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水(1)
一转身，我就是岸边站着的那个人
1
张天胜与高霞搞破鞋的事儿，已经有许多人知道了。宋玉娥的震惊，愤怒，会是在张天胜面前摆出各种姿态吗，比如撒泼、耍赖、斥骂……宋玉娥考虑的是脸面，不仅仅是她自己的，也是我们一家人的脸面。
张天胜与高霞的关系不可能说完就完，一想到这儿，宋玉娥就很想得知事情发展的全部信息，用什么来窥视张天胜生活的另一面，那是一股巨大的力量在牵引着她，为什么张天胜把与高霞的关系叫同志关系，宋玉娥曾在张天胜酒后对她还有那么一点儿冲动，就问过高霞这个女人。
宋玉娥无法不忧郁，她极度地愤恨又无限地心痛，她患了神经性头痛。当她痛得抱着脑袋往墙上猛撞时，我说：\"妈，你别想不开呀！
\"\"妈不能，只是这样会好受些。\"我能做到的是什么，我能劝我父张天胜，你别搞破鞋了？笑话吗，我恨他，并且在心里恨他，特别是看到我母宋玉娥痛苦的时候。自从我被来英引诱成功以后，我更认清像张天胜一样的男人，他们的面目差不多一个样儿——自私、吹牛、狭隘、没有责任心等，我理解男人，但我做得到多少呢？
宋玉娥最大的悲哀，就是接受了张天胜搞破鞋的事实，她从侧面了解到高霞的丈夫是军人，她理解像高霞这种以追求享乐为目的的女人，也许对张天胜就是处于一种生理上的迫切需要，在宋玉娥回忆单位里两个女人在一起风风影影的谈话时，她才明白自己多年以来认为有种东西没有实现，张天胜自己很快达到了目的，她却在刚刚期待……宋玉娥想象高霞与张天胜在一起奋力拼搏的样子，她觉得很悲哀。
在她成长的少女时代，第一次的潮红，还有胸部的变化，身体里长了那些害羞的茸毛，仿佛这一切都是为未来准备的，为了一个叫丈夫的男人而准备的，就是张天胜，让她毫无羞耻暴露那些器官，他从这些器官上得到了快乐……宋玉娥就是没有想到，张天胜会背叛她！
这是事实，如果宋玉娥不接受，那就要选择与张天胜离婚。离婚，意味着把以前所有的好脸面都丢尽了，那么我们这些孩子的未来也将受到深重的影响；当时最严肃的事情，就是人们认定离婚是一件非常可耻的事情，宋玉娥不想做可耻的人，只能在内心深处矛盾地折磨自己。为了嫁给张天胜，当初她拒绝了多少向她表白心迹的男人，她一律拒绝了，选中了会写文章的张天胜？又是一种痛恨，自己荒废了大好的青春来陪伴他，他却与另一个女人鬼混上了？要么，去告张天胜，破坏军婚！不，宋玉娥又否定了这样的想法。
我上高中时，我们家已经搬到了B市里。
当我坐在教室里，望着坐在我前面的背影，她长得高了许多，也更加具有美丽的味道了。不该是我胡思乱想吧，她看我时的眼神像早春的雾气，迷迷茫茫的令我十分陶醉在想象之中，有什么东西在敲我的心，痒痒的又是那么地强烈。我的学习成绩一直处于优势，瞿麦常找茬问我这问我那，我知道，我与她之间有一种不可言喻的情感在悄悄滋长。
非常让我回忆中有些气愤的，是我在初中学习非常用功时，一群同学竟在放学时围攻着打我，他们不允许我学习好，真是无理中的理由，我当时被打得鼻子都流出了血，后来我哥张太平帮我教训了他们！从那以后，我常常跟着张太平在夜晚的星空下，舞动着铁刀棍棒，有时我想把自己锻炼成古书里的侠客，省得日后让人欺负。这样的想法，促使我的思想在成熟以后，总是自欺地向人炫耀我的\"能力\"，大概这是男人的另一种虚荣吧，它也害了我。
晚自习前瞿麦递给我一封信，她腼腆地红着脸，我再次受到了鼓舞。我偷偷地展开信，瞿麦就在我前面，但她为了一句话，却用信封装上它，要我下自习后在学校前的柳树林等她。
