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一日一死的原因
小的时候听爸爸说过,人在将死之际,过往的回忆就会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闪现。在漫长的一生中曾经忘却了的事情,此时便会一涌而出。
小时候干的缺德事,第一次亲吻时的景象,隐藏多年不能说的秘密,以及曾经好像见过却又忘记的人,诸如此类的事他们都会突然想起。
我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去听取这些人的临终遗言,因为我想知道那个随便篡改记忆,每天都要死上一次的家伙,到底存不存在于他们以往的生活中。
但是突然跑到别人病房,在家属面前我一个外人怎么能够打探的到消息。所以我使用了迂回战术,先从护士们这里找突破口。
“护士小姐你好,我是一名小说家,写灵异小说的,请问你们这里有没有流传什么奇怪的传言,这对我的写作很有帮助。”说着我拿起本子,装作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期待的盯着眼前这个20多岁的小护士。
“我想你应该去找管太平间的,那里的鬼故事可多的是呢?”
“请问一下,病人们在临终前有没有说过什么奇怪的话呢?”
“奇怪的话?”小护士捏着下巴想道,突然她惊叫道:“有了,有了,你不提醒我都忘了,我跟你说......”
小护士将我拉至一边悄声说道:“我遇到好多次了,不管是老人,成人,还是孩子他们临死前大多数多说过曾经有一个人替他们死了一次,但是不知为什么自己却忘却了,有不少人是抱着遗憾闭上眼睛的,你说奇怪不?”
果然奇怪?这时笔记本发出了嘀嘀嘀的提示音,小护士一脸好奇的盯着貌似验算本的笔记,可不能让普通人发现我们吃饭的家伙,我得想个法子跑路才行。
“我父亲在哪?”一声浑厚的低沉男声传入耳朵,不仅是我,就连那个小护士也被这个风风火火冲进来的男子吓了一跳。
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位看年纪和我爸爸差不多大的中年人,身着一身潇洒的警服,一张正义凛然的国字脸上写满了焦急。
“乔副局,老爷子被转入重症观察室了,我们很抱歉......”远处跑来一位医生,他气喘吁吁地说道,脸上挂着的表情旁人大概可以猜出个大概,老爷子快不行了。
这位孝子立刻就奔往父亲的所在处,我紧跟其后。话说大公无私的人民警察不会介意我在旁边听一听老爷子临终的教导吧?
我顺利的甩掉了小护士,来到了病房外,没有进去。隔着门我听到了刚刚那位铁铮铮的汉子痛哭流涕的声音,说实话现在进去不是时候。
“爸,对不起,儿子来晚了,总是没时间陪你,我......”
“你工作忙,天天要抓坏人,没时间看我不打紧,不打紧的。咳咳咳~~~~”病床上的老人虚弱的说道,一声声咳嗽,咳得人心惊胆战。
站在病房外的我则想起了我爸爸,我这个混小子跟爷爷出来混之后好像没怎么跟家里联系。我这个自私鬼,为了追逐非日常的生活竟试图将以往平凡却不失温馨的日常生活忘得一干二净,我真是个人渣。想到这里,我的眼泪也不争气的下来的。
屋内,乔副局好像听到了门外的抽泣声,冲着门外的我喊道:“门外的小兄弟如果不嫌弃的话也进来吧,我爸喜欢热闹一点。”这话里带了少许哭腔。
老爷子喜欢热闹,但临死前守在他床前的只有儿子一个人。
我没法拒绝,走进了病房,看到了躺在床上,如干枯的树木般的老人。老人脸上同样流着泪,但嘴角却是挂着一副满足的笑容。
“啊~~~~~”原本安静祥和的老人突然大叫起来,对于这等突发状况乔副局和我都惊慌失措起来。这时老人紧紧拽住了他儿子的手激动地说道:“儿子,儿子我想起来了,曾经有人救了爸爸一条命,还记得那年发洪水吗?他替我死了......”老人的情绪更加激动,“想我乔柏一生光明磊落竟然连救命恩人都忘了,我真是,真是......”老人又咳了起来。
乔副局看着如此激动的父亲不知如何安抚是好,父亲已经是回光返照了,势必会为了这件事儿抱憾终生,死后也不得安宁,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我已经听到了我想知道的,那么我想是时候该我出场了。我走到床边,从已经呆滞的乔副局手中接过老爷子因激动发抖的双手,我试着用最温和的语调和老爷子说道:“乔老爷子,并非你忘恩负义,而是救你的人不想让你知道罢了。他还是和往常一样做好事不留名。”
听到我的此番话语,原本激动地老爷子也冷静下来,他问道:“他还活着?”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老爷子并未反驳我这意义不明的答案,待他看到我身着一身黑色中山装,胳膊下还夹着一个笔记本的怪异造型时,老爷子大呼“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难道老爷子知道书记官的存在?”我脑海中冒出这种想法,而接下来老爷子的话则彻底的肯定了我的猜想。
老爷子笑着说道:“请你一定要给他找个好归宿,不要让他在外面流浪下去了,书记官。”
让我给他找个好归宿?是说让我将他记在书记官笔记上去吗?就算老爷子不这么说我也会这么做,我紧握老爷子的手承诺道,我一定不负他所托。
这时,乔副局也冷静下来了,但听了我与老爷子的对话后却是更加的混乱。我将老爷子的手交回他的手中,并说着老爷子已经没有遗憾了,说完我便要离去。
“等等,小伙子,你是什么人?书记官是什么?”
