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嘉小说
会员书架
首页 >都市言情 >心动悖论 > 41、041-完结

41、041-完结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没有了

深夜的楼道,空寂无人,清晰的一字一顿,落在耳边,每一个字眼都像是在摇旗呐喊,庆祝胜利的西西弗斯终于把石头推到了山顶。周予然心惊胆颤地站在石头旁边,等了一会儿不见石头往下滚,然后又不放心地等了一会儿,再等一会儿——每一段等待的时间都是一段倒放的电影。

她看到谢洵之晚餐时的那盘虾。

也看到他在她矫揉造作时装傻充愣地递出来的那条绒毯。还看到她费尽心思邀请他留宿时,他眼里微微的不耐和冷漠。

每一段回忆都是宛如小丑一样的碰壁。她不明白,为什么他明明也喜欢她,却要那样对待她。来不及想明白的问题太多。得偿所愿的委屈却先了理智一步,铺天盖地地卷土重来。

周予然低下头,看着怀里随着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微微动的白茶枝桠轻轻吸了一下鼻子,不想让他发现自己此刻好没骨气的情绪,只能尽力慢吞吞地说:“你以前对我做的事情,其实真的很过分,如

果,如果不是看在,你好歹是我未婚夫的份上,我是不会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你机会的。”

周予然偷偷揉了一下酸酸的眼睛,隔着长长的楼梯,悄悄地掀起眼皮打量他的反应。没有意料之中的欣喜,只有短暂错愕之后的不可思议。

为什么他总是在不该高兴的时候高兴,该高兴的时候,反而是这样一副样子?

骤然安静下来的气氛有一瞬的诡异,像有驱散不尽的鬼魂,在深夜成群结队地游荡,趴在人的耳边桀桀怪笑,此起彼伏,吵得沸反盈天。谢洵之怀疑是自己听错,心脏如同在瞬间被冻入冰窖,他很慢很慢地眨了一下眼,不能置信地、很不确定地低声问:“你在,说什么?”

周予然深深吸了一口气,想到出发前,外婆的那些嘱咐,于是重新组织好语言。

回来的路上,我直都在找合适的理由彻底放下你,后来我想通了,其实,如果褪去‘来接机的未婚夫’这个身份,你对我来说,本来就应该是一个陌生人——个普普通通的陌生人,并不值得我为

他这么伤心、难过,辗转反侧、念念不忘。"

或许是因为当时身处人生的低谷,所以当她在机场看到他的第一眼,自然而然就会带着莫大的好感滤镜。

周予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所以也只能暂时将那样的情绪定义为“雏鸟情结”。

“谢爷爷起初给外婆打电话,让我来宁城的时候,我并不想来,我觉得这种抓瞎的娃娃亲也不过是长辈们一厢情愿,你大概跟我一样,不会当真。”

“但外婆那时候应该是不想看我继续一个人消沉下去,就劝我过来见一见你,哪怕就当是来散心。”

沉默像静置的一杯水。

她轻轻叹一口气,就吹起一层涟漪。

“外婆这两年的记性不太好,上飞机前给了我你的照片,却忘了跟我讲你的名字,但出发前,她再三跟我保证,说谢爷爷定会让我的未婚夫来接我,让我不要担心,我起初不信,但在机场看到你的时

候,我很开心,我觉得你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她声音有些不自信地低了下去。

“毕竟,我……那个时候的情况的确很糟糕。”身边的朋友在她破产负债后,大部分都对她避之不及。

小部分人认定这或许是迫使她低头的契机,递出来的橄榄枝也意图不明。

以谢洵之的家世、出生和长相,根本不需要对她有所图谋,愿意接纳她,不是单纯的爱意,就是单纯的善意。她也曾一度担心,怕自己的存在,对他而言,不过就是一个大老远去投奔他们的穷亲戚、大麻烦。但他在接下来的几天相处里就用实际行动打消了她所有的疑虑。

那锅熬煮入味的老鸭汤,大概是她这辈子也很难忘记的味道。

“外婆很久以前就跟我说过,说找喜欢的人,不能贪图那个人对我有多好,他应该本来就是一个很好的人,不管面对谁,都温柔绅土有礼貌,有极好的教养会照顾人,面冷心热也没关系,只要他是一个

善良的人,我就不会在这段关系里受到伤害。"

“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觉得我大概是花光了下半生所有的好运气,才遇到了你。”隔着半层楼的高度,隔了十几级楼梯。周予然轻轻呼出一口气,低敛下目光,静静地看着他。

持续了接近两个月的、毫无头绪的自省几乎快要击溃她二十几年积累下的自信心。

"但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又让我心灰意冷,感觉好像自己怎么做不对,我不停地问自己,你到底是不是我一开始认知的那个,很善良的未婚夫。"她死心塌地喜欢的到底是什么?是她心里对美好婚姻的向往,还是仅仅只是一副徒有其表的皮囊?

