敏帝的子孙。

“自然是陛下的。”这天下,也是陛下的天下,谁也别想在他文长安活着的时候,窃取半分。

☆、第贰佰肆拾陆章 人生就是起起伏伏伏伏……

叶黛暮知道自己治不住他们,但是现在也不要求她能够说服他们。只要让他们不要看出自己的破绽就好了,反正她在他们眼里就是任性的小孩子嘛。

“说的倒好听。说吧,你们又来干什么。查也查了,翻也给你们翻过了,还想干什么?”叶黛暮一副找茬的样子,简称熊孩子进行时。

“陛下,臣等是发现了一项物证,特来向陛下求证。”谢晋安不卑不亢,抬起头,对叶黛暮说。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叶黛暮深吸一口气,小心地控制自己的表情。“什么物证?怎么还要呈堂证供?”

“陛下,请看。”柳慈完全不顾叶黛暮的脸色,坚持将东西呈上来。一个跟着他们来的小吏,端着盘子进来了,盘子上正是那一枚青筠辨认过了的玉佩。

“玉佩?”叶黛暮很是不屑地嫌弃道。“这算什么?”

“陛下,此乃御用的玉佩。”柳慈就差指着鼻子说这是叶黛暮的了。

“哦。那又怎么样?你想说这是朕的玉佩吗?”叶黛暮捡起来看了看。“朕的玉佩那么多,朕才不记得。来人啊,恩,来辨辨吧。这也是本朝的笑话了,大臣捧着皇帝的玉佩,逼着她们相认。”

众臣皆眼观口,口观鼻地视若罔闻。

叶黛暮自己唱了会独角戏,觉得自己有点傻,也就懒得说话了。

青筠装模作样地看了又看,还叫出语嫣,拿出记录的册子,一页一页的翻找起来,足足花上半个时辰,才找到。“回禀陛下,正是陛下失窃的那枚玉佩。”

“哦。那是中书省帮朕把玉佩找回来了。”叶黛暮明知故问。

众臣大概也看出来,她是在装傻了。柳慈逼迫道。“陛下,请您说清楚,这枚玉佩为何会出现在中书省辖内?”

“你是想说,是朕想偷这个玉玺?”叶黛暮顺手拔出自己腰间的剑,指向他。“朕已经忍无可忍了,谁给你的狗胆质疑朕的!”

“陛下,息怒。”卢淑慎赶紧上前拦住她。当然这一招,不是真的要拦叶黛暮。更何况,叶黛暮也不可能真的拿剑砍了这些朝中重臣,这一点在座的人其实都心知肚明。

卢淑慎这么做,不过是为了和叶黛暮对合罢了。毕竟一个人唱独角戏还是很尴尬的。叶黛暮感激地瞟了她一眼,然后鼓足了劲,大喊出来。

“朕的玉玺,朕偷个什么劲!你中书省要管就好好管着,没管好东西,朕还没有治你们失职之罪。你们倒好,跑质疑朕。谁给你们的胆量!”

叶黛暮和柳慈两个人你来我往地吵了半天。谢晋安一句话便将火冒三丈的两个人都冷静下来了。“柳公说的虽不动听,但是在理。陛下,即使您身为陛下,也有所为,有所不为。玉玺乃是我大魏的国之根本,怎能随意动用?”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叶黛暮也拖不下去。她本意便是给幼安争取一点时间。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

叶黛暮便坦诚地说。“哦。是挺重要的。朕也没想动啊。还不是你们说是朕拿的啊。若是一枚玉佩便能给朕定罪,那你还好意思说朕是大魏之君?阶下囚也不是这么个审法吧。”

确实啊。玉佩是叶黛暮的没错,但是这玉佩叶黛暮这里早就丢了,叶黛暮就是说不是她动的,他们能如何?结果,便是不能如何。再怎么样她都是九五之尊,要是他们真想给她安个罪名,这罪名也是轻得不能再轻了。

明面上看她,就是烧了皇宫,杀个把人,也毫不会伤害她自己分毫。毕竟她是皇帝。还真是好笑,她那要命的身份如今看来还是蛮好用的。

“当然不能。只是来向陛下汇报此事。”谢晋安赶在柳慈说话之前对此事盖棺定论。要是真传出去他们如此逼迫年幼无知的女帝,家族的名声便不必要了。这就是自古以来阴谋都只能隐藏在黑暗之中的原因。

