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时代步伐(2)
吴天欣把摩托车停在她家所在的小区楼下，这个小区很简约，只有三栋楼，而且楼与楼之间挨得很紧凑，隐隐约约中散播着一种亲密无间的伙伴关系。这种设计风格，很符合城市的发展趋势和规律。因为城市化进程过快，规模过于庞大，在急剧膨胀的规划蓝图下，城市已经做不到精致，只好退而求其次，改为追求精细。放眼望去，新崛起的每一栋建筑，都和女人的腰围一样，讲究以瘦为美，而整个城市，却在急剧增肥。它火烧火燎地把一切与物质有关的诱惑统统收入囊中，丝毫不畏惧营养不良。这使我想起，一个爱慕虚荣的人，总是喜欢把华丽却不适合自己的外衣扣在身上。城市就是这么一个爱慕虚荣的人，它奋力追求的目标，是舍本逐末，是不惜一切代价地丢弃自我。
那个女孩儿的家坐落在六楼，也就是顶层。因为她打心眼里觉得，自己是一个喜欢安静的人，她绝不能容忍别人的脚终日在自己的头顶上走来走去。这个世界的生存规律使她明白，与其做一个被别人影响而无计可施的人，倒不如做一个影响别人而又心怀谦卑的人。不想忍，必须残忍；不想痛苦，必须残酷。所以，在她的父母决定第八次搬家的时候，终于有了发言权的她，在如何选择房子的问题上，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这一决定性的勇气，为她创造了崭新的历史时刻，使她恍然醒悟，原来，随着自己年龄的增长，她在家里不仅拥有了发言权，而且在某些不算关键的问题上，她还拥有了一部分决定权。她如愿以偿地住上了顶层，深刻地感悟到成长的力量。
现在，他们要对彼此说晚安了。她在吴天欣的摩托车旁逗留了片刻，相顾无言，这种状态足足持续了有五秒钟左右。吴天欣的打算是，如果她不开口，他们就这么傻帽似的站一个晚上算了。反正对他来说，除了损失一点睡眠，就没有别的损失了。而且，就算现在回去了，他也无法保证自己能很快睡着。
“我要上楼了。”她终于打破这诱人的沉默，声音里，有一种摇曳生姿的清脆，而且，从他们的角度看，似乎还有一点恋恋不舍的味道。也许是吴天欣想多了。
他貌似很欠揍地说：“好，回去洗洗睡吧。”
她抿抿嘴，低下了头，看样子，下一个动作就是转身离开了。
吴天欣抓住机会，尽力搜索她的目光，想用眼神和她对视，期待着她能在他脉脉含情的目光中捕捉到强烈的不舍，进而大发慈悲，延长这段珍惜的时光，继续和他面面相觑，并在对视中迸发出一点火花。然而，他却遗憾地发现，因为低着头，她的眼睛被刘海密密层层地遮住了。他只好愣愣地看着她的刘海，无言以对。
事实既在吴天欣意料之中，又在他意料之外，她转身走了。
他心里突然涌上来一股失落，一个声音反复在他耳边唠叨，把她叫住！把她叫住！为了让这个声音住口，他伸出一只手，冲着她绰约的背影，凭空做出挽留的姿势，“诶！”
她应声回头，眼睛里有一丝惊讶，嘴角有一缕微笑。
刹那间，他就尴尬了，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好没话找话地问：“你家住几楼？”
“六楼啊。我记得告诉你过了。”她饶有兴味地看着他在这边发窘。
吴天欣灵光一闪，脱口而出，“要不要我送你？”
她认真而又耐心地想了想说：“不用了吧，我老爸快回来了，我不想让他看见我和别的男生在一起，尤其是像你这么帅的男生。”
吴天欣立刻就飘飘然了，感觉两只脚像踩在沙发上，神态也变得不那么矜持了，“那……晚安吧！”
“晚安。”
她乖巧地挥挥手，一蹦一跳地消失在楼梯口。声控灯跟随着她的脚步，生机勃勃地亮了起来。他这才明白，她之所以又蹦又跳，不仅仅是为了让自己显得可爱，还是为了开灯。
因为刚才一直压抑着激动，看到她远去，吴天欣立刻长长地舒了口气，奋力喘息着，用以缓解汹涌澎湃的热血对心脏造成的压力。就这样，在门口昏黄暧昧的路灯下，他轻而易举地得意忘形了。得意的理由，仅仅是因为一句话，虽然对我来说，它早已是一句司空见惯的话，可是，从温含嘴里这么不经意地说起来，愣是多了一层掷地有声的铿锵味道。