虽然谢洵之不止一次说过她肤浅。

但她并不这么觉得。

她觉得自己的心里其实是有一个开关的。

想要喜欢他的时候就喜欢他,不想喜欢他的时候,也就不喜欢他了。

只是今晚在医院里,因为周绍中的事情,她好像又看到了那个很善良的影子,所以忍不住,又悄悄地把灯打开了。“如果你不是那个人的话,那我这段时间以来,对你做的那些轻挑的、做作的、自以为是的举动,又算什么?”正如谢洵之所奉劝她的“自重”和“矜持”。

她理当有最基本的自尊心。适当的距离感可以让她免受伤害。

她不会再一次又一次地碰壁,让自己徒增可笑的伤疤。月光静静地从楼道的敞口里漏进来。

昏黄的声控灯在她话音落下的半分钟之后,倏然熄灭。皲裂的、弥漫着铁锈味的旧宅楼梯。

她站在楼梯与楼梯连接的拐角平台,他踩在楼梯底部的台阶口上。

一高一低的位差,让对视里的缄默也被无限放大。

彼此看不清面容,但漏窗而入的月光却将地上的影子照得形单影只。谢洵之张了张唇,想说话,却发现喉管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扣住,他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四肢冰冷。

呼吸冰冷。

心跳冰冷。

身体像被投进了一个造型诡异的容器里,巨大的怪诞用力挤压着他的胸腔,像是要把他的心肝脾肺每一个脏器都从嘴里挤出来,痛得他全身的骨头都像是错位般地疼。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听见自己的声音,阴冷游离找不到实质,飘忽得像墓地的无人问津的孤魂野鬼。

"如果,我不是你的未婚夫,会怎么样?"

黑暗中,他的声音艰涩得像有人用指甲刮过锈迹斑斑的铁片,一字一顿似乎都耗尽了他的力气。

周予然想都未想就脱口而出:"那我有什么留在这里的必要吗?"

她不想谈一段很可能有始无终的恋爱。

她想要一生一世的承诺,想要朝朝暮暮可以拿来珍藏的时光。

她不想再吃以前的那些苦了。

患得患失的内耗、辗转反侧的不甘心——现在回想起来,除了让自己难受自伤外,根本毫无意义。楼道的声控灯,不用力跺脚不大声说话,灯就亮不起来。半明半昧里,谢洵之笔直地站在月光和楼道阴影交界的地方。周予然看不清他的脸,却在等待里逐渐消耗掉了残存的耐心。她有些失望,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表达得太隐晦了他听不懂。

其实,兜兜转转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她已经改变来时“随便见一见、试着相处相处”的初衷了。

她认可他的善良。

她愿意重新喜欢他。

她想要结婚。

她对这段感情会很认真。

周予然不知道这中间到底有什么问题在困扰着谢洵之开口。但对方长时间的沉默却让她也本能地不安起来。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问是不是她未婚夫这种问题?总不至于真的是外婆记错了名字,给了她错误的信息?

突如其来的假设简直吓得她出了一身冷汗。

回望自己这段时间对他做的那些自以为是的攻略举动,只觉得尴尬像无数根刺,细细密密扎得她浑身上下都开始不自在起来。如果外婆真的记错了名字,弄混了人,这种恐怖的尴尬真的会让她尖叫着钻到地底下这辈子不要再看见他。但这么久相处下来,谢洵之难道不会发现什么异样吗?

顿时就沉不住气了。

“谢洵之。”

周予然紧张地咬住下唇,再开口时,连声音都在轻微地、忐忑地发抖,小心翼翼地问他:“你是我的未婚夫吗?”