就在事情即将落下帷幕之时,谢璋站了出来。这时候殿外的众人才发觉他的存在。谢璋先行了一个礼,再说话。“陛下,不知臣可否说几句。”

“哦,自然可以。哎呀,都忘了,众臣免礼吧。朕也是一时气急了。快来人啊,给几位年事已高的大人们搬椅子坐下。老师,你说吧。”叶黛暮是故意的。

但是即使人人都知道这一点,却也不能当面反驳她。这大概就是位高的好处。等到他年,她权重之时,大概说好话拍马屁的人会更多吧。不知那个时候,她会不会飘飘然起来呢。哈哈,大概是会的。

想远了。叶黛暮赶紧静下神来,听老师怎么说。不知老师想干什么。是给他们下个绊子呢,还是给她筑一个台阶下呢?

但是谢璋所说之话,令叶黛暮震惊万分。

“陛下,臣曾在英国公世子处看到过同样的玉佩,就在今早宫门前。”

英国公世子,不就是幼安吗?果然是幼安偷的玉佩……不对,老师!

叶黛暮想打断他,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此话一出,柳慈立即叫道。“快唤人先去将那谢家小儿拘捕了来。一介白身,竟然敢偷陛下之玉佩,胆大包天。”

事情的走向不对。在叶黛暮反应过来之前,一切都像是暴风雨一般迅速地发展,她连半分阻拦的机会也没有。一切都好像预演过的一般,发展得叫太快了。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计谋。可是她想不到。老师为什么会揭穿幼安呢?难道是有什么计划吗?但是是什么样的计划呢。都没有人和她商量过,是临时想出来的。可是看老师说话的模样,总觉得不是的。

别慌张,一定是有什么内情。老师不是那么草率的人。而且就算他们去捉幼安,以幼安的身手一定不会被他们抓住的。换一种思路,计算他们去捉幼安,都过了那么久,幼安那边也应该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可以掩饰过去的。一定是的。

但是内心这股强烈的不安,是怎么回事?

“找到英国公世子谢璇了。”一名侍从面色慌张地进来禀报。

“在哪里找到的?快带进来。”柳慈表现得太过兴奋,在座的众人都已经看出他的异常。但是从这件事上来说,他的表现也不可指摘。

叶黛暮攥紧自己的衣角。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涌上她的心头,占据了她所有的反应和言语。

☆、第贰佰肆拾柒章 计中计

“谢公子在御膳房,他、他……他把厨房里的酒都喝空了。”那侍从犹豫半天才说了出来。

随着他说完,谢璇便被侍卫们押着进来了。他满面通红,浑身酒臭,醉醺醺地依靠在侍卫身上,还不停地打酒嗝。“哦,这倒是有趣,人来得真齐啊。就算有酒会要我来,也不必如此大手笔吧。说一声,嗝,我就来了啊。”

“你说他喝了多少?”连谢晋安都忍不住捏住了鼻子。这酒臭味简直是扑鼻而来。

“十五坛。御膳房的人说,发现的时候,酒坛就已经空了。本是预备着做菜用的。”那侍从还想说些什么,被柳慈打断了。

“不必再说了。谢璇,你可认罪。”柳慈这话说的没头没尾,指摘得有些可笑。

可是叶黛暮笑不出来。

幼安,怎么会还在宫里。不,就算是喝了十五坛酒,以他的酒量和身手,他怎么会在那么麻烦的地方被人发现。太多的疑点,叶黛暮拼命地思考,想抓住那一瞬的灵感。但是就像是徒手捉鱼这般的事情一般,在思维的流水之中,叶黛暮怎么也抓不住那一点的灵光。

