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张跃：我会比达·芬奇更强 (3)

金岩石：我觉得你实际上不是在工作，你是在创作。你非常清楚，如果全部精力集中打一两个产品，你的市场份额肯定能占很多。但是你最高兴的不是在一两个产品上领先业界，而是可以做出150种产品来。一两个产品的50%的市场份额和一百五十多种产品10%的市场份额，其实你更喜欢后者，对不对？

张 跃：是这样的。说到产品，我有一种很强烈、很顽强的意愿，客户在我们这里能够得到最好的东西，能够有最大的选择余地。不论舒适度，还是其他的因素，都是最好的。如果说不是这样，仅仅说你的东西是最便宜的，那我就觉得自己很失败。（金岩石：如果你要做包，你一定要做路易·威登。）而且我会觉得，即便你给我一个路易·威登的牌子，我也不一定会去做，因为它没什么难度。我想做有难度的东西。

曹启泰：要做空调包。背着全身凉，朋友靠近也觉得凉，而且靠近的人呼吸空气新鲜。这个包就不同了，挂什么牌子都可以。（金岩石：你真悟出来了。）

张 跃：有点像曹先生说的这个比喻。我是属于工人主义者，或者叫技术主义者。我总认为工人也好，技术也好，它能反映人的智慧。如果说这个东西技术上很简单，它只是在某种意义上取了巧，或者是某一个方面迎合了消费者，就我自己的感觉而言，这种东西就算成功。（金岩石：也就是说你追求的是超凡脱俗的成功。）我总是在想，可口可乐的董事们穿得西装革履的坐在一块，讨论的就是这瓶饮料，这瓶有一点点怪味的水。一百多年都是如此，他们不觉得很烦吗？

金岩石：可现在社会要求的就是标准化，大家都是做标准化。（张跃：没错。但我的意思是，在这一罐水以外还可以多做点别的东西。）所以一个空调你就做出一百五十多种，而且每一种都没有超过市场份额1%。

张 跃：对，无论哪一种，只要他喜欢就好了。就好像做衣服，最好的衣服还是一件件做出来的，他喜欢是最重要的。在写我们的宣传资料的时候，我的脑海里一定出现一个具体的人，而不是所有的读者。比如说我今天认识了曹先生，我写东西的时候，我就会始终想到他的名字，他的样子，我所用的语言，也是让他喜欢、让他读得懂的。

袁 鸣：那您能不能跟我们描述一下，远大空调这样一个人物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物？ 张 跃：作为空调企业，很多年来我都觉得我们很倒霉。因为我们以前不做室内机只做主机，术语叫核心部分，提供冷热源的那一部分。你做得再好，人家都看不懂。因为你只是一个引擎，就好像汽车的引擎被盖在前面的盖子里面，你做得再好，人家也看不太懂。这两年我们开始做室内机这一部分，就相当于你的座椅，相当于你的方向盘，这些东西都是你看得见的。它跟消费者的关系密切了，有一个沟通的界面了。而原来的产品是没有界面的，你做得再好都只能由行业里的人来品你。所以以前我们的产品事实上内容高了三倍，但是我们的价格也只能高一倍。（曹启泰：吃亏了。）亏大了。（曹启泰：我们家姑娘这么好，好得都不能说。）说不清楚。现在做室内机的时候，我就开始有一种感觉了，我可以跟客户对话，可以跟我喜欢的消费者对话。所以我在写宣传资料时，我开始感觉到很有意义、很有乐趣。

金岩石：所以你做产品就跟你画画一样，你的每一幅画都是不一样的意境。

张 跃：一定要让别人喜欢，一定让别人特别喜欢。曹先生知道，搞投资与收藏，别人愿意花很多钱来收藏你的画，你就开始有感觉了。

特异功能与新行业标准

袁 鸣：您在室内空调这一块，还做了一种没有声音的空调。我听金先生说这是和您有特异功能有关。我很好奇，因为我对所谓的特异功能一直很不相信。

张 跃：是这样，如果是比较熟悉的人，即使他离我很远，我也能听到他说话。（袁鸣：顺风耳？）

曹启泰：我现在正做一项测试。（小声地）张先生很帅。

张 跃：你的声音很大。（曹启泰：我声音有很大吗？）我的听力确实非常好。作为飞行员，不是需要每年体检吗？医生告诉我，我的听力大概比一般的飞行员要高两级。（袁鸣：这是不是会给你带来一些困扰？别人在背后说你什么坏话，你什么都听见了。）

张 跃：好处在于做空调的时候，对噪音可以特别敏感。这两年我们开始做室内机，我们的机器就是没有噪音的。我们的空调一定会有一个档位，绝对可以让你的耳朵只听到风声，一丁点儿噪声都听不到。（袁鸣：因为每一台都用你自己的耳朵检验过。）比如我现在就听得到这里的空调有声音，但在我们那里这个声音就听不到。因为我特别烦噪音，所以在外面住酒店，我总是要住两间房子的酒店。为什么？我会把外面房间的空调开了，而我睡觉的房子是不能开空调的，全世界所有的空调我都嫌它噪音大。

金岩石：这里有一个问题。假如我们现在确认你是个有特异功能的人，因为这项特异功能，在这个产业中你可以有一套独立的标准，能够把一般人注意不到的噪音消灭掉。但即使你成功了，后人也没法学你，因为你是有特异功能的。举个例子，中医把华佗当作中医的鼻祖，但是华佗之所以成为华佗，是因为他有特异功能，他有像X光的眼睛，所以他才能用麻沸散来动刀子。而这个传统后来是被西医继承的，现代中医没有一个人真懂什么叫华佗。中医也不知道扁鹊怎么能看出人有病，其实他也有特异功能。回到你身上，你这个东西能成为行业标准吗？

