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偷腥的猫
见杨砾有心和好,冯芸稍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却也没有完全放下对他的戒备。
她察觉到他身上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之前略微发福的腹部,又恢复了平坦,手臂上的肌肉线条也更加清晰——他一定是又开始健身了,冯芸心想。她似乎还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陌生香气。
杨砾盛了一碗皮蛋瘦肉粥放到冯芸面前,又递上一只勺子,说:“应该不烫了,快吃吧。”
冯芸想起住院时同病房晶晶的老公,杨砾今天的表现不像他自己,倒像是别人老公。这让她觉得陌生。他只在相恋初期的短暂时光里这般体贴过,后来便习惯了事事坐享其成。
她舀起一勺粥送到嘴里,顿时感到心脏狂跳不止,接着喉头发紧,吞咽困难,只得把粥吐了出来。
“你怎么了?”杨砾疑惑道。
“不知道,咽不下去。”冯芸擦擦嘴,说,“我不吃了,你们吃吧。我洗个澡就去睡觉了,好困。”
洗完澡后,冯芸躺在床上,极度疲倦却无法入睡,总在刚要睡着的那一刻,被一种类似失重的感觉惊醒。这样不知道反复了多少次,她才沉沉睡去。
接下来的几天里,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着,她眼见着自己迅速消瘦下去。
周五,又到了产检的日子,恰好这天雨萱也要去看心理医生。两口子只好让谭铭之代劳,领着雨萱去做治疗,杨砾则陪冯芸去产检。
“你这体重不对啊。”产科的护士看着秤上的数字问,“这个月份应该猛涨体重的,你怎么比上次还轻啊?是在刻意控制吗?”
“没有,我吃不下饭,也睡不好觉。”
“我跟医生说说,先给你看,你坐在这里等着我叫你。”护士说着,推开了诊室的门。
两分钟后,她在门口朝冯芸招招手,示意她可以进去了。
杨砾挽着冯芸,来到医生的诊室。
“你这种情况多久了?”医生一边看着她的各项预检指标,一边问道。
“三、四天吧。”
杨砾算了算,她的症状竟是回燕京之后才有的。
“体重下降26公斤,血压正常,心率……你心率有点快,去内科挂个号,查一下心电图……”
“医生,孕妇得了焦虑症该怎么办?”冯芸打断了医生,慌张地问道。
“焦虑症?”医生吃了一惊。
杨砾也吃了一惊。他忙说:“你怎么会有这种病呢?快别给自己瞎诊断了,咱们听医生的安排。”
“我……几天前有两次‘惊恐发作’。”冯芸不得不向医生坦白。她意识到,光靠自己硬抗,已然行不通了。
前几天在火车上,谭铭之向她转述过他母亲的判断,冯芸结合自己的症状,发现他说的全都能对上,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和面对。
谭母还给了他一个精神科医生的联系方式,这位医生在燕京一家有名的医院就职。
老谭劝冯芸去看看,她一直很抵触。
“谁给你诊断的?”
“朋友的家人,她是这方面的医生。”
“建议你去专门的医院或科室检查,如需用药,必须充分评估安全性。”医生又看看杨砾,语重心长地说,“家人要多关心,多支持。”
杨砾听着,连连点头。
从医院出来,他心事重重——以前那个充满活力的冯芸,怎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他回想起与冯芸初相见时的情景。
那年,他读研究生二年级,刚搬到谭铭之的宿舍,和他成为舍友。
一个夏日的傍晚,老谭的女朋友带着冯芸一起去宿舍找他。
冯芸刚进门,杨砾的目光一下子就被这个娇俏白皙的女孩子吸引了。
她大概是直接从售楼处过来,还没来得及换下身上的工作服。
他还记得,那是一身黑色修身西装套裙,领口和胸前露出白色的衬衫。那时的她留着刚刚过耳的短发,发尾烫了小卷,浑身散发着干练、灵动的美。
冯芸开心地说要请老谭两口子吃饭。
“有什么好事?这么高兴。”老谭看着兴奋不已的冯芸,也被她的情绪感染了。
“我当上销冠了!提成之外还有一大笔丰厚的奖金。”冯芸一脸得意,像个考了满分的小学生。
“那我们可以好好敲一顿竹杠了。”老谭笑着说。
“没问题,你们随便点,哪家都行。”
三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去他们常吃的那家川渝菜馆,环境不错,价格也公道。临出门前,冯芸对伏案写论文的杨砾道:“你也一起去吧。”
“老杨,一起去吧。”谭铭之也发出邀请。
四人点了一桌子麻辣口味的菜,谭铭之两口子和冯芸吃得不亦乐乎,杨砾辣得直发出“嘶哈,嘶哈”的声音,样子甚是滑稽,那三人忍俊不禁。
席间,他得知冯芸没有男朋友,当即便问她愿不愿意做他的女朋友。
三人都被他突如其来的求爱震惊了。冯芸不置可否,只是笑着说:“想当我男朋友,必须能吃辣。”
“没问题。”杨砾深情地望着冯芸,吃下一大勺炸辣椒,口中像着了火一般,他也面不改色。
随后,他便对她展开了追求。
他发现这个女孩子很特别,不要礼物,也不需要照顾,就喜欢听些甜言蜜语,尤其喜欢被夸赞。他投其所好,两人很快便在一起了。
一年后,冯芸拿着攒了几年的业绩提成,在三环边上买了房,也就是两人现在的家。两年后,还没博士毕业的杨砾和冯芸结了婚。
能娶到冯芸这样漂亮又实惠的女人,杨砾曾庆幸了好久。
然而,现在的冯芸与那时的她简直判若两人。和他母亲闹掰了不说,还任性裸辞,宅在家里也不再化妆打扮了,现在精神又出了问题。这样下去,找到工作都难,余生说不定就寄生在自己身上了。
他能接受这样的妻子吗?该继续忍耐下去吗?