那边的闹剧还在继续。

“认罪?我有什么最、嘴、醉!”谢璇看起来已经完全醉了,说起话来,整整找了三遍才找准音调。

“你无甚官职,私闯皇宫,偷喝御酒,还闯入御膳房这般的重地,甚至还动用玉玺,你该当何罪?”柳慈激动得两眼放光,就差拿个板子把谢璇的罪名用钉子钉在上面了。

这个柳慈,和谢璇之间有什么仇呢?这么恨他,恨到要治他重罪都会高兴得眉开眼笑。

叶黛暮暂时想不到,但是她绝不会允许这荒谬至极的闹剧继续下去。她刚要说话,便被谢璇无意瞟她的那一眼所制止了。他不想要她说话。他的眼神分明是在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我是没官职啊。但是英国公世子可是有入宫通行证,额,还有,老头,这可不是皇宫,这是夏宫,你喝多了吗?”谢璇将一个贪杯随性,无理取闹的纨绔演绎得惟妙惟肖。

当然这是对叶黛暮来说,对于剩下的人来说,谢璇不过是本色表现罢了。就跟叶黛暮无能的女皇形象一样的显著,谢璇那横行霸道的纨绔形象也是深入人心的。

“私闯皇宫,不算了吧。嘿嘿。”谢璇一把甩开扶着他的侍卫的手,却因为酒醉无力,啪地一声摔在地上。摔在地上便摔在地上吧,他很是无赖地瘫坐在地上,一挥袍袖,便如同坐在肆意悠哉的酒肆里一般洒脱。

若非是在这样的情景之下,恐怕人人都要称道他一句“颇有名士之风”。

“然后是什么?嗝,喝酒,有什么错啊,大不了呸,赔你。再说又不是你家的酒。陛下、陛下,喝你一点酒没事吧。”谢璇懒洋洋地靠在那里,说。

叶黛暮明白他说话的语气,即使不需要暗示,她也能明白自己该怎么做。“喝吧。朕不是那等小气之人。”

这话一说,那小气的人就被两个人的一唱一和气得满脸铁青。“你、你……”

“你太不像话了。幼安,起来说话。”谢晋安乃是幼安父亲英国公谢晋冀的弟弟,也就是说他是幼安的叔叔。这关系,放在古代已经是再亲密不过了。再加上幼安的父亲已经逝世,叔父谢晋安自然有权利管教他家的子弟。

“哦。叔父,你也在啊。嗝~侄儿,见过叔父。婶婶身体可还好。”谢璇一下子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行礼,照常例地问了好。若不是现在这个情况,那倒是正常得很。

不过,在如今这样的场景下,说起来,便可笑至极了。有几个沉不住气的小侍从捂着嘴偷笑。

“胡闹。你怎在此,速速说清楚,否则国法难忍。”谢晋安几乎气得差点连人人称赞的好涵养都要掉到脑后了。叶黛暮都能看到他手上暴起的青筋了。看来常常被幼安气得跳脚的人,绝对不只她一个人。

谢璇打了个大大的酒嗝,然后才漫不经心地辩白道。“我也没有随便进御膳房啊,是他们说新酿了一款葡萄酒,请我去尝尝。我才去的。”

“有这回事吗?”谢晋安严肃地质问跟来的御膳房总管。

“是、是的。只是小的没想到他会将酒都喝完。”能爬到御膳房总管这个位置,也是个人精了,怎么会听不出谢晋安内含的意义,自然是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违背中书令的意思,让他多长上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啊。

“那就是有这回事。”谢晋安毫不犹豫地截下话。再怎么不成气候,也是他谢家的子弟,还轮不到他柳家人插手。“玉玺保管得那么完好。我看也无碍。臣等就告退了。”

声势浩大的来,缩手缩脚的回去。若不是涉及到幼安,叶黛暮绝对要扯着他的小辫子不放,叫他猖狂多久,就难受多久。但是不行。若是继续追究下去,麻烦的就是幼安了。叶黛暮只能默许他们离开。

不过,叶黛暮和谢晋安想要息事宁人,有的人却不会愿意这么善罢甘休。柳慈是其中的代表,他不顾其他,快步走到谢晋安的前头。“怎么,谢公如此便想要回去?事情若是不解决清楚,我柳慈是决不会回去的。”

柳慈的意思很清楚。他不会放过谢璇如此大的把柄。

叶黛暮就不明白了,这柳慈往常也不是这样的人,如此尖锐刻薄的话语一点也不像是一位阁老。起码叶黛暮从未见过他如此粗鄙不堪,莽撞草率的时候。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奇怪的内情。这已经是叶黛暮第三次这么想了。可是她还是不得要领。她想不到,究竟是什么原因,推动这一切走到现在这个地步的。

“哦,那个玉玺,是我拿来玩了一下。不过,我放回去了吧。难道没有嘛?”谢璇一边说这句话,一边很是随性地摸了摸自己怀里的口袋。“不会是弄丢了吧,那还是挺麻烦的。恩……掉哪了来着?”

