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阿甘左

“我得去看一看。”吃晚饭的时候阿甘左忽然说。卢克西手里正端着一杯热酒，听到这句话她愣了一下。

“哎？去哪？”卢克西放下酒杯。艾尔索拉立刻把它偷偷拿过去，小口啜饮着里面的液体。宇和凯丽不约而同地笑了。卢克西皱皱眉。从那双小手里把酒杯拿回来。

“小孩子不能喝酒。”

“我十五岁了，阿甘左叔叔说十五岁是大人了。”

卢克西瞪了阿甘左一眼：“你教她喝酒？”

“我打算明天出发，去诺斯玛尔中心区域看看。”阿甘左随手拿起一块饼干。卢克西又把酒杯放下，这次艾尔索拉没有伸手去拿。

“你一个人去？”卢克西问。阿甘左点点头。

“不行，至少让我一起去。”卢克西说。

“你留下来。照顾宇，照顾艾尔索拉。还有这位凯丽小姐。”阿甘左用饼干指了指凯丽：“我不信任别人的力量。卢克西，我只相信你。”

“跟我说好听的没用。”卢克西哼了一声。

“乖，听话。”阿甘左笑着用手抚摸卢克西的银发。

宇低着头帮艾尔索拉把坚硬的咸肉切碎，凯丽嘴里塞满了葡萄干面包，这三个家伙拼命装作对阿甘左和卢克西的对话不感兴趣。然而那六只兔子一样支楞起来的耳朵却瞒不过卢克西和阿甘左的锐眼。两个人相视一笑，便不再说话。第二天天还没有亮，阿甘左便悄悄爬起来，穿好衣裳。他推开房门，凉爽的晨风令他精神一振。卢克西静静伫立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照顾好她们，我很快就会回来的。”阿甘左轻轻拥抱卢克西。卢克西无可奈何地叹息。

“去吧，我的冒险家。”卢克西说：“不过要是你太久没回来，我会去找你的。”

“放心好了，我又没打算去大干一场。只是太无聊了想去找点乐子。”阿甘左轻轻吻了卢克西的额头，然后转身走入黑暗之中。

当天色蒙蒙亮时，阿甘左已经穿过了德罗斯军队隔离出来的无人区。透过朦胧的晨雾，诺斯玛尔朦胧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之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甜腻而潮湿的气味，风从建筑物的空隙间穿过，发出低哑的嘶鸣。第一缕晨光照出地平线时，阿甘左步入了诺斯玛尔市区。脚下细沙铺垫的道路，再往前一些，变成了大块大块平整石板铺成的车道。整座城市笼罩在颓败与荒凉的气息之中。没有人，没有牲口。街道两边的房屋敞开着黑洞洞的门扇与窗子，仿佛一颗颗巨大的骷髅。

半年多以前阿甘左来到这里时，这里还是一个人潮熙攘的贸易都市。而现在这里已经成了一座坟墓。街角积满尘土，墙壁斑驳破烂。这座城市已然死去。阿甘左暗想。我漫步于尸体之上。

跟贝尔玛大多数国家一样，诺斯玛尔也有一条横贯全市的主街。阿甘左慢慢走上这条大街。初升的朝阳从左侧爬上天空，阳光在地上拖出长长的黑影。一片静寂之中，阿甘左停下了脚步。在他右手边有一个小小的供人休憩的广场。喷水池早已干涸，木质长椅也朽烂崩坏。在这一堆破烂当中，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阿甘左没有回头去看，他知道那家伙会自己出来。

那家伙出来了。一个瘦的皮包骨头的男人，两眼混浊晦涩，一脸残忍而麻木的表情。他穿着一件污秽不堪的深棕色紧身衣——也许时别的颜色，但是现在看起来就是深棕色，血迹干涸后的颜色。他的双臂上紧紧地缠着和外套同样肮脏的绷带，绷带里绑着布满豁口的拳剑。

他的眉毛光秃秃的，眼珠大而黑。

就像狗。

第二个家伙从两座建筑之间的缝隙里钻出来。第三个人悄然无声地出现在阿甘左背后。这些人一个接一个的出现，安静，迟缓。

他们看起来都差不多，一样的肮脏，一样的麻木。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阿甘左问道。他面前的一个家伙笑了，嘴巴从左耳根一直咧到右耳根，露出鲜红的牙床和参差不齐的尖利牙齿。

然后他口中发出呵呵的笑声，朝着阿甘左直扑过来。阿甘左闪电般深处左手掐住他的后脑，右拳从下向上，一击打得他倒翻出去。更多的人从四面八方扑过来，好像要把他撕碎。阿甘左踢开一个试图抱住自己腿的家伙，两手各揪住一个人的领子，把两颗丑陋的光头狠狠撞在一起。他放开左手，让那个头破血流的家伙瘫倒在脚边，右手抡起另一具软绵绵的躯体，将更多扑上来的家伙扫开。阿甘左没有拔剑，并不是在面对所有敌人时他都会拔剑，有时候他也很享受骨头在拳头底下裂开时的感觉。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学习这种战斗技术时的情景，那时候他十岁，也可能是十一岁。一脸钢丝一样浓密黑胡须的神父为这些准备成为圣职者的孩子上了关于战斗技术的第一课。

“神格拳，也叫神击术，由伟大的米歇尔所创立，经由伟大的沃夫冈发扬，是一种最有效的战斗技巧……”

那是一段多么令人怀念的时光，遥远的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修道院在烈火中倒塌，年轻的圣职者脱下蓝白相间的法袍，披上黑色斗篷，放下沉重的十字架，背上锋利的长剑。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然热爱着这种豪迈的战斗技巧。

“压低你的身子，放低你的重心，像狮子一样挥拳，山猫一样躲闪，狼一样敏锐观察，狐狸一样谨慎判断。要引诱你的对手露出破绽，然后像狂风暴雨般出击……”

阿甘左轻灵地向后一跳，避开对方的戳刺，然后猛扑上去，第一拳打击腹部，令目标弯腰，第二拳砸碎他的鼻子，血会糊住他的双眼。人体上有很多脆弱的部位，太阳穴，喉咙，胸腹交接之处……

阿甘左猛地挥出一拳，沉重的肉体倒地声之后，周围在没有站着的人了。他感到手背上有些刺痛。有一枚牙齿嵌进皮肤里，那是他击碎一个下颚时插上去的。阿甘左用两根手指拔掉那颗断牙，随手一弹，然后大步从一排呻吟着的躯体上跨过去。在他背后一座建筑的阴影中，一双恶毒的眼睛阴森地注视着他的背影。那双眼睛下面是一张吻鼻突出的丑脸，宽阔的嘴巴里满是匕首般的锐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