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冷宫冰释
“秋菊,你下去吧。”乐神没扭头,低声吩咐了一声。
“哎!”秋菊答应了一声便浮云一样飘走了。
空气在秋菊进来时刚散开了一时,便又随着秋菊的离去而凝结了起来。这尴尬的沉默,拂过心头让人太不舒服,乐神可能是受不了这沉默的压迫,想要打破它,便端起茶杯,眼睛刚刚扫过茶杯,便是轻轻地‘咦’了一声,问到:“你采的绒线花?”乐神啜了一口杯里的茶水,抬头看着夫人轻声问到。
这冷宫里里外外都是冷冷清清的,院子里几乎没有什么花草,可独有两株合欢树长的很是茂盛,每年都会开出这种柔红色的绒线花。它的花就像它的名字,宛若人用手撕开的一团团绒线,没有花瓣,只有绒绒的花丝围成一团,像一个半圆形的绒球,从花心往外渗透着这种柔柔的红色。这红色沉沉的,内敛而含蓄,高雅而淡漠,却有一种向外穿透的力量,又让人觉得它淡淡的,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像陈年的红葡萄酒,像深埋地下的深红的宝石,像美丽的佳人,让人心生爱怜、心生敬意。放在细腻奶白的瓷杯里,注入沸水,慢慢地它的殷红就晕染开来,一抹一抹地,无声地渗透到水里,那杯水便姹紫嫣红起来了。就像一个含羞的少女投入到白马王子的怀抱,静静地、幸福地释放出它全部的爱情。这水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含在嘴里,有一丝不意觉察的甜甜的味道,喝了不禁能温润嗓子,人:氤氲其中,灵魂也就飘浮起来了。
往年这绒线花从没有人理睬过,今年花开时节夫人刚好在。
“赶上了,就采下了呗。”夫人依然微微低垂着头,神色平静地淡淡回说到。
乐神闻言一时无语,又是低头抿了一口茶,沉默了一会,抬起头,有点难为情地说到:“夫人,我是糊涂猪油蒙了心,才会做出这等事来,让你受苦了。”夫人没有抬头,也没有吱声,看不出她的心头有什么变化。
“这段时间我都不认识我了,现在的乐宫,唉!”乐神若有所思抬了抬头,却又是颓废地萎了下去,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一副无奈的表情。夫人依旧是刚才的安静,心里似乎没有丝纹波动。
沉默了一会,乐神又是抿了一口茶,接着说:“夫人,你应该知道我是爱你的,你看这朵绒花,还是那么鲜艳。只是我的眼睛被蒙蔽了,看不见自己的心了。”见夫人没反映,乐神又接着说到:“小妹的事情,我非常抱歉,我真是糊涂了。当时听到小妹的歌声,全身一振,就迷糊了。一切的一切请你原谅。”乐神满脸恳切,语带恳求地说到。
“其实我可能从没真的爱过小妹,我的心里应该是只有你一人,只时当时不明白,迷失了自己!”乐神痛苦地拍拍脑袋说到。
夫人一直静静地坐在那儿,姿势也没有变过,神色淡漠,好像乐神所说的一切都是别人的事,与已无关一样。
“音儿”乐神脸色难堪,语气艰难地说着。一直平静如水的夫人,在听到音儿两字时,身子微微地颤了一下,微微抬起了眼睛,眼神飘向了乐神。
“音儿大了,最近成天见不到人影,就是碰见了,他也很少和我说话,问他话,总是哼哼哈哈的敷衍着,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和我有些生分了。刚开始他还老是吵着要找你,现在也不再问起你了,他看起来总是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知道他成天在想什么,在干什么。”乐神说着低下了头,语气幽幽地低了下去。
夫人那神色淡漠的眼里终于涌出了一滴泪来,但她没有伸手去拭,而是任由泪水慢慢地溢出眼眶。
“夫人,请别再恼恨了,咱回吧。”乐神无力地抬起头,用祈求的神色望着夫人说到。
夫人没吱声,也没动,一任刚才涌出的那滴泪轻轻从脸颊滑落。
“咱这就回家,今晚就把小妹给找回来,我当面向小妹认错。小妹流落在外这么长时间,应该也吃了不少苦头了,该是回家的时候了。”乐神转向夫人,诚恳地说着,伸出两手就要去握夫人那苍白的手。
夫人听到这里,眼里的泪水终于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簌簌地落了下来。
“可是,小妹人在哪里,我也不知道啊?”夫人呜咽着,抬手捂上眼睛,也无意间避开了乐神伸过来的手。
小妹的事,是夫人心里的最痛:身为姐姐,不能保护妹妹,而害妹妹的人,恰巧又是自己最爱的人。这种痛任谁也不可能漠视。
“怎么会不知道呢,小妹是乐宫的人,在哪里她都是会唱歌的,只要她唱歌,那我的焦尾琴是随时都能找到她呀。”乐神看夫人心有松动,眼神马上的热切了起来,双眼烁烁地瞅着夫人说到。
夫人听到此言,陡然停止哭泣,抬起头吃惊地看着乐神,心里想:原来他是真的没有要为难小妹,否则他早就应该找到小妹了并把小妹给抓回来了。他有焦尾琴,只要是乐宫的人,不论在哪里,只要开口唱歌,那焦尾琴就会感应到具体方位,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看来他的确是迷失了心性,害小妹应该不是他本意。想到此,夫人的怨恨顿时冰释了。
