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童颜放下收拾好的行李箱，站在门口，看着已经请人打扫干净的房子。这房子现在同她刚刚搬进来的时候一模一样了。原来她在这里也只是住了半年而已，收拾起行李来都不是什么难事。她还曾经想过也许会在这里住很久，至少是在三年五载后。沙发，茶几，电视机，书桌……虽然他来的时间并不多，却始终是这里的主人，每一处都晃动过他的身影，残留着他的气息。她最后看了一眼，才关上门，攥住手心的钥匙微微一笑，才走下台阶。

她将行李拎进车内，拿出手机翻出电话簿按下快捷键，也许以后这个号码就不会再设置快捷键甚至不会再存在她的手机里了。铃声响了很久都没人接，她看了看时间，正想挂断电话直接去他公司，铃声忽然中断，传来熟悉的声音：“喂，”童颜放松情绪，语气和缓：“我是童颜，现在想见你。你有时间吗？”

“好。你来蓝之夜，我等你。”虽然答应得很爽快，但声音听起来好像有些模糊。他现在不是应该在公司吗？怎么会在酒吧？她认识的沈立是一个从来不会轻易放纵自己的人，更何况是在工作时间。童颜压下心中的疑问，很快发动了车子。

沈立并没看向她，只是随口道：“你来啦。喝什么？”

“给我一杯WHISPER。”调酒师很快端上了一杯色彩绚丽的鸡尾酒。

童颜拨弄着吸管：“你怎么了？”他虽然语气平淡，但是至少也喝了七八杯威士忌了，她见识过他的酒量。他看起来真的不太开心，似乎，那种感觉是类似悲伤，她觉得自己想多了，他是那么冷静到冷酷的一个人，她还真的从来没有见过他在人前买醉。“你今天的打扮不太一样。”沈立并没有接她的话。

“你不愿意说就算了。”童颜无奈地笑笑，摊开掌心将钥匙送到他面前：“我今天是来还钥匙给你的。”她还从来没有试过这样跟他说话，就像他不理会她的话一样，她今天也有权利这样顺着自己的心情讲话吧。

沈立放下酒杯，低头看了看，伸出拇指和食指拈起钥匙，笑了笑：“有点意思。”他转过脸看她：“你今天很不一样，不仅装扮变了，连语气都变了。”他随手抛下钥匙，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他的笑容戏谑，语气轻佻，眼里氤氲着一点醉意，似乎根本不是在看着她。童颜偏过脸，心中又怒又痛，一抬手狠狠打落她的手，起身离开吧台，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回头，他背对着她，同她刚刚进来时那样，仍是一杯接一杯地闷头喝酒。童颜狠狠心走到酒吧门口停下来，终于仍是一跺脚转身快步走向他。

她夺过他手中的酒杯怒视着他，沈立笑了笑，也不问她为什么回来，劈手夺过她手中的酒杯仍是自顾自地喝起来。

童颜一时气结：“你……”一转身拉过凳子坐下来：“五杯威士忌。”酒端了上来，她拿起一杯仰脖就喝了下去，因为喝得太急不小心呛住，却仍伸手去拿第二杯，杯子被人用力压住，她一抬头就遇上沈立的目光，仍是氤氲着醉意，却藏着深不见底的哀伤。童颜松开手静下来，也不再拦住他。他回过头继续喝酒。

“她现在一定不知道有多恨我。我只敢等到她的脚步声消失之后，才慢慢跟出去，她走得那么踉跄而艰难，一路始终都没有回过头，我远远地看着她坐在地上打电话，都不能上去扶她一把。更可笑的是，我知道她给谁打电话，我也不能阻止她……不能……”他将酒杯里剩下的酒一口气喝了下去，又开始叫人上酒。“我看着她在地上坐了好久，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男人没有来，我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实在是无法忍受，她那样凄惶虚弱的样子……最后竟然是我打电话告诉他地址，我一直看着他的车开到她的身边，他将她抱到车上将车开走……我不敢露面，她现在相信一个骗子，爱着一个骗子，我就只能将她送到骗子的身边……”他爆发出一阵骇人的笑声，酒水不停地随着他的话语和动作一杯杯灌进肚中，似乎靠着它们他才能够说话。

童颜不停地告诉自己，已经决定离开他了，就当是听朋友倾诉，却仍是感觉心脏一次又一次收缩抽搐的疼痛。她只是又一次做了见证人，见证他是如何爱着别人。这个世界上阴差阳错的事总是太多，爱与被爱永远不能一一对应，她都是第一次发现，原来爱着一个人还包括祈祷所爱之人的爱与被爱是对应的。就算心里的每一寸都已经被成全伤到鲜血淋漓，也还是胜过看到心爱的人因为得不到所爱而将他的心痛叠加在自己的伤口之上。她也很想饮下面前杯中透明的液体，或者也可以像他一样将感情发泄出来或者暂时忘掉，可是她不能。她要亲自开车将他送回去，他喝得这么醉，她也许还要照顾他整夜。她伸出手一遍又一遍轻轻地抚摸过他短短的头发，在心里讲出了她以前没有说过以后也都不会说出来的三个字。她知道他永远都不会听得到，可是至少，她可以告诉自己，原来，她也曾这么深深爱过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