置身其中，他已经乐不思蜀，完全忘记了要回去睡觉这回事。就在他乐滋滋地仰头张望的时候，身后冷不丁地传来脚步声。听声音的节奏，大概是冲着他来的。
那脚步声越来越清脆，越来越清晰，但回过头去，吴天欣却什么也没有发现。不仅没有发现什么，吴天欣渐渐失去了意识。其实，刚才的那些场景只不过是他年轻时候的过往，当他昏死过去的时候，这些场景在他的脑海中翻涌出来，也许这些美好无暇的记忆才是他一生最难忘的时光。
崔丽丽回到家之后，之前那股郁闷之气似乎消散了一些。她不想呆在房间里，于是便走到了小区内一处安静的角落里，坐在长凳上透气。但一看到包里那只玩具小熊时，她的心里又翻腾起来。
“救救我！不管你是谁！请你救救我！”
这是打开小熊的肚子之后，那张纸片上写的第一句话！
崔丽丽颤抖着身体，眉头深深地锁了起来，她无法想象姬文光会在那样的一个环境下忍辱负重，假装成一个弱智少女，目的就是为了将自己和姐姐一同解救出来。
“我和姐姐已经深陷在地狱的深渊之中，请你救救我们！我们所在的地方原本就是地狱，请帮助我们，让我们逃离这个令人作呕的地方。我知道姐姐所做的一切都是处于被迫，我希望你能够帮助她，逃离这些恶魔的魔掌。我曾看到过有很多人被谋杀，但却没有任何人报警，也没有人表现出惊讶，似乎这里有人被谋杀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我问过姐姐，她不敢回答我，我从她的眼里看到了一种不可言喻的巨大恐惧！她在害怕！害怕那些恶魔！那些吃人的恶魔！所以请你救救我，救救我们！我很担心我和姐姐会沦为这些恶魔的下一个牺牲品。请去天门镇寻找恶魔，他们就藏在那里……”
纸片写到这里就写不下去了，因为没有多余的空间了。但崔丽丽估计姬文光应该还有一些没有交代完的，不过写出了那个关键的词语—天门镇！
崔丽丽又忍不住战栗起来，又是天门镇！
她脑海里被消散的记忆又重新组合在一起，以往那些可怕的梦境就像一段段交错纷杂的电影片段，渐渐地组合成了一个完整的影像：
令崔丽丽惊异万分的是，眼前的这个女人是外界传闻已经失踪已久的孙恬希——莫氏集团的年轻女总裁！
崔丽丽呆呆地看着她，好半晌后才诧异地道：“孙恬希？孙恬希？”
“是我！”
孙恬希以在媒体上经常出现的形象，保持着她那永不凋谢的美丽笑容，慢慢地朝崔丽丽走来。她身上穿着一套纯黑色的丝质服装，服装的式样很像唐装，但又稍稍不一样，胸口的开襟处是斜斜地一道，一直延伸到肩膀，上衣的腰身收得恰到好处，将孙恬希那细小的腰肢衬托得更加苗条，下身则是一条长长的百褶裙，同样的黑色丝绸质地。头发则高高地盘了起来，斜斜地插着一根木制的簪子。这样的装扮，加上她洁白细腻的肌肤，整个人完全就像是从古代仕女图里走下来的美人！
崔丽丽愣愣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来……进来再说！”孙恬希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轻轻地挽住了她。崔丽丽恍如梦中，晕晕乎乎地跟着孙恬希走进了里屋。
里屋里正中央的位置是一方旧式的供台，上面有几个牌位，一只香炉里正散发出袅袅的香烟。
这股味道淡淡的，崔丽丽更如坠入梦中，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孙恬希领着崔丽丽步入了正厅一侧的卧榻，动作熟练地在卧榻上的一张茶几上泡起茶来。
“孙恬希……”崔丽丽看着她，有些拘束，“我是不是该这样称呼你？”她不知道为何这个女人会出现在此地，而更令她疑惑的是，这个孙恬希为何会对她一见如故？
