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山里人的美德像清泉(2)

黄国忠离开后，冉广兴、蒋麻子、肖国庆一起来到陶哑巴家里，交流后才知道，昨夜地里掩埋木板时，最后一块被丢下了。

陶哑巴发现落下的木板后，将木板搬回家，藏在了床底下。

二

冉广兴、肖国庆和蒋麻子商量，现在必须要尽快处理三件棘手的事：一是由蒋麻子负责尽快将木料运到县城换成钱，二是由肖国庆负责马上把蒋德才送到万川市治疗脚伤。三是冉广兴和公社调查组的人配合，调查林场偷砍树子的事。

肖国庆说：“春节前必须将桐子树苗、川芎种子订购到位，春节后就立即栽下去。”

冉广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望着远处自言自语：“我们做的事犹如抱着老虎过山啊。”

肖国庆点了点头说：“是啊，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蒋麻子脖子一仰，说：“别酸臭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担心啥？过了这挡子就好了。”

肖国庆笑了笑：“现在什么都别想了，就按原计划干吧。”说罢，他们迅速分手了。

肖国庆迅速把蒋德才偷偷送到万川市医院治疗，并暗中托付父母关照他。

蒋德才是全生产队有名的“刺头儿”，当知青到队里时，他怕知青们抢了大家的饭碗，本来为数不多的粮食，又多了三个人分配，蒋德才对知青们总是耿耿于怀。

肖国庆因为沙子坡事件被关押后，他改变了对知青们的看法，这次肖国庆为了他的伤那么仔细地照顾他，还把他送到市院治疗，蒋德才从内心深处感激他，现在他是诚心实意地接受了知青。

蒋麻子去县城打探，发现通往县城的重要路口都布了林场的检查人员，凡是无砍伐证的木材一律没收，数量多的还要抓去关押。树木销不脱，蒋麻子心里沉甸甸的。

这天深夜，他控制不住内心的焦虑，找肖国庆商量卖木材的事，这些木材多放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这些天来，公社公安特派员四处查问蒋德才治伤的医院，暗地里加紧了对七里坡的调查。

对木材的出售渠道，肖国庆一无所知，肖国庆说：“既然运木材不能运到永城县城卖，我们还可以换个方式，将木材运到邻近的竹县去卖，但一定要先去竹县落实好买家。

蒋麻子认为肖国庆这个建议好。冉广兴有个远房亲戚在竹县，他给亲戚写了张字条，请亲戚帮忙找木材买家。第二天，鸡还未叫，蒋麻子就上路了，他一路急赶，晌午过后才赶到竹县。蒋麻子很快就找到了冉广兴在餐馆工作的亲戚二娃子。

竹县地势平坦，没有山林，木材在这里更显得珍贵，地下木材市场比永平县活跃多了，政府管理也较为松懈，价格比永平县要高一些。

二娃子带来的买家竟是竹县的一家医院，他们要在住院大楼上加楼层，正缺木楼板，价格比永平县高了两成，乐得蒋麻子心里像开了花似的。为了做得稳当，蒋麻子要买家先付了一百元订金，二娃子又出面为蒋麻做担保，确定了送货的时间。

蒋麻子当天下午就顶着风雪赶回了七里坡。

蒋麻子回到七里坡，已是夜深人静了。蒋麻子按捺不住兴奋的心情，当天夜里就赶去把好消息告诉了冉广兴和肖国庆。三人再次商量，要组织好劳动力，一次性将木材运到竹县。

三

到了交货的时间了。这天早上，照样是鸡还未叫，蒋麻子就带着他的队伍，扛上木材开始出发了，队伍悄无声息地走在黑暗的山路上，为了不被人发现，他们不敢打火把，也不敢出声，只能心惊胆战地摸黑前进。

天麻麻亮时，他们出了永平县地界，大家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大家放下木材，坐在地上歇息。蒋麻子高兴地讲起了荤段子，逗得大家开心地笑。

晌午时分，他们到了竹县的竹溪河旁，蒋麻子招呼大家歇息吃干粮。溪流从山涧流下来，晶莹剔透，尽管是冬天，大家还是用手捧水喝。冷水下干粮，肚子吃饱后大家又上路。

下午四点多钟，蒋麻子才将大家带到竹县附近的一个偏僻地点，然后再陆续将木板交到了买家手里。这次卖木材是收入最多，人员最多、路程最远、最累、最辛苦的一次。

肖国庆建议拿点钱出来让大家打个“牙祭”，炒几个回锅肉让大伙饱饱口福。

蒋麻子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答应了。

蒋麻子婆娘不同意，她说吃回锅肉还不如扯几尺布回去给娃儿做件新衣服。

老光棍王明权和几个人都吵着要吃顿回锅肉，说辛苦了一天，也该补一补。

肖国庆在一旁笑着说：“回锅肉就不吃了，但肚子总该要填饱。”

