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周越不行了

大概在四十多年前，那个时候奶奶已经近三十岁，和爷爷成了婚。那一年奶奶还不是神婆，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和爷爷你耕田来我织布，可是就在那一年发生的一件事，让奶奶的人生发生了一个大的转变。

爷爷与奶奶是在一九三九年结婚的，那一年奶奶已经二十三岁，那个时候还没有计划生育，奶奶属于大龄女青年，按照当时的话说，女子超过二十岁还未嫁已经是老姑娘，不好嫁，不过幸运的是后来遇上爷爷。

爷爷比奶奶小三岁，他们是经过媒人介绍认识的，认识后不到一年结婚，两年左右生下第一个儿子，也就是我的大伯。

其实在大伯出生以前，家里有段时间非常不顺利，家畜不顺不说，连家人身体状况也十分不好，尤其是爷爷，经常生病，令他原本就单薄的身子越发消瘦。

那个时候大家还比较迷信，不知从哪个人嘴里传出了一句：张水香命不好！流言从这一句话延伸，到后演变为张水香是不详的人，幼时克自己双亲、乡亲邻居，现在结了婚转克夫家，看来王云也活不长了！

这件事原本大家说说也没什么，不过那个时候奶奶年轻，性子也倔强，心里憋着委屈，又因为怀着大伯，令她好几次晕倒在田里。

爷爷见境况不对劲，忙送奶奶去医治，但是奶奶是心病，就算放在科学如此发达的今日，恐怕也没有哪一种实质性的药物可以医治。不过幸运的是，后来无意中爷爷听说了一位很厉害的神婆，思考一阵后，爷爷决定将奶奶带去请神婆瞧瞧。

那个神婆据说姓秦，秦始皇的‘秦’，距离爷爷的家有二十几公里的路，那个年代没有车，只能走路，加上奶奶当时怀着孕，来来回回走一趟就是一整天的时间。

可以说奶奶第一次接触‘阴魂’之类，是在她家中发生变故，碰上那个疯子乞丐，但真正踏入神婆这一职业，则是从那个姓秦的神婆开始。

我说过，神婆和彝族的苏尼一样，是需要天赋的。并非每一个人都有能力做一个在活人与死去之人之间建立桥梁的神婆，就像我，没有慧根，就算有赵叔叔和奶奶的督促教导，终究是学无所成，庸庸碌碌一生罢了。

话说爷爷奶奶赶了近一个上午的路终于找到秦氏神婆了，秦氏神婆看起来和想象中不太一样，因为她已经很老很老，老得头上全是银白色的头发，但她整个人看起来很精神，穿着干净整齐，尤其一张脸似乎永远只有一个表情，那就是：严肃！

秦氏神婆用简单的水和米做了问路，很快得出奶奶的一生，她告诉爷爷奶奶，这两年来家中变故并非奶奶命里克人，而是因为有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一直跟着奶奶，如今奶奶有了孕，无论抵抗力或者自身的调节系统都有所下降，所以那些东西越发猖獗，才使得家中越来越不平静安宁。

爷爷听秦氏神婆这么一说，顿时吓得目瞪口呆，倒是奶奶反应够快，忙冲秦氏神婆跪下，求她帮忙搭救，秦氏神婆想了会，回答了一句话：这种事，只能自救！就是因为这句话，奶奶开始走上神婆这条道路。

在以前，我不曾听奶奶提过这位秦氏神婆，如今乍听到，甚是疑惑，按理说她应该是奶奶的恩师，为何奶奶反而不愿提及？

这个问题在奶奶接下来告诉我的故事中，得到了解答。

大伯在一九四二年的冬天出生，那一年的冬季特别冷。想必大家都知道，一九四零以后的近二十年间，我们国家一直都处在动荡不安中，内忧外患，就算一些小乡镇也不能幸免。

战乱无可厚非是我们追求和创造和平前的必经之路，他能给国家和人民的将来带来幸福安宁，但这个过程是辛苦的，也是残忍的，且不说那些年死在沙场中的英雄何其多，就是饿死、冻死……因自然灾害而丧生的普通老百姓也是数不胜数，用一句俗话说：那些年在路上瞧见的死虫子，一条条都是瘦骨嶙峋的，何况人呢？

奶奶说，秦氏神婆愿意教她东西，但并不让奶奶叫她师傅，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中，奶奶经常往返于秦氏神婆与自己家中，一天一天学到东西，并将这些东西学以致用，用以解决自己家中的怪事情。

前面说过，我大伯在出生后不到两岁就夭折了。奶奶说那天她一早将孩子交给了爷爷，自己去秦氏神婆家学东西，然而晚上回家时看到的已经是大伯的尸体。

尸体被放在在堂屋中的一个竹篾背篓里，脸上通红，手触碰间还有温度传来，想必才断气不久。

爷爷告诉奶奶，在奶奶刚离开家门没多久，大伯就开始咳嗽，起初爷爷以为只是简单的感冒，并未引起重视，然而下午越是咳得厉害，爷爷这才带着大伯去找医生，然而那个年代农村里别说医院，连一个江湖郎中也极其少见，但凡遇上大病，就只有一个字：死！

爷爷带着大伯辗转了三个郎中的家，并没有一个人瞧出来是怎么回事，那时候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爷爷只好背着大伯回家，然而到家之后才发现大伯早已没了气息。