此话一出,叶黛暮心里的那些疑点便一口气串联了起来。

老师是故意的,幼安是故意的,柳慈也是故意的。这三个人串通一气了。

但是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究竟想要达到什么样的结果。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她都必须要出手阻止他们了。因为不管谢璇是英国公世子,还是什么人,偷盗玉玺,乃是诛杀九族的罪名。

无论如何,事情都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第贰佰肆拾捌章 一诺千金

“都喝成这个样子,谁知道他是戏言还是什么的。一个醉鬼的话能信吗?”叶黛暮捏着鼻子,装作不耐烦的样子,说道。她必须阻止他们。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陛下,既然此人承认是他做下的,那便要好好调查一番。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怎可例外。”柳慈恢复了他以往的模样。

而这样冷酷的话语,正是叶黛暮所熟悉的,关于大人的那一套法则。他想要落实谢璇的罪。这不奇怪,他又不姓谢,就是想杀了幼安,也是可能的。

但是谢璇毫不辩解,却叫叶黛暮又起了疑心。他们是串通好的。不然,幼安为什么这么淡定?若是坐实了这件事情,便是诛九族的大罪。就算他不在意,谢璋为何也不在意。

叶黛暮将眼前的一切都牢牢地记在心里。此刻她完全猜不透这些人心里在想些什么诡计,但是一定会从言语、表现,还有动作上透露出来的。记下来,叶黛暮此刻也只能强迫自己记下来。

“陛下,他既然已经喝得烂醉,所说之话,自然不能作为呈堂证供。还是要找到实证才行。”看来谢晋安没有参与他们之间的事,否则他不会这么一味地想替谢璇翻案。说到底,他姓谢,九族之内,焉有置身事外的道理。

谢晋安这话,摆明了不肯让他们轻易地将谢璇拿下。若是没有实证,此事便也不了了之了。现在唯一的物证,便是叶黛暮的玉佩。可这玉佩也不是谢璇的,想要坐实这件事,目前来看是不可能的。

叶黛暮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有谢晋安在这,他们想要屈打成招,也不可能。幼安应该是安全了。等会,她非要好好敲敲他的脑袋不可,怎能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虽然拿不出实际的证据,但是大伙都亲耳听见谢璇承认自己犯的罪,这件事也不是那么好平息的。起码柳慈便怎么也不肯抬手放过他。

正在事情胶着之时,谢璇又做了个动作,躺倒在地上。“你们吵吧,我先睡会啊。”

这本不过是他那些奇奇怪怪、不着边际的动作之一,除了惹众人发笑,也没什么。只是这动作不小心将他怀里的东西带了出来。叶黛暮一瞧,便知不妙。那是卷轴。

若是她与幼安商量好的计划,这盖了玉玺的卷轴就该静悄悄的,在无人知晓的地方交到她手里,等到有一天紧急情况下当做救命稻草使用。但是现在,若叫这群能将黑说白,死人气活的大臣看见了,那便要成了谢璇的催命符。

叶黛暮一个眼神甩给离得最近的青盏。青盏立即小心地挪了过去,力求在众人注意到之前,将那卷轴藏进自己的裙摆之下。

一步、两步、三步……该死!

就差那么一丁点,青盏的袍子就要把那卷轴给盖住了。柳慈竟几步冲山去,将那卷轴捞了起来。“这是什么!什么,竟盖了玉玺,诸位大人,都快来看看吧。谢璇,你还要狡辩吗?”

“狡辩什么?我不是说我就是拿来、嗝……玩了一下吗?我盖几张空白的,怎么了?”谢璇笑嘻嘻地又从怀里掏出一卷,噌地扔了出去。那卷轴咕咚咚地滚动着,最后撞上了谢晋安的鞋子,这才停了下来。

铁青着脸的谢晋安颤颤巍巍地弯下腰,捡了起来,一点一点展开。白纸之上,方寸大的玉玺盖得清晰。

叶黛暮望着他,只觉得他刚刚还是挺拔的脊背,突然变弯了,原本看着还精神的面颊,一瞬之间便苍老了许多。谢璇到底想做什么?他不至于是真的喝醉了吧?

