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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读史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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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宫中什么妖魔鬼怪、什么阴狠毒辣的招数没有啊。便是叫人死的不明不白的事也够填满城外的护城河。这皇宫本就是吃人的地界,光鲜亮丽的背后是累累的白骨。

什么样纯良的姑娘进了这宫中,想要活下去,便只能顺应这黑暗的法则。

就如同霁曦这样,本是上京一个普通姑娘,家道中落不得不入宫。叶黛暮也觉得她比起其他人更天真呆傻。可是她偏偏能在这么多人之中突出,让叶黛暮有印象,可见她也并非常人。

叶黛暮愣了愣,反应了半天,才说。“你说的对。”世上的人千千万万,怎能一概而论。觉得她们天真的人是她自己,又不是她们要欺骗她。

哪怕是她自己,不也掩饰着自己的本性活着吗?得了,谁也别埋怨谁了。

“接下来怎么办?筝茗会愿意吗?”叶黛暮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头疼。她不能做一个昏君,也不想去欺负一个弱女子。若是筝茗不愿,她是绝不会擅自做主送她去谢瑕身边的。

“谢瑕乃是玄公之子,也是才貌双全,风流倜傥的人物。别说是去他身边做个说客,便是送她去给他做妾。她肯定也不会拒绝的。”卢淑慎笑着说。对这时代的女子,这便是个好出路了。

“还是别了。她要是做了谢瑕的妾,你说,我们是信她,还是不信?”叶黛暮说的在理。卢淑慎也懂。

叶黛暮见说服了她,立即松了一口气。太好了,万一真要那么做了,她绝对会良心不安到睡不着觉的。她们不在乎的事情,她在乎啊。她想做的不就是让女子也能挺胸抬头地做自己,这么做不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嘛。

“陛下,您唤妾何事?”筝茗被青盏唤来,还有点懵。陛下向来都想不到她,她也没打算在陛下面前露脸啊。

“我知道你不怎么喜欢见我。”叶黛暮笑了起来。她懂筝茗的心理。

“陛下,妾不敢。”筝茗立即求饶。这可是个顶大不敬的帽子。虽然她知道陛下不是那样的为人,可是她也有些害怕。

“没关系。但是我知道你很多事情都做得很好。所以我想让你去做一件事。”叶黛暮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脸色。怎么心里总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啊?感觉自己不是在做什么好事。

“陛下,妾愿意。”筝茗什么都不问便答应了,草率地叫叶黛暮奇怪。

“我什么都不说,万一是叫你为我去死,你怎么办?”叶黛暮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这个姑娘。茶话会上她说得也算热闹,可是也不出众,平平淡淡的,这便是叶黛暮对她的全部印象。

“不会的。妾知道,陛下不会的。”筝茗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若是妾的死能帮到陛下,妾也是愿意的。”

她不愿亲近陛下吗?不是的,在她心里,这天下之君的位置只有陛下。她是多么仰慕陛下啊。可是她不能。因为她知道当自己得到的太多,那便是她这枚钉子被那个人启用的时候了。

☆、第贰佰伍拾玖章 以我之名

是啊,她是个奸细。就算筝茗再怎么不愿意,她还是不得不认命。

她是个奸细不错,但若她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那么那位大人自然想不到她。她想要怎么服侍、帮助陛下,都可以。但若是她靠陛下太近,旁人自会认为她是个关键人物,到时候她便会成为陛下的大麻烦了。

她再怎么想要亲近陛下,都要考虑到这一点。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陛下呢?那么美好、那么温暖,好像冬日的太阳一般,只是见一眼,便再难忘记那光芒。可是再如何爱这光,她都不能靠陛下太近,就如同火焰一般,人人都喜欢温暖,却又畏惧这灼热的力量。

若是她只是陛下的侍女便好了,若是她只是筝茗便好了……

“妾愿为陛下死。”筝茗笑答。

叶黛暮不知怎么地看出了她眼中隐藏的泪水,忍不住伸出手抚摸她的脸颊。“不要死。若是为了我,那就不要死。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要努力地活下去。活着才能改变一切,死了便什么都不做数了。”

筝茗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自己的泪水。“陛下。”

“你哭什么呀。”叶黛暮总觉得自己又靠近了她的内心一点。虽然不知道这姑娘在顾忌些什么,但是叶黛暮就是认定她是可靠的。起码比那虚情假意的谢晋安要可靠得多了。

筝茗接过叶黛暮递给她的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陛下,是妾多愁善感了。那么陛下,想要让妾为陛下做些什么呢?”

“想让你为我去说服一个人。”叶黛暮在筝茗的期待下写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筝茗面无惧色,内里却早就慌了。怎么会是他!可是她不能说任何话,也不能做任何事,更不能告诉陛下。怎么办?这可如何是好。

“怎么,你不愿意?”叶黛暮觉得这是意料之中的,但还是有些失望。果然,现实和小说差别大到离谱。“那便算了。只是此事,你不要说出去便是。你回去吧。”

“不。”筝茗还是喊了出来。

她不该答应的,她不能答应,但是她偏偏停不下自己的嘴。“陛下,妾愿为陛下做此事。定不负陛下所望。”

她也知道这是再愚蠢再冲动不过的决定,她蛰伏如此之久,忍耐着不靠近陛下,可是她偏偏接受不了,陛下这句话。她望着那双眼睛,只觉得那夜的月光又一次照进了她的心中。

她拒绝不了陛下。

可是谁又能拒绝如此的陛下呢?

筝茗俯身叩首以拜,克制着声音里的颤抖,说。“妾愿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天佑我大魏,幸得陛下。”

叶黛暮不知道她为什么又改变了主意,但是叶黛暮的耳朵很敏感,她听出了筝茗语调里的欣喜和焦虑。叶黛暮弯下身扶起她,望着她的眼睛,坚定地说。“我说过,不要你的命。我也不许你死。”

“我不知道你在忧愁什么,但是我向你保证,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是你背后之人。只要我活着,只要我坐在这皇位一日,长生殿便永远有你的位置。”

筝茗顿时溃不成声。她握住陛下伸出的手,哽咽道。“可是陛下,您不能这么轻易地信任别人啊。妾不是好人啊,您怎能如此待我呢?”

叶黛暮瞬间愣住了。但是她立即反应过了,筝茗是他人安排的奸细。可是她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暴露自己呢?她想图谋什么呢?

不对啊,若她是奸细,她为什么要和自己保持距离,想要暗中观察?但奸细不是离她越近,越得她重用,越好的吗?这样在关键时候反水一波,她便是要元气大伤了。

叶黛暮应当立即将她拿下,问责问罪,反正不应该像现在一样握着她的手,小心地用帕子擦她脸上的泪水。可是叶黛暮这傻瓜就是这么做了。她自己还笑呢。“哭吧,哭吧。哭够了,我们再接着说吧。”

叶黛暮这样说,筝茗反而愣住了。在她的想象中,就算陛下不问罪于她,也绝不会再给她一个好眼色了。所以她小心翼翼地和陛下保持着距离,生怕自己被拆穿,也怕自己会成为陛下的弱点。

如今这话说出去,她自己都想要找把匕首自尽,好不用忍受背叛陛下的罪恶感,也不用再受那奸臣的要挟。可是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陛下竟然笑了,全不似作伪。

“陛下……”

“我知道的。”叶黛暮索性与她把话说开了。

叶黛暮很是豪迈地在地上,开口说道。“你们进这长生殿,不过两种,无处可去被排挤至此的;另一种便是如你这般,被人捏着尾巴,送进来的。可是对于我来说,你们进了这长生殿,便都是我的人了。”

“但我们。”筝茗刚说半句,便被叶黛暮用手指按住了嘴唇。

“我知道,你们起初并不待见我。我虽然傻,但是还有眼睛哒。”叶黛暮卖了个萌。

筝茗又想起了那个开端,有些怜惜地望着陛下。那时的陛下初入陌生之地,身边的人还尽是敌人,她该是多么地绝望,多么地无助啊。她怎还笑得出来呢?

