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我叫孔尘，还记得么
在同样的星月光辉下，焚城陈府那独特的琉璃瓦屋顶放佛都流淌着一层水银。
而在陈府大门外，挑出很远的宽阔屋檐下，一个还显得单薄的身影独立站在那里，苍白的脸上带着笑容。
拜帖他已经递了进去，想必陈宣之也不会不让他进府的。
果然不过多时，一个小厮恭恭敬敬的出门，迎接那个深夜来访的白衣少年。
少年长的温文尔雅，淡淡对那小厮一笑，那笑容里没有一丝倨傲，可又像倨傲刻在了骨子里，那种温和的笑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因为他笑的那么理所当然，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子，对庶民的笑一样。
星月的光辉流淌在陈府的中庭前，陈宣之坐在大堂正中，看着拜帖，叹了口气。
“陈世叔何故叹气，不喜欢孔尘来访，小侄也可以在焚城客栈暂住的。家父还尚在城外，小侄也绝不会对家父提起这件事情的。”那个白衣少年似乎听到了陈宣之的叹气，依旧面带微笑，语气更加温和诚恳。
陈宣之听到那个清澈的声音，微微一惊，继而满面笑容，“贤侄说笑了，我怎么可能嫌弃你呢，只是忧心我那个越来越顽皮的女儿而已。”
孔尘笑的还是那么温和诚恳，语气也更加认真坚定，目光里透出来的是十分真诚，“陈世叔，小侄当年年少，知道一定在世叔眼里留下了什么，可是人都是会变得。小侄真的为了世叔着想，仅此而已。”
孔尘又低下头去，笑笑说：“况且，小侄早来，也不是刻意为了世叔，而是为了当年小子骄狂而伤到的两个同辈。”孔尘脸上并没有什么自责和感慨的神情，只是陈宣之却莫名的在他话语之中感到了丝往事不可追的怅然。
世家风范，不是他一个区区三世的陈家能比的，即使知错，也不会显露。
于是孔尘跟陈宣之对视着，陈宣之这才发现，原来不仅孔尘的声音更加清澈，眼神也一样清澈，而且不再寒冷。
“陈世叔，这东吴沧州的云峰茶是茶中君子，茶香淡雅，却入口回味无穷，小侄也没什么贵重东西可送，就以一包茶叶给世叔吧。”孔尘递给陈府的小厮一包茶叶，行礼告别，“陈世叔，小侄看你气色不佳，虽然焚城城主刘大人不过是个只善于投机之人，但陈世叔也没必要把焚城的事务事必躬亲，身体重要啊。”
陈宣之在秋风夜袭之下，又咳了几声，看着孔尘温和而不炽烈的眼神，忽然莫名感动，只是随之而来的，却是不知道为何，更大的心悸。
孔尘拱手拜别，刚刚转过身来，便看到了又欢快又害怕的陈瑶儿跑进府门。
陈瑶儿骤然在自己家里看到一个年级相仿的儒雅少年，微微一怔，金色好看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忽然想起来平时父亲的教训，又冲着那好看的少年文静的笑笑，两个小酒窝从两颊升起。
孔尘看着那个女孩，不知道为什么，那颗久已安稳沉凝的心，忽然动了。
“我叫孔尘，你是陈瑶儿小姑娘吧？我们小时候一起玩过的，还记得么？”孔尘看着陈瑶儿，脸上也绽开了更灿然的笑。
陈瑶儿歪歪头，忽然想起来那个小时候给她讲着笑话说一定会娶她的那个坏坏的小男孩，现在竟然已经变得这么儒雅了么？陈瑶儿长着小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只是一个劲的点着头。
孔尘看着面前那个呆萌的漂亮小女孩，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那么舒心，那么温暖，多少年了，从来没有过的温暖安心。
“既然记得我，那还记得我说的话吧。”孔尘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玉，“这是我家传的玉，送给你了。”
孔尘不由分说，在陈宣之和陈瑶儿讶异的神色里塞到陈瑶儿手里，大步离开。
“哦，对了，忘了说。”孔尘在门口又忽然站定，回头笑道，“陈瑶儿，你今天真漂亮。”
陈瑶儿脸上一红，看着孔尘的笑，忽然开口，“你也是……喂，我还记得，我等着你呐。”
孔尘一怔，继而失笑，“原来，你的胆子也不小嘛。”
“本来就不小。”小女孩撅着嘴嘟哝着，一脸得意又羞涩的神情。
孔尘笑着摇了摇头，仰天大笑着走出来陈府，只剩下星月照着孔尘背后那一脸偷笑着的女孩，和一脸沉思担忧的女孩父亲。
天上九离星和悬弓星轨迹相交相离的过程，便是凡尘大陆上的秋天。
而在这个两星交汇异常明显的夜晚，焚城的郊外，本来草屋处早该开始训练的老少三人在今天晚上……
“额……这个，你们懂得嘛，不要逼我行不行？”
李凡尘无语的站在草屋外，看着两个一模一样坐在石板上，一条腿踩在石板上的老少，苦笑说。
“来来来，我跟你说啊，年轻人，要懂得节制，虽然说前朝那李氏女词人十四岁就当妈了，你还练过我天杀之术，有点欲求也情有可原，这个有了第一次又第二次也很正常，咱家也不怕珠胎暗结什么的事，人家女孩也是好女孩……”
“爷爷！”李凡尘听的目瞪口呆，红着脸打断了那个为老不尊的爷爷说的话。
“好好听爷爷说！”不过一旁的彭云忘显然听的很有兴趣，板起脸来十分严肃的训斥。
于是那个曾经异常儒雅风流的李策公李儒就又抽了一口烟，深深叹息着说，“可是啊，你要是想让老爷子我去提亲，你就直说啊，你也不用用这种手段吧？”
“我……我用什么手段了？”李凡尘哭笑不得。
“爷爷，你看，这孩子果然还是想让老爷子去陈府提亲的。”彭云忘看了看爷爷，又望着李凡尘，一脸严肃。
“那你说，你用不给我买酒来这种手段，你觉得这样对一个老人好么？！”
李凡尘张大了嘴，看着爷爷和彭云忘，最终终于明白了一个事实，沉默才是金。
不过其实本来两人还可以告诉李凡尘，沉默有时候也不一定可以缓解情况，只是这时候忽然见到一个白衣少年缓缓从树林中走出，不由都停下了调侃。
李儒的神色还是老年懒散，烟嘴上的火星一闪一灭，而彭云忘那故作严肃的神色也忽然略略有些改变。本来只是故作的严肃，可忽然，就变得沉冷起来，沉冷之中，杀气弥漫。
李凡尘也感到了诧异，缓缓转过身去，瞳孔也是一缩。
那个白衣少年脸上依然带着笑，洒然却也悲伤，“我叫孔尘，还记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