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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音乐曾给过年轻的我们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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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y love waits there in San Francisco

Above the blue and windy sea

When I come home to you,San Francisco

Your golden sun will shine for me

——I Left My Heart in San Francisco(Tony Bennett)

多少次从北京飞旧金山,这样的旅程已十分熟悉。飞过太平洋上空时,我和Ketty用ipod分享王菲的《天空》。妻微微靠在我的肩膀上。妻的肚子开始大了,她决定让二女儿生在旧金山。从一年多前她怀大女儿开始,她已经不能听她喜爱的摇滚乐了,现在看来还要一年多。这次,她要在湾区住一阵子,生完Ashley再回来,我则留在北京和安妮一起生活。未来的几个月对我们的家庭成员来说是个考验。

看着窗外,天际渐黑,刚才灿烂明亮的天际变成了巨大的整齐的黑云,黑云之上又是清晰的深蓝色的天空。在这一刻,所有的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唯一浮上脑海的竟然是12年前在旧金山举办的第一场演唱会——崔健1995年美国的巡演。那些故事和与之相伴的永恒的几个感觉此刻就像一盏灯,唯一闪耀在这即将沉睡的世界。

我随时把目光投向旧金山,都能清晰地看到她的一切。旧金山对我来说就是一部经典的电影,充满音乐的城市,而我是主人。正如此时在万米高空的一片寂静黑暗中,我闭上眼亦能清晰地望见熟悉的街道。我看见,20多岁的我换掉了奔驰420的音响,换上了大功率音响和低音,把原轮胎换成宽轮胎,从19街驶往旧金山州立大学,一路呼啸而过,听着AC\/DC、Beastie Boys、Rage Against the Machine、黑豹乐队的音乐。黑豹乐队《别去糟蹋》中李彤让人眩晕的吉他Solo震耳欲聋。正是在这座城市,我实现了人生第一个音乐梦想,主办了崔健1995年美国的巡演,这也是我第一次开始音乐事业。虽然当时我从事的是金融行业,连调音台是什么都不知道,但第一次办演唱会就独自投资全部巡演。就几个兼职帮忙的,却做了这么大的巡演,真是不敢想象。最幸运的事就是我通过黄页找到了大韩航空洛杉矶办公室的电话,在电话里说服他们赞助了13张从北京到旧金山的国际往返机票。

在1995年8月17日的巡演发布会上,崔健说:

“来到美国,我们真的很激动,很高兴,特别要感谢陈戈。一年多前他和我们说要在办美国巡演,我们也只是听听而已,没想到真的成行了。在这之前,曾经有至少100多个机构说要为我们办美国巡演,但都没有结果,现在这一切就像梦一样。”

第一场演出是1995年8月19日在旧金山市区海上的Fort Mason Center。我第一眼望去,就喜欢上了它。它实际是一个类似码头上的大仓库,主体就在海上,高高的屋顶显得整体高大而结实,场地可容纳3 000人左右,人们必须全部站着,没有座位。这才是听老崔摇滚乐的地方。租金也不贵,我跟场地管理者说了要办中国来的摇滚乐演出,并给他听了一首崔健的《红旗下的蛋》,那个经理说这很新鲜,以前从未有中国人来演出过,可以打折。之后,我又怀着朝圣的心情去了Bill Graham Presents,请求他们做演唱会制作。

要知道Bill Graham是美国演出历史上的传奇人物,他从德国移民到美国,年轻时做过侍应生,一次偶然的机会开始做演唱会推广后不断成功,制作了无数大型经典的演唱会和音乐节,同几乎所有大牌乐队和明星都合作过。他拥有湾区著名的演出场地The Fillmore以及同苹果公司联合创始人Steve Wozniak以及山景城政府共同建立的Shoreline Amphitheatre,后者是硅谷一带著名的露天演出场地。1991年他遭遇飞机失事去世,旧金山市政府为了感谢他对音乐演出的贡献,把原San Francisco Civic Auditorum改名为Bill Graham Civic Auditorium。

