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知(5)

我干什么又在心烦意乱，说真的，我也不想看到张红卫穿着奇怪的衣裳，抱着一个一米来高的布娃娃到处走。因我伤口恢复好以后，我才知道张红卫的病又犯了，她打扮得像马戏团里的小丑，至少，她似乎比我们家里的谁都要高兴，她悲哀地快乐在自己的快乐里……现在，我们家里的成员谁又能整天守着她呢？我们这个古板的家庭，没有疯子才是怪事呢！

家里没有温暖，没有关怀与爱的生活，从我小时候开始，我们家里人一直过着冷漠的生活，在彼此的仇视中，我们彼此看不起对方，总觉得对方像是欠我们什么没有偿还一样。真不可思议，张太平会与我作对，我模模糊糊的发觉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我所有的品质和自我的努力，也不会抹去我已经习惯了的劣性。

一九九八年的五月一日，电视里正播放着联欢会节目，我们都在看电视（我和齐欢也在我父母那里，电视是放在张天胜的屋里），当我点燃一支烟想吸时，张太平板着脸冲我说：\"有些人怎么就不以为然呢？小二，我怕烟呛你不知道啊！要抽回去抽！\"我惊诧不已，张太平干什么要这样跟我说话，并且当着齐欢的面。

\"你装什么×，连自己都养活不起，少来管我！\"\"就你！小二，你是什么东西，还以为自己是谁呀！\"张太平上前想打我，他的拳头已经对准了我。

\"我是谁？你他妈的欠打！\"\"呀！小二，你他妈的还叫号！\"\"张错，你这是干什么？\"齐欢这么一喊，我才发现她已经向外跑去了。

宋玉娥推着我说：\"小二，你先回去，给我省点心啊！\"我还是回到了住处，齐欢坐在桌子前一言不发。我刚想向齐欢解释什么，门却被砸得咚咚直响。

\"你有种，张错，你出来呀，怎么像个缩头乌龟！\"\"我×你妈！张太平，你想怎么地！\"\"我×你妈！张错，你是什么人，一个坏蛋，别以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你挂马子让公安局抓进去……\"张太平在门外揭露着我的老底，我拿起菜刀想冲出去，这时，齐欢抱住了我。

\"张哥，不管怎样，你也不能出去！你们是亲兄弟呀！这点事儿，犯得着吗？\"我使劲挣脱，齐欢就是死死地抱住我不放。

\"张错，你这缩头乌龟，怎不敢出来呀！\"\"我×你妈！\"我的脚踹着铁门板，齐欢在我的身后就是不放手。

\"张哥，算是我求你了，你不是说爱我吗？那么，就算你为了我！\"我无法不停止挣脱，我望望担惊受怕的齐欢，心一下子软了下来，是啊，我干什么跟张太平这样？

\"张错，你这缩头乌龟，被人打怕了！你等着，早晚我会打死你！\"大约是过了半个多点，张太平离开了我的房门；他这么穷追不舍，又这么气急败坏，这种情绪一定在他的内心酝酿了许久！

\"我真不明白，你们是亲兄弟，怎么这样仇恨！\"\"张太平是活腻了，他找不出理由回去见我嫂子，就拿我出气呗！\"\"张哥，你也许不爱听我说你，我不明白，你们哥俩都是读了大学的人，怎么在打架时互相骂妈，这恐怕太不近人情了吧，你妈听了一定很难受！\"\"我是气坏了，顺嘴溜出来的；小欢，我哥是不是太可气了！\"\"不管如何，你先消消气，也许，这件事本不该发生。你们都在火气头上，谁要是退一步就会好些吧。\"我看出了齐欢对我们兄弟之战十分吃惊；况且，刚才张太平把我的丑事又说了一些，齐欢不知道本来是平静的，这一知道了我的另外的丑事，她的内心里一定很难过。

\"小欢，我哥说我进了公安局的事是真的，我本来不想让你知道，我怕让你知道了，你对我会更伤心！\"\"都过去了，还提它干什么！该伤心的已经伤心了！\"齐欢说得特别小心也特别的轻声，她这样令我很难过，我能给她什么呢？除了让她恐惧就是我反复无常时打她……现在我还让她担心，不能给她安定和谐的生活，我算是什么男人呢？

