暧昧
第43章暧昧
南罗国主进京,皇上自然要设下宫宴款待,四品以上官员陪宴,轻歌曼舞,鼓瑟吹笙,对于见惯了这种场面的人,其实有些无趣,但碍于这种场的重要性,无人会表露出兴趣乏乏之意,觥筹交错,只管尽心。
“瞧见没有,那坐在皇上下首的便是南罗的新国主。”“这样年轻,听说比我们相爷还小几岁!”大殿之下的角落里,两个宫婢比肩站着,窃窃私语,今日这样的场合,鲜少有人会注意到这样的角落,舞乐之声也压过了她们的声音,能让她们毫无顾忌地小声畅谈。“这么年轻就是一国之主了。“那语气无比赞叹。“仰慕吗?待会你抢着到国主跟前倒酒露个脸去。”“去你的,我可不嫌自己命长,就算是一国之主又如何,也比不过咱们相爷去,咱们大瞾的相爷可比南罗国的国主强多了!”
那宫婢偷偷笑着:“是啊,若论皮相,谁能抵得过我们相爷!”
心欢站在一旁顺着她们的话眼神朝上看去,陆峙端坐在小皇帝另一边,与对面的南罗国主齐平,从容疏冷,当真轩然霞举如谪仙,实在惹眼的很,心欢想着对比,目光朝南罗国主移去。
南罗国主自然也俊美的很,只是那年轻的脸上尽是张扬之意,嘴角虽噙着笑意,可那目中尽是不可一世的轻狂,在别人的领地里,也毫无谦逊之色。
只见他懒懒靠上凭几,悠然的声音平缓压过舞乐直窜入大殿每个人的耳里:“这歌舞甚是无趣,以为大瞾泱泱,能有些意趣的玩意,不曾想也是一些稀松平常随大流的歌舞,看得本王都要睡着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露出了不悦恼怒之色,这般轻狂分明不将大瞾放在眼里。
老臣笑道:“哦,倒是不知贵国有何稀奇玩意,也请国主讲讲,我们也长长见识。”
国主瞥他一眼,甚是不屑地打了个哈欠:“那便是三天三夜也讲不完,你想听,本王却不想讲。”老臣面色一红,其他人也顿时沉了脸,陆峙朝上看了眼小皇帝,朝他点点头,小皇帝朗声道:“既然国主困了,不如早早散了,朕也累了。"小皇帝也做出不甚在意的模样,摆了摆手,南罗国主却是眸光一滞,他没想到自己说出那样不屑的话,小皇帝居然不顺着他的话张罗出更多有趣的花样来招待,一时心中一冷,目光幽幽瞥向陆峙,见他只是饮酒,面色淡漠,又是一笑,将杯中酒饮尽,起身摆了下袍子。
“皇上特意设下宫宴款待,如何本王也得给个面子,皇上既累了,定然也觉得这歌舞无趣,不如本王给皇上助助兴如何?”
舞乐声逐渐停下,殿中的舞姬也翩翩退下,大殿之上分外安静,所有人都看向南罗国主,小皇帝沉气并不被他牵着走,而是一双炯炯的目光看着他,也不问他,只等着他的下文。
只见南罗国主款款而下,从一边的侍卫手里抽过一把寒刀,顿时大殿哗然,所有人都纷纷从位置起身后退了几步,南罗国主噙着笑往上,见小皇帝依旧淡定看着他,心下冷笑。
“本王自小习武,大瞾乃武力强国,想必能武者众多,不知可否与本王切磋,也算助兴。”
舞剑助兴时常有之,南罗国主提出这样的要求也不算无礼。
荆山梧还淡定的坐在位置上闻言起身道:“国主既有兴致,改日摆下擂台来,让两国的武士友好交流一番如何?”
南罗国主摆手:“何须等到改日,就此时,本王已然拔剑,若非在场无人可用?”
在场倒是有几个武将,只是南罗国主身手未明,又是国宾,一国之主,何其尊贵,输了丢了大瞾颜面,赢了万一让这个桀骜的国主记恨,也不好,是以有些犹豫。赵璞冷笑也拔了侍卫的刀走上大殿:“那不如让我来试试国主的身手。”
谁知南罗国主挑眉瞥他一眼,冷冷道:“本王好歹乃一国之主,自然要与地位身份相当之人比试..“他顿了顿,转身直直看向陆峙,刀也指向了陆峙,“相爷,未敢出战吗?”
