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许悠整整在床上躺了三天，她只觉得昏昏沉沉，却怎么也睡不着，困意袭来的时刻她也不敢闭上眼睛，因为一闭上眼睛，她曾经朝思暮想都无法回忆出来的过去的画面就一幅一幅接踵而至。她的房间里窗帘始终是拉上的，只开了一盏床头灯，只有这样她才觉得稍微安心一些。何家良每天会耐心地强迫她喝小半碗什么都不加的白粥，却始终都无法劝动她走出房间半步。他坐到床边，倚着床头，将她搂在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她聊天，说是聊天，其实也只能算是一个人自言自语，不知聊了多久，终于听到了她浅浅的呼吸。她终于睡着了。虽然他很口渴，胳膊也已经从酸麻到失去知觉，但仍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他怕他一动她就会惊醒就又无法入睡，这一觉实在太不容易也太珍贵。

她回来之后一句话都不肯说，可是电话是沈立打来的，虽然除了地址什么都没告诉他就挂断电话，但看许悠的样子，如果不是沈立全都告诉她，那就是她已经全都想起来了。沈立究竟告诉她多少？她又是不是将以前的事情全都想起了？他一句都不能问。他搂着她的双手微微用力了一点。就这样让他一直抱着她，哪怕她不再醒来。她也就不用面对所有的一切，而他会一直一直抱着她，不会松开手。

何家良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平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他心下一惊，立刻就想坐起来，这才发现手背上搭着一只白皙小巧的手，他不由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没有乱动。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也不知不觉睡着了，许悠坐在床边，上半身趴在床上，脸颊从有些凌乱的长发间露出来，她闭着双眼，眼圈青黑，但脸颊较之之前的苍白就稍稍多了一点绯红。何家良微微松了一口气，轻轻地将她的手从手背上移开，没想到还没放下，她忽然整个人猛地哆嗦了一下睁开了眼睛。

何家良一惊，她已经迅速坐起身，将手从他手中抽了回来。她并不看他，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走到卧室门边。何家良也立刻起床趿了拖鞋喊她：“悠悠！”她却像未曾听见一样径直走了出去。何家良急忙跟出去，只见她穿过客厅直接进了浴室砰的一声关上了门。何家良愣了愣，慢慢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他盯着浴室紧闭的门，百思不得其解。坐了半晌，才意识到里面已经半天都没有一点动静了。

他心下一阵冰凉，倏地站起来冲向浴室门口，不停地捶门：“悠悠！悠悠！”里面仍是听不到半点声音。冷汗从额头上涔涔而下，他退后一步，准备踹开门，门却忽然打开了。许悠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头发也已经扎起来，很明显化了比平日浓的妆，脸色在粉底腮红的作用下已经看起来好多了。何家良的一颗心终于落回肚子里，他一辈子还没试过像刚刚那般害怕。他的表情还没舒缓下来，又重新凝重起来。他站在浴室门口，许悠看着他，却并不叫他让开，但那表情那眼神却俨然已经将他当作陌生人了。难道，她真的已经全都知道了？他顿时张口结舌。只见她嘴唇一张一合：“请你让开。”他机械地转动身子，任她从身边走过去。

何家良跟着她走进卧室，却见她拿出旅行箱，打开衣柜，开始收拾自己的衣服。“悠悠！悠悠！你干什么？”何家良拉住她。“对不起，我不能嫁给你，也不能再和你在一起了。”她平静地说，一边继续拿出衣服叠好往箱子里放。“悠悠！”何家良站在她的身后，没有再拉住她，他的声音沙哑：“悠悠，不管沈立和你说了什么，你要相信我。”许悠并没有停下来。他继续低声道；“我承认，一开始我是为了宛之想要报复他才和你在一起，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早就不是这样了。我们在一起这些年，难道你感觉不到吗？悠悠！”

许悠手中的长袖格子衬衫“啪”的掉落在地板上，她站在那里半晌没有出声。良久才缓缓转过身，她的脸上有两道很明显的泪痕，表情却是木然，惨然一笑，语气更是灰心已极：“你们真是残忍。我已经知道不该留在你的身边了，所以我会走得远远的。我不想知道，为什么你一定要让我知道？”何家良面如死灰：“那你……”“沈立什么都没有和我说。我记起了以前所有的事，今天醒来之后也意识到二十岁以前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一个叫何家良的人。”

她看着他，眼神黯淡：“我离开你，是因为我爱你，我不想等到接受一个所谓的真相去面对更残酷的事实，这样至少我还可以骗过自己。”她垂下眼帘，转过身：“现在你连这唯一的一丝希望都毁掉了，你赢了。”她绕过他身边向外走去。“你要去哪里？”何家良伸手拉住她，语气近乎哀求。“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我已经亲口告诉你了你想要的答案，你还想怎么样？嘲笑我还是折磨我？我求求你，就算我是一个傻子，可是也已经被骗七年了，你放过我吧。”她的语气平静，甚至没有一丝哀怨，何家良却感觉心脏剧烈地收缩，抽搐的疼痛从左胸开始向外扩散。

“悠悠！”他艰难地张口，却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沉默了一下才说：“我……不能没有你。我没有骗你，我爱你。”许悠转过脸，何家良松开手，看见她无声的笑了一下，却是一个破碎的笑容：“已经收场了，何先生。”她取下无名指上的钻戒，举到他的眼前；“两天之后才是我们的婚礼，我们还没有登记。这枚戒指，还给你。”她拉起他的手，将钻戒放到他的掌心：“不要再拉住我，我同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不管是报警还是找记者，都是很容易的事情，只是很难善后。”她松开他的手，戒指从他根本没有打算握住的手中滑落下来，在地板上转了一圈，定格成一个闪亮的句号。许悠连看都没有看一眼，转身向外走去。何家良似被钉在地上，直到听到大门关上的声音才如梦初醒，他竟然第一个动作就是拨通了沈立的电话：“她什么都知道了。她走了，我怕她想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