“但是同样是这双看过你们冷眼的眸子,也看到了,你们为我辛苦劳作,为我阻挡风雨,为我博取那一线生机。那日桥山祭坛上,火药爆炸之时,我看到了你们,宁死也想要从死神手中将我救出的那份决心。”

叶黛暮笑着将她散乱的发别回耳后。“那个时候,我就下定决心,无论你们以前是谁,以往做过什么,我都接受。从你们愿为我豁出生命的那一刻开始,你们就不是奸细,不是敌人。你们是我的人。”

“陛下。妾何德何能……”筝茗激动得克制不住自己全身颤抖。

“我说过,在我面前,不许称‘妾’。”叶黛暮抱住她,紧紧地。“对我来说,你只是筝茗。”

温暖终于将这个卑微到骨子里的姑娘唤醒了,她抱着叶黛暮,哭了很久。她期待的,她奢望的,竟还有一天可以实现。这一天,她等得太久了。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不爱陛下呢?

☆、第贰佰陆拾章 两米八的女人

“陛下,妾背后之人乃是……”筝茗刚要将自己幕后主使者说出来,便被叶黛暮阻止了。

“先缓缓。再加一个催命符,我真是要够呛啊。”叶黛暮笑着阻止她。这可不是说假的,这个埋钉子的人若是真的露出了獠牙,她的麻烦可就大了。

“陛下,您这是自欺欺人。就算您不知道那个人一样会在暗中观察您的。”筝茗一旦暴露了本性,自然是毫无忌惮,无奈地劝诫道。

“你说的倒是对。”叶黛暮垂头丧气地说。她真的不想知道啊。知道就意味着她又要花大量不必要的功夫去研究对方的身份、来历、想法和动机。还要加紧防范他,想想就麻烦死了。

叶黛暮靠在筝茗肩膀上,捂住眼睛,鼓足了勇气才说。“好,你说吧。”

“陛下。”筝茗忍不住嘴角的笑意,轻轻地搂住她,才说道。“我乃是刘延兮的棋子。”

叶黛暮做了好久的心理准备,然而筝茗一说出来,她便懵了。感觉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但是这个人她一点印象也没有啊。这是哪个犄角疙瘩的大人物啊。

筝茗看出了她的窘境,不由地笑了起来。“陛下不识此人,也是常理。刘延兮乃是雍州人士,字曾正,号清风散人。”

“清风散人?”这个字号叫叶黛暮又了一点熟悉感。她突然想起来。“你是说那个在平炀帝时代做过知府整治过饥荒的那位能人?传闻他听过春秋道人的教导,是个了不得的治世奇才。”

“您这么问,妾、我不知。我只知道他如今在刑部尚书斐济府上做了一位幕僚。”筝茗将自己知道的情报都吐露给叶黛暮。

“这么说刘延兮是斐济的人。”叶黛暮觉得这推断简单地也太可疑了一些。虽说斐济确实心怀不轨之心,这一点是被谢璇确认过的了。世局混乱,不能简单地去想啊。这些大人们把事情搞得太复杂了。

“我觉得不是。虽说他现在斐家,但是我总觉得他不像是会甘愿居于斐济这样的人之下。”筝茗却不这么认为。“只是我没有什么肯定的证据。因为刘延兮从未给我下过命令。他只是让我潜伏在此,以待时机。”

“定时炸弹啊。”叶黛暮忍不住叫了出来。

“陛下说的可是飞火?”筝茗竟然能理解,叫叶黛暮大吃一惊。

“差不多吧。筝茗你怎会知道这个?”叶黛暮记得这姑娘是个普通人家的好姑娘,与霁曦一样出生在上京,是土生土长的上京人士,也没有什么奇怪的经历。

这姑娘进宫的缘由也很简单,她哥哥娶妻无钱,将她典卖给他人做了小妾。她刚入府,那户人家便因犯罪被抄家了,她也就被充入宫中做了侍女。不过,那也已经是十四年前的旧事了。

从这来历看,她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这刘延兮究竟在哪里抓住她的把柄了呢?叶黛暮不解。

“因为我家世代皆是坊间的飞火将军。说是将军,其实不过是个做鞭炮的。只是祖传的配方自我爹爹那一代流失了,自然也做不成飞火将军。家中清贫,为了哥哥娶妻,也只能将我典卖给李侍郎做妾。”

“那么你又是怎么落到刘延兮手中的?”叶黛暮心中的疑问不要太多。

“刘延兮乃是家父的至交好友。李家被抄家那晚,为了避免自己的女眷受人欺压,李侍郎便让我们一个一个自尽,倘若不肯,他便亲手杀了我们。在我之前,他有九个小妾,而我是第十个。”

那个夜晚,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没有月亮,也没有星辰,天地一片无光。她躲在最后面,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男人举着刀子,将那些凄惨的求饶声一个一个吞噬掉,溅满鲜血的脸像是地狱之中爬出的恶鬼。

她颤抖着,却没有求饶。因为她知道求饶也没有用,他铁了心要将她们杀死,以免他的名誉受损。多么可笑的理由,就为这个,九个花季一般的少女便轻易地丧命了。

就在那屠刀向她砍来的时候,终于有人出现了。那个人救了她的命。不过,不是刘延兮。那个人是谢瑕。那时,她觉得自己好像上了极乐世界。几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她爱上了那个男人。

可惜妾有意郎无情。

身为玄公之子的他那么的高高在上,怎么会中意她这样卑微的女子呢?像她这样的身份,便是给他做妾,也是不够格的。之后她便豁出一切,想要靠近他。恋爱中的女子便是一如既往的愚蠢。

然后她便亲手做了一个套,将自己套了进去,送到了早有预谋的刘延兮手中。他早就想物色人选送入宫中,但是苦于没有来历清白的人选。他握住了筝茗自己做下的蠢事,便以此要挟。

“他真是个阴险的男人,配不上清风散人如此风雅的称号。”叶黛暮愤愤地叫骂。

“也怨不得他,本就是我自作孽不可活。”筝茗早就看开了。当时以为爱恋浓厚,便是为他去死,她也愿意的。如今想来,只觉得自己可笑可悲可叹。

“男女情爱之事,本就身不由己。”叶黛暮此时也算是深有体会了。若是叫没有爱上幼安,她是绝猜不到自己到底能有多么傻气的。“不过,你与那刘延兮相处之时,可有看出什么端倪?”

