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毒咒
苏尼祭祀的过程请允许我如此简单几笔带过,有兴趣的朋友不妨可以去搜‘苏尼舞’,那便是根据苏尼祭祀所改编的一种舞蹈。
总之那是一场起初让我觉得无比新奇,到后来却觉得很无聊的祭祀。整个祭奠至少花了两个小时。在这两个小时里,蓝袍子苏尼定然是不能一直跳的,他舞一会歇一会,喝杯水又继续,来来回回跳了不下于十场。
流江告诉我们,苏尼每跳一场,就是在告诉择拉以为死去亲人他换脸的事,以至于到最后蓝袍子苏尼累得气喘吁吁,额头上的汗止不住往下流,还真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至少做事很认真很卖力,只是……
只是那个时候的我不懂,凡事皆有两面!
无论什么事情,我们不能仅看表面,或许外表温和善良,像救世主一样的人,在撕开面具后,真的会变成一只长满獠牙的怪物。这次这个‘苏尼’,就叫我活脱脱领悟了‘狼外婆’的故事。不过这件事来得没那么快,因为我们还要在盐源县呆两天,这两天两夜发生的事情,才是真是的叫人慎得慌,日后每每想起来就觉得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心头爬一般,奇痒难耐,却抓不了,挠不着。
蓝袍子苏尼在做完法师之后,让择拉将熟山羊头上的肉用手剥下来,沾着调料食用,而剩下的山羊头则风干,在堂屋正中摆上一张木桌,由择拉早晚供奉二十一天,之后再在正对堂屋大门外的院子里头挖个坑,埋起来。日后但凡有节日,择拉一家在埋山羊头的位置焚烧纸钱,死去的亲人就能透过山羊头瞧见择拉如今的模样。
听起来有些天方夜谭,山羊头又不是玻璃镜子,怎么就能透过它看到择拉的样子了?
当然,这是我的想象,我不敢也不会说出来,但我确实不喜欢蓝袍子苏尼,和他带来的两个年轻男子。他似乎真的将自己当成了神,在吃午饭的时候他并不和我们一桌,却要霸占着择拉堂屋里那张足以容下十来人的大桌,且菜要最好最多的,害得我们在院子里搭了个临时的饭桌,吃了一餐很简单的午餐。
原定计划我们是在那天下午离开择拉的家,但是用过午饭之后已经是下午的三点左右,若是当即离开,只怕当晚我们找不到落脚之处,在一番商量之后,我们决定在择拉家再过一夜,然而就在这一夜,险些让我们六个人来,五个人回。
那个下午一切看起来都很平静,只是我觉得择拉的二儿子有些怪异,具体哪里怪我又讲不过来,就觉得他在看我们几个外人的时候眼神很奇怪,我把我的这种感觉告诉了余霜和周越,周越当即回道:对对对,我就觉得择拉他二娃有问题,每次看我们就跟有仇一样,你不说我还忘记了。
余霜点点头,小声说:我也有这种感觉,每次被他看着都觉得浑身不舒服。
我想了想说:要不然我们把我们带来的吃的分点给他,有吃了说不定他就不会用那种眼神看我们了。
前面提过,择拉的儿子十五六岁,和我们的年龄查不了多少,虽然言语上存在着诧异,但单纯的我们真的以为用吃的就能换来他的笑脸相迎,可是我们想错了,当我们拿着赵叔叔买的零时给他时,他不仅不领情,还将周越递过去的葵花籽拍在地上,用眼睛狠狠地瞪我着我们三个,像是再说:滚开,离我远点!
我当即就不乐意了,我是看他父母亲的面才主动和他说话的,他不领情也罢,还摔我东西,我忙回他一记同样的眼神。
周越较我要激动一些,忙上前两步说:你干啥子?我们给你东西你不要也比没必要丢嘛,给我捡起来。
择拉二儿子眼神没有丝毫的变化,丢下一句我们完全没听懂的话,转身离开了。
喂,你说的啥子,你回来,把瓜子给我捡起来!周越对着择拉二儿子的背影喊,但得来的只有一阵沉默。
我们几个孩子的不愉快并没有告诉赵叔叔,反正明天就要离开,权当是一场梦罢了,明日一早醒来,全部忘记。只可惜……我们等来的明天,并不是那个和煦温暖的明天,而是一个噩梦,梦醒在大半夜。
那晚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得依旧不踏实我的被一阵哽咽声惊醒,睁开眼一看,视线里竟是一张苍白毫无血色的脸,我吓得一折哆嗦,要不是赵叔叔睡我旁边,我一定会翻下床。
周越,你……大半夜的不睡觉,看着我干啥子?我忍不住小声嘀咕。
那张苍白毫无血色的脸正是周越的,我好不容易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一边冲周越碎碎念,一边伸手想要推开他,哪知竟没有推动,他就像只木头一样直愣愣地看着我,看得我毛骨悚然。
周越,你干啥子,离我远点啊,你晓不晓得你这个样子吓人的很?我继续抱怨,又推了推他的手臂,可还是没能推动。
赵叔叔这时从睡梦里清醒了过来,拍了拍周越的肩膀问:周越,你怎么了?是不是做梦了?