麻烦来了。看来乔副局并不知晓。虽说我们书记官总部与人类世界的警察局有互助协议,不过可不是所有警察都知晓我们的存在,看样子至少副局级别的还没有这个权限。
“您升了局长或许就会被告知一些,你以前从未接触过的事情。那时候我们见面的机会应该很多,多陪陪老爷子吧,我们后会有期。”在门口鞠了一躬,我便向外跑去。
跑到没人的地方我翻开笔记本,本子上显示的信息收集进度条已经被填满,接下来只要接受任务就可以了。但是我的手始终没有在接受调查任务的选项上按下去,一股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
“好人,你在害怕吗?”如鬼魅一般影踪不定的万象突然出现在我身边。
害怕?没错那种不可言状的感觉就是害怕。自萧月霖事件后,我了解到被登记后还有一部分被称为受害者的都市传说不用继续它们以前的行为,接受补偿的它们可以在局里谋得一份好工作,就像萧月霖一样。
但是如果那个一天一死的都市传说没有跟那个黑了吧唧的不明物签订契约呢?如果他并非受害者呢?如果是这样,将他登记在册的我则成了罪人,我会让他永远存在,永远承受一天一死的苦难。
所以,我很害怕,害怕成为那样的恶人。
我拿出了传呼联系上了周礼嗣,对都市传说的了解,他比我多得多。
“小鬼,如果任由都市传说在外,我不去签订又会如何?”
“你傻了,有活不干?”
“别扯淡,这是正事。”
“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但是一直放任不管的话会出现大问题。”
“什么问题?”我将一日一死的都市传说的具体情况告知周礼嗣。
“这种情况很麻烦啊,你想一想每天都替一个人死,如果是替自杀的那还好说,因为自杀者的灵魂入不了地狱。但是那些因意外的枉死鬼又如何呢?原本应该被地府收去,但经他这么一搅合,地府那边可是少了很多人,日子久了就会出大麻烦,说不定那天阎王不爽派人直接将他剿灭,再来个先斩后奏,我们也无能为力啊。”
“那么将他登记上又会怎么处理呢?”
“嗯~~~~”传呼机那头周礼嗣思考着,他接着说道:“这种情况他极有可能被换地方,被调遣到别的城市继续他一日一死的使命,我想他最有可能被调去的地方就是自杀率很高的大都市。不管怎么说物尽其用总是好的。”
物尽其用?他们从来没有将都市传说当做人看吗?我一言不发,不理会周小鬼的嚷嚷,默默地挂断了传呼,我现在的心情就他娘的像十八街的麻花--纠结。
“好人,不管怎样先去听听他的意见再下定论吧?”
“他?你找到他了?”我惊喜万分。
“恩,我没猜错,他的确在墓地,要去见他一面吗?”
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么做了。我跟在万象后面,来到了他的所在地。
坐落在我眼前的高大建筑物分明是一家近期才开始装修的豪华宾馆,而且这里又位于小县的中心地带。墓地什么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万象还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示意我跟着他往后走。我与万象绕过了那家宾馆的正门,这时一片荒芜的空地出现在我面前。这就是所谓的墓地?