我真正意义上的约会开始了，那个夜晚真让我怀念，透过林际仰望星空，一轮金黄的圆月像贴在眼前，我们走得很慢，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
\"张错，你真行！\"\"瞿麦，你指的是什么？\"\"当然是学习呀。\"\"那你不也很不错吗？\"\"比起你我差着呢！\"瞿麦腼腆地玩弄着她那红格子的衣襟，一阵风吹过来，暖暖地送来了她少女的气息，我莫名的情绪在缓缓上升，不行，我不能想那事，我开始害怕起来。
\"张错，干什么走得那么快？\"\"我？我……\"\"我什么啊！\"瞿麦的一双纤手已经递给了我。我的手心热汗滚滚，我担心自己把持不了自己，想想与来英在一起发生了那事，我就想？正在我想打败自己的想法时，瞿麦已经把她那薄薄的唇压在了我的手心，这很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张错，我喜欢跟你在一起。\"瞿麦说过话，不知为什么又小跑起来，这是我没有想到的，她真是个害羞的女孩子！我追上了她。她手里多了根柳条枝，很明显瞿麦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提出约我的，我虽然没有告诉她，第一次见到她时我就喜欢上她了，那水一样清澈的眼睛。我的内心开放了许多轻柔的小花，脸又红又热，我低下了头。我想象她的身体，我是要靠近的，我的嘴唇无力地启开，似乎又听见自己被一种东西炸裂的声音，这声音牵引着我抱住了瞿麦，她的眼里澎湃着一团火，我们无法自持地期待……我听到了她\"啊\"了一声……事后，我们有空就要约会，有时，实在找不着机会，我就在散步时说些她爱听的话。到了回宿舍以后，我想过学习不能耽误的，我真的想不该与瞿麦发生那个，多么希望我们只是一种正常的相好，要是我们考上大学以后再……瞿麦的忧虑使我有些不安。
\"张错，你会不会喜欢上别人？\"\"怎么会呢，我们永远好下去。\"瞿麦常常怀疑我对她的爱情，有时我也问自己，我与她之间算不算是爱情？瞿麦的学习成绩直线下降，而我却遥遥领先；瞿麦越来越喜欢找我做那事，我除了喜欢她也在释放自己的欲望，欲望令人有快乐的满足，当然也有忧伤的失落。有几天，瞿麦像丢了东西一样，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想着学习了呢？最终，她告诉我，已经有二个月身上没有来了。我还问过她不来事是怎么一回事？她急得直跺脚，说：\"那一定是怀孕了，我该怎么办？\"\"怀孕？\"我大吃一惊，这件事我还没有考虑过，我怎么就没有想到怀孕这个事儿呢？我毫无心理准备，我们家知道了不仅仅是责骂我！还有，张天胜时不时拿这事羞辱我，我母宋玉娥知道了一定会犯头疼病……我该怎么办？
\"要不，我不读书了，咱们俩逃走好吗？\"\"张错，我们才这么大上哪儿去呀？\"\"瞿麦，我们在大人眼里还是个孩子，他们能允许我们结婚吗？\"\"那我肚里的小孩儿怎么办？\"\"让他长大！\"\"长大？张错，我上哪儿让他长大呀？再说，我爸妈见不到我，他们会急死的。\"\"那还有什么办法？\"我的眼睛湿润了，喉管里开始发涩，瞿麦抱住了我，我们合伙哭泣起来。
2
\"帮助一个男人找回不知丢失在何方的激情，从来都是一个女人最了不起的地方。\"我认为写这句话的人，活得很真实。