宋玉娥在门外急促地喊我的名字，又发生了什么事？

\"张错！张错！\"\"妈，怎么啦？\"\"张错，你哥被派出所抓去了！\"\"大姨，大哥他怎么会让派出所抓去了？\"齐欢十分急切地扶着宋玉娥坐在床边。

\"唉，小欢，我们家？\"\"妈，别怕那套邪！我哥他活该！\"\"话是这么说，现在连你爸都撵我出来，小二，你说这就怎么啦？\"\"妈，我爸打你没有？\"\"他倒是没有打我，不过，他被你哥打了！本来，你爸在他屋里喝着他的酒，可你哥一直是怒气未消，他大声哭叫起来，我知道他是为什么，他这人，也许将来要发展成红卫那样？小二，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啊！\"\"妈，我哥就是装蒜！欠打！\"\"小二，你爸也是这么想的，他见你哥大哭大叫，他过来说了一句\"太平，你不爱住这儿上别处去闹去！\"你哥哪里会听进去，他抓起桌子上的剪刀，猛地向你爸的喉咙刺去，好在你爸躲得灵巧，他迅速地窜回到他的屋里，把门拴划上，你哥呢，却疯了一样用斧子劈坏了你爸那屋的门！我哭了，在我的哀求中，你哥才停止了行动。不过，他却往墙上碰撞自己的脑袋，当我再次劝他时，他双手捂住耳朵，这时，你爸已经走出了房门……过了一段时间，派出所的人来了，他们把你哥带走了。唉，这一定是你爸报的案！你爸是不是老糊涂了，人说，家丑不可以外扬，他这把年纪了不为儿女想想！\"\"妈，这次我爸做得很对，我爸也是没有其它办法了，张太平太不知好歹了！\"\"小二，你哥是做得不好！唉，我不知道，你爸跟呕了一辈子气，现在你们这样，他骂我是一手把你们惯养坏了！他撵我出来，大概是不想让你哥回来住了。\"宋玉娥的泪水再次打湿了双颊，紧接着，一阵抽泣递进了她的胸膛。

\"小二，派出所不会把你哥怎么样吧？\"\"妈，你想他干嘛，我哥总是骂我没有出息，他不也是一样吗？他这人，派出所会把他怎么样？他膀大腰圆，人家还怕留他时间长了费饭呢！\"\"你是说，他很快就会出来的！那我回去看看。\"\"妈，你是闲地慌啊！你回去看打架呀！\"\"我看你哥回来后，不会再打你爸了！\"\"爱怎么地就怎么地，你还是在这儿吧！该回去时我也不留你！\"\"我怕你哥吃不上饭！他这人生气了，就跟自己过不去！\"\"妈，他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你干什么还要照顾他？\"\"你们都是妈身上掉下来的肉，妈谁都心疼！\"\"妈，你还是心疼心疼你自己吧，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一个我姐已经够你受了，我们再不好，还不比一个疯人强点儿！我看，你还是先住这儿，别的事明天再说！\"\"我快是七十岁的人了，还有几个明天呢？\"宋玉娥坐在床边，她满脸的皱纹在表露着岁月的风霜，她那么无助、焦灼、担心、无望……然而她这样忧心这样愁思，又能解决什么生活现实？她一生之中所寄托在我们身上的情感及希望，甚至在她快七十岁时，她还是空空地无法改变无法抑制的失望……她还在流泪，老年癍在她有脸上及手臂上隐约可见，她老了，真的老了……五月后的夜晚，清爽怡人的风吹拂着，我坐在长石凳上，我实在睡不着，齐欢和宋玉娥已经睡了，我一个人出来仰望月光，它多么清幽多么明亮啊！一股草儿的清香刮过来，又进入了夏季，可我仍旧在空虚无聊中打发着时光……自从我被歌厅的人打了以后，我歇了那么多天养伤，哪里还有脸去\"总魔痣\"那里上班？齐欢跟我什么也不谈了，这段日子发生了这么多事，哪里还有时间说着未来？有未来吗？

张红卫笑嘻嘻地抱着布娃娃乱跑，她红光满面像一匹快活的小马，谁说张红卫疯了？她的身影及她的欢快声音消失在早雾里；我这时的感觉是对的，张红卫一点儿也不痛苦，她自由她随意地生活着……另外的，是一群狗的尸体横在富尔江河水之中，它们为什么会死？时间与地点的错位把我的意识弄得混淆不清，我又站在了一片绿油油的望不到上空的苞米地里……我觉得寒风刺骨，这明明是夏天啊！我不能前进也不能后退，像一个塑雕的人，赤裸裸的被涂满上了烟灰！不知道疼痛，也不晓得痛苦，在这里，我禁不住要抹煞今生今世，我的目光还要转向哪一方？