“你……”崔丽丽实在忍不住了，“你……认识我吗？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名字？”
“想知道你的名字有什么奇怪的？”孙恬希为崔丽丽斟了一杯香气四溢的茶水，微微一笑。
“你就叫我的名字好了……”孙恬希眼角飞斜，“不必那么拘谨，就当我们是朋友好了……”
崔丽丽有些尴尬：“我是来这里采访的……对了孙恬希……请问你，这里的主人是谁，我想问问他有关这座房子出现的异状……”
“难道你还没看出来？”孙恬希抿一口茶水，笑盈盈道。
崔丽丽忽然张开嘴巴：“你？你就是这幢房子的主人？”
“猜对了……”孙恬希的眼神里虽然是笑意盈盈，但是崔丽丽总觉得这里面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
“那么……”崔丽丽惊喜地急忙拿出录音笔和笔记本，“据说这里经常出现死去的灵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是不是人为的恶作剧或是别的什么……”
“哈哈哈……你的问题还真是有趣……天门镇上当然有幽灵了！”
“但是……”崔丽丽抬起头来看着她，“应该还是不要笼统归纳为这些怪力乱神的传说吧……”
“你错了！”孙恬希正色道，“这块土地，本来就是灵魂的聚集地！”
崔丽丽愣住了，她没想到孙恬希如此地肯定。
“难道你进来的时候，没有看到外面的那片墓地？”孙恬希的眼神忽然冰冷起来。
崔丽丽忽然觉得浑身开始发冷，她想到了关于天门镇的传说。
“关于禁地……还有古屋……”崔丽丽感到很难开口，“那又是怎么一回事？”
“古屋，其实就是地狱的入口！”
崔丽丽浑身一震，她看着孙恬希，希望能从她眼中找到一丝玩笑的意味，但是没有。
“地狱？”她只能重复着这个词语。
“看过《僵尸图》吗？”孙恬希递给她一本画册，上面的图片让人看得心惊胆战。
崔丽丽翻了翻，上面那些坠入地狱的众生的模样，让她心里一阵难过。
“天门镇的这片禁地，就是你脚下的这座古屋！这里便是地狱的入口！”孙恬希用一种平淡无奇的口吻叙述着，这反而让崔丽丽更觉得惊惧莫名。
“凡是一切做过罪事而不真心忏悔的人，都得来这里报道！”她的口气淡淡的，但却让崔丽丽浑身一阵鸡皮疙瘩。
“你在开玩笑？”崔丽丽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孙恬希看她一眼，眼神闪烁：“你不信？”说着便起身，转入内堂，接着便拿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出来。
打开之后，孙恬希操作了一番，然后意味深长地一笑，将屏幕转朝向了崔丽丽。
一个硕大的血红色和黑色相交的狼头赫然出现，崔丽丽凑上去仔细地看。
“你上过这个博客吗？”孙恬希若无其事地。
崔丽丽很好奇，翻看着里面的内容，看下来后只觉得满心恐惧：“这些……是真的吗？这些人的死亡难道都是出于……”她没有说出后面“报应”两个字。这个字眼，在时下或多或少有些迷信的味道。
“你认为这是迷信吗？”孙恬希冷冷道，“每一个人所做的任何一件事，都会产生相应的后果，至于后果是好是坏，自然要看这件事的起心动念了！”
崔丽丽不置可否地看着她，她无法表达出心中的那种诧异。继续翻看着那个黑色的网页，她注意到一个链接中，出现了数百张照片，令她惊异的是这些照片大多数都是死亡时的状态，男女老幼都有，地点时间均不相同。崔丽丽忽然想起，这其中大部分是出现在新闻报道里的一些意外事故或是谋杀案件的当事人！
每张照片上都有个小小的符号，是这个网站的特殊的Logo，就是那只牙齿上滴着鲜血的狼头！
崔丽丽随便点击开了一张照片，那是一个浑身血迹的年轻人。
“哼！这是一个专门以欺骗老年人退休金为生的骗子！因为他，曾经有二十几个老人终生的积蓄被骗光，还有一个老太太因此而自杀！”孙恬希冷冷道，“知道他的下场吗？”