情报啊,情报,如今最为要紧的便是情报。只要判断出刘延兮背后之人,便能猜出他的企图,如此便有法子去治住这家伙了。

“我与他相处时日不长,且他刻意隐瞒,我也无法知晓。不过,我认为他应当是长乐毅王之人。”筝茗将细节缓缓道来。“近日来,陛下可有接到关于长乐毅王的线报。那刘延兮曾传消息于我,要我注意这一点。”

“只这一点是不够的。不过,你说的不错,长乐毅王的可能性很高。若是如此,派你去谢瑕身边,倒是一个绝妙的好主意……额,话说,筝茗,你去那家伙身边会不会有心理障碍啊。”

派人家去告白失败的暗恋对象处劝说对方投诚,这件事怎么想,都觉得别扭啊。叶黛暮仔细地观察她的表情,若是有一丝的不愿,她便不肯继续下去了。

“陛下,不用在意。妾、不,我早就不在乎他了。不过是个长了三条腿的男人。”筝茗冲她眨眨眼,笑道。“此时我的心中,唯有陛下一人而已。”

叶黛暮痴傻地望着她。

“筝茗,你看起来有两米八。”

☆、第贰佰陆拾壹章 人上人,笑话

最后定了筝茗去做这说客。但是叶黛暮还是不安。这还是她第一次做这样的谋划,用的还是她身边的贴心人,把握不够大,怎能让她安心呢?

“可是该怎么说服呢?”叶黛暮望着筝茗,问的却是卢淑慎。

卢淑慎打量筝茗几眼,断定地说。“自古美色动人心。筝茗如此貌美,可用美人计。听闻那白玉公子谢瑕最是怜香惜玉,必定不会拒绝你的。”

虽然看着眼前面若桃花,目若玄珠,齿若编贝,肤如凝脂的美人,叶黛暮也想赞同卢淑慎的话,如此美的女子又会有哪个男人拒绝得了呢。只是卢淑慎不知道其中内幕,叶黛暮却是听筝茗说过了的。那她自然不可能赞同。

“不行。若是要靠美色相诱,那此人也无甚好拉拢的,不过是个草包罢了。”叶黛暮顿了顿,接下去说。“但是我们都知晓他乃是玄公之子,有国士之才,我们乃是真心想请他助我们匡扶天下。自然不能用此下策。”

“那么何为上策呢?”筝茗不由地问。她心中是有计策,可是她自己把握不大。她有想过,若是到了最后她还不能成功,便用最后之策。

“攻心为上。顺他之意,筝茗不必强要他以我为尊,别让其他人蒙蔽他。只是让那谢瑕看清,他所追随的长乐毅王是何样的人物,而坐在皇位上的我又是如何的人物。若是识清真相的他还不肯放弃长乐毅王,那么他也不值得我们去拉拢了。”

筝茗连连点头。这可比她那几个馊主意好太多了。

“我稍微问一句,你本来是想怎么做的?”叶黛暮看筝茗醍醐灌顶的样子,忍不住问出了口。

“先制造一场偶遇,最好让他再救我一次,对我的出现不存疑。然后顺势靠近他,日日对他灌这迷汤药,我就不信还有什么比得过枕头风……哎呀!陛下,您干吗打我?”筝茗说得正入神,猝不及防被叶黛暮用扇子打个正着。

“打的就是你,自己好好想想。”叶黛暮气呼呼地端起茶盏咕噜噜地喝茶。

筝茗跟了叶黛暮这么久,自然清楚陛下的性格,犹豫了半天。“陛下……是不高兴我作贱自己吗?”

叶黛暮鼓着嘴,不说话,沉默地望着她。

“陛下,是不喜欢我做这入不得流的阴谋?”筝茗进一步地说了下去,见叶黛暮还是不高兴,便又努力地想下去。“陛下,您不高兴的东西太多了,我可真的想不到了。”

“你明明知道,我将你们视为与我同样的人,你不在意自己,难道你连我也不在乎了吗?”叶黛暮气得像只海河豚,虽然浑身竖起了刺,却又软又萌,一点也不吓人。

“不,不,我当然在乎陛下。可是陛下,我等怎么能与您相提并论呢?”筝茗知道这话会令叶黛暮不高兴,但是她还是说了下去。“陛下乃是人上之人,我等不过是普通人,怎能一概而论?”

“人上人?”叶黛暮笑得前仰后翻。“何谓人上人?天生六道,人皆从人道而来,有何不同?所谓人上人,不过是有才、有德、有权、有势之人的称呼罢了。我为人上人,若是他日,你有才、有德、有权、有势,你也是这人上人。何必妄自菲薄。”

“陛下,哪有那么容易啊。”嘴上是这么说的,但是筝茗脸上的表情却不是这样说的。

“女子又如何?平民又如何?你看我便是皇帝,还不是要辛辛苦苦地干活,一个不小心这江山都要被人家夺去了。所谓的皇帝,所谓的人上人也不过就是暂时的表现。不到最后,谁能知道结局呢?”叶黛暮叹了口气。

“天下必定是陛下的天下。”卢淑慎和筝茗异口同声地说。

“哎呀,这我当然不会拱手相让啦。毕竟我的天下是你们啊。”叶黛暮眼睛笑得弯弯的。对于她来说,所谓的大魏,所谓的天下,不过是这些她爱的和爱她的人罢了。

“筝茗你要是敢做你自己不喜欢的事,等你回来,我非得……打你屁股不可。”叶黛暮这威胁真是无力,但是筝茗和卢淑慎却很受用。因为她们知道她这是在关心她们。何况这么一点小处罚算得了什么呢?实在像轻飘飘的雨花毛。

叶黛暮威胁了一顿,然后笑嘻嘻地对筝茗说。“但是你真的想睡他就睡吧,我不反对,只要你自己开心,做你自己想做的模样就好了。”

“陛下,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太粗俗了。”卢淑慎狠狠地说教了她一番。这会是风水轮流转,叶黛暮一不漏了嘴,这会儿也只能乖乖地听她教训了。

卢淑慎前面正说教呢,叶黛暮偷偷地趁她不注意,对后面的筝茗挤眉弄眼。

筝茗捂住嘴偷着笑。陛下,真是太可爱了。男人算个什么东西,陛下说得不错,她想睡便睡了,若是不喜欢了那便丢到一边去好了,何必为他伤心痛肺的。

“陛下,此计虽好,但是这是长远之计。如今之危难,迫在眉睫。陛下,我们还得再思量几计才行。”卢淑慎知道了长乐毅王动兵之事,茶饭不思,已经几天睡不好了。她左思右想,做了几策,还是要拿来给陛下过目才行。

“你说的对。”叶黛暮觉得还是自己的脑袋重要,立即清醒了,站起来将案几上的东西一扫而空,将库房里收藏的兵防布图,还有她和姜瑛两个人共同做的军队将领详细资料。

“淑慎啊,你看看这里,若是长乐毅王占领了此处,那么上京便会孤立难援,十分危险。但若是我们能把守住此处,那还是有机会翻身的。”叶黛暮点了点地图。

卢淑慎立即翻起了文献资料。“此处名为居庸关,镇守的将领名为秦朗。”

“晴朗?这倒是个有趣的名字。继续看下去,他是何来历?做的功课太早了,我现在都记不清了。”叶黛暮接过书简,继续看了下去。“哈哈哈,他的字是早安。真是有趣啊。哈哈哈……”

“维桢,看你笑得挺开心的。”谢璋走了进来,一脸铁青。

叶黛暮看他的脸色,就觉得不妙。完了,老师一定又有什么功课要拿来折腾她了。要死啦。她不要练字、背书、做策啊,她可是皇帝,干嘛还要做功课这么苦的事情,不做不做,打死也不做了。