对于大伯的死，爷爷很自责，一直说是因为自己的疏忽，若是一早发现大伯病情严重，找一家大一点的医馆看病，说不定能好起来。

相对于爷爷的自责，奶奶看起来更加伤心，甚至好几次哭得晕了过去。

秦氏神婆告诉奶奶，大伯死全是因为奶奶，因为奶奶将不干净的东西招来，却没办法赶走的缘故，才致使大伯早夭。

奶奶十几岁失去双亲，这么多年以来一直一个人漂泊，好不容易成了家，又有了自己的孩子，可是天公不作美，偏偏要将她孩子带走，这恐比剜心还要痛。

一个人想做好人很难，难在无法坚持，谁能保证自己的一生从未做过害人之事？相反的，若是想当坏人，那可是分分钟的问题。

从大伯去世之后，奶奶开始不顾家中所有事情，每日只惦记着去秦氏神婆那里学东西，且初出茅庐的她心狠手辣，在学会了如何打散魂魄之后，她总是自告奋勇地去帮别人家解决一些诡异的事情，不过不管她遇上的是游离的魂魄，或者故意使坏的小鬼，她都通通将其打得魂飞魄散，丝毫余地也不留。

奶奶说，或许正是因为那一年多作孽太多，才使得她自己老来这般凄凉，驼背、腿脚不好，想去屋外边走走都简直都是受罪。当然，奶奶的晚景并不凄凉，至少她有两位姑姑，还有父亲，母亲也很是孝顺她。

在大伯去世的第二年，家中发生了两件大事，正是这两件事，才彻底改变了奶奶的本性。

这两件事中，一件是爷爷母亲……也就是我做曾祖母的死，另一件是秦氏神婆的死，与那个拿七只铃铛的乞丐男人的再次出现。

曾祖母是在奶奶眼前跌下一块大石头的时候摔死的，虽然那个时候奶奶的本事并不大，但她明显感觉出来是有什么东西从背后推了曾祖母一下，曾祖母后退两步撞上一块凸起的小石子，继而身子往后仰，从高高岩石摔下，当场死亡，奶奶想救已经来不及。

在曾祖母去世的很长一段时间，奶奶晚上做梦总是梦到曾祖母，梦到她回来向奶奶索命，说是奶奶平日里做了太多缺德的事，那些鬼无法报复奶奶，就从曾祖母动手。

在梦里，曾祖母还告诫奶奶，若不及时收手，改行善事，那么这个家早晚败在奶奶手里，说不定，下一个受害的就可能是爷爷。

曾祖母所托之梦，奶奶并不当真，做事也并未有所收敛，直到后来一次碰了壁，遇上一件她此生每每想起，仍忍不住胆战心惊的事情。

对于这件事，奶奶回忆的时候很悲痛，诉说过程中几度哽咽，想来这是埋藏在她内心深处几十年的心结，如今说出来，恐需要些勇气。

事情的大致过程，需要从一次鬼打墙说起。

奶奶说那日她照例去秦氏神婆家学习东西，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因为路程较远，奶奶不得不加快脚步，然而地球自转引起的天黑的速度，终究比人的步伐快许多，好在那日天气较好，夜里的空中繁星闪烁，这叫奶奶所行之路变得轻松许多。

不知走了多久，奶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用她自己的话说是：忽然觉得大脑一阵眩晕，就像贫血之人长久蹲着，陡然间站起之后的感觉，头晕目眩，胸口发闷，缓了一会之后思维越加模糊，眼前的视线变得狭窄起来，仿佛能看到只有面前一条田间小路。

奶奶在此以前经常走夜路，但从未遇上过这样的事，突来的状况令她有些慌了神，但很快领悟。

秦氏在向奶奶传授知识时，提过不少种类的阴魂，例如影子鬼、食发鬼、守财鬼等等……鬼打墙也是其中之一。

奶奶当即停下脚步，在地上洒了一把米，然后朝地上吐三次口水，再往后重重退了三步，之后意识慢慢清楚，视线也恢复。

鬼打墙，顾名思义，就是当我们在走夜路时，莫名分不清方向，且感知模糊，甚至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从何处而来，要去往何地，迷迷糊糊绕着一个圈，如是没有外在因素的干扰，我们将一直走下去。

对于鬼打墙，科学上做过很多的研究，并且做出过合理的解释，说是因为我们夜里在路上行走，本身视线不明确，加上神志模糊，所以两只脚迈出的长度在不知不觉中出现微小的差异，如此下去我们就会陷入一个半径大约为三千米的圈中。

当然，我无法去否定科学认知的事情，不过这样的事时常发生，若是日后谁人有幸果真遇上了鬼打墙，不妨试试在原地撒尿，然后朝地上吐三次口水，再倒退三步，基本上就能清醒过来。

鬼打墙换个意思讲也就是盗路鬼，只是两者在做法上有些不同，前者是叫人在原地打转，后者则是将人带到鬼自认为安全的地方，其实质意思相差无几，都是迷惑住人的心神，叫人听他们的话。不过奶奶虽被迷住，但她的洞察力始终比常人要敏锐许多，在察觉到事情不对劲之后很快想了办法应对，不至于陷得太深。

至于奶奶遇上的事情，正是从鬼打墙延伸而来的。

奶奶说当她意识到自己被迷住了心智之后，有些恼火，在附近找寻了一会，很快发现没多远的几棵柏树中，赫然有一座几乎快坍塌的坟。

由于奶奶实在气愤，可一时身上找不出其他可以收鬼的东西，于是就在坟尖上挖了个小洞，数了十二颗米放在一张黄纸中，用红绳静静捆着，埋在小洞里。尔后又在坟的正前方刨出个大一点的洞，在里边插上四节很短的柏树枝，且四根树枝皆用红绳相互连着，形成一个闭合的四角形，最后埋上土，在上边放上一块石头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