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董明珠：公平与和谐是斗争出来的 (2)

金岩石：听了你这段故事，我脑子在想两件事：一件是小时候学习的草原英雄小姐妹，两个小姐妹人都可以死，但生产队的羊不能受损失。另外一种感觉，你别生气啊，我就想到了一部韩国电影《我的老婆是大佬》。你现在想想，追债、抢货，这都像是电影里的场景。要我的做法呢，我不会让我的员工去承担这种风险，我会找一个追债公司去拿回这40万元，20万元是他的，替我出口气。（董明珠：但是没有人要我去，是我自己去的。公司没有要求我一定要拿回来。）所以那时候你是不是就已经奠定了那种心态——你就是这个公司的大佬？

董明珠：其实我没有想过，真的没有。当时进了格力，我就认为自己一辈子只做营销人员。而这笔债虽然是我的前任留下的烂账，但这是企业的财产，所以我必须要把它追回来。很多人说我很傻，这几十万元的货跟你没一点关系，你没有任何责任，你为什么要去追？而且当时即使讨回这笔债，我也得不到一分钱。但我觉得在追债的过程中，一是我对企业负责任，二来我真的学会了很多的东西，学会了跟什么样的人去打交道，什么样的人不能打交道。我自己也是获益匪浅的。

水泥性格

袁 鸣：我还有件好奇的事想问你。在传说中，你1990年刚加入格力空调时，有一次因为销售任务要你坐火车去北京出差。据说那时，你因为觉得一个女孩子在火车上吃东西不好看，所以就饿了一晚上，一口东西都没吃，是真的吗？（董明珠：是真的。）你那个时候是那么害羞、那么胆怯，或者说那么保守的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做销售呢？而且这和不久后你追债的情形形成太强烈的对比，这是怎么回事？

董明珠：因为我总觉得那是工作，这是生活，两者是不同的。工作就是你一定要有这个责任，要把这件事做好。但在生活上，你是自己看自己。那时我自己觉得，生活中的女孩子，在这种公众场合一个人这样大吃大喝很不文明，所以就不肯在火车上吃东西。实际上那次下车后接着东奔西走地找住地，又跑了半天，结果一到旅馆就一头栽倒在大堂不省人事。

金岩石：在工作时你是非常讲原则的，那么生活上你是否也有你自己的一些原则？

董明珠：生活上我比较随和。比如跟同学、同事在一起的时候，别人可能会提出一些要求，我都可以服从。但是工作的时候就完全不一样。我自己到现在为止也没搞明白，我为什么会产生这样截然不同的反差？我的部下也知道，在八小时工作时间，他们在我这里可以说是完全找不到亲和的感觉。我就是非常严厉、非常有原则的。但是只要一下了班，我这个总经理也就不是总经理了，大家都很随意。（金岩石：也就是说，你在两种角色当中，能够判若两人。）

曹启泰：其实我刚才也有这种感觉。你们不觉得董姐在回答问题的时候、笑的时候，真的很有亲和力，让人觉得她真可爱。但是当她觉得要准确表达某种观点的时候，讲到任何一句话，她那个笑容一收，眼神一眨，你马上会觉得“草”就没了。袁鸣，我跟你约好：她脸上有笑容的时候，我往前；她笑容一收，我就退后。

孔繁任：你对董姐的表情观察得真仔细。现在我的感觉是，这位董女士的性格就像水泥，所以不长草。为什么说像水泥？水泥是属于那种有风它就飞扬，遇水则刚硬无比的。（曹启泰：有水就凝固了。）所以她在火车上不好意思吃东西，一夜饿着，但是又能跑到安徽去把货拉回来，我觉得是一体的性格。

曹启泰：这就是水泥性格。我懂了，将来那句形容词要改，董姐走过的路不是不长草的，而是董姐走过的路硬邦邦的。因为都是水泥路，可以开车了。

藏起想哭的心

曹启泰：我在董姐前面的故事里听到了一个字：哭。女强人也会哭。她说在那一次非常的状态里，曾经哭了好几回。后来这么多年里面，什么样的事情会让你再落泪？或者你用其他的什么方式，让情绪能够走远，尤其在商场上？

董明珠：在商场上我觉得，好像再艰难也不能哭吧。（袁鸣：是眼泪都流干了吗？）是，真的不应该去流泪。当受到委屈的时候，当付出那么多还遭遇不白之冤的时候，虽然挺伤心，但是我也不会轻易地流泪。

董明珠：我后来流过几次泪。其中一次就是因为我们董事长朱江洪1 的事。大家都知道格力电器是国有控股企业，在维护国有资产的过程中，我们受到的那种委屈，有时候感觉就好像没有一个说公道的地方，感觉那种权势的压人。明明自己大肆侵吞国有资产，这样的人还反过来陷害董事长这样的好人，这个现象让我真是很难平静下来。但是我们还是很坚强地去面对，所以最终还是邪不压正。

曹启泰：我觉得刚刚董总的表现，让我相信，董总其实是一个泪水很多的人，情感很丰富的人。只不过她在一个很精英的行业里，所以必须强忍泪水。董姐刚刚讲到那一段时其实眼中也都有泪花，可是我觉得她好厉害，她有本事把泪水从眼角的两边绕回去，然后眼泪就到后头去了。