“听听你刚刚说了什么。做过的功课居然忘了!”谢璋这话一出,叶黛暮就觉得天昏地暗。完了。果不其然,谢璋接着说了下去。“重背一遍,默得下来才算数。否则,就给我一直抄到忘不了为止。”

我命休矣。

☆、第贰佰陆拾贰章 王座的光芒属于我

“秦朗,字早安,三十九岁,青州人士。少时参军,跟随威武大将军英国公谢晋冀三载,官至游骑将军,现驻守居庸关。其妻为谢家旁支,现育有一子一女……”叶黛暮愁眉苦脸地念着。

老师也太过分了,整整三百多页的文献资料居然要她全都背下来,真的会死人的。现代再怎么样也不会有这么不近人情的课外作业吧。这里面起码有一百多个人的资料啊,从官至一品的威武大将军到九品的陪戎校尉全都有。

叶黛暮背了一个早上,口干舌燥,停下来喝了一口淡茶。忍不住抱怨。“干嘛全都要背啊,怎么可能记得住啦?威武大将军背起来可能还有点用处,这种我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正脸的陪戎校尉,背下来有什么用嘛。”

“陛下,可别小看了这些人。还记得我和您说过的,诚敏帝之时的世家叛乱如何攻下洛阳的吗?”卢淑慎在一边处理政务,一边笑着劝导叶黛暮。

“是是是,我知道啦。就是因为镇守洛阳城门的小将擅自开了城门。而洛阳都尉被家中侍女蒙蔽错失信息,结果被叛军诱骗杀死。若没有那位开门的小将,可能洛阳并不会那么简单失守。”叶黛暮拄着下巴,又翻了一页,背了起来。

“陛下,您背错了一段,这里,秦朗在第八年调任的地方是黑水关,不是黑崎关,两者差了十万八千里呢。黑崎关在兖州,黑水关可是在雍州境内。一东一西差得远着呢。”卢淑慎说完,叶黛暮猛地站了起来。

叶黛暮赶紧冲了过去,贴着卢淑慎高声问道。“你说黑水关在哪里?”

“在雍州……雍州!”卢淑慎背得熟练,但是到了这个时候才猛地惊醒。雍州可是长乐毅王的封地所在。

叶黛暮确定以后,立即返回去看秦朗的资料。“你是对的。他在第八年调任到了黑水关,后来在平炀帝寿诞之时右迁至如今的官位,调任居庸关,驻守至今。但是平炀帝时代的右迁好像是要上级上报的吧。”

“黑水关直属于……骠骑将军吕乔。我记得这个人是长乐毅王的人。”叶黛暮翻到此处,深觉不妙。若不是同一党派,那秦朗怎么可能受上官青睐再右迁升官呢?

这就意味着,掌控她生死的这个重要的位置上放着一把敌人的刀。怎么可能不想尖叫呢!叶黛暮胸腔里的心脏都要蹦出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完了完了完了。这个秦朗肯定也是长乐毅王的人。淑慎,怎么办呀?若是想要变动驻守的人选,必须要通过兵部和吏部,先不提兵部尚书卢宥嵩,那吏部尚书徐劭源是绝对不可能听我命令的。难道要在这个时候想办法除掉徐劭源……”

叶黛暮已经快疯了。不疯才怪。她是个活人,怕死怕疼怕流血。哪有明知道自己要死,还能谈笑风生,毫不在意的人呢?若真有,那也是个不负盛名的英雄豪杰,和叶黛暮这样的人是绝扯不上关系的。

“陛下莫慌。”卢淑慎这时候还笑着呢。

“淑慎,你怎么这么镇静嘛。”叶黛暮的尖叫终于停下来了,眼睛一亮。“难道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办法倒是没什么办法。但是陛下,您不必这么绝望。您再重头背一遍。”卢淑慎笑着给她倒了一杯玫瑰、百合、枸杞等混合泡制的花茶。

“这是平阴玫瑰吧。”叶黛暮闻了闻这香气便知道。其他的玫瑰种类,可没有这独特的香气。“说起来,我想喝玫瑰露酒。不对,不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叫我重背一遍什么?”

“背一下秦朗将军的文献资料。”卢淑慎笑眯眯地给她上了一碟玫瑰馅饼。“玫瑰露酒暂时没有,陛下就先吃这点心将就吧。”

“这怎么能是将就呢?这简直是太棒了。”叶黛暮捞起一个一口便吃了进去,嘴巴塞得满满的,令卢淑慎不住地摇头。不管说了多少次,陛下私下里的吃相都像是逃难来的流民。算了,反正也没别人就由她去吧。

叶黛暮吃了一个,然后背了起来。“秦朗,字早安,三十九岁,青州人士。少时参军,跟随威武大将军英国公谢晋冀三载……”背至此处,她的眼睛慢慢地亮了起来。

跟随谢公三载。这个男人,可信。

“陛下,谢公为人正直,他所信任之人,必定不会有失原则的。”卢淑慎信心满满地说。

叶黛暮虽然很高兴,也觉得松了一口气,事情还是有转机的可能性的,但是卢淑慎这么有信心反倒是激起了她的逆反心理。也不能说是逆反心理吧。只是她总是想着和他人相反的念头。

她是个典型地反对党。

人家觉得是白,她偏偏想到了黑色;人家说是好的,她偏偏要去想坏的那一边。哪怕是自己的存在,她也保持着绝对的怀疑。何况是对别人。

谢公为人正直,大公无私,为天下牺牲一切,是绝对的正义,这一点叶黛暮不想去质疑。但是若是说他所认定的人就是完全可信任的,那也太过绝对了。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百分百注定的事情,连天空中的太阳都会失去它的光芒坠落,更别提人类这种善变的种族了。

“陛下,还是心存怀疑吗?”卢淑慎激动的心情也平复了。陛下的怀疑,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就算他曾是谢公麾下之人,但那也是二十一年前,不,起码也是二十四年前的事情了。

二十四年的时光,足够一个牙牙学语的婴儿,长成一个风华正茂的青年。足够久了。

“我也不是质疑他的人品,只是他也不能够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若是他不能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那么他会随便去认同坐在皇位上的人吗,认同一个随便被世人冠上皇帝称号的女人?”

叶黛暮是在说那名为秦朗的将领吗?不,她也是在对自己说。她凭什么受众人追随?凭什么得到别人的尊重?凭什么被称作陛下?

是因为她的血统吧,是因为她的好运吧,是因为……

可是这些原因都是世人赠与她的,连她自己都无法认同的这个理由,又怎么能让别人认同呢?但若是连她自己都无法看清这皇位上的光芒,那么凭什么让别人来维护不属于他们的光芒吗?

☆、第贰佰陆拾叁章 黑白与灰色

世界只有黑白两色吗?

当然不是,还有红橙黄绿蓝靛紫,就算是色盲,还有灰色啊。怎么可能只有黑白两种分类?正义和邪恶也是如此。没有绝对的正义,也没有绝对的邪恶。好人与坏人并非一个永恒的定义,只是一时的。

在危难之中不顾生死拉别人一把,那便是正义;强占他人的东西,便是邪恶。可是这正义和那邪恶怎能对等呢?那是无法匹配的。

叶黛暮不能确定对方是好是坏,那就不能将自己人的命交托到他的手上。得想个办法确认才行。叶黛暮情不自禁地咬住了自己的手指,吮吸起来,手指上还残留着玫瑰的香气。

“陛下,再怎么样,吃手指都太过失礼了。”卢淑慎把她的手指拔了出来,用沾湿的毛巾擦干净。“我看还是派个人去看看吧。”

“这是个好主意,派谁去?”叶黛暮又开始点起自己手头的人选。前几天才做过一次的,要是没有派出筝茗,现在恐怕也会想到她。那么还有什么人比较适合这种工作呢?