“你怎可做这样荒唐的事情!”谢晋安气得双手都颤抖了。

“做了便是做了。”谢璇抬头,却没有看他,而是望向了叶黛暮。

他没有醉。他的眼神告诉叶黛暮这一点。

然而这时的叶黛暮还没有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黑暗总是悄无声息地降临在眼前,当意识到时,一切又是能将灵魂沉淀的昏沉。

“谢璇,偷盗玉玺,罪证确凿,立即拿下。”

一切都顺着规划好的道路,滑入不见底的深渊。

“陛下,谢璇乃是英国公世子,望陛下看在英国公当年为国战死,五子皆死于卫国之战,饶恕他的年少无知。”谢晋安一字一句,皆是含着血泪,哽咽而出。“求陛下,饶恕他的死罪。求陛下,为我大哥,留下这唯一的血脉。”

“谢晋安,你可知,他犯的是诛九族之重罪。别说是他了,连你都是要死的人,你拿什么去求他的这一条活路。”柳慈此话尖锐无比。

“明德,此话诛心。仲远乃是国之栋梁,为国为民,做了多少事,我们三人共历过天佑年,你怎可如此说?玉玺之事,全在陛下。谢璇年幼,且又是独子,此时醉酒。他之言,难道全然可信?若不查明,难道你要杀了谢公最后一子?”

文度不给任何人截断他话语的机会,继续说了下去。“当年北国侵略,南国失守,大魏首当其冲。若无谢公一门力战致死,今日站在这里的,还不知是哪国的臣子。谢公五子,皆战死沙场。难道你们要杀了谢公最后的血脉?”

文度之言,令在座想追下去的人皆安静了。

柳慈见此,便顺着话语转变风向,快到跟随他的大臣们都来不及反应。“既然如此,那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理应流放。不许再以谢公要挟,文长安,此乃国法,怎可轻变!”

“愚蠢。谢公之恩,岂是两三条人命可偿还的?”文长安顿时急了。

这个时候,也只剩下他还不明白了。

叶黛暮、谢晋安已经明白他们想干什么了。他们想要的便是这个结果,谢璇想要流放参军,不被任何人怀疑的最好的办法。他想做的事情,便是名正言顺,不被任何人阻拦,不被任何人质疑的到西京去,到军队之中去。

幼安,那日,他说的话,她以为的玩笑,他却当真了。

做我的妻子吧。

我乃大魏女皇,起码要以天下为聘才够格啊。

谨遵君命。

“不要——”

☆、第贰佰肆拾玖章 不可追,不可追

“陛下?”众人诧异地回头。

我不许你去,我不许你做,我不许你离开我!这么愚蠢的计划,为什么他们会同意,为什么不告诉我,如果告诉我了……我们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叶黛暮有太多的话要说,有太多的不想要喊出来,可是望着他的眼眸,那双温暖坚毅的眼眸却将她的话语,彻底吞噬了。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陛下,臣认为谢璇哪怕是英国公世子,也不应该法外开恩。玉玺乃国脉所在,若是人人都能仗着祖上的恩德,便肆无忌惮。那我大魏的尊严何在?”斐济大义凌然地站了出来。他身为刑部尚书,此事他最有权力发表意见。

谢璇没有反驳,他直直地望着叶黛暮。

叶黛暮知道,他在等她做选择。她应该夸他吗,还知道将最后的选择权交给她?滚蛋,她才不会中他的计。

她应该要阻止他的,这计划蠢得没边了。他还好意思嫌弃她,明明他自己不也是这样。笨蛋!大笨蛋,怎么可以选这么傻的办法。这些人里只要有一个偏离了他的设想,一切都将会不堪想象。她凭什么要听他的。

