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颤抖不颤抖的手
李凡尘一袭染血白衣,蘸着泥泞,立在雨中看着漫山遍野的军士,雨,还未停。
“喂,老大,人都走了,不用看这么久吧。”侯应麟手扶着额头,一脸悲伤,“老大你还是想想办法,怎么搞我们才不会死好吧?”
袁钧淡淡的瞥了侯应麟一眼,实在想不通这胖子为什么似乎在雷忌死的那一刻就瞬间回复了本性,和尚死时的悲伤一分都不见了。
“你不是有家将么,不用怕。”李凡尘嘴角带着笑,很轻声的说着。
侯应麟翻翻白眼,“大哥,你是我大哥,你再想不出法子,等哪个胆子大的西凉兵推雷忌一把,雷忌倒了,我们的小命也就跟着倒了啊!”
李凡尘仍旧只是笑着,偏偏头向侯应麟挤眉弄眼的一笑,又回头直视着前方。
那些握着弓箭和刀枪的西凉兵都开始慢慢的围城一个圈,层层围住三个少年,大雨似乎在惊雷霹雳之后大了一阵,又渐渐小了起来,只是打在西凉兵的盔甲上,声音落在三个少年耳里,还是有份心惊。
“放心,我们……不会死的。”李凡尘抬头看了看天,笑着舒口气,“我现在忽然想起我大哥彭云忘跟我说过的话,这个天下还等着我们去动荡,我们不会死的。”
“老大……这叫中二,这是病,得治。”胖子哭丧着脸。
“何弃疗啊何弃疗……”蛮子扼腕叹息。
李凡尘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一样,脸上的笑容更加自然而然,任雨点打在脸上,轻轻闭上了眼,轻声说着,“我们出身世家,学的都是天下一流的东西,也曾少年叛逆,也曾备受屈辱,也曾扬眉杀人,不甘就这么被所谓的命运奴役,我不信,我们最终还是会死在这些一个个不知道什么名字的小兵手里。”
李凡尘吸了口气,左手轻轻叉着腰,右手掠过鼻端平平放下,指过那站成一圈的人们,“我们自是天下英雄,怎能死于竖子之手?!”
声音很轻,却似乎又雄狮怒吼。
“你们说,对么?”李凡尘放下手,向后一偏头一笑。
“啊,对,对,老大就是老大,说啥都这么有哲理。”侯应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反应过来一样,猛地点头。
袁钧打了个呵欠,“老子我肯定是不会死的,杀手一击不成,千里远遁,你们两个就难说了,看,终于有个胆大的敢去碰碰雷忌的尸体了。”
三个人瞬间噤声,提起身上剩下的那么点力量,屏气凝神望着那个不知什么官职的西凉兵慢慢伸出手,颤抖着想拍向雷忌。
三个人的心也随着那颤抖的手颤抖起来。
陡然间厉风呼啸,硬物破空,从李凡尘他们头顶掠过!
砰地一声,一个鸡腿骨头砸到了雷忌的眉心,那西凉兵手猛地一颤,倏忽缩了回去,雷忌的尸体终于也在这一砸之后,慢慢的倒在了地上,溅起一地泥水。
雨越来越小,杀气越来越重。
骤然间,一个清越沙哑,沧桑凝沉的声音响起。
“执干戈兮甲铿锵,归去来兮诉离殇,男儿刀马在,几多沙场亡?
沙场亡兮妻儿望,涉波采莲兮见东窗,女郎音容改,几多守空床?”
来自西凉的一首民歌悠悠的传来,早围成一圈的西凉兵却不自觉地分成两列,一个青衣丝绸,足不沾泥,腰别折扇挂佩玉,背负宝刀七星纹,颔下短须,一头乱发的老者信步走来。
李凡尘回头见到这人,眼睛不自觉一瞪,嘴角一歪,指着那个人鼻尖,“你……你……你不是那谁吧?”
老者哈哈一笑,“像我这样潇洒出尘,不羁里带着几分固执,英俊里带着几分邪气,狂傲里带着几分真诚,除了你师父我,还能有谁呢?”
李凡尘的眼睛瞪得更大,从上看到下,从下看到上,笑的很是别扭,“喂你不要玩我啊,是不是师父的同胞兄弟的啊,你在大牢里那个样子,现在又是这个样子,大牢里你那么惜字如金,对我那么严苛,现在你又……而且。”李凡尘眼光对上老者,“我师父不是出城了么?要不然雷忌也不敢动手啊。”
老者哈哈一笑,手腕一翻,一柄三寸七分长的飞刀赫然在手,“你师父我只不过是出城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打扮打扮而已,你当我真的是个武痴啊,老子当年的徒弟也是个探花好不好啊,只不过看你跟那个小胖子和女娃玩的很嗨,老子看着很不爽而已。怎么,你不愿意我来,那我走好了,这么一大群人,你自己看着办啊。”
李凡尘目瞪口呆,实在不能接受师父前后差距变得这么大。
不过李凡尘没反应过来,小侯爷反应倒是机敏,“师父,你是老大的师父,也就是我的师父,虽然我心里只有一个师父,不过在这个时候,不管是谁的师父,都是我心目中的至尊般的存在,救我等与水火之中,是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既倒的大英雄啊,我对您……”
“你再说,前辈就真的走了。”袁钧抠抠耳朵,给了侯应麟一脚。
顾飞也收敛了笑意,脸色肃穆,大雨终于也慢慢停了下来,顾飞扫视一众西凉兵,“你们从西凉出来,随雷忌到此,已有十数个年头,难道就不挂念家乡么?纵然你们秉持忠义,可是雷忌已死,你们还有什么人要效忠呢?此时不回西凉,不传回这个消息,晋北王得知这里情景,比抢先出兵,你们西凉更是出于劣势,真的还要滞留在此么?”
西凉士兵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终于,那个方才试探着要拍雷忌的士兵越众而出,先向着顾飞一拜,“前辈,在下雷鸣都尉肖泽,受雷将军提拔之恩,如今雷将军命丧三子手中,此仇不报,谈何忠义?小将知道前辈必然武道术法以窥天道,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小子生于乱世,深信乱世之中若无忠义,那么争来这个天下,也便毫无用处了!”
肖泽说完,紧紧盯着顾飞,右手抬起,背后的弓箭手也纷纷拉满弓弦。
顾飞也盯着肖泽,西凉将尉忽然感到一股凌厉肃杀的霸道气息如同刀锋,压在了自己心口,似乎再进一步,就能让他血溅五步!
只是,肖泽仍旧一言未发,眼神坚定,此时抬着的右手不像之前那样乱抖,丝毫不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