周越依旧不说话,但他横了赵叔叔一眼,缓缓躺回了床上。
我不住拍着自己的胸口赶走周越给我带来的恐惧,小声问:周越,你是不是昨晚吃多了,你要是撑的慌就去院子头跑两圈,别在这吓唬我啊。
赵叔叔说:周越,你怎么了,有什么事跟我说。
沉默,周越依旧用沉默回来我们,我和赵叔叔这才感觉事情有些不正常,我忙侧身捅了捅周越的手臂,问:周越,你到底咋了,说话啊,是不是做恶梦了,你要是觉得害怕就跟我说,我绝对会笑你。
黑暗里还是没有传来周越的回答,赵叔叔或许察觉出了什么,拿出手电筒往周越脸上照,顿时大喝一句:易娃子,赶紧把衣服穿上,去找石老哥叫过来。说着飞快套上件衣服,将房间里的一盏煤油灯点上,然后在他随声携带的包里翻东西。
我以前从没见过赵叔叔如此惊慌的模样,不免叫我吓一大跳。
我听从赵叔叔的吩咐,忙往石老头的房间冲了过去,边跑还边喊:石爷爷,不好了,周越出问题了,快过来看看……
从我离开房间到回去,前后应该不会超过一分钟时间,但我再次看到周越时实足吓了一大跳,他被赵叔叔扶起来半靠着墙坐着,脸色煞白,表情呆滞,尤其那一双眼睛,空洞地平视着前方,红色血丝布满整个白色瞳仁,不仅如此,我还看到他脖子上有四条腥红的血印子,每一条血愣子上都有鲜血往外涌。
此时赵叔叔正在用红绳将周越的五根手指头缠住,头也不抬地说:石老哥,快给周越止血。
石老头是明白人,很快从赵叔叔的包里找出个玻璃瓶,将白色粉末洒在周越的伤口上,很快地,伤口流出的血越来越少。
石老头这才慢悠悠地问:他这是怎么了?
我看赵叔叔忙,替他回答道:不知道,半夜醒过来我就看他是这幅鬼样子,他还瞪我,无论我和赵叔叔怎么和他说话,他都不回答。
石老头拿着药瓶贴近周越看了看,检查了他的脸、耳根后方,手心和脚底心,许是没再找出伤口便拿出他的罗盘围着房间走了一圈。这时赵叔叔已将周越手上的红绳捆好,挥挥手问:石老哥,有没有看出点什么?
石老头说:罗盘跳动频繁,有鬼!
因为我之前的一阵闹腾,不仅石老头被叫了过来,流江、余霜和择拉一家五口也纷纷被吵醒,大家都围站在房间门口,听了石老头这一句话,每个人脸上即刻写上了疑惑。
我忙问:鬼……鬼在哪?
石老头瞟了我一眼,又看了看余霜,问: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余霜愣了下,在房间里大致瞟了一眼说:这个房间里没有奇怪的东西。
石老头说:那好,跟我出来!说完兀自朝房门外走去,不过短短十几步的路,石老头停在院子正中,对着罗盘望了一阵之后,眼光陡然转向右边的小偏屋,然后说:余霜,你和易娃子去那个房间看看……
我早就就觉得那个房间有问题,听石老头一句吩咐,我和余霜迈着正步就走了过去,可是才走出两三不的距离,择拉忽然冲到我们面前,唧唧哇哇不住大喊,那表情和不停挥舞的双手明显昭示了他此刻内心的恐慌,随即他的妻子也跑了上来,将我和余霜前进的路完全挡住。
我望着流江,听他翻译说:择拉的意思是那个小房间是放杂物的,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放杂物的,昨天晚上我和赵叔叔明明看到里面干干净净,哪有什么杂物?我在自己心里想,不过没说出来。
石老头脸色一沉,说:向来堆积杂物的地方最容易凝聚阴气,你们还是把门打开让我们看一看,如果里面没什么问题,我们放心,你们一家也了放心。
我说:既然是放东西的地方,那有什么不能看的?难道你们里边放着什么好东西,比如钱什么的?
择拉扶起二人忙摇头,说其实那是个空房间,里边什么都没有。
一会是杂物间,一会又是空房间,这不是自相矛盾,自己扇自己巴掌。
石老头说:那要不然这样,我们不进去,只在门口看一眼。
择拉和他的妻子依旧很紧张,不停地说那个房间真的没有什么,也没什么可看的,纵然只看一眼,他们也是不肯的,并且我明显看到我们在对话时,择拉的二儿子偷偷跑向小房间的们,似乎鬼鬼祟祟地做了什么。
择拉夫妻二人一条心,无论我们说什么,怎么说,他们就只有两句话:小房间里什么也没有,没什么可看的,且越说越紧张,到后来择拉的暴脾气又被激起来,大吼了一句:你们今天谁要看先过了我这关,说着迈开双腿张开双手俨然一副准备动粗的样子。
我CAO,我们一群人不是老人就是小孩,唯一还有点战斗力的就只有周越,可是现在周越像个傻子一样躺在床上,谁能打得过壮如牛的择拉啊?况且这里是择拉的家,如果他们不愿意给我们看,我们总不至于强行闯入吧?如果……我是说如果择拉真的翻脸不认人,或者丧心病狂,整个村子全是他们自己人,要对付我们几个,简直比捏死蚂蚁还容易,到最受我们几个外乡人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场面顿时僵持了下来,在谁也不肯让步的情况下,除非有第三方的出现,否则恐怕会一直僵持下去,今晚我们当中出现的‘第三方’是赵叔叔。
当时天朦朦胧胧,当赵叔叔从堂屋里走出来的时候,我们谁也没留意到他,直到他说话,所有人的目光同时转移过去。赵叔叔说:你们别吵了,周越……周越他快不行了!
这句话不用解释,就算当时我只有十二岁,我也能完全了解。我不由地地大声问:赵叔叔,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