满殿低呼,心欢闻言心头一紧,直勾勾看向陆峙,陆峙似是有感也看了过来,心欢眸光一紧,迸出紧张之色:不行,不能动武!那眼神仿似在说。
陆峙敛眸,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笑意。
赵璞也紧张了起来,荆山梧却是老神在在地喝了酒,陆峙想要拒绝,有各种让人不能拒绝的理由,甚至能让这个不可一世的国主下不来台,也争辩不了,他乐得期待。“乐意之至。"陆峙的声音凉凉响起。
“噗”,荆山梧一口气差点喷出来,惊惶地看向陆峙,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
陆峙走到赵璞跟前拿过刀时,赵璞握着紧了一下,担忧唤道:“阿兄。”
陆峙拿过刀在他肩上拍了两下:“退下。”所有人都敛声屏息退到了大殿两侧,诺大的殿中只有陆峙和南罗国主,一个意气风发胸有成竹,几乎要一举拿下,另一个神色淡淡,寒刀长横,目色缓缓移过刀身。南罗国主最是看不惯他神色淡定的模样,奋然而起先发制人,力道迅猛刚劲,陆峙防守之际顿时倒退了好几步,几乎是要招架不住的架势。
赵璞心惊:“这国主竟能逼得阿兄后退,身手绝对不容小觑,阿兄他……
荆山梧拧眉打断他的话:“他能应付得来,只怕伤势…执川川此举实在欠妥。”
赵璞脸色愤慨:“这位新国主一上位就发动战争收腹了邻边小国,就连老国主在位时交好的安宇国,他也多有试探骚扰,这两年南罗国也逐渐壮大,若非安宇国与我朝联姻,恐怕早就被他攻下,看来现在是看我朝皇上年幼,便想试探阿兄的虚实,若是被他知道阿兄伤重.……他的话音还未落,担忧还未涨满,只听周遭一阵惊呼,但见陆峙一个凌厉的连招顿时将南罗国主逼退在方寸之间,那寒刀擦过国主的脖颈,顿时停住,大殿噤若寒蝉,只见一缕青丝飘飘而落,南罗国主铁青了脸,怒目瞪着陆峙。
陆峙回手收住了刀锋,后退一步,轻慢冷冽:“承让。”
大殿之上是一舒憋闷之气的畅快:“相爷威武!”荆山梧却瞧见陆峙的步伐稍滞,他暗自心惊,陆峙的伤口定然崩裂了,即便他今日穿着玄衣锦袍,但在满殿灯火通明之下,众目睽睽之中,他如何坦然离去。眼见着南罗国主整顿过来,步步逼近陆峙,陆峙却退无可退,荆山梧一颗心猛地揪紧,正要上前,却见斜刺里跑过一抹娇影,不顾礼仪场合地扑进了陆峙怀里,娇躯紧紧贴着他的胸口之处,轻声唤道:“相.…陆峙身形一顿,心神一瞬恍惚。
“相爷,方才我在花园被吓着了。“心欢委屈巴巴地似有鸣咽之声,“我想回家了,我不想留在这里……所有人都怔住了,看着这突然跑出来的姑娘,竞然抱住了陆峙!那个对女人从不多看一眼,郑重场合从未带过女眷出席,即便那位王家大小姐都不曾有过的待遇,这个小姑娘竟然大胆的当众对陆峙撒娇。
陆峙自知她的用意,此时还是因她的举动而心动着,眼底的凛冽顿消,连声音都轻软了下来:“别怕。”满殿的大臣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南罗国主拧着眉眼底也闪过一丝不可思议。
陆峙任由心欢贴着他环抱着他的腰,向上颔首:“皇上,心欢吓着了,请容许臣告退。”
小皇帝自然顺水推舟:“准。”
南罗国主看着陆峙抱着心欢离开,冷嗤一声,听小皇帝说一声"宴会继续”,他冷冷扔了刀重新坐了回去,将酒饮尽,酒水入喉直下肚,也未能压下他满心的怒意:陆峙,倒是想不到他竞有如此身手。
木火
陆峙伤口果然又裂开了,那鲜血几乎都要浸透心欢的衣服,她颤抖着扶着陆峙,后怕地红了眼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陆峙低沉安慰她:“别哭,我没事,前面就是欢宜宫,可到那先安顿下。”
