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反其道投李报桃
既然是宇文献一手安排的人开的店，那厢房与厢房之间有点小秘密也很正常。纪凌饶有兴致地给陆云岚展示了一番——拉开墙上那副画，半镂空的一块四四方方的墙面毫无遗漏地使隔壁人的话传了过来。
“……那孙氏，怕是你五妹妹折腾来给夫人的，咱们还一直以为是夫人下的狠手呢！”
听得这一句，陆云岚惊讶，抬眼看向纪凌。紫衣少年不动声色地摇摇头，示意她先别轻举妄动。于是二人将椅子挪到了墙边，边吃着点心，边听隔壁接下去还打算说什么。
陆云梦乍一听姚姨娘的话好似很惊讶，她直接问了出来。
“当真是五妹妹？娘亲可有把握？”
别说陆云梦不信了，就是跟着她服侍的琥珀听了都大为吃惊。这五小姐平日里虽然总在夫人面前行动，却十分低调，而她和大小姐关系好的同时，也从来不对她们芙蓉院的丫鬟有什么为难之处。这事儿若说是大小姐干的，她还信，五小姐么……
姚姨娘显然深以为恨，她一口咬定，“这事儿我前后留意快三四个月了，那孙氏虽然不亲自和陆云岚说什么，可风荷院的晚风却时常与孙氏有交谈，我留在府里的人撞见过好两回呢！且晚风那丫头的来历……虽然说是原先伺候过阮姨娘的旧仆之女，可江南离京城天高皇帝远的，怎么就这么巧能找上门来？”
陆云梦一愣，显然想起来些事情。
“晚风……的确是后来才入府的。”她记性不错，陆云岚初入府时只带了莲蓉一个丫鬟，后来才又选了杜鹃等人，晚风刚出现时她还以为自己是认错了人，后来才听下人说起，晚风的娘原先伺候过阮氏。
姚姨娘想到这段日子听来的消息，便忍不住笑容鄙夷。
“你五妹妹瞧着不争不抢的，暗地里却早就勾搭上了她表哥，我说呢……为何谈及亲事她半点儿不心急，原来是早就算好了后招。只可惜呀……”姚木莲悠然叹气，神色掩不住高兴，“只可惜你五妹妹算计到头，只怕也得失了算！那家少爷可不能娶她为妻呢。”
“娘亲说的是谁？”陆云梦糊涂了，“五妹妹的表哥？莫非是阮姨娘的娘家？可是……阮姨娘仿佛没有娘家人啊。”
女儿这幅不明就里的样子让姚姨娘重重的叹了口气，她只能戳破窗户纸，干脆利落道。
“虽没见着正主，但有七八成是纪家大少爷。”
这消息简直是平地惊雷，陆云梦大吃一惊，忙屏退了周遭伺候的人。她犹自不敢确信，一再追问道，“娘亲说的……可是安国侯纪家？”
“那还有假！”
一时间房内再无半点声息，陆云梦是惊得无话可说，姚姨娘是说到此处等着看好戏。而隔壁厢房里，纪凌虽然也略带诧异，可他到底年长几岁，又见识广博，半点儿也不害羞，只是故意拿眼睛去看身旁的少女；陆云岚没想到姚氏母女会骤然戳破真相，可她不喜欢被人戏谑打量，尤其是纪凌这种看似玩闹实则认真的家伙，便忍住脸红的趋势，板起脸来盯着紫衣少年——
“你看我做什么。”
“想看你会不会害羞。”
陆云岚噎了一噎，“害羞如何，不害羞又如何。”
纪凌接的顺畅，“你若害羞，我就知道你也喜欢我；你若不害羞，我便还要想尽办法见你害羞的样子。”
“……”陆云岚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会这等疯言疯语，“听听隔壁说什么。”
纪凌笑嘻嘻地看她，也顺势略过了这个话题。
隔壁还在说。
“……丫鬟来报给我说，你五妹妹时常借了晚风出府和旁人私下交流，偶然还有信鸽飞入风荷院中，且那一日去郑家喝大小姐的喜酒，你五妹妹还在花园子里迷了路，和安国侯纪家的大少爷前后脚回到宴席之中……”姚姨娘越说越条理清晰，陆云梦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也就夫人一味地疼大爱小的，才不把这些放在眼里，竟然叫他二人私下见过多次……传出去真真是坏了名声。”
也不必管男女间是否风光霁月，在这个年代，但凡私相授受，总是丑闻。姚姨娘虽然只是些捕风捉影的话，却也让陆云梦足够心惊肉跳了。
京城里谁不知道安国侯家的大少爷是个有出息的，多少闺中少女都盼望着能嫁给他；可又有谁不知道纪大少爷不肯娶妻，年近二十了还是独身一人，纪雍和大孟氏都拿他没法子，这才有了想先给纪明河说亲事的打算。
她的好妹妹，竟然是这种人？