乐神呆呆地看着眼前这枝带雨的梨花不断地转换着神色,哀叹一声,轻轻将其拥入怀中。
“咱这就走。”话一落音,乐神便半扶半携地和夫人朝存放焦尾琴的静音阁走去。
那天早上,小王子依旧带上阿迪、小龙和小鱼准备出去,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守在门口的阿花,阿花无精打采,满脸的悲戚、哀伤,看见小王子出来,抬头瞅着,一副欲哭无泪的难受样。
“阿花,怎么了,你怎么在这里?”小王子瞅见阿花的样子,愣了一下,吃惊地问到。
“主人……主人有事出去了,走时说让我来你这里住。”阿花有气无力地说到。
“有事出去?”小王子瞪着吃惊的双眼问到。
阿花无力地点了点头。
“他走时没说去几天?”小王子看阿花连回话的兴趣都没,一副没着没落的表情,顿了一下,眼珠在眼眶轮了一圈问到。
阿花依然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没问他?”小王子伸长脖子,疑惑地瞅着阿花问到。
“我问了,他说他也不知道。”这次阿花没再摇头,而是把头低的更低,喃喃的说到。
小王子没有再问,直觉告诉他:五叔可能出事了。
阿花,是五叔唯一的家人。从来就没离开过五叔,他的眼里只有五叔一人,他也只听五叔一人的话。平时给五叔守家,帮忙料理杂事,是五叔得力的帮手。五叔管理乐宫压力大,又不能和别人说,就经常和阿花唠唠,阿花会很理解、很体贴地听着,唠完了,五叔也就轻松了。阿花,是五叔的精神依靠。
五叔平时要去哪里,他要么跟着,要么在家守着,从不会离开半步。今天却反常地要到这里来住,那简直是破了天荒。这么反常的举动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出事了,五叔和阿花都逼不得已了,不能不分开了,分开成了必须的事。
看阿花那低落的情绪,那无奈的表情,就可是确实了。
有能力让阿花和五叔分开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自己的父亲。
想到此,一股悲凉的情绪又一次地涌上小王子的心头。
一段时间以来,他隐约地觉得,只要给他快乐、带他出去玩的人,大都会被父王责罚,像空灵、空音、尹青姐姐她们。这一次,大概是轮到五叔了。
可是父王一向是信任、依赖五叔的呀,五叔做事,一向也是勤勤恳恳,一线不苟的。对父王、对乐宫,那是忠心耿耿的。
昨天回来是晚了很多,可宫里也没多大事啊,再说五叔也是把宫里的事都安排好才出去的呀,怎么会这样!
小王子并不知道五叔忘了喂马的事。
想到此,小王子心里对父王有了一丝怨意,更多的是对自己贪玩的悔恨。便没再吭声,蹲下,抱着阿花的脖子摩挲着。
眼里噙着泪说:“安心住下,今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别再伤心了,五叔一定会回来的。”
小王子的安抚,一下子碰破了阿花的泪腺,实在控制不住了的眼泪,顺着阿花的脸颊溪流而下。阿花抽噎着说:“我知道,我一直就知道,他一定会回来的!”
“好了,别再哭了,拿出勇气来,坚强点!”小王子似是安慰阿花,又似是给自己下决心,一手搂着阿花,一手握成拳头,眼神刚毅地说到。
“我们准备出去,你愿意跟我们去吗?”小鱼儿这时插嘴柔声说到。小鱼儿不忍心小王子太过伤感,他不喜欢这悲伤的气氛。
阿花闻言,擦擦眼泪,点了点头。
小王子看着阿花还在犹豫,小龙已心领神会地驮着小王子腾空而起,阿迪早已前行开道,小鱼儿依然兴高采烈地在小王子的项圈上跳着,他们都是不喜悲伤的主。
阿花看着他们这样的势头,也激动起来了,四蹄腾云紧随其后。
不一时,他们就来到了集锦园,稍事休整,依旧是小鱼儿念念有词后,阿迪便开始吹奏出美妙的乐曲,小王子随乐起声,练声开始了。
今天练的是古乐十八韵中的第八韵:龙游苍穹。
这一韵已经练了几天了,今天将是曲成之时。只见阿迪韵起,小王子便已开唱:唔……唔……唔随着小王子音波的幽幽开启,原本平静的空际里,开始有了空气流动的声音,云气开始慢慢地聚合、凝结,慢慢地拧成了一股。随着音韵的启承,那股云气慢慢幻化出形,形成一条头颅高昂的、雄伟的、狂傲的苍龙。音韵又是一个转合,那条苍龙随即扭身一摆,舞动起来。笛声开始激越,小王子的声音更是清丽婉转,那龙便随着小王子的音波声,开始腾挪、翻转、扭动,继而凌空飞起,在高空腾地一转身,返身冲入云海,似已远去不见其尾,眨眼却又呼啸而来。那苍龙长不见尾,上下翻飞,灵动异常。在空中自由翱翔,须眉结张,似要把苍穹撕裂。随着小王子音韵的转慢、转轻,那苍龙的扭动也跟着变的轻柔、舒缓,慢慢地那条苍龙变的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淡。等小王子嘴里的最后一个音符消失后,那苍龙便似隐似现,若有若无,逐渐逐渐地完全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