远处看去空地上孤零零的坐落着一间小木屋,除此之外并无他物。走近了才发现在那间木头已经被腐蚀的千疮百孔摇摇欲坠的小木屋旁,立着一块石板。这也是这块墓地中唯一的墓碑。墓碑上的名字是属于一个女人的,那么这个已故的女人与他又有什么关系?我抱着疑问敲响了小木屋的门。
“请进。”门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我猜他一定等我很久了。
我推开那扇掉着木头渣咯吱作响的木门,他就坐在对着门的椅子上,身前的桌子上沏着一壶茶。他的双眼流露出与他外表不相符的沧桑。想想也是,这家伙不可能只有三十岁,时间想必也在这家伙身上停止了吧。
“您一定是书记官吧?”男子很客气,他倒了一杯茶示意我坐下。
看来他很通情理啊,这样想着的我坐在他对面。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我说道:“有什么事就说吧?不用婆婆妈妈的。”
“我想请您将我登记在册。”
“什么?”我大叫出来,还没等着我开口这家伙居然自己送上门来?说实话我有点接受不了,“理由呢?”
听到我询问他理由,他喝了口茶缓缓说道:“黑白无常来找过我了,说如果我再接着在这地方替人死,就会将我铲除掉。但是,我不想离开这里。这里有我很重要的东西。”他望着窗外,开窗的地方正好对着的是那个女人的墓碑。
“每天都要经历死亡,救了人却无法被记住,为什么你还想继续这样的生活?”
“即使我不去救人,我每天也会死,这是报应。但我却不想消失,所以请您将我登记吧。”
他再次拜托道。
“你与人签订契约了吗?”
“契约?”他眼中不解的神色表明,他并非是受害者群体,而是真真正正的都市传说,事情已经向着最糟糕的地步发展了。
“如果说我将你登记之后你有很大可能会被调往外地,可能一辈子都会不来了,你还要这样做吗?”
他的脸色铁青,显然是不知道还有这种情况。他没有立刻回答我的问题,而是一个人低着头沉默不语。但我知道,他一点也不想离开,就算真的消失了也不想离开。
“我该怎么办?”他哭了,他抱着头趴在桌子上喃喃自语,此时此刻我觉得我没用透了,除了安慰他外,我什么都做不到。泪流满面的他给我讲起了他以前的故事。
他叫岳凯,1920年出生。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时,他17岁。他的老家就是现在的这个小县。在现代化钢筋混凝土下埋藏着他曾经呆过的村庄遗迹,他家人老乡们的尸骨。那个女人,是他未过门的媳妇。他说他做了一辈子以来最大的错事,他将鬼子放进了村庄。然后,什么都没了。
鬼子抓住了她来威胁他带路,他爱她,他妥协了。但是换来的结果却是她的惨死,以及被三光政策掠夺一空的家园。害死了众多生命的他每日活在自己的谴责中,他这种人死千遍万遍都抵偿不了他犯下的错。
自责的他拿起了枪杆,他参加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他想赎罪。但战争时期总会过去,和平年代终于到来,但他却因日日自责,郁郁寡欢而终,死时只有33岁。然后他就成为了徘徊在这个小县中的亡灵,每一日都会死去,每一日都在赎罪。但他想留在这,守着她,守着他的家乡。
听到这里,我发现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心里大骂老天不公。他的罪理应赎完了,但由于他的自责是这份罪呈几何增长,或许现在并不是老天不放过他,而是他不放过他自己。
这份任务我不想签,但如果不签他就会永远消失掉,现在不知道怎么办的或许是我,而不是他。
正当我们俩的谈判陷入僵局之时,不速之客来了。
那扇破旧的木门被撞飞开来,我眼疾手快的将岳凯护至身后。对着冲着我面门而来的木门我大喊“哎呀”,具现出来的大号字体立刻与木门撞做一团,冲力两两抵消,掉落在我们与不速之客之间,溅起一滩烟雾。
待烟雾散尽,我看清了眼前的人,或许说她不是人。
嘀嘀嘀~~~~我的笔记本欢快的叫着。参考任务的树状图下,“不动的影子”旁边,又一个名称出现了“嗜血的猫女”。又是主任务下的一条杂鱼。
看了看她腥红的双眼,我笑道:“不打算请我去你家吗?我对装修可是一窍不通啊,邻居。”
没错,那个猫女就是203的住户,我的红眼病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