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少女
入夜后，屋外的风声又大了不少，荀青此时与达坎呆在一起，两人围着一个简易的石火炉烤火取暖。
“那老头就是你们的巫师?”
荀青拍了拍有些发烫的脸颊，慵懒地问道。
对面的达坎此时还在不停的拨弄炉里的火苗，神情专注，似乎没听到荀青刚刚说的话。
“披着白熊皮的那个少女有些特别，不像是你们的族人。”
荀青也浑不在意，自顾自的说着话。也许是有些冷了，他把手伸了伸，又靠着火炉反复烘烤着。
屋内出奇的静。除了呜咽的风声，偶尔还会响起几声达坎拨弄烧红木块的声音。在街亭酒肆里呆了六七年的荀青显然受不了这种枯闷的环境，他四处张望着满是石壁的屋子，原本就有些烦躁的心情更让他显得手足无措。
达坎又往炉里添了些族人们特制的木料，他过了几十年这种一言不发的生活，早就习以为常。这些守山人们不仅守着大凉山，同时他们还在学大凉山，学它的无所畏惧，学它的一成不变。
看着渐渐有些急躁的荀青，达坎终于开了口。
“艾雯是我妹妹的女儿，被可幸选做了下一任的巫师。那熊皮是你的师兄送给她的，我也是因为这个才输了那枚凉山石。”
“我师兄送的?”
荀青有些疑惑，听达坎这么一说，看来师兄与这些守山人关系并不一般。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达坎似乎看穿了荀青的心思。
“艾雯也是你师兄的女儿，我妹妹生完艾雯后没熬过那年冬天。”
达坎眼睛有些泛光，但仅仅是一闪即逝。
“那年黑风连续刮了一个月，死了不少人，我也没想到小艾雯能活下来。也许就像可幸说的那样，她是大凉山赐予我们的圣女，再漫长的黑风也带不凉山神的女儿。”
荀青有些不敢相信，看那少女最少也有十三四岁，算算时间应该是老先生刚带着死里逃生的村民到漠上那会。
慢慢回忆起那段时间，荀青想到了一些事。十几年前师兄确实经常离开小村子，每次走时只说是出去找些东西，可回来后除了一身伤痕，从没见过他带回来什么。
本以为师兄会就此孤老一生，如今他却有了这么大的一个女儿，荀青也是觉得有些天意弄人。可等他静下心来，又想到了一些不那么乐观的事。
“你和你的族人们恨我师兄么？”
荀青微微皱起眉头，轻声问道。
达坎摇了摇头。
“我不恨他，只是我们守山人不愿走出凉山，也走不出凉山。你师兄想让我妹妹跟他走，是我阻止了，所以说到底还是我的错。”
“那他的女儿呢？她也不能跟着师兄么？”
“她是下一任的巫师，没有她，我们也没有存在的意义。”
“去他娘的巫师，我要带着她离开这鬼地方。”
荀青情绪有些激动，师兄已经失去了他的女人，他不想再让他失去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而达坎丝毫不在意荀青的话，就像十几年前拒绝他大师兄一样。只是，这次他自己也有些苦涩。
“没用的，艾雯不会跟你们走的。只要大凉山还在一天，守山人就不会离开凉山一步。就像荒漠上的野草一样，再大的黑风也刮不走它们，因为它们的根已经死死地扎在了这里。”
荀青无力地坐在石凳上，他知道自己什么都改变不了，只是他不甘这种结局。他看着炉里的火焰怔怔出神，又忽然放声大笑，骂自己的百无一用。
离达坎石屋不远的地方，两个老头不知在谈着什么，艾雯静静站在老巫师身后，一夜都未曾开口。
第二天，风雪早早就都停了，难得睡了一夜好觉的村民们收拾着行李，准备继续赶路。
李所伊不知从拿弄来了小半壶烧酒，她看着一直低着头，眼神有些迷离的荀青，关切地递上了酒然后问道。
“昨夜睡的不好么？”？
荀青接过酒，抿了一口后有了些精神，他看着李所伊，难得笑了笑，说道。
“没什么事，就是昨夜风声有些大，新搭的石床又有些硬，少睡了个把时辰。今天有他们带路，我也正好可以跟着你和师傅偷个懒，等到了东北，再建个小村，又能安稳下来了。”
“嗯，安稳些好，东北远离中原，少说也能有个百年安定。”
“百年哪够，我师傅当年救了这些人，说是保他们十世子孙，现在最多才到三代，还早呢。”
李所伊在村子的那些日子多少也听到了些当年的事，只是村里人都是一带而过，从没人与她细说这事。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她问道。
“还不就是些见不得光的隐秘事，你是西梁长公主，没遇上过但至少也听说过。”
李所伊似懂非懂，但她看连荀青都如此忌讳谈及此事，也就不再多问。
这时老先生也和灰发巫师出了石屋，两人身后跟着陪了他们一夜都没合眼的小艾雯。
荀青看着师兄的女儿百感交集，他取下胸前的凉山石，走上前去，半蹲在小艾雯身前给她从新戴上。灰发老巫师看在眼里，又跟老先生说着那些荀青听不懂的话。
老巫师微微欠身告别，荀青随着老先生回到了队伍里面后跟着达坎的十几人马队缓缓出了石村。
路上，一夜没怎么睡的荀青躺在一辆简易的马车上，老先生坐在另一边也是闭目养神。
还是荀青没耐住性子，他挪到一边，有些疲惫地问道。
“师傅知道那姑娘是师兄的女儿么？”
“知道能怎样?哪怕你陆师兄带着十万大梁重骑来帮你，你也带不走一个活着的守山人。”
荀青又往那一躺，晃了晃酒壶，发现是空的后随手丢了出去。
老先生有些无奈，他拾起弹回了的酒壶，放在一边后说道。
“这些大凉山里的守山人活了好几千年，这里就是他们的所有，跟你那顽固性子一样，没人放的下的。”
荀青知道自己再多努力也是徒劳，他靠着马车一边又问道。
“那老巫师跟您都说了些什么，徒弟我可是什么都听不懂。”
老先生轻笑道。
“你听不懂，自然我也听不懂。”
荀青看着不像是在说笑的老先生心想，原来您老也爱不懂装懂。
两人气氛有些古怪，片刻后老先生又说道。
“那些守山人的巫师似乎真能通神。”
这次他自己的语气都有些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