青盏?不行,她这里的事情太多,这一时半刻是绝对离不开她的。若是少了青盏,叶黛暮如今的情报可就得迟缓好几天。在这个万事都分秒必争的关键时刻,叶黛暮可不能变成一个瞎子聋子。

语嫣?不行,她是叶黛暮的私人医生,少了她,叶黛暮这容易生病的体质可就糟糕了。不是中暑,就是感冒发烧,就算是每天吃饭都容易暴饮暴食造成肠胃消化不良。在这个破伤风都会死人的时代,少了语嫣,还真不行。

……

算来算去,可以派出去的人太少了,适合做这种事情的人就更少了。叶黛暮和卢淑慎两个人头都想大了,也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人。

“要不我自己去吧。”叶黛暮刚这么开口,就被卢淑慎狠狠地镇压了。

“绝对不行。想都别想。”卢淑慎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陛下,您要是敢擅自出去,我就让御膳房准备一个月的素食,我敢保证会让他们连锅子都不会沾上半点油星沫子。”

叶黛暮浑身一冷。吃一个月的素,那不是要她的命嘛。还是想别的办法吧。

“要不,咱们把那秦朗换了吧。”叶黛暮说完,就觉得自己出了个馊主意。“当我没说过这话。淑慎啊,你可有见过这个秦朗……等下,仲常肯定见过。去把仲常唤过来吧。”

“是。”卢淑慎放下笔,正打算站起来去殿外唤他。

叶黛暮拦住了她,自己站了起来。“我去唤他吧。毕竟我比较闲,卢公还是专心朝政之事吧。”

卢淑慎被她说了这一句,被逗笑了,捂着嘴说。“陛下,您就别逗我了。哪有女子被称作‘公’的?”

“女人也能做皇帝,怎么就不能做三公?将来说不准还会有女将军、女侍郎,女都尉……等等,别说将来了,从前不就有花木兰花将军吗?现在也有啊,豆娘还做过土匪头子呢?你怎当不得这个‘公’字!”叶黛暮倒是难得严肃起来。

卢淑慎立即收起了自己脸上戏谑的微笑,正襟危坐郑重其事地对叶黛暮行礼。“那么臣便却之不恭了,谢陛下荣恩。”

然后两个人相视一笑。

“仲常呢?”叶黛暮急匆匆地冲到殿外,随手抓了个千牛备身,问道。

“陛下。”那蓝袍小将反应过来,立即向叶黛暮行礼。“陛下是在问姜大人吗?”

这声音听着很耳熟啊。叶黛暮定睛一看,笑道。“辰祀,是你啊。怎么今日是你值班?”

“是呀,陛下。”那蓝袍小将正是岁末年祭之时,在桥山遇到敌袭的时候护送叶黛暮到最后的人。他看起来还很年轻,脸稚嫩得极了,可是一看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便能知道他,是沾过血的人。

叶黛暮从怀里掏出一把用糯米纸包起来的酸梅糖,递给他。“吃吧。霁曦做的,可好吃啦。说起来,今天是你值班的话,那么就是说今天是左奉宸卫白斯烨在守卫咯。”

“是啊。”要是徐景茗在这里八成是嘲讽给她糖的叶黛暮,不过,辰祀便毫不在意尊卑之事,笑着接过来,塞了自己满嘴。“比哈,银着么……”

“你先吃糖吧。”叶黛暮想着姜瑛今日不在,就是想找他,也该是下午来了,也就安定下来,打算和辰祀聊会儿天。“辰祀啊,你家头去哪了?”

“老大去汴州了,那里是徐家的祖宅啊,既然战乱,他自然要回去守着。”辰祀吃完了糖,也坐在了叶黛暮身边。“陛下怎问这个?”

“哦。因为……因为他个坏人,都不肯跟我说他去哪了。绝情的家伙。”叶黛暮托着下巴,不由地抱怨道。

“可是陛下,我听说是您把他赶走的啊,说敢传书信回来,就一把烧了。”辰祀疑惑地说。

“我哪有说过这种话。好吧。算我有一半的原因吧。”叶黛暮犹豫了片刻,问了下去。“他当初走的时候,和你们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哦对了,老大有说过的。”辰祀突然站了起来,冲着叶黛暮弯腰行礼,然后笑着抬头说。“他说:‘保护陛下的职责,便交给你们了。’”

叶黛暮愣住了,心底的暖流喷涌而出。她仰面,望着天空中闪耀的太阳,刺眼的光芒叫她情不自禁地落泪。这不是意料之中的吗?可是还是觉得由衷的快乐。

被人爱着,被人保护,怎能不快乐呢?

“陛下,你哭了。”

“我没哭。是阳光太刺眼了。”

叶黛暮冷静下来,先去找青盏,让她去唤姜瑛,接着便去找了白斯烨。

“参见陛下。”白斯烨还未行礼,便被叶黛暮抓住了。

“别跪了,我们赶紧说正经事吧。”叶黛暮开门见山地问。“容清,你见过秦朗吗?”

“秦朗?陛下,说的是早安?”白斯烨回忆了一下,立即便反应过来了。“陛下怎想到此人的?他就是个茅坑里的臭石头,顽固不化。”

“哈哈哈……”叶黛暮听他这么说,忍不住大笑起来。“这形容得有趣啊。你是怎么认识他的呀?”

“我在他门下做过小兵。我、安山,还有……远行。”白斯烨说到最后一个人的名字之时,明显得变了脸色。那是一种感概万千的悲叹。虽还未说他这年少往事,叶黛暮便觉得已经能感受到时光泛黄的颜色了。

“早安那家伙早先不知道怎么折磨我们的,那叫一个惨烈。后来我们当了校尉,升官升职,才知道他对我们那么严厉,其实是在救我们。如果不是他,我们在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就死在我们杀的第一个人手中了。”

“那么他是个好人咯?”叶黛暮欣喜地问。

“不,对我来说,他还是个坏人。”

☆、第贰佰陆拾肆章 值不值?