张 跃：我不管这个。你只要做得比别人好，就会受欢迎，因为它给使用者带来了利益。其实你这个提法很好。就是说个人有什么样的标准，他在工作上的标准可能会受此影响。如果你是很细心、很苛刻、很挑剔的人，你对你的产品也会要求很高。可能你这种性格又会影响你的同事，影响你的下属，然后你这个团队也就会出现相应的企业文化。

张 跃：从技术上说，我们这种没有声音的空调不奇怪，很容易做到。我们的每一台室内机都是带变频控制的，可以使空调转速降得很低，就听不到噪音了。

曹启泰：在不久的将来，我们可以看到有一种旅馆连锁叫无声旅馆连锁，特别怕噪音的人会选择这种旅馆，走进去以后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张跃：可能全世界所有的五星级酒店都得用，四星级也得用，然后慢慢地一般的家庭也会用。）是空调就得用，对不对？不然到了别人家里就会吓一跳，你家空调怎么有声音？新标准就这样诞生了。

不许恋爱是人性的

曹启泰：我听说在远大公司，员工管理手册有一百多万字。（张跃：它不叫管理手册，是指导性的、启发性的。）而且员工要背。

张 跃：要背得很熟。我们叫默写，那是真的要默写。不过内容很少。我们的文件里会有标志，有的部分是可阅范围，有的部分是熟读范围，按照部门的不同会不一样。其中会选定某一部分，是要求员工默写的。但是99%的文件是不需要默写的。

秦 朔：这么多的问题，既然都是你定的，张总你自己是不是都可以默出来？（张跃：很多东西是我写的。我默不出来。）（袁鸣：你是不是写完就忘了？）那1%需要默写的，你能不能默得出来？（张跃：我从来不会去参加默写。公司就我本人不会参加。）你只是出题？（张跃：也不是我出题，我们有专门的部门出题，比如统筹委，比如管理学院。他们有时候会要求默写一下，或者搞大型的培训活动的时候要求默写。）（曹启泰：他还是没说他自己。）（张跃：其实默写以后会强化意识，大家平时会比较认真对待它。）

曹启泰：我可以替您回答。为什么张总不用背？我觉得合理，孔老夫子不会背《论语》，一条都不会背，他讲完就忘了，是他所有的弟子们记下来的。

张 跃：我一直觉得企业最强的不是它的技术，制度才是决定一切企业行为的基础。有没有完善的制度，对一个企业来说，不是好和坏之分，而是成和败之别。所以领导者一定要非常投入、非常忘我地去建立和维护这种制度体系。这种维护是需要决心的，因为任何一件事情都会有负面的东西。但是我抱着这样一个顽固的信念：如果没有制度的话，我的错误犯得还会多一些。

秦 朔：假设我是远大的一个普通员工，关于我的头发怎么剪，我的服装怎么穿，我能不能谈恋爱，这些条款能不能告诉我们？（张跃：不能谈恋爱。在远大，内部员工之间不能谈恋爱，这一点是肯定的。）（曹启泰：也别介绍你谈恋爱的对象进入本公司。）（张跃：对。）

袁 鸣：你的员工会不会很痛苦？因为我知道，除了不许在公司内部谈恋爱以外，你还规定员工不能兼职，兼职也要被开除。员工在远大周围一公里之内不能消费，要买东西得去1公里以外。员工一旦离开远大，就再也不能回来，永远不能回来。（曹启泰：这在现在的企业里确实非常少，它不是主流的企业经营模式，可是却处在主流的位置。）我觉得这好像有些矛盾。张总一直标榜自己是文艺复兴式的人物，达·芬奇之类的。要知道文艺复兴恰恰是把人性从中世纪的黑暗里解放出来，他现在又让我们回去了。（曹启泰：他自己是保持文艺复兴的那个状态，其他人就待在中世纪。）您这样一种强调忠诚、强调服从的理念，其实是不是很不人性？

张 跃：忠诚是人性的。这不仅是对企业本身的忠诚，更是对他人品的考验。我对员工有三个统一的标准：首先是服从，服从领导，更要服从制度。第二是敬业，员工不管做什么都必须把这件事情做好，不能对不起公司发给你的工资。第三是执着，企业里最糟糕的事情就是浮躁，今天想干这个，明天又想干那个，结果什么都干不好。

张 跃：强调不能谈恋爱，内部员工不能谈恋爱，其实也是某种意义上的人性。我们这里没有夫妇在一起工作的，包括我夫人，也不能在这里面工作。也就是说，公司的人际关系不能复杂化。（袁鸣：因为谈恋爱影响生产力，对不对？）差不多。大概有一年时间，1995年、1996年左右吧，我们放松了这条纪律，就产生了一大批夫妻。这一大批夫妻现在在公司里面还难办，只要有夫妻关系就很麻烦。放松一年，那些年轻人里面可能30%、40%就会谈恋爱。（曹启泰：你们现在男女比例是？）男的多，女的很少。为了防止谈恋爱引发战争，所以必须严格地执行。（曹启泰：可是他们的恋爱问题怎么解决？）我们的人力资源部有时候会组织他们和外面的女孩子搞一些活动。

我唯一不满的是缺乏人才

秦 朔：他管得特别细，无所不包。他的工厂要自己布置，他要制定每个员工具体的生活规范，他自己还要画图纸，还要出去见客户，还要来做《波士堂》的节目，这么多怎么管得过来？而且好像在我们的记忆里，远大给我们的印象就是张跃，除了张跃以外没有第二个人。所以你这个模式如何复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