夜风像哽咽的哭声,呼啸而过。

谢洵之在黑暗中静静地对上周予然隐含不安和期待的眼睛。耳边嗡鸣不止的,却是病房里周绍中发疯似的狂怒吼叫。

——“你也一定会有因为得不到而不甘心,得到了之后又辗转惶恐,生怕失去的时候!”

——“总有那么一天,像你这样的人,只会比我撒更不堪的谎,做更卑劣无耻的事!”

这些被他轻描淡写弃置的诅咒像一个又一个有生命力的怪物,欢呼着叫着跳着围着他,像贪婪的恶鬼好整以暇地等着他献上贡品。

理智像被挤进一副色彩斑斓的浮世绘,里面是父母的公墓。

他在那座找不到出口的深山里,害怕地寻找了整整一个下午,终于在墓地前面,找到了离家出走的弟弟。

5岁的谢崇宁委顿地将脑袋抵在墓碑上,一言不发地抿着唇,顶着雨,抬头看着他,等着他认错。

雨天路滑,弟弟生气跑出来的时候摔了跤,左额磕到了石头上,破了皮,干涸的血迹被湿漉漉的雨水一冲,黏在额角,像弯弯曲曲的符咒。如果没办法劝谢崇宁回家,他回去也要被爷爷骂。

但谢洵之又觉得自己没错。

本来就是姑姑买给他的玩具,为什么弟弟喜欢,他就要无条件地让给他?

只是谢崇宁从小就知道如何用情绪压迫他。

不声不响,不开口,就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靠在爸爸妈妈的墓碑前,用最平静无邪的眼神,无声地问他:“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们会没有爸爸妈妈吗?”

谢洵之静静地对上弟弟的眼睛,半响,终于听见自己服软的声音:"哥哥知道错了。"

“……”

"哥哥以后不会再抢你的东西了。"

墓地的雨像一个巨人被割开了喉管,滚烫的鲜血先从薄如发丝的伤口里像雨雾一样喷则出来,随着伤口的裂隙越来越大,大到能看见皮肤下肌内淋巴的组织,喷涌而出的股红色液体带着温热的腥臭味淋

下来。

雨下了很久。

久到鲜血的颜色一点一点褪去,逐渐变成了清澈的、淡橙色的、粘稠的羊水的颜色。巨人的头颅却被完整地砍了下来。咕噜咕噜滚到他脚边。

他魂不守舍地低下头,发现地上的自己在对他笑。照镜子似的,有种怪诞的恐怖。谢洵之有一时之间分不清,自己是站在墓地前的人,还是那颗被砍下来的头。

谢洵之觉得好笑,就真的笑出了声,像是觉得很荒谬似的。低低地、嘲弄地、隔着很远的距离,很轻很轻地应了一声“是”。冰冷孤寂的楼道,冷风呜咽而过。周予然没听清,下意识问:“什么?”她看见原本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的谢洵之忽然抬步沿着台阶往上走。

一步一步地,朝她靠近。

每一步都走得很轻很慢,像失智的幽魂,连灯影都惊扰不了。

楼道无光,月光黯淡。

她看不清他的脸,却觉得他整个人的状态莫名地诡谲、陌生。

直到他缓缓抬起脸,于暗中对上她的目光。浅色的瞳孔低萎得像潮湿的花叶,藏着露水,是不具名的眼泪。

她觉得谢洵之应该是想笑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努力想要让唇角温柔地上扬,却总是难以控制脸上不停抽动的肌肉,最终,挤出了一个很难过的笑容,仿佛是觉得这一刻无比荒诞、无比滑稽、无比难以置信。

然后,在漏了穿堂风的廊道,她听见他说“我是”。

周予然有一瞬间,怀疑眼前的谢洵之,也不过是自己太想获得承诺之下的错觉。

然而直到他逐渐与她靠近。

在距离她两步之遥的台阶下站定,微微抬起头,虔诚的目光终于完完整整地落进她的眼睛。

在她打算跟他最后确认的前夕。

她忽地听见他用一种无比坦然、无比镇定的口吻,不疾不徐地承认,说:“我当然是。”突然笃定下来的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果决和冷静。在骤然亮起的灯光里,她看见从他口中吐露的每一字都温柔有力。他再次跟她确认,微笑着说:“我当然是。”

点击切换 [繁体版]    [简体版]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