钟声悠远的传来，花的气味，对，就是菊花的气味迷漫散出，我立在那里，远远地望见齐欢，她正腿盘成莲花，双目向下微闭，她是在飘坐在云朵里，比起时间里我见过的她，她美丽得无与伦比……我的心焦虑地期待她下来，可是，她根本就没有看见我。

\"齐欢！齐欢！\"我大声喊了起来，我的眼前像是被人罩上了面纱，我无法再看她，面纱欺骗了我的欲望……\"张哥，你醒醒，怎么啦？\"齐欢推醒了我。

\"小欢，你不会瞧不起我吧！\"\"怎么会呢！你做什么恶梦了吧。\"\"是啊，在梦中我还向你求救呢。\"\"我不是来了吗？\"\"你回去睡吧，我妈她睡着呢，你回床陪她吧！\"\"好了，你别太多想了，什么事终究要过去的。\"齐欢说了这么一句便回到了屋里。我们家发生了这等事情？齐欢会怎样？我还要欺骗自己吗？

齐欢要去北京卖她的小说《问候爱情》。我要说什么呢？她还要追求她的东西，我变得沉重起来。我知道我无法阻碍她，本来我们家不发生什么事情，她会早一点儿动身去北京。我也清楚，我是给予不了她什么，我给她的是清贫及忧心，我明白，我不可能挽留住她。

这几天，我不停地喝酒，我越来越思念农村的生活来。一次酒后，我哭了。

\"好好的，哭什么？\"\"齐欢，我觉得我对不住你，不能给你富足的生活。\"\"唉，我还以为什么呢，我和你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这穷山沟里出来的孩子，对生活是没有太多的奢望！只要身体健康，过着平安的日子……\"我感到更惭愧，哭得更厉害了。

\"你怎么还哭？又不是小孩子了！\"\"小欢，去北京办事顺了，可别不回来啊？\"\"你是怎么想的？我不回来，谁收留我？\"\"你这是真话？\"\"真话。\"\"原来你也这么在乎我，放心好啊，我的心在你这儿！\"齐欢比划着我的心脏，我的心底又涌动着一种甜蜜感。

\"嗳，我去北京需要一些日子，你在家学点什么吧。\"\"学什么，我这么大岁数的男人，就是学也晚了。\"\"你这么不自信，比如学电脑，你人聪明，你可以学设计啊！\"\"就是学会了，谁会用我？\"\"你没有去做怎么就知道结果，你太消极了，既然你选择了跟我在一起，那我们就该想办法生存下去啊！\"\"你说得对，小欢，我想想吧。\"我的眼神里充满了不满，我有些接受不了齐欢告诉我这些，其实，她说的是对的，可我就是不愿面对生活；我一直过着消极的生活，我真的无法积极向上吗？一九九八年的六月三日早晨，我送齐欢去了火车站，她坐上了12次通往北京的列车……

6

在我回家的路上，心里感到很不是滋味。于是，我又陷入一种痛苦的烦恼之中……医学上说人都有情绪低潮期，我是吗，我反复无常的性格，不仅仅是如此吧。回家里，我空荡荡地躺在床上，望着衣架上还挂着齐欢的衣服，这里依然荡漾着她的气息！还有枕边还残留着她的长发丝，我悄悄地闭上了眼睛……怎么，我的眼睛发酸？我又流泪了。

傍晚，我喝了一些酒后，出了门在小区里走走停停，望着一家家窗口的灯光，我对家充满了特别的渴望，如果没有齐欢的出现，我会更加惨痛地堕落自己！我感到自己活得很窝囊，那么，齐欢能与我这么窝囊地混下去吗？路灯幽暗地照着我的落魄，我就真的这样混下去？我要葬送自己？但齐欢？宋玉娥？张卫红？张太平？张天胜？这个家庭谁来收拾残局？我的胃里向上反着酒气，我似乎觉得天地在晃动……我的哀伤就是靠酒精来麻醉我的神经，多少年了，它一直粉碎着我消极的人生观。