“为什么这么说?怎么说他也算是教导过你们,就算不尊他为师,好歹也不至于憎恶吧。”叶黛暮是能理解,讨厌那些严苛的教导主任似的家伙,但是也不至于说对方是个坏人啊。

就像叶黛暮当初不喜欢卢淑慎,也不武断地判定她就是坏人啊。

“远行就是被他害了的。”白斯烨开了口,便停不下来了。

他明知道这是军中辛秘之事,但这是陛下,即使说给她听也无妨吧。“远行是我们之中最为年幼的,他家虽世代都是武官,但他体弱不胜武力。他很善良,善良得有些可笑。他不肯吃肉。”

叶黛暮在脑海中描绘出一个消瘦的少年,纯白得像一张白纸。“军队之中,也没有他可以挑剔的余地吧。”

“恩。开始的时候,他把肉菜让给我们,我们都以为他人好。后来他都瘦脱形了,我们才发现他一直吃不饱。我们就都偷偷地给他留素菜。才没叫他饿死。”白斯烨想起这段往事,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时的事如今还历历在目。年少的时候有多肆意便有多肆意,心比天高,谁也看不上。如今想来,也是着实好笑。

“陛下,听闻您唤我。”正聊得欢乐,姜瑛走了过来。

“恩。来的正好。我正在听容清说安山以前的糗事呢?实在太好玩了。他们居然在篱笆上挖了个洞,偷偷逃出去玩,结果安山的衣服被勾破了,然后啊……哈哈哈。”叶黛暮笑得停不下来。

“这种事,幼安也做过。”姜瑛毫不客气地把谢璇抛出来逗叶黛暮开心。“幼安还去偷过人家院子里的柿子,结果被院子里的狗发现,差点咬了他的裤子。”

“哈哈哈……”叶黛暮笑得前仰后翻,赶紧追问。“结果呢,结果呢?”

“跑了十里地才甩开那狗,幼安的鞋子都跑掉了。”姜瑛毫不客气地卖队友。

“哈哈哈……他活该。”叶黛暮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没想到幼安也有那么好玩的黑历史,如果不是仲常说,幼安那家伙是绝对不会跟她讲的。等他回来,她非得好好取笑他不可。

可是笑过之后,为什么她会心中空落落的呢?

幼安现在,在做什么呢。西京路途遥远,不知道他走到哪里了。她却连送他一程都不敢去。若是被发现了,便是两个人,不,大概是所有人都要完蛋了。但是说到底,不过是,她没有幼安那份说走便走的勇气。

她若是再见他一面,一定会死死地拦住他,不让他走的。死也不让他走。现在就想把他追回来。

“陛下,怎么了?”姜瑛轻声唤她。

“无碍。”叶黛暮抬起头,轻描淡写地回应道。“还是说那秦朗吧。当初还是仲常帮我写过功课的。你对这个人还知道些什么?”

“这应当是容清更清楚吧。毕竟他做过早安的侍从。我就和早安同处一军过。”姜瑛也坐了下来,说。

“仲常,也在虎头军呆过?”白斯烨反倒是大吃了一惊。“我怎不知。”

“哦,你们是常德六月去的虎头军吧,我离开虎头军是常德十年的九月。三个月的功夫,还不够你们熟悉军营里的规矩。”姜瑛难得这么多话解释。

“那你在虎头军几年啊?”叶黛暮忍不住问。

“三年,之后呆在神机营十年,再后来便到了陛下这边。”姜瑛说起这段经历,也如白斯烨一般,哪怕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也带有温情之意。

“十三年啊。真是久。”叶黛暮忍不住感慨。“仲常乃是国士也。”

“我也有十年啊。”白斯烨还像个孩子似的。

叶黛暮捂嘴偷笑。“容清也是我大魏的梁柱。真是辛苦二位了。像我这样的人,便是坐享诸位的成果。实在是惭愧。”

“陛下,可是您看起来很高兴啊。”白斯烨毫不客气地揭发她。“陛下,您明明知道我们多辛苦的,安山还说你按照军中的惯例训练了的说。”

“什么!我以为我就是在学武啊,怎么还是军事化训练啊?”叶黛暮噘嘴,不开心。她又不打算当军人,搞什么军事化训练,幼安又坑她。然后叶黛暮白了一眼姜瑛。“仲常你还不阻止他。害得我每天都累得要死。”

“陛下,您那一点训练量,若不是幼安拦着,我是决不会就放任您的。”姜瑛笑着回她。“您一天才扎马步一个时辰。这点量换做军营,哪怕是新兵也得翻上三番。您还叫苦叫累啊。”

“三个时辰!”叶黛暮吓得脸色惨白。她一个时辰就快要命了,学了一年她才勉强习惯这个,那些进军营就要扎三个时辰的汉子们,真汉子啊。“你们也太严酷了吧。”

“这算什么。陛下,若是在战场上,能打得过敌人;在追兵前,能跑得比敌人快。这三个时辰的马步,您说是不是很划算?”白斯烨撸起袖子,给叶黛暮看他手臂上的伤疤。“看,当年要不是我跑得快那么一步,就没这只手了。”

“好大的疤。”叶黛暮看都不敢看,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我可以摸一下吗?”

白斯烨刚想点头,就见姜瑛一脸见鬼地表情给他示意。白斯烨立马机灵地把袖子放了回去。“不行。男人也要守身如玉,我还没娶妻呢。”

叶黛暮扫了他两眼,悻悻地说。“不给摸,就不给摸。等等,容清,你都三十了吧,怎么还没有娶妻?”

“打人不打脸。”姜瑛言简意赅。

“我没打脸吧。”叶黛暮撑着下巴,说。

“陛下,我才二十六。”白斯烨委屈地说。

“额。”叶黛暮差点从台阶上摔了下去,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掩饰道。“那也及冠了啊,怎还不娶妻?要不要我给你做媒?”

“这个好。陛下您倒是个好人。我要脾气好的。”白斯烨居然还当真了,认真地提起了意见。“年纪不要太小了,最好会做饭的……”

叶黛暮一掌拍在他脑袋上。“提这么多要求,人家姑娘还不一定要你呢。说说你家有什么财产……额,不对。我们不是在说秦朗的吗?先说秦朗啊。我急着呢。”

“好吧,等到此事了。陛下您可一定要给我……”白斯烨说到一半就被叶黛暮堵上了。

“等等,不能说完啊。我告诉你,这就是个旗子,一旦立起来,就是个死局。”叶黛暮赶紧让他呸了几下。“呸呸呸,千万不作数。我答应的事肯定会做到的,你可不能拿来做誓约啊。”

“陛下,你好迷信哦。”白斯烨虽然做了,但是瘪着嘴抱怨道。

叶黛暮哭笑不得,到底谁是古人啊。

☆、第贰佰陆拾伍章 徒羡鱼情

“秦朗这个人做事一板一眼,若是规章上所写,他便一定要实现。军规上写,每日跑步五里。他便不顾风霜雪雨都让我们跑步。虽说这是在锻炼我们,但是他根本不近人情。”白斯烨说到此处,面色铁青。

“这么可怕啊。”叶黛暮心里勾勒出一个严肃古板,不肯变通的轮廓。看来这个秦朗轻易不能说服啊。

“那一年腊月,雪下了一尺厚。远行受了风寒,高烧一夜,起都起不了床。可是那秦朗全不在意,他用刀逼着远行出去跑步。五里路,一步也不少。”白斯烨攥紧了双拳,只是回忆起来便令他万分痛苦。

“怎么可能呢?病人若是再受风寒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就算是严格按照军规办事,也没有这样的。神经病啊。”叶黛暮立即同仇敌忾地骂道。“如此也太没有人性了。”

这和高考有什么区别啊。想当年她快参加高考的时候发了高烧,硬撑着上了一天的课,想要翘掉晚修回家,班主任却拒绝了。结果她烧得喉咙肿得都像核桃,三天说不出话来。

高考确实很重要,这是她摆脱自己命运的唯一机会,就像是鲤鱼跃上龙门一般,可以一飞冲天,彻底翻身。

鲤鱼跃过龙门便会成为能呼风唤雨的龙王,可是人呢?即使是中了状元,也还是人,做不了神。只要是人,便会生老病死。人生的起伏,绝不会转过这一个弯便顺风顺水。

高考确实很重要,但是并不是人生的全部。大道三千,何必拘泥于眼前这一条走不通的路呢?

