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终于可以拿到那个神圣的驾照了。有了驾照瘦猴可以买车，买了车他可以早出晚归，早出晚归可以使他摆脱梅超风的魔爪。那么王哲为什么高兴呢？其实他也不清楚，也许是为瘦猴重获自由而高兴吧，管他呢。
驾校里多了许多陌生的新面孔，他们六神无主地在学校里乱转，他们忍受着酷暑在预约大厅里排队，他们吐沫横飞地向小贩讨价还价。
三个人走进领证办公室，一个领导模样的人瘫坐在电扇前，检查过身份证和学员卡后，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意见登记表，让学员们把不敬业或不认真的教练名字写在表格里，王哲不加思考地写下了与方炜打架的教练，受到他的影响，瘦猴也恶狠狠地写了同一个名字。
领导从小柜里找出三个蓝皮驾照递过来，王哲的手抖了一下，然后翻来覆去地看着驾照，用鼻子闻着印刷品的淡淡气味。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门前晃了一下，此人微胖，大耳垂肩，双手过膝。
“刘皇叔！”王哲大叫一声揪住了他的衣领。
刘皇叔吓了一跳，撒丫子要跑，不料被方炜抓住了肩膀。“大白天你跑什么？”王哲问道。
“我心脏不好，你小子别吓唬人。”刘皇叔有些不高兴。
几天没见刘皇叔有了明显的变化，他的脸色苍白面容憔悴，原先油汪汪的头发现在像塔克拉玛干沙漠那般干涩，原先威风凛凛的神情现在像咸阳兵马俑那样木讷，原先镜子似的皮鞋现在像大汶口的出土文物。
“你怎么没参加路考？”
“哦，我出国考察了。”刘皇叔的表情很不自然，似乎里面有诈。
方炜问：“你今天来驾校干什么？”
“我跟下一批路考班，下周考试。”刘皇叔心不在焉地说，“我要回教练车了，你留着我的电话，保持联系。”
说完他便就匆匆忙忙跑掉了。瘦猴分析说：“刘皇叔也许是贪污受贿被监察部门逮住了。”
王哲不同意他的观点：“刘皇叔若是犯了事早该枪毙了，而且还要反复枪毙几次。”
三个人走到停车场，看见刘皇叔的司机正蹲在树下喝汽水降温。“你们出差了？”瘦猴问。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们哪儿也没去。”司机莫名其妙地说。
司机的话勾起他们的兴趣，三个人把他团团围住，逼他说出实话。起初司机拒不配合，后来看形势不妙被迫招供，他说前两天刘皇叔喝完酒后自己开车回家，没料到半路上被夜巡的警察拦住了，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但刘皇叔辱骂警察的行为无形中把事情升级了。无驾照、酒后驾驶、袭警，三罪合一，刘皇叔当晚就被拘留了。经过单位的多方协调，警方昨晚才把他放出来。
他们愉快地放了司机，王哲拿出驾照对着司机晃了晃，说：“无照驾驶害死人呀。”
原本计划去张庆海家大肆庆祝，然而方炜却把王哲送到了长虹桥，他说明天防盗器就运到北京了，今晚要好好睡一觉。
王哲孤零零地回到许久未归的家，屋里乌烟瘴气像废品收购站，毫无疑问，这里已经成了弟弟和那帮狐朋狗友的天堂，被褥被蹂躏了，床底下的望远镜也被兔崽子发现了。王哲戴上口罩开始打扫房间，一边打扫一边骂，窗户大开，扫出去整整一个黄土高坡。
电梯门开了，弟弟和两个社会青年勾肩搭背地走出来，刚出电梯他们就止住了脚步。
弟弟惊慌失措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王哲冷冷地回答：“这也是我的家。”
弟弟警惕地看着王哲手中的笤帚，毕竟是亲兄弟，他很清楚即将发生的事。没错，王哲举起扫把朝他的脑袋劈了下去，他的同伴也未能幸免，三个人抱头跑进电梯，王哲抡起手中的武器追了进去。
胖阿姨在电梯里尖叫：“看清楚喽，你别打着我！”