崔丽丽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现在已经在脓血地狱里了！”孙恬希笑了起来，目光凌厉，“就在外面那片墓地里！”
崔丽丽浑身不寒而栗。
“诡计谋夺他人财物者，坠脓血地狱……”孙恬希拿起那本《僵尸图》，一字一句地念道，然后冷冷地笑了起来。
崔丽丽感到浑身冰冷，不知为何，虽然现在是夏季，但这个庭院却让她感到阵阵寒意！
“你害怕了？”孙恬希笑了起来。
崔丽丽望着她，有种说不出的厌恶感，她合上了手中的笔记本。
“怎么，难道你不想知道这里的秘密？”孙恬希似乎并不着急，淡淡说了一句，“在你之前，已经有三个媒体的记者来过了！他们都急切地想知道天门镇真正的秘密！难道……你不想知道？”她眼神里闪烁的笑意充满了一种玩味，这让崔丽丽感到厌恶。
崔丽丽看着她，皱眉道：“我的好奇心没有那么强，来此地全然是为了工作！”
“一个对神秘事件都不好奇的人，是当不了一个好记者的！”
“这份工作对我来说，只是工作而已。我并非你想象地那样热爱它，而且甚至还有点厌恶，尤其是面对那些人间疾苦的时候……”崔丽丽冷冷道，“若不是为了糊口，我早就放弃了！”
“哈哈哈……多可爱的孩子……”孙恬希大笑道，“你不会是虔诚的基督徒吧？”
崔丽丽不介意她的嘲讽，默默地将录音笔和笔记本收拾了一下，站起身来。
“好了好了……”孙恬希也跟着站起身来，拉住崔丽丽，“倔强的孩子，我逗你的……坐下！我还得需要你们媒体的帮助呢……”她语气很快一转，竟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哀伤。
崔丽丽有些莫名其妙，这个女人的变化也太快了吧？
“坐下……来……”孙恬希亲热地拉着她的双手，让她在身旁坐下。
“到底……你们这座房子，出了什么事？”崔丽丽抬头看看古老的房屋，这里的一切令人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古老的年代，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孙恬希一改刚才的咄咄逼人，换成了一副苦笑的面孔：“我们家族遗留下来的这幢房子，的确有点问题！”
崔丽丽望着她，翻开了笔记本。
“是不是有人给你们打电话说，说这里有什么幽灵出现？”
崔丽丽点点头：“是一个匿名者！”
孙恬希忽然神情哀怨地叹了一口气：“真是……想瞒都瞒不住了……”
“什么意思？”
孙恬希望向她，目光阴郁：“这里……真的不干净！！”
崔丽丽只觉得浑身又是一阵发冷，她干咳了一声：“不干净？是不是真的有什么……”
“这个世上真的有鬼魂！！！”孙恬希面色严肃地道。
崔丽丽愣住了，说不出话来。
隔了好半晌，孙恬希看着崔丽丽紧张的面容，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你真的相信啊？我开玩笑的……没这回事啦！”
崔丽丽又惊又气，说不出话来。看着崔丽丽铁青的脸，孙恬希急忙道：“对不起了，姜记者，我没想到你那么害怕……”
崔丽丽不满地看她一眼，并不说话。
“好了……好了……切入正题！”孙恬希做了一个鬼脸，“其实是我的一个股东在搞鬼啦！”
“股东？”
“嗯……”孙恬希点头，神色严峻下来，“他一直想把我从莫氏集团内踢出去，所以不断地在我的身边做各种小动作！”崔丽丽理解地点点头，认真地做着笔记。“所以，他便策划了这一起天门镇的恐怖传说！”
崔丽丽抬起头来：“你是说，关于那个禁地的传说，是你的那个合作伙伴精心策划并且散播出去的？”
孙恬希点点头：“没错……你认识王大同吗？”
崔丽丽知道这人。这个年近花甲的企业家同样属于莫氏集团，但一直以来似乎都在暗地里和董事长孙恬希较劲，这似乎已经成了业界公开的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