蒋麻子带着大家在冉广兴亲戚的食店里饱餐了一顿。

吃完了饭，蒋麻子又带着大伙儿往回赶，这时候，大家才感到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天渐渐地黑了下来，大家都疲惫不堪，肖国庆和蒋麻子一前一后，关照着大家的行路安全。

月亮已悄悄地爬上天空的时候，他们已穿过竹溪河上游的关门崖峡谷，关门崖又陡又险，是古人在半山腰间开凿出来的小路。寒风越刮越大，吹得大伙的清鼻涕直往外流，穿着被汗水浸湿了的衣服，更感到寒气透背。蒋麻子不断提醒大家要小心，看到路走，自己也放慢了脚步。

这时王明权站在路边撒起尿来，蒋麻子婆娘从后面走了上来，正准备骂他不知羞耻，突然看见王明权撒尿的草丛中“嘎”地飞起一个野东西。吓得王明权急忙往后跳，王明权被石头拌了一下，身子一歪，摇晃着向悬崖边倒去。

蒋麻子婆娘的话还没骂出来，眼见王明权有危险，猛然跨向前，一把抓住王明权的棉衣往旁拉。只见王明权身子缓缓地倒在山崖边的草丛上。

蒋麻子婆娘却因为用力过猛，身子往前一倾，脚下一滑，整个身子失控地向山崖边跌了下去。

秀芝眼明手快，伸手一抓，但只抓到了蒋麻子婆娘头上的头巾。

蒋麻子婆娘的手在空中抓了几下，坠下了山崖，只听见一声“麻子！”撕心裂肺的叫声过后，山谷里扑扑飞起一群受惊的鸟儿……蒋麻子一下冲到他婆娘摔下的山崖边，大声地叫：“怀！怀！唐梅怀……”

王明权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他朝着山谷大声地喊：“唐梅怀……”王明权要下山崖去找人，被肖国庆一把拉住。

秀芝大声喊：“快去救人啊！”

大家一下乱成了一团，不知如何是好。

肖国庆立即清醒地意识到不能再出乱子。他喊大家别急，指挥着大家继续往前走，不能都留在这条小路上。肖国庆、蒋麻子和王明权留下来，准备到山谷底下去找人。

天亮后，肖国庆他们到了谷底，他们顺着溪流找到了蒋麻子婆娘。

蒋麻子婆娘斜躺在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旁，鲜血染红了四周的青苔。她左手抓住一根树枝，圆睁着双眼，嘴巴大张着。

蒋麻子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紧紧地搂着她大声呼喊：“怀怀……怀怀，我的怀怀啊……”那张麻脸被痛苦拉得变了形。

王明权一下跪倒在她面前。“该死的是我呀！你的儿子们还在等你啊！”

肖国庆也止不住泪流满面……蒋麻子的婆娘叫唐梅怀，由于孩子生得多，夏天常常光着身子给孩子喂奶，因此，人们都叫她“大奶子”。她不但不生气，还为这个名字而自豪。因为这对奶子才让六个孩子长得健康壮实。

蒋麻子平时里叫她“怀怀”，这是蒋麻子对她的爱称。

唐梅怀下葬的那天，七里坡的人都来了。六个孩子跪在坟前不肯起来。

平时里，只要娘的眼睛一睁开，一张嘴就没有离开过孩子，吵这个，哄那个，她的声音就是一个大磁场，让全家人和猪都围绕在磁场周围，想离也离不去。猪圈里的猪饿得“嗷嗷”直叫，只要听见她的骂声，立即就安静地躺下了。

如今，没有这声音了，像木桶失去了箍一样，木板也散了，再也装不了水了。

五保户王大才、杨国兴也拄着拐棍来到坟前，不停地流着泪，叨念着唐梅怀的好处。

蒋麻子的头不停地撞击着坟头，痛哭着，悔恨着，不该让她参加这次卖木材的行动。她从未走这么远的路、干这么重的活。此刻，他才感到失去了生活的依靠。

李勇、肖国庆、王永洁被这场面感动得泪花滚滚。他们现在才发现，山里人的美德是蕴藏在大山里的，无声无息，坦诚自然，没有任何掩饰，就如山泉在山谷、石涧自然地流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