袁 鸣：同样是女性，如果受到什么委屈的时候，我一般要么去做SPA，要么大哭一场，或者至少我会找人去倾诉一下。这种时候你会不会跟谁去说？

董明珠：我不会说，我只是去斗争。因为我觉得人不能向邪恶势力低头。如果你是对的，就应该坚持。我也相信好人是多数。所以我一直坚持这个信念：做每一件事都走好每一步。

袁 鸣：如果工作中不能哭的话，生活当中有没有会让你落泪的时候？

董明珠：会啊。前两天看电视剧《黄手帕》，我还流泪了。（曹启泰：我说吧，其实董姐在生活里眼泪很多。）

真正的母爱是什么

曹启泰：您跟儿子的相处怎么样，我们可不可以谈谈？（董明珠：可以啊。）你看吧，突然柔软起来。语气也柔软，眼神也柔软了。还是很女人啊。我主要想问的是，职业女性又要照顾孩子，又要工作，您怎么处理这两者的关系？

董明珠：其实我也曾经和人探讨过，怎么样才叫照顾好孩子。有人认为，小孩不要挨冻受凉了，要吃饱穿好了，或者买好礼物给他，或者上学就用车送去，考试的时候甚至于把饭菜都拎着送去，好像那才是真正的母爱。其实我也想那样，但后来我觉得那不是最好的办法。最好的母爱，应该是给他一个发展的空间，让他自己去判断事物。

袁 鸣：我听说你儿子很小的时候就抗议说，报纸上不能老是表扬我妈妈，也要表扬我，没有我这么懂事，妈妈怎么能安心工作呢。可是我觉得作为一个小孩子，他肯定心里也蛮酸的。（董明珠：怎么说呢，他还真是有点挺难受的。）我听说你儿子读大学了，班里只有一个同学知道他妈妈是谁。很多小孩子都想以自己的爸爸妈妈为荣，有这么一个令人骄傲的妈妈却不能说出来，你不觉得无形当中给孩子的压力太大了吗？

董明珠：其实我没有给他压力。（曹启泰：本来我们想要请董姐的公子也来到节目当中，然后孩子说，他要跟妈妈沟通一下。）对，那天他就打了电话给我，我也觉得突然。他说妈妈你要到《波士堂》做节目。我说你怎么知道呢。他说刚才有人打电话给我了，要我也去，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我说你怎么要听我意见呢，你自己想不想去。他说我不想去，他说我不想因为你而被别人认识。听了以后，我知道他打电话给我，其实并不是想听我的意见，只是他要尊重我。甚至于他现在大学毕业要选择工作，他说绝对要去别人都不知道妈妈的地方找工作。他不愿意因为我这样的一个平台，而使他丧失像普通人一样去找到自己的感觉的机会。他说他觉得还是做个默默无闻的人更好。我觉得还是该尊重他。

曹启泰：我此刻想对你儿子说的一句话是：你可以选择，这绝对是你的自由。人生不会有第二次选择。我非常尊重妈妈，也尊重你的决定。妈妈教得真好。

董明珠：儿子还是让我蛮感动的，他心里面其实很在乎我。我对他照顾得不多，他也感觉到了，他就说我们之间好像有点隔了。每次有点时间想沟通的时候，我总是电话不断。有一天他忍无可忍，终于去把电话线给拔了。他说老是在很有情绪的时候，被我的电话破坏掉。这句话对我的刺激还是比较大。其实他心里也有很多想说的话，可能就是因为我工作太忙，他没有机会跟我说。

袁 鸣：作为妈妈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可以重来的话，你会不会在什么地方可以对儿子更好一点？

董明珠：其实反过来说，在情感上、在生活上、在亲情上，我对儿子做的好像是少了一点，但是我觉得在他以后的道路上，也许他因此可以得到的更多。正是由于没有太多的母爱，他培养出独当一面的能力，生活能力、判断能力和处理事务的能力都高于同龄人，看到这些，我也就没有什么遗憾的了。

我所失的亦是我所有的

袁 鸣：曹大哥手里一直拿着一本书，是你自己写的《行棋无悔》。听说有人看了这本书深受感动，然后还特别飞到珠海去想要跟您见一面。这个封面上的美女是不是真的，是代表了你上班的一面，还是下班的一面？（董明珠：这张照片应该是生活照吧，经过一点艺术加工。）（曹启泰：出版社不要把上班的那一面放在书的封面，如果是那样，大家不敢买回家。）我们已经知道你下班后陪儿子的时间都很少，那你还有没有时间逛街、买东西呢？

董明珠：喜欢逛街可能是所有女性的特点。说实在话，我逛街的时间不太多，但是工作又逼着我去逛街，因为经常要到市场去了解情况。我那种逛街就是天天在这个家电圈子里面打转转。（袁鸣：天哪，那叫逛街吗？那是巡店巡铺。）（曹启泰：打扮入时，在空调机前面晃来晃去。）（袁鸣：她逛完的街都不长草。）

曹启泰：那在工作之余，除了陪孩子以外，除了逛空调一条街之外，您平常怡情养性的娱乐活动还有什么？

董明珠：一般情况下，就是两点一线，上班下班。在这个行业里面，应该说真的是只有通过艰辛耕耘，才能得到一份收获。这是我从小就知道的道理。或许是我的能力太小吧，我是要拼命去努力才能把这企业做好，所以没有更多的时间。格力甚至改变了我的性格。以前我是一个很活跃的人，喜欢爬山、看电影、看书、写东西，跟很多的朋友在一起聊天，有很多自己的爱好，后来都没了。我讲的是真话。（袁鸣：所以就像你书里说的，成功背后其实遗憾也是蛮多的。）

曹启泰：不行，不行，我们今天一定要捞一点回来。您带给大家一个BOSS秀，比如唱歌。但不可以唱格力之歌，一定要柔软一点的，有没有？（董明珠：唱歌？我唱不好。）

袁 鸣：我想有首歌对你来说肯定意义非凡，其实可以唱一唱。就是根据董姐的那本书改编成的电视剧主题歌——《藏起想哭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