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失的美丽
二十七 遗失的美丽
丈夫生气时会口不择言地说,孩子兴许就不是他的。这和他在外低声下气,温和有礼的绅士姿态判若两人,但她习以为常,不予反驳。
虽然孩子和他那张平淡温和的脸生得极为相似,连睫毛上翘都遗传到了,但孩子没有能为杨招弟的婚姻带来幸福安宁是出乎她意料的。
杨招弟当初是为了真正的爱情结合的,他们是大学同学,难得一见的校园情侣走到婚姻的典范,毕业,贫困,都没有难倒他两,大家都羡慕,能和自己爱又爱自己的人最终走到一块,世间难得一见。但即使她温柔贤惠,任劳任怨,专心致志,还是逃不过这鞭子般的无情抽打。
“姐,你怎么在这里。"雨晴今天提前回家,她得了流感,去了躺医院,手上提着一袋药片,有气无力地踏上台阶。
杨招弟抱着孩子,坐在楼梯口等她妹妹已经有两个半小时了。她又饿又累,完全顾不上疼痛。
“你怎么了。”她看出雨晴散漫的步伐,似有似无的问,好像她头上有跟天线在接受信号似的,头往上提了提。
“我问你怎么了。”雨晴反问。
雨晴掏出钥匙,打开门。
“我给你的钥匙呢?”
“在家里。”
“你怎么不带上。”雨晴无奈的问。
“我忘了。”
“你把卓越放我床上。我给你收一下房间。”她发现孩子已经睡着了,于是
压低了声音,止住了愤怒。
等她出来后,姐姐已经把受伤的胳膊洗净了,脸上的疲倦也冲淡了,刚才散
乱的头发全给拢到后面用橡皮经绑成了一个简单的发髻。
“我带你去看医生吧。”
“不用了。”她眼睛四处张望,像在寻找什么。
“他怎么能这样。”
“他一直都这样。”她坐下去,用手扯着衣服边上的一根脱线。
“他为什么打你。”
“他和别的女孩子去旅行,说出差一个星期。”他终于把线拉断了。
“这和打你有什么关系。”
“我也不知道。”她抬起头,认真的说。
“我真不明白。”
“不用太明白。”
“应该是你打他的。”
“我打不过他。”
“我去和爸妈说。”
“谁也帮不了我。”
“那你告诉我。”她把药和背包扔下,连水都顾不上喝,一直站着,而她姐姐瘫软在沙发上,仰躺着盯着天花板的小吊灯。
“这个灯还没坏呀。”
“到底怎么回事?”
“他和别人去旅行,一张酒店的单据,在他钱包里。他有三个月没往家里放钱了。我找他要,他钱包就放在桌子上,不,是床上。”
雨晴坐了下来。
“单据是上海的,酒店,对,上海的。他们去那么远的地方。”她甚至都没去过上海那种大城市。
“别说了。”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雨晴怎么也不相信世间真有家暴存在。曾经狂追她的丈夫痛打他曾经爱得发狂的人。
看来,人时刻都出于发狂的状态,不是这样发狂就是那样发狂。去到哪里都一样,娶了谁也没分别。
三个月前,姐姐质问姐夫去哪里,竟招来一大巴掌。事后杨招弟抱着孩子,跑来找她,一个多星期,姐夫没来接,她才偷偷去了电话。后来两人重归于好,但不再不交流,姐姐不过问姐夫任何事,姐夫也无心再向姐姐说谎而故做自然时时谨慎了。
她沉默地低着头,一种复杂难耐的情绪,积聚在心中无法释放。就好像,是她害姐姐受这种苦似的不敢做任何批判和定论,生怕一发表会暴露隐藏的秘密。所有敏感字眼都被她刻意的忽略掉。
“姐,你有没有想过离婚。”
“想有什么用。”她当然想过,想想而已。
“你可以去找工作,你以前不就有很好的工作吗?”她过去是一家知名服饰企业的销售主管。
“我现在只有家。”早上那一拳,把她震晕,摔倒时,她的头撞到了桌子,手也擦破了,现在还头重脚轻。
“家?”
每个中国人,听到这个百年不变的词都会有所触动,好像那就是他们一生追求,若没有,他们会抢,会偷,会挣扎,会发疯,会牺牲,否则所有其他一切都将会归于虚无浩瀚的宇宙中
——居无定所。雨晴此时已没有任何感触,又或者说,突然间涌起了过多的思绪无法理顺,既因为身体的虚弱,也因为心灵的颤抖。
“有家一样可以工作。依赖只是一种心理,等你有了工作之后,家会更像个家。”
“捉着不放只会被践踏,放手吧,姐。”雨晴等了很久没听到回应才又说道。
“我付出了那么多。”杨招弟突然弯腰趴在膝盖上失声痛哭。
“这与付出没关系。”雨晴喃喃自语。
杨招弟还想捉住最后的希望:“我结婚7年了。”
“谁都有资格追求自己的生活,自我牺牲,并不能得到你渴望的人生,除非一开始就预料到结局是面目全非的而你还愿意奋不顾身。”
“你预料到了吗”
杨招弟有气无力地摇摇头。
姐姐美丽而失去光彩的眼睛,连眨都不眨,原本能透露出她性感特点的唇线也略显灰淡模糊,她敏感的个性,充沛的精力,靓丽的形态,都像流星一样过快的坠落。
生完孩子,杨招弟瘦了几圈,姐夫忙工作,她忙家务,带孩子,还要服侍身体健康得不得了的婆婆。她一动不动地躺着,活像一尊僵硬的蜡像,怎么碰都没有反应。她的衣服也不如过去时髦了,眼角一丝早露的皱纹跟着她成了她忠实的追随者。追得她把青春连同激情,爱恋,和信任都遗失了。
雨晴站着,看着姐姐,眼里闪着的泪光,感到头晕目眩。
这就是她渴望的婚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