人生的一半拥有欢乐,而剩下的那一半属于忧伤。

“我不知道他做得对,还是不对。”白斯烨却没有骂秦朗,眉头微蹙。“远行最后活过了我们经历的第一场战,他斩了三个敌兵,升了一级。可是过了年,他却因为风寒入体,右腿再也不能动了。”白斯烨说到最后咬牙切齿。

“后来呢?”叶黛暮急急地追问。

“他回了老家。他是兖州人。回家之后,我们也没有断过联系。他家家境不错,如今却也只能用一条腿走路。”白斯烨心中的波澜也稍微地平息了下来。故事已经结束了,可是人生还是要继续的。

“有一条腿,比有两条腿没命要得多。”叶黛暮知道这安慰的话实在是太惨白无力了。说这话的人大概很多,像她这样只能理解表面的人,也只能说得出这样敷衍的安慰了。

“陛下说的是。他现在过得不错,儿子都比他高了。还写信来与我炫耀。”白斯烨说着也笑了起来。“故而我也不怨他。只是,他是不是一个好人。我说不上来。”

“那仲常,你是怎么看他的。我看你给他写的评语很中肯。”叶黛暮转过头来问姜瑛。

“陛下,我知道的都写给您了。”姜瑛无奈地说。他向来不与人多交。这么多年来,也就一个幼安,孜孜不倦地来骚扰他,这才做多年的至友。说到这里,姜瑛突然想起了什么,继续道。“有一个人也许能和陛下说的多些。”

“谁?”叶黛暮立即兴奋地直起身来,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

“秦朗的岳丈,工部尚书严绰行。”姜瑛说完,叶黛暮立刻站起来,拔腿就跑。“陛下,陛下,您干什么去啊?”

“去找严尚书——”叶黛暮一个跨步跳过栏杆,冲着前面喊。“青盏,青盏,青盏……”

后面两个大男人伸出的手来都来不及拦住她,相顾无言。“陛下跑得真快啊。”

“马步没白扎。”姜瑛点了点头。

叶黛暮一边吩咐青盏,一边打了个打喷嚏,她揉了揉鼻子。

“不好,陛下伤风了。”青盏紧张得不行,立即抱了毯子将陛下包裹起来,脚步如飞。“快来人啊。卢大人,语嫣……快来啊,陛下打喷嚏了。”

叶黛暮赶紧解释道。“就一个喷嚏。没事啊。青盏,你先去找严尚书来吧。语嫣,语嫣,我真没伤风,我不喝药。我不喝药……”

最后还是被卢淑慎和语嫣两个人联手镇压,喝了苦涩的中药。叶黛暮含着果脯,皱着眉头,坐在椅子上,等严尚书来。她思来想去,也没想好该怎么问。哎呀,若是能亲自去见那秦朗一眼便好了。

这么道听途说来的形象,怎么都觉得自己下不来判断。这判断若是错了,害得可不止是自己,还有这上京千千万万的百姓。叶黛暮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怎么把世界上的重任都压在她这么傻这么不可靠的家伙身上?老天也太草率了一点吧。

“参见陛下。不知陛下召见臣有何事?”严绰行还没跪,就被叶黛暮拦住了。

“哎呀,别跪了。哎呀,改天我一定要废了这麻烦的礼节。跪来跪去的,光浪费时间。”叶黛暮一把将他按在了座位上。“公绪,我的脑袋就靠你保了。”

“不敢,不敢。陛下,您这么说,微臣哪有那么重要的作用。但若是陛下有需要,臣义不容辞。”严绰行立即拍着胸膛打包票。

叶黛暮灵机一动,换了个话茬子。“帮我从居庸关调兵。”

“啊!”严绰行被叶黛暮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调兵,那可和他工部尚书的权责半点沾不到关系。他就算想越权,这也越得过头了。那兵部尚书卢宥嵩虽然是个面团子,但也不至于对他严绰行唯命是从。“陛下,您再说一遍。”

他一定是老了,耳朵都不好使了。陛下怎么可能提这么奇怪的条件啊。

“帮我调兵。”叶黛暮很镇静地重新说了一遍。比起问人品,还是直接测试吧。

“卢大人,陛下一定是烧高了。”严绰行那也是吓得够呛。这年头的兵一个一个的都是宝贝疙瘩,各个世家简直是当做心尖尖的宝物,少一个那都是不得了。

陛下如今的处境,要是想调兵,那基本就是从世家嘴里挖肉了。要是把世家逼急了,恐怕又会重蹈天佑元年的覆辙。现在的陛下,可不比当年的诚敏帝。

当年的诚敏帝可是手握十万亲兵,也掌握着大魏的朝堂,就这样也花了整整三年才平复这场世家叛乱的风波。如今的陛下只有一支禁卫军,朝堂之事更是插不上手,如何能挡得过这致命的一击呢?

“你调,还是不调?”叶黛暮直直地盯着他,仔细地揣摩他的每一个表情和动作。

“调。”严绰行咬了咬牙,还是回答。

他严绰行浑浑噩噩地活到了这半百的年岁,想着以他这一介寒门之身,也能做上工部尚书的位置,是该满足了。可是,他还是不满足。就如同当年他走遍群山拜见过无数名士,却都被拒之门外时,一样的不甘心。

☆、第贰佰陆拾陆章 来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时光~

这世道从来就没有公平的时候。

有的人不需出家门便能得到名师的教导,家中藏书千万,想学什么都能学。而他呢?不过出身在乡野之间,哪怕渴求一丁半点的学识,也要耗尽他的全力。

。可是他不甘心啊。凭什么同样生而为人,有高低贵贱之分?他爹他哥哥都认命,他就不认命,所以只有他逃出了那座祖祖辈辈生活的大山。到了外面的世界之后,他才发现真正的绝望是什么。

即使他再怎么努力,也还是比不过那些世家子弟。即使他能够过目不忘,。他们天生便拥有一切,拥有那些他这辈子注定拥有不了的东西。

就在他对这世间的黑暗与不平感到由心的绝望时,老师向他伸出了手。那是最后的希望。如今是他报答老师的时候了,只是一条命,算得了什么呢。

若是陛下需要他的脑袋,那便拿去吧。

“陛下,臣有一计。臣的女婿秦朗,乃是居庸关的守将。臣将他骗至上京,您夺了他的兵符,再加一道圣旨,必能调来居庸关的兵力。”严绰行立即出了一计。只是他脸上已经布满了豆大的汗珠。

叶黛暮眯起眼睛。他说的是真话。那便好办了。叶黛暮把握自己的声响。“哦。那为何不与那秦朗言明,让他站在我这边,为我调兵遣将。若是他为我所用,我是不会亏待他的。”

“陛下,那是不可能的。臣这半子,只认理,不认人。若是陛下没有绝对的理由用兵,他是决不会听命陛下的。”严绰行用颤抖的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

“我许他荣华富贵,许他千古留名,他怎会不肯呢?”叶黛暮说的这话,其实是她的心里话。没有打动不了的人心,只有不到位的利益。

“陛下,不知此人就是个傻子。他不图财,不求名,不要权,就是个武痴。”严绰行似乎看得出叶黛暮的迷惑,继续说道。“臣将女儿嫁给他,一是图他心性单纯直率,不会有害人之心;二是他曾救过臣的女儿一命,臣便以女报之恩。”