瞿麦怀孕的事造成了我内心很大的忧虑，如果学校知道了这事，还不把我们给开除？我现在在大伙的眼里是个品学兼优的人，如果所有的人知道了真相，那我骄傲的部分还有脸面吗？我还是另一个人，一个在水底与女人荡漾的男人，那个叫来英的女人引导我怎样地深入女人……那个时候，我内心深处的潮水在快乐地欢腾，我羞耻到吗？当我想忘却它，可是，我又做出了这样的事！瞿麦，她怀孕了这是真的，我内心中开放的那些小花在一大片一大片地枯萎，我怕，一场惊梦中我望见了瞿麦的坟，周围的艾草在静夜里默默地落泪……宋玉娥的心里疲惫地失落着，在她感到生活表现出来的更深层的无味，就是张天胜与一个叫高霞的女人搞在一起开始。张天胜在一段时间内出奇地按时回家，这令宋玉娥的内心稍微安稳了一些，张天胜比以前瘦了许多，宋玉娥看他时，心中又掠过一丝清凉，岁月就这么快，几年又过去了，为了这个家，为了张天胜的名誉，为了她自己的面子，宋玉娥将自己的心和热情禁锢起来，这种精神的苦闷，怎么不叫她头痛？可是，每当面对张天胜，宋玉娥的心里又特别地别扭，别说是痛痛快快快地笑过，就是与他说话，内心也像是隔了一堵墙。
宋玉娥文质彬彬的形象不允许她那样，成为一个骂街的泼妇？不，绝对不能。宋玉娥想过，是不是她的过于清醒，所以得不到张天胜的爱情。当明白当初与张天胜相守的日子，并非都是懂得了爱，而是装出爱的样子，在他们相互欺骗情感的日子，只是因为几个孩子，宋玉娥才可以忍受着苦不堪言的婚姻煎熬。
人生总有尴尬的一面。宋玉娥也不例外，她必须维持这个家，岁月再漫长，就因有几个孩子，这一根无形却有力的纽带，在她转念的想象中，又成为一种平衡的注释。
我们家已经搬到了B市，我姐张红卫却住在歌舞团宿舍里。有次她对我说：\"小二，我烦透了这个家，你看我爸的嘴脸，干嘛那样对待我妈。\"\"姐，其实，咱爸不是最宠你吗，你也知道他一向专权惯了，我们谁能感动他好起来？\"\"是不能啊，嗳小二，你知道不，咱爸在外找了个女人？\"张红卫的眼神在瞬间变化得痛恨无比轻蔑无比，我没有回答她。张红卫是歌舞团里的大红人，不仅仅是她外表的天生丽质，主要的是她出色的表演歌唱的能力，她代表团里去省城演出，一曲民歌《茉莉花》压倒群芳，她越唱越红，她拥有一个美丽的外号——白菊花，我清楚她为什么这么卖力了，我偶然发现了她写给宋玉娥的一封信——妈妈：
本来我们已经在一个城里，我可以当面与您长谈。您会想，我这个女儿真的不懂事吗？但是，我知道您太痛苦了，您不能永远躺在痛苦里逃避着现实。
我见过跟爸爸好的女人，论年轻漂亮，她当然略胜您一筹，但是，从某种气韵上，她不如您！那么，是什么地方让爸爸如此着迷她呢？
我想，这不是您的全部错误，我也是大人了，妈，渐渐地我明白了男女方面的事情，妈，您忧郁的目光里，有多少是夜空里飘落的秋叶？为了我们，您从来也没有向爸爸大吵大闹过，在我们面前，您表现得那般地顺从；家里漫出来的气息，已经使我们感到阴冷，妈，您在爸爸身上的投入，相反地成为了婚姻的失败，我爸爸也在失败，他失去了我们对他的信任，他也许还没有意识到，但这是他一生之中最残酷的一件事情。
我很羡慕在山村时的来英家，她们家那么穷，来英说她的父母很心疼彼此，她的父母没有文化，她的姐姐来香又是疯疯癫癫，她们家那么穷，可她们家却过得很好。没有人抱怨心情的不安宁。这就是我们家人享受不到的。
生活真是让人猜不透，竟是如此地随心所欲地将您们掺和在一起，某种寂寞，某种惆怅，妈，您是没有说出来，但我心里清楚。记得我小时候，看您满目的柔情，满脸的亮丽……那时的爸爸，虽然也骂着您，但他多少还有一丝因为我们而偶尔欢快的心；那时，我什么也不懂，幼小的心灵感受着每一天的太阳都是新的，每一阵扑面的风都是那么酥软，每一株盎然的花草都那么绚丽……其实，那个时候您就忍受着爸爸的自私及他的惰性，只不过我当时不懂事罢了。