因当今皇上才十四岁,还未立后封妃,所以后宫都空置着,心欢没有问他为何不在方才经过的宫殿安歇,连连点头扶着他往前去,那欢宜宫中除了白日里有清扫的宫人夜里只有当值的太监,此刻正偷懒打着盹,连陆峙他们进来也不知道。
心欢将陆峙扶到寝宫,顾不得被鲜血弄脏的衣服和脖颈,连忙拿出自己的小药包,幸亏今日她准备了小药包,急匆匆就要给陆峙宽衣解带,可她心慌害怕他流血太多,一双手抖得厉害,怎么解都不得法门,反而越扯越紧,额头也沁出细汗来。
“这个衣带怎么这么难解。“她又气又急地抱怨一句,忽听头顶传来一声轻笑,她一愣,抬眼看去,黑暗中,她的眼眸亮极了,陆峙的笑意忽的一滞,目光逐渐幽深浓墨。心欢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方才的话太过暖昧,腾地红了脸松开手,情急之下命令他:“你自己解。”“遵命。”陆峙低沉的声音含着笑意与难以察觉的宠溺。心欢蓦地脸更红了,她慌忙转身去小药包里拿药避开他。
再度转身时,触及那被鲜血浸透的绷带,什么羞赧恼怒都震飞了,只剩担忧焦急。
“说了不能动武,不能动武的嘛。“她数落着,声音不自禁哽咽起来。
“因为有你在。”
那轻柔低沉的声音钻进心欢的耳里,她手上的动作一顿,咬了唇恼道:“我又不是神仙!你这伤势本来就很严重!”
陆峙看着她情急的模样,心中熨帖却又溢出一丝失落,她没有听懂他的意思,若是伤口崩裂了,她又能在他身边留的久一此。
从前他对苦肉计从来不屑一顾,那是懦夫无能之辈才使出的伎俩,可如今,为了留下她,他竟也只能使这样的无能手段,末了他又笑了一声。
心欢缠着绷带听到了,侧目看了他一眼,以为他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正兀自奇怪,谁知他那一笑,嘴角却噙着一丝苦涩,她蓦地心头一紧,想要关切的话却在舌尖饶了好几圈,终究吞下肚去,连带着那冒出来的心疼一起吞下去。
她屏住气息帮陆峙把衣服穿好,那衣服上浓重的血腥味让心欢皱了下眉,她才意识到自己身上也都是血,很难受,可是如今他们在宫里,也没有可以换的衣服,她正要转身把药瓶放进小药包,突然一个力道将她拉了回去,她不及反抗,跌坐在软榻上,陆峙的手已然攀上了她柔腻的脖颈。
心欢打了个激灵,就要躲开,却听陆峙沉沉道:“别动,弄脏了。”
“没·事.……"心欢见陆峙俯身过来,她急忙偏过脸,与陆峙相错,她感觉到陆峙凝视着她的脖颈,肌肤开始发烫,好一会,在热度攀升几乎让她窒息时,陆峙突然放开了她,她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松了一口气,捂住脖颈。“这里有一处温泉,你去清洗一下。”
心欢微愣,陆峙已经起身握住了她的手牵着她往后殿走去,鹅卵石铺就的小院里,果然有一处小小的温泉,冒着氤氲的热气。
心欢难受,真想立刻进去清洗一下,可是.……当着陆峙的面洗.……….
谁知陆峙淡然道:“放心,此处不会有人来。”说完,他举步转身离开了,心欢愣愣站了好久,确定他已经离开,才跪下身子去,那手帕沾湿了细细擦着脖颈。胸前的衣服也会血浸透了,沾上了皮肤,她不敢脱了衣服进去清洗,治好将领口拉开些,用手帕擦着。陆峙折返时,便看到她一抹春色,看着她细致的模样,清洗干净后的笑意,他的心心都是软绒绒的,克制住情动,移过目光,低沉出声:“好了吗。”
听到她忽然慌乱起来的动静,他垂眸抿唇而笑,过一会,就听到她走来的脚步声。
“我好了。”
那声音如银铃般轻松,陆峙看过去,将手里的衣服递给她:“去换了吧。”
心欢一看,果然见陆峙已经换了银白的锦袍,在月光下自有一股风流俊逸,比之玄色少了冷冽之意,多了清华之态。
她接过衣服:“这宫里还有衣服换吗?”
