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好吃么
时至立冬，漠上小村也有了些喜庆气息，百十来人的小村子里，家家都是满桌丰盛，热闹非常。闲来无事的荀青这些日子总是觉得有些技痒，六七年间耳濡目染，现在他肚里也是有一堆的东西想要拿出来晒晒。
师兄走后空下了个还算大些的院子，荀青几番厚脸，终究还是跟老先生讨要了过来。一得了这院子，他就立马开始东拉西扯，没几天功夫就硬是给他弄出了个有模有样的小书馆。
村里不比小城，那些个有了点岁数的人都晓得荀小先生的性子，对他的那小书馆也都是爱理不理的态度。你说书就说书嘛，吃的没有，酒水也没有，十几号人光坐那听你一人的，有甚意思？老先生也劝他说，刘家那边还有好几坛十多年的好酒，要是能弄来肯定能招些好酒的常客。荀青闻言立马义正严词的反驳道：此等手段，有辱斯文。还揶揄了老先生两句，说师傅您要是看上了人家的好酒，晚些时候徒弟去给你要些点。气得老先生也是不再理会他。
开了几日门口罗雀的书馆，荀青天天都在寻思着对策。几个稚童成天在村子里追逐嬉闹，偶尔也路过书馆门口。先生见着多了，立马就有了个注意。
第二日，一群十来岁左右的孩子正襟危坐，听着这有些面生的荀先生讲着赵太祖一统天下的奇闻异事。先生讲的通俗，又时不时的扮个鬼脸，调调气氛，这些个听腻了老神仙故事的娃娃们都觉着过瘾，愣是缠着荀先生从午饭后讲到了晚饭前。
忙了一天的荀青口干舌燥，如今已自学了洗衣做饭这些家常事的宁公主提了半壶温茶，丢给了先生，然后笑道。
“想不到小师叔还有这些本事，听老先生说这帮孩子在村子无法无天的很，今儿个倒是让先生你治的服服帖帖。”
荀青有些不以为意，不去理会宁公主话里的弦外之音，严肃道。
“这说书好比育人，还真就得给这些孩子们多讲讲，那些个为老不尊的家伙已经没的救了。”
话没说完，自己也有些无奈摇头，又轻声低语一些别人听不见的话。
自称李姑娘的宁公主收了荀青手里喝完的茶壶，也不去管他的自言自语，细心叮嘱道。
“饭菜我已做好了，待会叫上老先生，今晚就在自家吃吧。”
荀青有些疑惑。
“才学了几天，能吃么？”
李所伊闻言气得跳脚，若不是还顾一些礼数，她早就学那刘家小姑娘那样，报个孩子都要追打他半个村子。
荀青看她那样子，知晓自己说错了话，但碍于面子又不愿认错。说了句，这就回去。然后便急忙逃开了。
三人回来之后也不讲究什么，随意分坐于桌上。李所伊端着饭碗，左顾右看，一副提心吊胆的样子。
老先生浅尝两口，八风不动。他见荀青坐在那边盯着自己便没好气的道。
“荀小子看什么，吃饭便要有个吃饭的样子，哪有你这般胡乱张望的。”
荀青见并无异处，只好点头称是。夹了一筷子不知是炒是烧的野菜，刚尝了一口就差些喷了出去。李所伊见状，关切的问道。
“所伊做的饭菜不合小师叔的胃口么？”
荀青有口难言，忍了半天蹦出了两字。
“还行。”
“还行就快些吃完，农家人可不要学了那些奢靡之气。”
老先生在一旁督促道。
一桌饭菜十之五六落入了觉着还行的荀青肚内，吃完之后还被老先生逼着将初次下厨的李姑娘好生夸赞了一番。
荀青极不情愿，心想日后可有些苦头吃了。
第二天正午，一队匈奴骑兵赶到了小村，领头的将单于书信交于老先生后便准备带人在村外五里处安营休息。
伊邪初立单于，虽不知老上单于与这位老先生的关系，但从平日的一些言行看来，老上单于对这位老先生尊崇颇重。算起来这村子还是伊邪刚被封为左贤王时所建，当时单于特别叮嘱他要多多注意村子的安全，言语之间皆是关心之情。
老先生取过书信随意翻看，信上大致写的都是漠上这段时间发生的一些变故。老上病死，漠北自立等等，都是一带而过，最后才提及想请老先生入主王帐之事。
伊邪对老先生其实并不了解，小村之行也并未报多大希望。在他看来，耍些阴谋诡计不是大丈夫所为，所以他历来对汉人所谓的谋士嗤之以鼻。此番相请更多是试探一番。
老先生三言两语打发走了伊邪的使者，并让其先行回去传话。
“我与老上就是年轻时有过几面之交，十多年前走投无路才投奔于他，自个可真没几分本事。而且老头子我也是行将就木之人，指不定就死在了去王庭的路上，”
送走了单于的使者，老先生似乎若有所思。
当天夜里，二十多户人家都在收拾着衣物干粮。孩子们问起怎么了，大人们其实也不知晓，都说跟着老神仙的就是了。
两更天的时候，荀青与老先生于院里对弈。二人下的是一失传已久的古棋，棋盘纵横十七路，上有十二座子。
荀青执白先行。
百余手后，四角皆是黑子。荀青弃子认输。
两人都盯着棋局。
良久，老先生道。
“天明便可动身，往东先行八百里。”
“八百里外是大凉山，那些老弱怕是到不了东北。”
老先生不以为意，淡淡说道。
“本就都是死过一次的人，无所谓了。再说，你就是撵他们走，他们也不会走的。”
荀青知晓他的意思。老上死了之后，大漠不会再有这些闲人的久居之处。伊邪如今自顾不暇，哪有精力再来管外族之事。
五更天的时候，百十来人陆续出了家门。
如今也算是初冬，有些体弱的孩子穿了不少的棉衣，平日里嬉闹的玩伴们见着了都免不了嘲笑一番。然后就又开始追逐打闹。爹娘们也懒得管，任由着他们这么胡闹。倒是自家养的狗儿有些瞧不下去，替主人追着前面跑得飞快的家伙。追急了，狗儿也野了，到最后也跟着一起疯起来，没完没了的跑来跑去。
一些有点岁数的人都不免有些感慨。十多年前也是这么个赶路法，那一路上大家都沉默不语，更多的是死里逃生后的心惊胆颤。想不到十多年后又赶上这么一次，只是这次虽说有些急促，但至少都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