很遗憾，王哲已经杀红了眼，所以，谁也没放过……
这当儿，房间里的浓雾已经散去，王哲把洁净的扫把放在墙角，然后到厨房煮了两袋方便面，吃完后便躺在大床上思考着明天的去向，天花板上有一只蛛蛛盯着王哲看，他们对视了很久，最终王哲没熬过它，提前进入了梦乡。
不知睡了多久，王哲被寻呼机的蟋蟀声吵醒了，是瘦猴，他拨通了电话，瘦猴特有的尖细声音从话筒里钻出来：“你干吗呢？”
王哲说：“睡觉呢。”
他说：“照片出来了，你想不想看？”
王哲说：“现在是晚上好在早上。”
瘦猴停顿了一下，说：“赶紧起床，现在是早晨七点半。”
王哲把家里地址告诉了瘦猴，他说马上就到，趁这工夫他下楼买了两份早餐，蓬头垢面的胖阿姨一直与王哲保持距离，她的眼里充满了恐惧。其实她多虑了，手上没有武器的王哲未必是她的对手。
王哲把豆浆倒进碗里，加了少许绵白糖，然后把油饼撕碎撒进碗中，当拿起勺子准备大吃的时候传来一阵砸门声，打开门瘦猴冲了进来。
“这么快，你是腾云驾雾来的吧。”王哲问。
瘦猴晃了晃手里的驾照，得意地说：“我是开车来的。”
吃完早餐，瘦猴把一叠相片扔到床上，他说摄影师的技巧很高，照片得到了夫人大人的首肯，美中不足的是男模特长得太丑陋。
王哲根本没打算理睬瘦猴的嘲讽，瘦猴显然没领教过他的笤帚功夫。
王哲小心翼翼地拿起照片，一个美女的玉照飘入眼帘，他手中的放大镜险些掉到地上。
“她是谁？”我问瘦猴。
“啊？她是宋静小护士。”
王哲举着照片走到阳光下，仔细辨认。“奇怪，怎么不像真人了？”
“人靠衣服马靠鞍，往下看，你也变样了。”瘦猴说。
王哲紧张地往后翻，出乎意料，他看到一个卡西魔多式的人物。
“他是谁？”王哲指着相片里的怪人说。
“别害怕，他是你。”瘦猴说。
王哲很失望，他觉得中了李晓峰的圈套，他把照片塞回瘦猴的包里，然后换上衣服准备找李晓峰算总账。
“嘿，你干吗去？”瘦猴放下望远镜慌里慌张地问。
“找李晓峰算账去。”王哲拉开门说。
“等等，我正想要找他呢。”瘦猴跟着跑出房间。
瘦猴第一次光明正大地驾驶吉普车行驶在大马路上，车子拐进工体小区，刚走到李晓峰家门口，房门忽然开了，李晓峰背着摄影包准备出门，他抬头看见王哲就像遇到鬼似的蓦地关上房门。
“别跑！”王哲迅速用脚卡住即将关闭的房门。
“你们想干什么？”李晓峰在门板后面说。
“我的脚断了。”王哲气哼哼地说，“你先把门打开。”
李晓峰不情愿地把门拉开一条缝，王哲一瘸一拐地钻进去，刚进房间他就知道了李晓峰今天为什么会举止反常，因为屋里还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照片上的美女——宋静小护士。在三秒钟内王哲明白了海鲜火锅后李晓峰的失踪之谜。
王哲和瘦猴直勾勾地盯住宋静，宋静小脸通红一言不发地低下头，像是做错了——天晓得什么错事。就这样持续了好一会儿，那感觉好似丈夫亲手逮住了红杏出墙的老婆。
“你们想干什么？”李晓峰站到房间中央，“你们这叫私闯民宅。”
“你们在干什么？”王哲看看李晓峰又看看宋静说。
说这话时王哲感觉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从他的钱包里偷走了一百块钱。
“这是我的家，你管不着。”李晓峰近乎咆哮地说。
李晓峰的话像一盆冰水泼在王哲的脸上。是呀，管我什么事呢？王哲颓然地坐在椅子上，瘦猴摸着他的额头又掰开嘴，生怕他咬断舌头自尽。
瘦猴问：“你们要去哪儿？”李晓峰说：“去十渡拍照片。”一听说去玩，王哲浑浊的眼睛立刻有了光彩。
“我也去。”王哲猛然站起来把李晓峰的摄影包抢了过来，背在自己的肩膀上。
“我同事的车只能坐两个人。”他开始琢磨别的鬼点子来搪塞。
“没关系，我们的车能坐五个人呢。”王哲指着瘦猴说。
瘦猴说：“我可不去，我老婆……”
“让你的老婆大人见鬼去吧。”王哲打断他的话，然后开始翻他的口袋，“你不去就把车钥匙交出来。”