演出很成功,现场很多人流下了热泪。还有很多人冲到前面兴奋地跳跃。毕竟对当时众多的留学生,尤其是20世纪80年代上大学的人,崔健就是他们的精神偶像,而且这也是崔健第一次来美国巡演。当年“北大崔健后援会”的主要会员们都来了,包括老朋友曲南、沈中民等。那时我们但凡有崔健的演唱会必相约而去。《时代》周刊报道说,这些年轻人举着“北大崔健后援会”的旗帜,随崔健高歌,只要警察不注意,他们就站起来,随后又被制止坐下。

当然,当我接到制作账账单时,不禁大吃一惊:“啊!为什么会这么贵,甚至是场地租金的好几倍?”制作经理的回答给我上了关于演出的第一课:“是啊,Gary。你想你是在Fort Mason Center里平地搭起一个演出场所,当然比现成的演出场地成本高多了。此外,工时长,而所有的工作都必须由工会成员来完成,最低工资可能要1小时50美元。”我庆幸在之后的演出都是租的现成的演出场地,如纽约演出是在著名的摇滚乐演出场地Palladium进行的,这个滚石乐队等几乎所有大牌乐队演出过的地方,全部租金包括场地、制作、团队甚至安全保卫全加起来才22 000美元。

但是账单并不能影响我们激动的心情。正好1995年的Lollapalooza音乐节在旧金山—站演出,我带着老崔、刘元、张岭、贝贝、Eddie等赶到了Shoreline Amphitheatre,正好赶上Hole乐队在演出。Hole乐队的主唱是Courtney Love,就是中国乐迷熟知的大名鼎鼎的涅槃乐队Kurt Cobain的老婆。当天还有Sonic Youth、Beck、Pavement、Cypress Hill等,大牌云集。

之后,我带了老崔等去了我常去的两个地方。一个是HaightAshbury区,是20世纪60年代美国嬉皮士文化的重要地标。每次在周末,尤其是阳光温暖的午后,走在这条著名的街上,凝视两旁的维多利亚风格的二层楼建筑,红色的Victoria Red小剧场就像一张历史的风景片。偶尔会抱一下某个古老的柱子,闻闻它是否还残留着1967年“爱的夏天”的味道。

1967年夏,这里发生了著名的嬉皮士运动“爱的夏天”(Summer of Love)。随着音乐人Janis Joplin、Jefferson Airplane和Grateful Dead等主要成员的入住,大批的学生和嬉皮士在暑假期间来到这里,最后全美嬉皮士都涌入HaightAshbury。1967年的热门单曲San Francisco就是号召来HaightAshbury路上的人们,“如果要来这里,就请在你的发间戴上鲜花吧”。

至1967年10月,情况已变得无法控制,已经有10万人涌入,鲜花早已售完。1967年10月6日临时组织举行了一个“嬉皮之死”的仪式。组织代表Mary Kasper说:“我们通过这个仪式是想明示‘爱的夏天’已经结束了。不要再离开你们的家,待在你们所在的城镇,把革命的火种带到你的家乡。不要再来这里,一切都结束了。”

渴望爱、和平和兄弟之情的嬉皮士们互相拥抱,挥泪依依惜别。走在HaightAshbury的街上,崔健时而问一些问题,时而若有所思。此时,我绝不打扰他。我们就这样静静地走在有质感的老路上,感受1967年“爱的夏天”。

1967年是音乐历史上非常重要的一年,众多的传奇经典产生于这一年(参见下页图表)。

第二天,我和老崔等一干朋友又去了旧金山东湾的伯克利。我一直对伯克利大学充满好感,坚持认为它和北大在精神上有很多相似之处。伯克利大学在20世纪60年代至70年代初是美国反战运动和反世俗文化的大本营,也是“左派”和“新左派”的大本营。当时这里曾有毛泽东和社会主义中国的很多崇拜者,全球研究“文革”历史的一些专家也都住在伯克利。这里众多的地下演出场地都是我的最爱,经常来这里看一些演出。