“娘亲究竟是从何处得知这些消息？”陆云梦犹豫道。毕竟这消息太私密了，非等闲人可以打听的出来……“莫非娘亲买通了风荷院的丫头？”
姚姨娘见屋内没有旁人，便爽快地认了。
“梦娘呀，这是娘要教你的第一件事儿。你身在三皇子府内，高门大院，皇亲贵胄的，断不可只顾着面前那一亩三分地！王妃那，尹侧妃那，甚至是三皇子身边……都得有你的人才是，这样她们有什么动静、把柄，都逃不开你的眼睛。”姚姨娘一顿，声音陡然严肃起来，她一双娇媚的大眼睛盯着自家女儿，连握住对方手的力道都忍不住打了起来，“……若是必要时刻，那些眼线甚至能为你杀人办事，都不在话下！”
陆云梦身子一抖，几乎不敢看自己亲娘。
丽妆少妇的这些细微表现没有逃开姚姨娘的眼睛，她一面叹气，却一面狠了心肠，继续劝解。
“你若是嫁给纪家二少爷，娘亲也不会让你知道这些……可三殿下如今宠你，来日还会有许多宠爱的女人，万一他日登基为帝，更是有数不清的……咱们身为女子，花无百日红，年华易老是常有的事，可要拿捏住一个男人的心，拿捏住他身旁的女人不敢造次，却并非单靠容貌能做到的……”
这些话，姚姨娘过去从没和陆云梦说起，但现在却不得不说。
她看着女儿饱满姣好的脸庞，简直像极了当年自己早早撒手的长姐——姚家女儿皆是美貌。姚霜儿妩媚娇柔，一颦一笑皆是风姿；姚木莲沉稳明艳，举手投足尽是风度。可冥冥之中仿佛是天注定了一般，自己的女儿不像自己，却像姐姐。
姐姐，姐姐。姚木莲依稀想起小时候她们第一次见到陆哲时的情景。
“……若不是娘亲自布下了那些眼线，又怎么会有今日的你我呢……”她喃喃自语，看着陆云梦的脸不知想起了什么，“我的梦娘美得就像牡丹花一样……也难怪你父亲看了欢喜。”
陆云梦有些晕头转向，她喊了一句，“娘说什么呢？”
“……没什么。”
姚姨娘回过神来，温声道。
“你听娘的话，娘害谁都不会害你。这世上，只有咱们母女俩是真相相待的。”
陆云梦很想说一句“三殿下待我极好我信他是真心的”云云，但撞上亲娘期盼的眼神，她没由来地将话咽回喉咙里，轻轻答应了一声。
姚姨娘终于满意地点一点头。她冲外头叫道，“红萼，去把人带过来。”随后她又转脸对陆云梦道，“我把这丫鬟的命就交你手上了。以你如今的身份，想来陆家其它人都不敢小觑，若要对付你五妹妹……还得靠你了。”
陆云梦正欲点头，却听得门外一声“来了”，随机红萼把门推开，领了一个绿衣服的丫鬟进门。那丫鬟乍看相貌平平，见了她们也不敢抬头，几乎是进门就跪下了。
“奴婢见过姚姨娘，见过侧妃娘娘。”
陆云梦听的耳熟，稍一细想便诧异道，“绿柳？”
绿衣丫鬟的身形微微一顿，旋即低声低气道，“奴婢绿柳，见过两位主子。”
姚姨娘方才一口气说了这许多，已经有些口渴了，她自顾自倒了杯茶润嗓子，缓缓道，“绿柳如今是我的人。去岁她老娘病重，没钱配药，我便叫红萼接济了她几回。投桃报李，她愿意替咱们做事。”
……
“原来如此。”
一墙之隔，陆云岚低语，神色颇为怅然。
纪凌以为她是不满丫鬟背叛，便开解道，“既然知道了是谁，咱们也好办事儿，你别放在心上了。见钱眼开的人这世上多的是。”
陆云岚却摇头。她不愿再听隔壁说下去，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子，沉默了许久。
“绿柳是家中长女，做事一贯稳重，若非她老娘真的病得不行，又怎么会冒冒失失掉进姚姨娘的圈套里为她做事呢？如果她当时肯把事情告诉我，又或者我多关心些她们……也不至于此了。”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哪怕是她肯再相信绿柳，只怕也不能留她在身边继续做事了。
纪凌好笑道，“你是主她是仆，难道她背叛了你，你竟然没有半点不高兴？话说你那姨娘也真是够心狠的，这都说的什么话啊。”
“当然不高兴，她这样出卖我，为我增添了许多麻烦，可有道是忠孝两难全。”陆云岚神色漠然，“不过，你说对了一点。”
“什么？”纪凌微奇。
“姚姨娘如此不甘，咱们怎么着也得投桃报李一番，才好叫她过得有滋有味些。”
纪凌看向少女因怒意而艳丽的冰雪脸庞，蓦然一笑。
“好。你说要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