瘦猴捂着口袋跳到墙角，说：“我得有个说法吧。”
王哲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说：“你就说我骨折了，今晚在医院陪床。”自从张庆海腿瘸之后，他对说瞎话这门艺术有了许多灵感。
安排妥当后，四个人走出房间，鸟儿在叫，风在笑，多么美好的一天呀。
为了表示临时加入的诚意，王哲硬拉着瘦猴到小卖部里买食品。小卖部里顾客不多，王哲挑了高级面包、进口火腿、美味鸡蛋、罐装啤酒等等，等等，整整一大包，瘦猴说：“太多了，吃不完。”
王哲教育他说：“钱算什么？花光了可以再去挣。”
店老板敲了半天计算器，说：“一共七十七元。”
王哲像是对店老板说又像是对瘦猴说：“我没带钱。”
王哲提着两个大塑料袋兴高采烈地从小卖部里走出来，瘦猴则沉着脸跟在后面，就像刚生吞了一只死耗子，在途中除了问路外他一个字也没说，
出发了，李晓峰和宋静在后座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好像他们谈论的是全中国最有趣的事情。
两个小时后他们终于到达了北京周遍著名的风景旅游区——十渡，这里的天空很蓝，风景秀丽，空气清新，连一只乌鸦都看不到。早晨的豆浆泡馍已经消化干净，王哲的肚子又开始咕咕乱叫，他让瘦猴在一片草地旁停车，准备野炊。
他把车座套拆下来当桌布，李晓峰和宋静负责摆放食品，瘦猴闷闷不乐地坐在草地上。王哲问他：“是不是心疼买食品的七十七块钱。”
瘦猴说：“你明知故问，那是我半个月的生活费。”
王哲乐呵呵地拿出一百元塞进他的口袋里，说：“你跟你开玩笑呢，剩下的钱全当是汽油补贴吧。”
像化学反应一样，瘦猴嘿嘿地笑起来，说：“不要随便开玩笑，搞不好会出人命的。”
四个人愉快地喝光了所有的啤酒，吃光了所有的零食，瘦猴埋怨为什么不多买些。
著名摄影师李晓峰开始忙碌起来，他取出高档照相机，眯着眼睛时而趴在地上，时而单腿跪立，咔嚓、咔嚓的快门声像小刺猬咳嗽。
吃完饭，李晓峰说：“前面有大型游艺项目，快收拾吧。”
几个人把垃圾打扫干净，装上座套，重新出发。十五分钟后，可以看到前面有一排高高的架子，几个工作人员在上面走来走去。
李晓峰说：“这叫蹦极，全北京只此一家。”
王哲问他：“蹦极是什么意思？”
李晓峰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大部分人都不敢玩。”
王哲豪气冲天地说：“除了宋静以外，不敢玩的是孙子。”
说完这话的五分钟后，王哲就开始后悔了，连肠子都悔青了，因为他看到了“蹦极”的全过程——一个人大头朝下从几十米的高台上往下跳，最后被一根粗绳子拉起，人悬在空中，吊死鬼似的。
王哲的脑细胞在紧急磋商着，就在即将琢磨出逃脱借口的时候，瘦猴果断地采取了行动，他三步并两步跑进车里，然后麻利地把车门反锁。
王哲差点被他无耻的举动当场气晕，为什么不叫上他一起跑呢？
拍车门、砸车窗、威胁恐吓，王哲想尽了各种办法依然没有起到效果。李晓峰拉着他的胳膊说：“别管他了，咱俩跳去。”
说到“跳”字，王哲的心跳明显多跳了几下，双条腿像两根木头棍子，在地上划着直线。
“怎么，不敢跳了？”李晓峰见拉不动就开始使用激将法。
王哲说：“跳，脑袋掉了碗大的疤。”
王哲悲凉地朝蹦极台走去，他的双腿在责怪大脑，大脑责怪嘴，嘴责怪舌头……总之，内部零件乱成一团，有的抱怨，有的推卸责任。
李晓峰沮丧地从售票处走回来，地说：“今天游客太多，需要等上一段时间。”
王哲竭力克制内心的狂喜，遗憾地说：“那就下次再玩吧。”
李晓峰遗憾地点点头，表示同意。宋静这鬼丫头一直盯着王哲，恐怕她已经看穿了王哲的心思。管不了那么多了，还是跑为上策吧。王哲把瘦猴轰到副座上，自己开车向前狂奔，生怕李晓峰变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