陆峙道:“后宫都会准备皇上和后妃换洗的衣服,不过这衣服是我去制衣局拿的新的。”
心欢愣了愣,相爷还真是矜贵啊,连皇上的旧衣服都不愿意穿,心欢笑着转到内室去了。
换了新衣服更加舒服了,心欢只觉得浑身自在惬意多了,连走出来的步伐都带着雀跃,她正要寻陆峙,突然脚步一滞,见陆峙已经躺在床榻上,似是睡着了,她蹑手蹑脚走过去,俯身在床边,压着声音轻轻唤他:“相爷?”没有回应。
兴许是今晚动了武又牵动了伤口,累着了,心欢没有再喊,而是又蹑手蹑脚走到了一边的软榻上,躺了上去。等到她的呼吸均匀时,床榻上的陆峙缓缓睁开了眼,他起身,衣袍倾泻,走到了软榻边,蹲了下来,凝视着她,深邃的眸光如霞光掩月,藏匿着复杂的柔情,和一种,深切不可逆的执念。
心欢却不得而知,这一晚,她只觉得相爷是一位温柔的正人君子。
翌日,心欢是从床榻上醒来的,她惊坐而起,慌忙扯着衣襟左右去瞧,不见陆峙的人影,她又是一阵慌张,此时外头传来恩泰的声音:“姑娘醒了?相爷去朝会了,等结束了就来接你。”
恩泰没有进来,可他的声音让心欢放了心,突然有两个宫女走了进来:“请姑娘洗漱。”
心欢脸一红,默不作声了洗漱了。
陆峙来时,她刚好洗漱完了,清爽地站在那,惹人怜爱,陆峙含笑走向她:“回去了。”
陆峙身份尊贵,他可以在宫中坐车而行,心欢自然也坐在车里。
“回府想用什么早膳?"陆峙平淡的声音听上去却有一种纵容的宠溺,让心欢产生一种错觉,她很快将这种错觉摒弃掉。
“都可以。“她故作轻快,说完转头看向窗外,一直到接近相府时,她突然目光一顿,扬声喊道,“停车!”车停了,陆峙问道:“怎么了?”
心欢回眸嫣然而笑:“崔洵来了!”
她欢快地下了马车,不曾看到陆峙骤沉的眸光。“崔洵!"心欢欣喜地呼唤,犹如一把尖锐的匕首扎进陆峙的心尖,他攥紧了手,青筋凸起,他才欢快了一夜,活了一夜,崔洵却轻而易举将它打碎了。
崔洵见到心欢那一刻,悬着心才放松了一点,可看到她身后停稳的马车,没有离开的意思,他的心又悬了起来,他清楚知道这辆马车是谁的,知道马车里坐的人是谁。今早有关于昨晚相爷和心欢的风月传闻早就传遍了整个朝堂,心欢的娇软撒娇,相爷的纵容宠溺,都成了每个人嘴里的谈资,他的君子之心第一次起了波澜。他的声音温柔如水,任谁都听了都知道他眼前站着的是他倾心爱着的姑娘:"昨晚你好吗?”
心欢一愣,笑着摇头:“我没事,你都听说了?"她有些讶异。
崔洵笑道:“嗯,听说了,我知道你是为了帮相爷,你向来重朋友之义且乐于助人。”
那几个字钻进陆峙耳里,他的脸色沉了又沉,忽而冷笑一声,“朋友之义”。
心欢听着放了心,昨晚她的行径其实有些大胆,后来想想,她生怕崔洵会误会,此时听他这样说,她又是高兴又是感动。
崔洵见她眸光清澈明亮,便知她没有其他心思,底气更足了,便道:“下月的浴佛节,我们去拜神吧。”心欢揶揄:“你有要求神明的吗?”
崔洵目光深深:“自然。”
突然车帘被掀起,崔洵抬眼,陆峙已从车上款款而下,睨他一眼,清冷如明月,崔洵还是恭敬朝他行了礼。陆峙却看向身旁的心欢,拧眉道:“这身临时换上的衣服到底不适合你,回府便换了吧。昨日的衣服弄脏了,我已经命宫女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