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尸堆
夜幕降临，北风城外的荒野里，一座挖掘出来没多久的大坑静静地矗立在月光下。
坑内堆积着成山的尸体，腐臭与焦糊的气味混杂在冷风中弥漫开来，仿佛整个大地都在呼吸这份死亡的气息。
尸体间的空隙里，成群的火星蝇在空气中嗡嗡作响，像是不知疲倦的亡灵使者。
它们在燃烧过后，发黑的肉体上停驻，肆意繁殖，仿佛这片荒凉的废土是它们永恒的乐园。
一只硕鼠钻进尸体堆里，体态肥硕的它咀嚼着一块干硬的耳朵，像是在享受一顿不速之客的盛宴。
突然，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那只硕鼠微微打了个哆嗦，胡须在空气中颤抖着，浑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
它咬住耳朵，低头一跳，几乎是瞬间钻入了旁边的林子，消失在黑暗中。
尸体堆的中央，一具原本横卧的尸体突然动了动，发出微弱的沙沙声。
随即，尸体的胸膛微微起伏，仿佛有一股生命的气息在其中复苏。
查尔斯睁开了沉重的眼皮，意识像从沉睡中挣脱出来般渐渐清晰。
他猛地吸了口气，气管里弥漫的浊气让他几乎呛住，仿佛死神就在他身旁窃笑。
他拼命地伸手拨开压在胸口的重物——那些已经腐化的尸体，它们冰冷且沉重，像是永远也无法摆脱的枷锁。
他用力一撑，终于摆脱了压迫，身体艰难地坐了起来，脑袋如同要裂开一样剧烈疼痛。
“下手真够狠的。”
查尔斯低声自语，摸了摸后脑勺，手指触碰到一块肿起的瘀青，几乎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吼。
他环顾四周，暗夜中的一切都显得格外静谧，唯有微弱的风声在树梢间穿梭，带来远处不明的哀鸣。
月光洒落，尸体的轮廓被映照得更加诡异模糊，仿佛成群的亡魂在这片死寂的土地上游荡。
“这地方真难闻，肯定是清道夫，把我当尸体丢出城了。”
查尔斯今年十五岁，出生在这座小城的贫民窟，父亲查无此人。
母亲是个普通的洗衣工，在他六岁那年，外出做工时，无缘无故，被某个贵族子弟带着恶奴活活打死。
小查尔斯早早就成了没妈的孩子。
他在街头斗殴和臭水沟之中长大，如今他是名业余吟游诗人，或者应该说他是一个贵族口中的混蛋。
得益于母亲的教育，小查尔斯并没有成为小偷，强盗，或者皮条客。
只是对那些所谓的贵族怀有痛恨之心。
多年以来处心积虑，费尽心思，正在寻找杀母仇人的消息。
某天，又亲眼目睹一个小贵族当街打死无辜贫民后，查尔斯怒从心起。
在一个夜晚，绕开仆人，撬开那个小贵族家的窗户溜了进去，准备提刀偷偷宰了那个喜好狗仗人势，当街杀人的贵族。
只可惜在行刺途中，被不知名人士一闷棍敲晕，丢了出来。
查尔斯的脑袋又是一阵晕眩，随着一阵剧烈的疼痛，视线模糊。
他勉强睁开眼，看到周围一片黑暗，冷风划过脸颊，带着一丝腐败的气息。
抬手摸向腰间——幸好，那件物品还在，手指紧紧抓住那冰冷的金属，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有这玩意儿在，也算没白费力气。”
他艰难地撑起身体，站了起来，视线逐渐清晰。
月光如洗，洒在破败的地面上，几只黑色的渡鸦在上空飞过，随着它们的翅膀扇动，周围的空气似乎都染上了一种怪异的沉寂。
它们低沉的嘎嘎叫声打破了夜的寂静，仿佛是在为某种即将到来的灾难预示着不祥。
“焚尸堆？”查尔斯低声喃喃，眼神闪过一丝疑惑。
“真是运气好，今天竟然不需要添上一把火。”
他扫了一眼身边的堆积物，干枯的尸骨和灰烬散发出一股难闻的焦臭味。
看来，这里并非今天的火葬场。
他轻轻摇了摇头，放弃了纠结，决定暂时不管这些事。
虽然这片死寂的荒野让人心生寒意，但他并没有太多时间浪费。
“算了，还是先回城里吧，今晚就当作一个小插曲。”
查尔斯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随即抬头望向天际，月亮高悬，银白的光辉洒在他的脸上，映得他那张冷峻的面容显得更加清冷。
“希望今晚那些食尸鬼不会太活跃。”他低声嘀咕，眼里闪过一抹警觉。
小心地收起刚才的警惕，查尔斯沿着他熟悉的小路开始朝城里走去。
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连风似乎都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然而在这份静谧的背后，仿佛潜藏着某种更为危险的气息——这种常年在街头摸爬滚打出来的直觉让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冷风呼啸着吹过，周围的虫鸣突然消失了，像是所有的东西被狠狠的扼住了咽喉。
