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冲突
耳边隐约传来痛苦的哀嚎，查尔斯缓缓醒来，只感到头痛欲裂。
环顾四周，目光所及之处，灰色天空蠕动着，死白色的大地上布满裂纹与孔洞，像被虫蛀掉的桦树皮。
“这是什么地方？我死掉了吗？这是冥界？”查尔斯胡思乱想。
“嗯？”查尔斯注意到不远处的一个小黑点，这在白色的大地之上十分醒目。
凑近前来，查尔斯只感到疑惑，这是一根约一人高，纯黑的木棍，就这么杵在这。
伸手摸了摸，入手略有些粗糙，从上往下，查尔斯摸到几块小凸起，再向下是半露出来的虬结树根，就像交配中的蛇一样缠在一起。
这是一棵树，真奇怪，查尔斯尝试拨起来当个拐杖什么的，稍稍用力，小树纹丝不动。
“唉，果然我还是死掉了吗，听说人失去肉体后，灵魂也会逐渐变得虚弱。”
“等等？灵魂？”查尔斯终于知道刚刚那种奇怪的感觉从哪来了。
左眼完好，衣服没有破损，身上也无任何伤口。
人在死后，灵魂会保持肉体死亡前最后的样貌。
“我的身体真的死掉了吗？”
天边传来阵阵呼喊，查尔斯意识恍惚起来，眼前景象天旋地转。
“喂…”
查尔斯太阳穴突突直跳。
“你还活着吗？”
查尔斯耳边嗡嗡传来回音，无形的爪子在他身上撕开伤口，鲜红的血液滴在地上，像水入海绵，飞快地消失不见。
“我们已经接收太多流民了，教会已经没有地方容纳他们了。”
“把这些贱民赶走，为给我们这些血统尊贵的贵族办事无可厚非，他们应该感到荣幸。”
查尔斯感到双手不受控制。
“这是生命女神的旨意…”
查尔斯颤抖着把手伸向左边眼眶
“死老头子，你以为你是谁，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你只不过是一个被流放下来的罪人罢了。”
食指抠住眼缝。
“混账！你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查尔斯生生挖掉了自己的左眼。
梦醒。
查尔斯嗅到了淡淡的霉味，药草味，还有。
血腥味。
猛地睁开眼睛，自己正躺在一堆破旧的布条上面，伸手拨了拨，下面是有些潮湿的干草堆。
有几道光透过穹顶照了下来，这里是个小教堂。
查尔斯注意到自己身上的伤口已经被简单处理过了，左眼缠上了一圈干净的麻布，仍然隐约作痛。
争吵来源于眼前的两伙人，一方为首的是身材高大，穿着半身板甲的骑士，身后皆是神色漠然，衣着华丽的贵族。
而另一边，一个身穿麻布长袍的小老头浑身颤抖着，显然被气的不轻，他身后两个年轻人死死拉住了他。
几个身上脏兮兮的孩子头破血流，坐在墙边不知所措。
“比利，你身为教会骑士，竟然随意出手伤害无辜，还和贵族勾结，将老弱病残赶尽杀绝，你所学过的教义呢？你自己还记得你对女神发过的誓吗？你就不怕女神降下怒火吗？！”
小老头气的吹胡子瞪眼，挥着拐杖就要冲过去，身后年轻人见状急忙抱住他。
“维斯爷爷，别冲动，别冲动。”
那个被称作比利的骑士冷哼一声，仿佛丝毫感不到愧疚，低垂着眼帘看向四周。
“哦∽‘尊敬的’维斯神父，不要着急。”
比利故意拉长了声调。
不多时，不紧不慢地掏出一张羊皮纸。
“契约，这座教堂已经被伟大的财富女神买下来了，你们的主教亲手签下的字，睁大眼睛看看吧。”
维斯咬牙切齿，用拐杖咣咣捶地。
“骗子！小偷！混蛋！伪造！”
“你为了财富叛教了！我要上报教廷！别想骗过我，只要我这把老骨头在世上一天，你们就别想把这座教堂从这里夷平。”
“真够麻烦的。”
比利皱起眉头，看向大门外越聚越多的群众。
“这次只是一个警告，给你们一周时间考虑，老维斯，若还是不识抬举，那就别怪我不尊老了。”
他挥挥手，整理了下衣领。
“诸位，咱们走吧，跟这些贱民在一起待久了，身上都沾上臭味了。”
一众贵族鼻孔朝天，昂着脑袋走出大门，人们纷纷让道，大门快关闭之时，比利的声音又飘了过来。
“伟大的安格芮丝女神已经有多久没回应你的祈祷了？嗯？老维斯，好好想想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嘭的一声，大门关闭，教堂内一片寂静，只有时不时的抽泣声传来。
“竟然敢，竟敢，直呼女神的尊名，混账东西，我真是看走眼了。”
维斯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神色颓败。
长叹一口气，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查尔斯。
“小伙子，让你见笑了。”
查尔斯缓缓摇头，其实刚才他也在犹豫要不要起身帮忙，但是身体的疼痛与理智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其实…”
“不，老头子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年轻人不要太冲动，你受伤了，他们是贵族，你在他们面前讨不到什么好。”
查尔斯挣扎着起身。
“多谢您的治疗，我感觉己经好多了，我叫…马库斯，住在贫民窟东边的贝壳巷，我的住处里还有一些钱…”
“不，不需要，女神在上，这些都是免费的，你伤的太重，老实说，我也很奇怪你为什么好转的这么快，被食尸鬼抓伤后伤口竟然没有感染尸毒，真是匪夷所思，也许是你命大吧。”
“城外的巡逻小队队长卡尔，送你过来的，你应该找个机会谢谢他，幸好是他，换作别人，你肯定连裤衩子都得被扒走。”
维斯掏了掏鼻孔，甩手道:
“好了，既然感觉好的差不多了就走吧，这里尽是些老弱病残，你一个大小伙子老待在这也不是个事儿，虽然眼睛瞎了一只吧…”
“这里的事你不需要操心，哼哼，主教亲手签字，甚至立了契约？真是拙劣的骗局，我会查清楚的，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查尔斯轻咳一声，打断了维斯的碎碎念。
虽说自己是原本不算什么好人，但对自己报以善意的人，理应得到自己的尊重与报答…
“再次感谢你们。”
周围并没有多少流民在注意自己。
“那么，再会，各位。”
查尔斯点点头，推门而出。
正午，阳光明媚，深吸一口带着浓厚灰尘的空气，查尔斯感觉到心情都好了一点点。
虽说此时正是饭点，平民区的街上依旧很热闹
挠着屁股的红鼻子酒鬼们东倒西歪，躺在墙角的阴凉处呼呼大睡，牧羊人用小皮鞭赶着咩咩叫的绵羊。
挎着篮子的胖大婶抓着土豆，唾沫横飞地跟小商贩讲价；远处浓妆艳抹的妓女在阁楼上甩着手帕招揽生意。
大道上马车夫甩着马鞭横冲直撞，马车中浑身珠光宝气的贵族皱着鼻子拉下窗帘。
偶尔有浑身血气，背着各式武器，提着几串耳朵或是巨狼脑袋的佣兵走进路边公会，随后便是大大小小的吁声和叫嚷声。
一直随着人流向前，向家的方向走去。
查尔斯摸了摸眼边，已经不再疼了。
很显然，这里就是自己长大的城市，与之前一般无二。
这座小城位于迪卡王国北部的霜狼领，与冬堡，冷月城共处于王国边境线附近，临近北方蛮子的地盘。
这里叫做。
北风。
寒铁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