“说说,发生了何事?”叶黛暮面上很平静,内里却是思虑万千。她听一个人说这秦朗,便得到一些讯息,可是如今听这三人描绘起来,竟觉着这人有千百张面孔,每一张都有所不同。

这人究竟是奸还是善?叶黛暮越发搞不懂了。若是幼安在这里就好了,起码让他亲自去试探一番,必定能得出个准确答案,比她这番胡乱猜测要好的得多。

“小女曾遇匪害,幸亏被那秦朗半路遇上了,这才给救了回来。”严绰行三两下将故事说完,听候陛下的命令。

“你能把他叫回来?”叶黛暮真想咬自己的手指,但是那太不雅观了,她必须得忍住才行。这习惯像极了娃娃,若是长此以往,必定会被这些贼精的大臣们看透她那内在。这不可以,她绝对要戒掉。

说是这么说,可是真的好烦躁啊。叶黛暮觉得为这个倒霉鬼伤的脑筋比她之前为背下三百页的《将军志》还多。啊,说起来,她还有书没背完。为什么有这么多麻烦的事情啊!

“立秋乃是臣的生辰,秦朗必定会带臣的女儿一同回来给臣祝寿的。”严绰行这么说,叶黛暮倒是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再过几日便是立秋了,到那时候,她先亲眼见见这秦朗,再做判断吧。

叶黛暮这边刚松了一口气,那边卢淑慎便搬了整整一屋子的布料进来。叶黛暮有一种非常糟糕的预感。“淑慎,这是干什么?”

“陛下,六月十六,您总不会不记得那是个什么日子吧?”卢淑慎听她这么问,反倒是一脸的无奈。

“六月十六是立秋吧。”叶黛暮记得最近呈上来的奏折里有写到。话说古代的日子,真是过着过着就没影了。既没有星期一,也没有周末,等她掌权了,非得弄个两天休假不可。她都快累断气了。

“陛下,是您的生辰啊。”卢淑慎一边指挥来往的侍女们,一边笑着说。“陛下的生辰自是要办寿宴的,这些便是为陛下准备的。您看看喜欢哪几块料子的花样,若是这儿没有,我再去搬点过来。”

叶黛暮张大了嘴巴,这已经是一屋子的布料了,还有啊!话说,这里的布料还都是一小块的式样,她这是要穿多少斤的布啊。叶黛暮立马摇头。“我不看,不看啊。你们选。你们选。”

“陛下,这可是您的生辰,寿宴上必定有许多青年才俊,难道陛下不想展示自己一番?”卢淑慎拿起几块料子,摊在了桌子上,想要引诱叶黛暮。

叶黛暮看她那一脸欢喜的表情,不由地纳闷了。“淑慎啊,幼安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么撬他墙角啊。”

“陛下,说什么呢?谁要撬他墙角。只是。”卢淑慎叹了口气。“只是陛下,您都没有见过,怎知道这世上的男子便只这谢璇好呢?”

“他哪里好啦。就是个别扭小心眼的酒鬼。”叶黛暮说到此处,却笑了起来。“可是啊,淑慎,世上的男子却再没有人如他这般,认为你家陛下这么好了。”

叶黛暮见卢淑慎仍然不甘心的样子,笑着继续道。“他们都不将我放在眼里,那么,我怎么可能去选他们呢?难道淑慎你忍心,让我低声下气地去讨好他们?”

“他敢!”卢淑慎立即瞪眼。“我家陛下这么好,要貌要才要能要德,哪里不是最好的。他们能见您一面,就该感激涕零,居然还想嫌弃您。我刮了他。”

“别生气,别生气啊。”叶黛暮捂嘴偷笑。淑慎真是被青盏她们带得越来越接地气了。“可是你想啊,万一我喜欢的是个不喜欢我的男人。那在他眼里,我肯定哪都不好。我却要低三下四,委屈求全。难道你更喜欢这样吗?”

“当然不是。”卢淑慎语气激励地反驳。“我只是希望陛下不要在一棵树上……”

可是就连她自己都说不下去了。那谢璇确实不是最好的人选,却不可否认,他爱极了陛下。

“哪棵树上吊死有什么好重要的,重要的是我喜欢这棵树,喜欢得不得了啊,淑慎。”叶黛暮直直地望着她的双眼,想将自己的心声传递过去。

卢淑慎虽然不甘心,但还是认同了叶黛暮的想法。“既然陛下喜欢,那便喜欢吧。但若是他敢负了陛下……”

“那就叫我家卢大人砍了他。”叶黛暮毫不犹豫地接了下去。

两人相视,同时大笑起来。

人心,权柄,命运,将所有的悲惨都捧在了这一双纤细的手掌之中。叶黛暮注视着她的双手所触摸得到的深渊,嘴角却带着动人心魄的笑意。

时不我待,何不尽情快乐?

☆、第贰佰陆拾柒章 生日

虽然说叶黛暮是千不愿万不愿去挑那些个麻烦的布料子啊,首饰配套啊,甚至还有裙子上挂的玉佩。但是最后还是被卢淑慎一群人可怜巴巴的眼神给看屈服了。

“陛下,您说是这个烟霞银罗花绡纱还是这个苏绣月华锦好?”青盏这会儿欢脱的根本不像是二十几岁的人,像是刚拿到心爱的玩具的小姑娘,兴奋得不得了。与此相对比的是苦着脸的叶黛暮。

“这个吧。”叶黛暮随便指了一个,这俩花纹在她看来根本没啥区别。

她可是个大写的时尚绝缘体。她是喜欢好看的衣服啊首饰啊什么的,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喜欢挑选啊。她真的是半点也不擅长这方面的东西,还不如叫她去练字呢。抓狂中……

“不行,不行,这个颜色和那首饰不配套。还是这个好,这个色衬得陛下皮肤好看。”卢淑慎立马否决了,再拿出个七八套的方案。一群姑娘叽叽喳喳地闹个不停,比五百只麻雀还要热闹。

叶黛暮唉声叹气地望着她们,但也没想过阻止她们。日常已经够苦闷了,要是连挑衣服首饰的乐趣都没有了,那还活个什么劲。这是现代的姑娘们最爱说的话。现在看来,这话对古代的姑娘们也很适用啊。

可惜叶黛暮自己对这个无感,否则现在大概也不会这么苦闷了。聊这些有什么好玩的呢?又不能吃。

“陛下想吃什么?”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这才是热烈得起来的事情嘛。叶黛暮立即眼睛亮了起来,和霁曦讨论了起来。

“我想要你去年酿的葡萄酒。哦,上次说的玫瑰露酒也要。梨花白也不错啊。”叶黛暮第一个反应便是酒了。她都被谢璇传染了,变成个酒痴。完了完了完了,这要是被谢璇知道,非得让他得意死不可。

叶黛暮刚下定决心,绝对不告诉那个家伙。立马便被绝对的哀伤和失望所占据了。她的生辰啊,时隔壹拾壹年再一次被人提起了。自从娘去世,再也没有人在乎这个日子了。

她曾在无数次失眠的夜里想起,自己曾不珍惜的这个日子,这个世界上最美好、最宝贵的日子。她来到这个世界,与她所爱的人相聚的日子。

在长平王府,她自然什么都没有,连今夕是何朝都不知道,更别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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