歌者专辑名披头士Sgt.Peppers Lonely Hearts Club Band同年2张专辑Magical Mystery Tour大门乐队The Doors同年2张专辑Strange DaysJefferson AirplaneSurrealistic Pillow同年2张专辑After Bathing at Baxters平克·弗洛伊德The Piper at the Gates of Down滚石乐队Their Satanic Majesties RequestThe WhoThe Who Sell OutThe Velvet UndergroundThe Velvet Underground and NicoProcol HarumProcol HarumThe Jimi Hendrix ExperienceAre you Experienced同年2张专辑Axis: Bold as Love

20世纪60年代和70年代,柏克莱和HaightAshbury交相辉映,成为历史上称为“旧金山之声”(San Francisco Sound)音乐运动的重镇,代表音乐人有Jefferson Airplane(主唱Grace Slick)、感恩至死乐队、伟大社会(The Great Society)、大哥及控股公司(Big Brother and the Holding Co),主唱(Janis Joplin)。他们深受Bob Dylan、John Lennon以及旧金山复兴运动中同城诗人艾伦·金斯堡(Allen Ginsberg)、杰克·格鲁亚克(Jack Kerouac)、加里·辛德尔(Gary Snyder)等影响,站在反主流文化和诗意一面创作音乐,追求和平、爱、同情、兄弟之情与自然和谐,内省的智慧以及个人和群体的和谐与满足。他们经常在柏克莱、旧金山、金门公园等各种演出场地演出。1970年,作为一代文化代言人的音乐人Janis Joplin香消玉殒,标志着“旧金山之声”从此走向结束,这些在《活埋蓝调里》或有记录。

我们去了Telegraph街上的两家著名的独立唱片店Rasputin和Amoeba Music。宽敞的店里四周墙上贴满了众多音乐人的唱片海报,还有他们当时演出的海报。有些上面还有当时乐队的签名,充分显示了唱片店历史的悠久和店主的收藏。老崔有时会看很久。是啊,谁不会呢?这些曾影响过我们的音乐人,有些尚生,有些已死。谁能想到,若干年后,会有两个中国人站在他们曾站过的地方,在同一个建筑里,听着同样一段音乐,感受着历史长河中同一个片段呢?

这时,Ketty问我:“想什么呢,发呆?”

我说:“啊!想起1995年办崔健美国巡演的事了。想想还是挺幸运的。记得1989年刚去美国时,穿了一件北大崔健后援会会衫‘一无所有’的T恤,带了一把吉他和4个箱子,怀揣45美元就来了。我那时就决定,将来有钱了,就在美国办一次崔健演唱会,没想到7年后就幸运地办到了,而且还是在旧金山、密执安、波士顿、纽约等地共7场演出的大巡演。哈,当时什么都不懂,最后赔得一塌糊涂,花掉所有积蓄不说,还刷爆了所有信用卡。不过当你看到老崔他们在纽约Palladium演出时,3 000观众全部站立和唱3个小时,乐队3次返场,真是演疯了。我就觉得那是我30岁前花的最值的一笔钱了。幸亏当时我还单身。”

1984年9月,我穿着中山装,背着铺盖卷,从山西坐火车一路站到北京,来到了梦想中的北大。有一天,阳光透过民主楼古老的窗户进入英语系的图书室,尘埃慢慢行走,时而落在一些英文书籍上。我不知所以,问我的同学、一个大知识分子的女儿该看什么书;她轻启朱唇,说Far From the Madding Crowd(《远离尘嚣》),我顿时懵了。如果不是音乐给了我一些盲目的自信,不是因为我们组建了小乐队,我不知道我是否会在自卑和压抑中度过那青春成长的4年。

对很多像我这样的人来说,音乐曾给过年轻时的我们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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