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吉格
“为什么带我们来这个地方？我们应该到赫顿玛尔去。”欧贝斯说。尽管她这样讲，但辛江知道她并没有什么不满。他了解欧贝斯，一如了解自己的亲生姐姐。
在从伪装者陷阱中解救出自己和欧贝斯之后，吉格带领他们两个横穿过贝尔玛的国境，又穿过了德罗斯帝国的两个领，一直向东方前进。他们步行，乘车，骑马，走了足足两个月才到达这里。他不止一次告诉吉格，自己不但是大圣堂的圣职者，更是虚祖国的大神官，不能随随便便就失踪这么久。
“你是虚祖国的大神官。”有一次吉格这样跟他说：“我也是。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就这样打发着辛江的疑问。
欧贝斯对吉格似乎很有好感。欧贝斯对于长相英俊的男人一向很有好感。吉格，辛江自己，还有，尼尔隆巴斯。
“伟大的天上之父用他自己的形象创造我们。”欧贝斯总是这样说：“我们便应当表现出应有的美德令他欣慰。不但是心灵的美丽，也要是外在的美。只有美丽才是至圣。”
对于孙女的这种说法，马杰洛大主教总是嗤之以鼻。不过他老人家也不得不承认，无论如何创圣者米歇尔也是一个美少年，而他美丽的孙女更是年纪轻轻就圣力出众。或许伟大的天上之父确实不喜欢看一群獐头鼠目的家伙对自己顶礼膜拜。长的帅一些总是有好处。
现下，三个人并肩站在一座隆起的沙丘上。吉格站在中间，欧贝斯站在他左手边。距离这么近，辛江能感到吉格身上那种令人不安的气息。若有若无的黑暗气息，黑暗而古老，浸得他整个左半身都凉飕飕的。但是他拿不准那是不是邪恶。
黑暗不一定就是邪恶。
他们骑马而来。三匹马就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用蹄子翻开尖利的石块，啃食草根。这里是极东之境，可能已经远离了德罗斯帝国的国境。放眼望去，夕阳血红的残照下只有一片荒芜。
“来看点好玩的东西。”吉格回答欧贝斯的提问。
“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只有一片荒凉的平原。”欧贝斯轻声说。吉格微微一笑：“是啊，然而在两百多年以前，这里是个很美的地方。当地人叫这里为‘草海’。一望无际的草原，柔软的绿草能长到你肩膀那么高。每当微风拂过，整个草原上都会泛起涟漪。”
“当地人？这里曾经有人？”辛江忍不住问道。吉格点点头：“是的。蛮人。他们是自由奔放的民族，一生都在马背上度过。他们高傲而勇敢，信奉更为古老的诸神。”说话时他想起伊丽丝?颂运者。她曾经是他们所信奉的诸神之一吗？不，应该不是，她要更为古老一些……
“那些人都哪里去了？”欧贝斯问。
“被他杀了。”辛江说。他想起了这是什么地方，一个他只在古老的卷轴中读过的地方。草海，蛮族，德罗斯的扩张之战，万鬼之吉格。这些东西从前对他来说只不过是羊皮纸上的几行字，但是现在却忽然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只有吉格。草海和蛮族，还有德罗斯帝国的伟大战争，都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是的。”吉格低下头看了辛江一眼，狭长的金色双眼中含着意义不明的笑：“我杀光了他们。”
“然后你也死在了这里。”辛江说。
“是的。这里是曾经是我的坟墓，眼下，我来给自己扫扫墓咯。”吉格说着拍了一下辛江的脑袋，像是父亲抚摸儿子。自从坐上大神官之位，再没有人敢这样对辛江，即便是马杰洛大主教在他面前也恪守礼数。然而辛江没来由地喜欢这种感觉。吉格让他再度感到自己可以有所依靠。
“我觉得你肯定不是为了这个原因才带我们来到这里的。”辛江说。吉格的手从他头顶移开：“说得对，小伙子。我有正事儿。”
“你打算给我们看什么好玩的东西？”欧贝斯问道。她只喜欢美丽的东西。眼前的这份景色，说是壮丽倒还勉强，但是离美丽却差得很远。
吉格的笑容从眼睛里扩散到整个脸上。尽管相处了这么久，辛江还是无法习惯他的笑容，他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像狼。
“在我把自己封印起来之前，曾经与伊丽丝?颂运者有一个约定。一旦她需要我的力量时，我必须为她服务一次，击败她的敌人。我在冥界呆了两百年之后，伊丽丝把我弄了出来。但是我却发现她要对抗的敌人比我想象的棘手得多。那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黑暗与邪恶，比大多数鬼神更为强大的黑暗。”
“光明终将战胜黑暗。”欧贝斯插了一句。吉格转头看着她，深深地看着她，那双金色的眼睛中笑意全无。欧贝斯忽然发现吉格是这么高大……她鼓起全部的勇气和力量与吉格对视，然而不到半秒钟，她便忍不住移开了视线。无论她是不是大圣堂的首席圣武士，在吉格面前她都是个孩子——不要说是她，就算是她祖父马杰洛大主教，在吉格面前都只不过是个孩子。
“你错了，孩子。”吉格说，声音温柔的像是蜂蜜和丝绸，带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意味：“光明只会让黑暗挪一个地方。只有黑暗才能战胜黑暗。”
“我不与黑暗为伍。”欧贝斯的自尊心说。吉格摇摇头：“你已经和黑暗为伍了。我需要它的力量，而你，受天父所眷顾的圣骑士，还有你的好弟弟辛江，我带你们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个。”
他牵起欧贝斯的手，另一只手拉起辛江。
他用的是鬼手。欧贝斯不自在地想。冷而硬的肌肤好像是石头一样，完全没有弹性。奇怪的是，欧贝斯并不觉得反感。
“我要唤醒一个沉睡亿万年之久的黑暗与邪恶之物，与它签订契约。光明的力量终归有限，黑暗才能战胜黑暗。”
在他们身后，马儿开始不安地嘶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