可是她的动作、她的语言、她的表情都完全按照他想要的演绎。

若是在此刻她说出来,这愚蠢的一切都会结束。他不会离开她,他走不了。可是她说不出口,她竟然说不出来。她没有办法打破他的眼神施加的束缚。

他的眼神,在诉说着。

她的眼泪盈满眼眶,却一滴也流不出来。

“此事,确关系重大。”叶黛暮说这句话的时候,仔细地将这些大臣或欣喜,或冷漠,或哀伤的表情记在心中。然后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了她最不想去的深渊。“虽朕年岁不大,但朕也知道当年谢公为大魏做了多少的事情。”

“不可。陛下,此事有违礼法。”礼部尚书崔信修忙不迭地上前来打断了叶黛暮的话。“不可轻恕。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陛下,千万不能不顾及大体啊。”

叶黛暮这下知道谢璇嘴边那一抹笑意是什么意思了。他料定了自己不会袖手旁观。这家伙的计划,连她也算进去了。就算知道这一点,叶黛暮也不会停止了。

她大概就是,拿他没办法啊。

“怎么?朕连话也不能说了是吗?礼部枉你维护的还是国礼,连家规也不熟悉了吗?”叶黛暮毫不客气地先给他扣上一顶帽子。就算她拿谢璇没办法,也不代表她会对所有人都这样。

“自然不是。”礼部尚书崔信修战战兢兢地退后了一步。

“那就听朕说完。再来一个人打断朕,就叫这天下人贻笑大方吧。堂堂大魏的朝堂,都是这么不讲礼数,不懂教养的人当的官。”叶黛暮此话一出,顿时没有人再想重蹈崔信修的覆辙了。

“天下苍生,有赖于社稷。三十年前,北国兵临城下,诚敏帝授英国公为六军统帅,着威武大将军。这场战整整打了十年,谢公的五个儿子,才华横溢、文韬武略皆是世间难得,全折在里面了。一个也没留。换你们,谁敢、谁愿、谁舍得?”

叶黛暮顿了顿,引出正题。

“当年谢公四个儿子皆已阵亡亡,最后一战赤野之战,只余他的二子谢瑜。诚敏帝便对谢公说:‘伯康,为朕的江山,有此四子之血,足矣。最后一个儿子,还是留给你自己吧。’在座的诸位爱卿,可有听闻过此事?还有人记得,谢公如何作答的?”

谢晋安没有说话,已经满面的泪水。他家的血,他家的好儿郎,他怎会记不得。只是这话,不能由他来说。他跪在那里,只觉得彻骨的寒冷。

“谢公坦然答道:‘国家危亡,岂敢有私念。这个儿子归大魏,等来日国泰民安,陛下还我一个就是了。’”文度言罢,泣不成声。

“谢公坦荡。”众臣间响起一片哀泣声,有虚情假意,也有真心实意。

“我大魏收了他五个儿子,难道国泰民安,这一个也留不住吗?”叶黛暮愤恨道。“诚敏帝答应的事,虽无白纸黑墨,也是圣旨啊。你们之中若是谁还想要赖掉这一诺,便是抗旨不尊,也是对不起大魏这千千万万,因谢公而活下来的人!”

于是哪怕是再不甘心,再不愿意的人,也只能沉默以对。

叶黛暮望着这一群无声下跪的臣子,忍不住扯出一个惨淡的微笑。

啊,她又赢了一次。

但是这一次,为什么却高兴不起来呢?

谢璇正襟危坐,郑重地向她叩首以拜。“谢陛下圣恩。”

然后袍袖翻滚,坦然离去。他明明是罪人,却走得比这群治他罪的大人们更坦荡。

叶黛暮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攥紧了双拳,拼命地遏制自己喉咙里那发了疯一般的尖叫。

她就是个傻子,她才是那个傻子。明明不想要他离开的,明明不想要他成功的,明明她在乎的不是这些东西。她想要的不过是他陪在她的身边罢了。

什么狗屁大臣,什么狗屁天下,什么狗屁女皇!

她眼睁睁地错过的事情还多吗?她失去的东西还少吗?为什么,就是学不会教训。她死死地掐住自己,指甲深深地刺进肉里,发出强烈的痛感。可是她一点也感觉不到。她心如刀绞,胜过以往所有。

站在一旁的卢淑慎明白她内心的挣扎,将她的手握住了。“陛下。”

“淑慎,我想要的不是这个。”叶黛暮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这一句,猛地气血上涌,眼前一黑,她张口吐出一滩血水。侍女们惊慌失措地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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