如果说女人可以塑造出一个男人，那么，您对爸爸精神世界的了解远胜于对他肉体的了解。爸爸对您的鄙视比仇恨更可畏，他的自以为是及贪婪，一点儿一点儿熄灭了您心灵的灯火……已经是八十年代了，你也不必再苦下去了，我真的不希望我的妈妈一直活在阴影里，您也不要总想着我们几个孩子，我们已经长大了，您该走出这个牢笼，与爸爸离婚！
这个世界上，我们是爱您的，有机会我和爸爸也谈谈……妈，我在您眼里可能永远是个孩子，但我也想做您的朋友！
祝好！
爱您的女儿红卫××年×月×日
3
张天胜的作品在当时的《大公报》上获奖了，这个消息令高霞兴奋不已。那天，张天胜回到她那里，高霞一脸笑容迎来，她那么仰面躺着，那姿态极易让张天胜心潮澎湃……\"我可能是怀孕了！\"张天胜从释放后的愉快里，清醒过神来。
\"天胜，难道你还有别人也为你怀孕了？\"高霞一脸的神态变得严肃起来。\"哪里，我是想说，除了你高霞，谁能让我爱上。这孩子，是不是他的？\"\"你说什么？他从部队回来探亲时，我做了准备的。\"那他不知道你吃了药吧？\"\"不会的。不过，这孩子肯定是你的，我想生下他。\"\"高霞，能行吗？\"\"怎么不行呢？反正我要定了。\"\"看看再说吧！\"\"看看，怀孕都快三个多月了，你不要我要！\"张天胜的情绪坏到了极点，从高霞家出来，天阴沉沉的更加深化他的不快，他回到宋玉娥面前就问：\"小二回没回来？\"\"他没有回来。\"宋玉娥见张天胜回家，她不吃惊也并没有什么欢喜之状，她已经习惯他的冷漠及千篇一律的习惯。\"前些天我去了小二的学校，他见我面说不想念书了。\"\"为什么？\"\"你问他吧。\"这消息简直让宋玉娥不敢相信，我是她的希望啊！她明白所有的指望在我们几个孩子身上，这太打击了她了，也让她无思想准备。
我浑身又是一颤，好像又游到绿色的池塘中，那位美丽的女神，温柔的双手散发着香气……她是谁？已经不再重要了，我明显地感觉到我正需要她！需要一种东西来补充我的生理，漫漫的长夜，那个酥柔的小耙子正挠着我的心灵……我醒来了，我这是在做什么？
我知道在这一方面我不可救药了。那个周日，我没有回家。如果我决心与瞿麦结婚，有谁会同意？张天胜如何找女人，但他知道我这事儿，一定会以父亲的名誉大骂我！最不能伤害的就是我母宋玉娥，她最希望我有出息，她知道我做出这事，该如何接受呢？
傍晚的寒意使我和瞿麦不能再出去散步，在学校里相会越来越难。为了不闹得风风雨雨，我们像小偷一样小心。瞿麦的父母去很远的乡下参加婚礼去了，这样，我就可以去瞿麦家了。瞿麦把炉火生得很旺，她也因一阵子忙活脸上泛起了红润，我们暂且忘却了忧伤，当我们像饥饿的鸟儿一样在枝头活跃，我们又进入了迷蒙的气息之中……\"张错，快停下！\"\"你怎么啦？\"\"我肚子里疼死啦！\"瞿麦的话音落下，我发现了血，血，血……血来势凶猛，她的嘴唇已经发白发青……\"瞿麦！\"\"不行，我肚子下坠！疼死了！\"瞿麦已经气喘吁吁。
\"瞿麦！\"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都是晚上十点多了，找谁？要是？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突然我想到了张太平。这一段时间他从乡下回来一段时间，他想复习课程准备考大学，他还说过农村的日子他受不了……\"咚咚\"、\"咚咚\"、\"咚咚\"，我骑着自行车飞快回到家门口，屋里灯光还亮着。\"谁呀，这么凶？\"是张太平在里面问。\"哥，是我，小二。快出来！\"\"这么晚了，你让我跟你上哪里？\"\"快骑上车，来不及了！\"张太平跟着我返回到瞿麦的家里。\"张错，你上哪儿了？\"瞿麦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