\"张错，你一个人东晃西晃的干什么，齐欢呢？\"待我回头看她，她的手已经扶住了我。

事情就这么简单，也就是这么莫名其妙地进展了。

她就是高霞，齐欢的一个朋友。高霞把我扶到了屋里，我一开始就意识到感觉正在发育着。高霞坐在床边，搂着我的胳膊向我微笑。

见我一声不吭，她好象得到了认可似的，眼神越来越迷离恍惚，我已经惊觉到她的意图了。

她站起来帮我端来一杯水，我接过来对她说：\"喔，谢谢你！时间也不早了，你丈夫一定等你着急了！\"\"张错，你是真不懂我的意思吗？\"高霞居然俯下身凑到了我的嘴边，她不算是漂亮的女人，但她有一定的女人姿色。

\"不行，你丈夫知道了不好！况且——\"\"况且，你与齐欢住在了一起！放心，我不会搅你们的，你也是的，都什么年代了！\"高霞娇嗔地解着我的衣扣，她的两手在我的身上柔软着……我仿佛又看见了，我的欲望难以自制……几天之内，我们竟处在了一起。

从谈话中得知，她当司机的丈夫经常跑长途，一个女儿十二岁了，又住在姥姥家，这样，高霞无所顾忌地与我鱼水般游动着……那天上午，正当我们兴风云雨时，我的传呼机嗒嗒地响了起来，我们快活得如醉如痴……事情一完之后，我看见传呼是从北京打来的，这时，才发觉自己似乎暂且忘记了齐欢。

\"张哥，想我吗？我的事情办得不太顺，要过一段日子才能回去！你好好照顾自己呀！\"\"我知道，亲爱的，不要太着急了，慢慢办吧！\"\"不过，昨晚我梦见你又找了女人……\"\"竟瞎扯！我能找谁！这是长途电话，别胡思乱想了……\"齐欢一点儿也没有胡思乱想，我确实又找了女人，并且是她的一个朋友。我在电话里最后叮嘱齐欢，回来之前一定事先打个传呼，我说我想去车站接她，事实上，接她并不是我的全部本意，而是我怕她突然回来了，撞上我与高霞的男女行为，她一定会离开我。

\"张错，我们这辈子一直这样多好！\"\"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怎么不可能，只要你愿意，我就跟着你！偷偷摸摸的也行！\"听了高霞的话我有些触动，她跟我什么条件也不讲，只要求我跟她在一起就行；看来，她是在寻找生理上的充分安慰。

\"你明天也去我们家打麻将，这样，齐欢就是回来，她也轻意不会想到我和你的关系！\"\"那你丈夫怎么看？\"\"他呀，傻帽一个！我们家男男女女打麻将是常事，他才不会想那么多！这样，我们不是给自己创造了机会！你说是吧！\"我点了点头，不错的，我们不想打破正常的生活，我们要的就是肉体上的不知疲倦的组合。

砰砰地一阵敲门声，我吓了一跳，高霞就是高霞，她马上冷静下来，迅速地穿好裙子，我也穿好了短裤，这时我听见门上的钥匙在转动，是齐欢回来了！我有些慌乱，这是凌晨三点多钟了，我示意高霞跑进厕所里。

\"亲爱的，你怎么不打个招呼，真让我担心，这深更半夜的出了事怎么办？\"\"我想给你一个惊喜吗！\"齐欢搂住了我，并且在我嘴边亲了一口。

\"亲爱的，你先躺一会儿，我给你拿水去洗洗脚。\"我抱起了齐欢，把她的鞋脱下来，我迅速地帮她洗了脚。齐欢似乎很感动，她哪里想到我的用意呢！我是怕她下地呀。

\"小欢，你再躺一会儿，我给你做点吃的。\"\"我不饿呀，我想你的，这么久了，你不想吗？\"\"想，可我饿了，我怕身体受不了你的。\"我俯下身亲了齐欢的脸，我在想怎样才能把高霞放出去。

\"真烦人！你呀？\"\"你不在家，我一个人不爱吃饭呗！你等会吧，亲爱的！\"我关上了卧室的门，到了厅里我赶紧放水龙头，水声哗哗地响动，我拉开了门让高霞从厕所里出来，哗哗的水声一定会淹没高霞的脚步声，我从容地也下了楼。

\"张哥，你干什么下楼呀！\"等我从外面进来时，卧室的门已经被齐欢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