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 吹来的风
十九 竹林 吹来的风
雨晴被张启明带到了一片荒无人烟的山林，世外桃源般的宁静清幽使她心情放松，豁然开朗，她脚步轻快的跟在启明后面像只听话的兔子一走一跳。
“这座山已经被我买下来了”，这话引起她的好奇，打破了长达十几分钟无话可谈的僵局。
买车，买房，买衣服，买鞋子，买菜这些当代乐此不疲的话已经听得她耳朵起茧。买山倒是极为新鲜有趣，一阵凉风袭来，她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清爽的空气，兴致勃勃的望着山丘延伸出的一小片竹林，颜色由浅绿向深绿和谐地过渡，风一划过，就搓着细长的竹叶沙沙做响，雨晴闭着眼睛张开双臂，又做了一次深呼吸的动作。张启明被这绿色包围着，突然对当初买下这座山林的决定满意不已。
“啊，好凉快呀。”她轻盈地转了一圈，长发微微荡起。
“你买山做什么？”然后她停下来，凝视着他。
“搁着。”
“搁着？”
“对。”
她等他说明，他却没有要往下说的意思。
她不得不再问：
“为什么？”
“等涨价。”
“涨价？”
“涨价就卖。”
“你怎么知道要涨呢。”
“现在大家都急着买房，人那么多，地只有这么些，这里开发机会大，你说涨不涨？”
“奸商。”
“无商不奸。”
“政府会干预的。”
“你们这些唯利是图的人。”她说得愤愤不平，但他看得出她并没有多少愤怒在胸中，只是因自己得知这龌蹉的计划中却不能揭穿而恼怒。他突然从她可爱的性格中看到正义的一面。陡然呵呵的笑出声，是对他这种人来说少有的失声之笑。
“你笑什么。”她皱起眉头。
“没什么。”他不想打破她天真的想法，也秉承了他从不与女人讨论生意的性格。
又一阵沉默后，他指着远处正在新建的一条公路说：“路通了，就有人来开发，等人们看到时机，地就得用到，医院学校也跟会着来。要么政府征收了去，要么开发商买去。”
“到时候，这片山林就没了？”
“那是肯定的。”
他认真的态度激起她的反感，雨晴已经没了新奇感，独自走着。对他这招坐地起价的生意经，她一点奉承和认同的都没有，轻踩落叶，她继续往前走。
张启明一股脑都是过去的回忆，她甜美的笑容，过马路一跑而过的惊慌，喝水给烫到嘴皮子的可爱劲，遇到挫折不知所措焦急地掉眼泪，生气就急跳如雷，被大雨淋湿后还畅快淋漓的笑声。他没有觉察到，杨雨晴在和顾城天的5年多里，变成怎样一个优雅的女人。顾城天离开后，又成了人们眼中风骚又多情的第三者，再不是那个孩子般清纯天真，还可以扎羊角辫的小女孩。
无论如何，他同样爱她的风情万种，她独有的娴静沉着，能为任何人掩饰见不得光的羞耻与罪过，这大概是男人亲近她的主要原因。如果不是雨晴抛开了执着，何来与他和好如初，想到这，就更觉得她千般好万般娇。这才百忙中找了一天开车进城，他还记得他家在那家很出名的老字号火锅店附近，店名他忘记了，因为这仅是多年来，他第一次去她家的巷口接她。
他在电话里诚恳的要求虽然不至于打动她，可她还是答应了。一样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又回来时难免会有悸动和奇妙之感，在这个她正好需要的时刻里不早不晚。
她径直走在前面，远远抛开他，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牵着走的无助感，袭上心头，心中第一次对他产生某种情愫。在经过多年的前行又一次无情地给抛回原地之后，她想起母亲在她小时候遭遇无可奈何常说的那句话：“都是命，逃不过。”长辈常说起这话，面容神圣，真挚平和，但从未见谁愿意听天由命，只见到你争我夺，拼命挣扎，任谁都想扯一把最好的，赌一个死活。嘴上却总还无奈地念叨着：都是命。
地上闪烁着斑驳的阴凉，细长翠绿的竹叶遮蔽了猛烈的阳光，空气湿凉，泥土散发着天然的气息，她一个喷嚏把大家的回忆都打乱了。启明赶忙脱下皮外套。
“什么味道呀。”她轻捂鼻子。
“哪里有。”
“要不然我怎么打喷嚏。”
“你鼻炎。”
“你记得？”
“没忘过。”
“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城市的空气让人得鼻炎是正常不过的事。”
“一点不奇怪，奇怪的是只得鼻炎。”
“得鼻炎？”
“人怎么会得那么多奇怪的病。”
“你刚才不是说不奇怪吗？”她还想说什么，最终闭口不语了。
已近深秋，启明笨手笨脚地为她披上皮外套，无意中碰到她冰凉的手，他不慌不忙地收回去。她的手只有他的一半大，中指与无名指简直和他小指头一般大小。
他没有去牵她的手，转身按原路折回。
过去没有牵，因为不懂，现在没有，因为害怕，他在害怕什么，连他自己也难以理清，思考和辩证向来不是他的强项，只能由它去。
雨晴跟过去，她慢悠悠走着，所到之处，唯能听见落叶被踩在脚下发出的嗖嗖清脆声响。当她看到启明已经快没入竹林时，加快了步伐，张启明回过头，看到她用埋怨的眼神看着他一路小跑而来，顿感欢喜。他一米八的个头，不仅手是她两倍大，几乎一步也等于她两步。
“哎呀，竹笋。”雨晴忽然惊叫一声，顾不得脚疼，她第一次见到活脱脱从土里钻出来的竹笋，就好像竹笋长了眼睛还是嘴巴似的不可思议，心中的不愉悦瞬间烟消云散。
张启明和她一起蹲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勺子，米色陶瓷，小巧可爱，雨晴马上认出了他们刚才吃饭用的“集味”餐厅的汤勺。
雨晴向启明投去疑惑不解的神情，他却低头用偷来的勺子兴奋地挖起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