黑暗仿佛深渊般张开了巨口。
莫名的心悸，额头渗出冷汗，查尔斯咽了口唾沫。
不远处的密林被挤开一道口子，一只可怖的生物小心翼翼地爬了出来。
四肢着地，勉强有个人形，干瘦矮小的身躯，极长的手爪，血盆大口中是杂乱暴突的利齿，点点涎水随着它的缓慢前进在半空中拉出一道银丝。
查尔斯脚步一顿，先是给自己的乌鸦嘴来了一巴掌，然后紧紧盯着它。
一只食尸鬼，看起来比正常的稍微瘦弱一些，它正用丑陋的鼻子用力地嗅着。
显然大量尸体堆积的臭味吸引到了这只畜牲前来大饱口福。
不过似乎它的注意力并不在自己身上，这让查尔斯稍微松了口气。
作为食腐生物，相比较刚死不久带着余温新鲜尸体，食尸鬼更喜欢烤的刚刚好的尸体，味道浓烈又不失嚼劲。
查尔斯慢慢后退，始终正面对着食尸鬼，张大双臂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高大不好惹。
“哼！”不屑地打了个响鼻，食尸鬼显然注意到查尔斯，但看起来没当回事儿，它慢悠悠的爬上尸堆，精挑细选了一个稍肥一点的尸体，吭哧吭哧地啃了起来。
作为群居生物，食尸鬼极少会单独行动，这只算是特例，查尔斯不敢确定后面会不会有更多。
退后好几大步。
查尔斯没有犹豫，转头就跑，刚迈开腿。
身后传来呼啸的风声。
下意识想躲开，但查尔斯还是低估了这只食尸鬼的速度。
“嘭！”肉体撞击的声音，查尔斯胸口一阵发闷，整个人直接被压趴在地面上。
与其觉得食尸鬼这种混乱邪恶生物会大发善心放到口的食物离开，不如信隔壁卓尔精灵会变成光明神的禁欲祭司。
尖锐的指甲深深刺入后背，胡乱地划拉开一道道狰狞的血槽。
背后传来的疼痛让查尔斯晕乎乎的脑袋瞬间清醒，咬牙发力，左臂猛然向后肘击。
一声愤怒的惨叫，食尸鬼松开爪子，查尔斯趁机勉强翻过身。
食尸鬼捂住鼻子，仇恨地盯着那个让它受伤的人类，查尔斯站稳脚跟，死死地跟它对视。
“狗娘养的，还真够狡猾的，再来啊！”
查尔斯壮胆似的大吼，常年在街头斗殴让他养成了一股子凶性，他摸了摸后背的伤口，挑衅地冲食尸鬼弹了几滴鲜血。
也许是血的味道使它亢奋，又或者是查尔斯的表情使它恼怒，食尸鬼张开大嘴向查尔斯猛扑过来。
查尔斯看准时机，快速向旁边卧倒，但慢半拍的身体没能完全躲过甩出的爪击。
一阵剧痛袭来，眼前半个世界先是变成血红色一片，随后便被浓重的黑暗吞噬。
左眼似乎是看不见了。
查尔斯强忍着剧痛，抓紧时间起身，脚下发力，闷头撞过去，趁食尸鬼没反应过来时把它死死压在了地上。
对付体型和力量都比自己小的对手，不要妄想与它周旋回击，而是找准机会将其拉入地面战，利用自己体重与力量压制住它，特别是对付这种像野兽一样四肢伏地行动的生物。
食尸鬼的那张丑脸近在咫尺，查尔斯甚至可以看到它齿缝里面发黑的肉丝。
用手压住食尸鬼的脖子，防止它咬到自己的脸，抽空在旁边摸了块大点的石头。
全然不顾半空中挥舞的利爪在自己身上划拉出的伤口，抄起石头照准那个没毛的脑袋，用尽全身力气砸了下去。
一下又一下，查尔斯感觉到脓臭的血溅到自己脸上，身下躯体的挣扎逐渐减弱。
不知过了多久，挥舞了多少下手臂，终于，食尸鬼那双乱蹬的双腿抽了两下，软趴趴地倒了下来。
查尔斯还不放心，捧起那颗稀烂的头颅，上身发力，扭断了脖子处的骨头。
自己像个原始人一样，用石头宰掉了这只怪物。
喘着粗气起身，丢掉石头，双腿不住地打颤。
“不行，不能拖了，刚才动静太大，必须赶紧离开。”
查尔斯努力地迈开发软的腿，小跑起来，纵使失血过多使他双眼，不，单眼发晕，查尔斯还是不敢停下。
背后隐约传来阵阵嘶吼，查尔斯强提一口气，加快了步伐。
万幸的是，为了方便清道夫运输尸体，这里离大路并不远，而大路通常会有巡逻的卫兵。
只希望今夜值班的卫兵现在不要在酒馆桌子底下，或是妓女的怀里睡觉。
查尔斯呼哧呼哧地跑着，当他看到大道边的路标时，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倒在路边。
不知多久，太阳升起，天边破晓的曙光刺破阴云，大道远方传来阵阵马蹄声。
“卡，卡卡卡尔队长，这里有，有具尸体。”
一个留着淡金色长发的中年男人下马，单手握住剑柄，蹲下来仔细察看了查尔斯的伤势。
“嗯，流民？还是附近的农夫？啧啧啧，这身上可真够惨的，是密林深处的魔兽？但这个伤口的形状，更像是食尸鬼。”
“队长，他还活，活着。”
“唉，一看就是个穷鬼，算了，就当替女神做好事儿吧，给他拉到教会去。”
“好的，卡卡卡卡…”
一个留着锅盖头，满脸青春痘的小伙子立马站直身体，朝卡尔队长行了个礼。
“行了，塔里安，少说几句。”
“遵命，卡卡卡…”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