虽然上周母亲打来电话,说自己的手伤恢复了不少,让他不要再和冯芸斗气,好好哄哄她,马上她就要生了,母亲还眼巴巴地等着抱孙子呢。
但是,当他看到冯芸那蓬头垢面、无精打采的样子,心中便升起一股绝望——难道要和这样的她共度余生?
刚才在医院听胎心时,他看到她的肚子比上个月时更大了,上面布满了深红色的妊娠纹,他的反应不是心疼,而是嫌恶。
他受不了了,匆忙离开家来到了学校。
暑假期间的校园,比平时安静了许多。
他幻想着与章薇的偶遇,结果就真的看到了她。她正在锁办公室的门。
“我刚来,你就要走?”他低语。
“我回公寓,你去吗?”
两人之间已不像初识时那般客套,变得像老朋友一样随意。冯芸回老家的那几天里,他俩天天形影不离:
清晨,他来到她公寓楼下,等着一起晨跑,终点是学校。结束后,他们简单吃点牛奶泡麦片,就开始工作了。
中午,他去她的公寓。她给他做用料讲究、摆盘精美,却又难以下咽的健康午餐,她坚持这样“干净”的饮食,这是维持年轻状态的秘诀。
她比杨砾大两岁,仍保持着玲珑有致的身材和流畅紧致的脸部线条,光洁的皮肤上没有一丝细纹。
他们每天一起工作到下午五点,然后她带着他一起健身。
晚上,她从不加班,还劝他不要熬夜,否则无法保证第二天精力充沛、头脑清晰。
全新的生活方式令杨砾焕发了活力。刚刚步入中年的他,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几岁。
这一切,都是章薇的功劳。
二人回到公寓。她像往常一样做好了午餐,又特地开了一瓶红酒。
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还是会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杨砾心想。
章薇拿出两只酒杯,杨砾却说自己不喝酒,倒点苏打水就行。
“为什么不喝酒?”章薇端起酒杯,浅尝了一口。
“我爸就是酗酒而死,所以我妈不让我喝酒,一滴酒也不让我沾。”
“你很听她的话。”
“不瞒你说,我曾因为不喝酒而丢了工作。”
“噢?说来听听。”
“我本科毕业后在银行上班,因为不愿意陪客户喝酒,我申请了柜员的岗位。但是没上几天班,就被支行行长看上,非要拉着我去应酬。”
“后来呢,你喝了没?”章薇问。
杨砾见她的酒杯空了,拿起酒瓶殷勤地为她续上,接着说:
“没有喝。当时客户觉得很没面子,行长也生气了,从此就不停给我穿小鞋。工作干不下去,我就干脆辞职考研。女朋友也吹了。哎,吹了就吹了,反正他们家一直觉得我和她门不当户不对的。”
“前女友?是个什么样的人?”
“银行老总的女儿,还没毕业就有好多大公司抢着要,都是关系户。所以说呢,像我这种平民百姓家的孩子,就不该学什么金融。没有人脉,寸步难行。”
“于是,你考上了研究生,接着读了博士,后来到这里当老师了。”
“嗯,原以为大学里环境轻松、单纯一些,没想到竞争无处不在,到处都是人情社会。”
吐槽完各种不如意,他们又聊到四年前两人在国的往事。他与章薇初相见时,她还是助理教授,有一个优秀的教授男朋友。
“真没想到,你能记住我这个无名小卒。”杨砾说。
“哈哈,大学里不戴眼镜的男老师可不多。”
“就因为这个啊?”杨砾假装失望道。
“当然也有别的原因……”章薇没有说下去,用一口酒结束了这句话。
闲聊间,章薇已喝掉了半瓶红酒,杨砾发现后忙阻止她,不许她再喝。
她似是有些醉了,笑意盈盈:“你帮我喝了剩下的,我就不喝了。”
看着她脸上泛起的红晕,和迷离的眼神,杨砾感到在体内克制了许久的欲望呼之欲出。
他犹豫了片刻,横下一条心似的,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上满满一杯,一饮而尽。
向来滴酒不沾的他,自然是不胜酒力。才几分钟,他就面红耳赤,感觉身上热血沸腾。
当他要给自己倒第二杯时,章薇抓住了他的手。他感到一股电流从指尖传来。
他放下未饮完的红酒,鼓足勇气,走到章薇身边,一把将她抱起,走进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