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知恩图报

于熟田并没有死，要是一般的人肯定是已经死了，这还是沾了他当红二十八军手枪团战士的光，懂得一些保护自己的方法，他几十年来一直在坚持锻炼，其体内的抗逆性也比常人要强一些，虽然这一次招致了沉重的创伤，但总算还是保住了一条老命。在垸下人的照看之下，他的表面伤情日见好转，于熟田知道这一回确实是给了他致命的一击，活了过来完全是死里逃生，当然要想完全康复，那是还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日调理的。可喜的是有德长侄儿每天早晚前来问寒问暖，他想，德长这孩子是一个懂事的孩子，也是一个知恩图报重情义的帅小伙，自己若是要有这样的一个儿子那该是多么好哇。于熟田越想越悲哀，觉得自己命运不济，一个人到老还是孤苦伶仃的。他想着想着，不禁老泪纵横。

于德长望着于熟田哭了，忙说：“三爷，你怎么哭哇？”

于熟田轻声地说：“我是同情你呀，你这么小的年纪，要你来服侍我，真难为你了。”

“不要这样说嘛，三爷，你一个人可怜，又是为我们而被红卫兵打的，我不帮你谁帮，你就把我当成是你的亲生儿子吧，我会永远地照顾你的。”

于德长的几句童真话儿，简直就象是一副灵丹妙药。于熟田听了，心也慢慢地平了，气也慢慢地顺了，他高兴地站了起来，望着德长问：“你真的愿意做我的儿子吗？”

“愿意！”

“你愿意，还不知道你父亲愿意不愿意呢。”于熟田摇了摇头。他转念一想，侄儿也是儿，关键在于双方的情意，何必要去争那个名份呢。

小孩子的思维是简单零碎的，大多是就事论事，触景而生的情，刚才于德长向他三爷于熟田说的话，完全是有感而发。这时他突然被于熟田这样一问，却又语塞了，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伯父为好，因为他还不知道侄儿和亲儿子的区别到底在哪里，他们之间要承担着怎样的责任。还有他父亲从来没有向他说起方面的事情，父亲同不同意，不晓得，没有底的事情，所以就不能表态。

于熟田见侄儿无语，知道难为孩子了，两人一阵沉默过后。于熟田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抚摸着德长的头，慈祥地说：“不说这事，不说这事吧，快去吃早饭上学去。”

德长听话地走了。

转眼到了秋收的季节，农民既要忙于收获，又要用大量的时间为革命运动而倾注精力，随着文化大革命的深入发展，人们都变得十分敏感，有许多人已接近于疯狂的地步，只要是有任何人提出了一个异议，他就会遭到批判。反之，只要有一个人能为革命运动想出一丁点有利的主意和花样，也会被一些人借题发挥，大作文章，极尽吹捧之能事。这时还有一些人专门研究抓别人的辫子，只要是有哪一个人说错了一句话，哪怕是错了一个字，都会被人家理论一番，轻则挨批评，重的就要遭批斗。这时连人家早已取好了的名字也会被人家数落，有的还被强迫改换名字。于德才在这一方面还有一些发明创造，他曾给别人改了很多的名字。如叫“维新”的，他说那是“唯心”不行，必须改成叫“唯物”。于德才说改名字也是破四旧运动中的一种积极的表现。

于德才这一段在破“四旧”立“四新”的工作中，确实表现得很突出，他竟被县里的红卫兵组织所看重，因此经常应约去县里开会，还经常到各地去观摩兄弟单位开展革命运动的做法，学习和了解他人的经验。其实这个时候的红卫兵组织已经到处都是四分五裂的，各地派别林立。这里从县城至地方就出现了“红二司”、“红一司”、“钢工总”，还有什么“农民总部”，他们这些组织的成分，主要是众多的投机分子，想借这次运动之机来瓜分成果，捞起政治资本，他们知道要想出人头地，决不能跟在人家的屁股后面跑，只有另立山头，自己拉起队伍来干自己的事。因此，在为分配许多事情和利益关系的同时，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势不两立，甚至是你死我活的情况。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矛盾的不断加剧，各方从争辩，逐步发展到械斗，白热化时还经常出现了用真枪实弹向对方开火来解决问题。

于德才经过上级红卫兵组织的诱导，他已成为“红二司”在横山大队的头目了，县级的头儿还暗示说，如果他把工作干得更出色一些，还有望提拔到公社造反派分部去当领导。有这样的大好事，怎能不叫他心驰神往呢。于德才看到有那么好的人参果子在等着让他吃，想象中觉得自己已经不是一般的人了，他暗暗地下定了决心，从此应该义无反顾地与天斗、与地斗、与一切当运动阻力的人斗，爷说的不做，娘说的不做，凡是自己想出来的事情都要做，这就叫顶天立地和大无畏的革命精神。

此时的横山大队同全县其它的大队一样，到处都是斗斗斗，人们的那种情感躁动，几乎不用火种就能点得着。匡忠于感觉到他有点力不从心了，下面的群众对他已经表现出了不满的情绪，有的人还骂他象个缩头乌龟，是假积极，开会时说得口沫飞溅，到临阵时却溜之大吉。还有一些胆大的人竟提出要帮他解决一下思想问题，或者干脆撤掉他的领导职务。匡忠于知道群众对他的不满情绪产生的根源主要是，因为这一段让于德才露面过多的原因所致。他认为要想巩固自己的地位，最为要紧的是把握住局势，从现在起，必须约束一下于德才，尽量少让他出风头。还要多多地扶持柳司令，让他俩相互争斗，逐步消亡其灼灼逼人的气势，最后达到他们鹬蚌相争，自己渔人得利的效果。匡忠于自信地认为，尽管冲锋陷阵时自己不如他们，大辩论时自己有口吃的毛病不如他们，但是用计谋的时候，他们十个人凑在一块儿也都跟不上自己，匡忠于历来认为有心计的人都是不会吃亏的，赢家的天平大多是倾向在自己这一边，眼下让那些年轻人跳一跳，一方面满足一下他们急于要表现一下自己的虚荣心，另一方面又要他们认为所做的工作是离不开我匡忠于的，这样我的地位就永远是巩固的。此时匡忠于也想到，他已经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高升是无望的，自己唯一愿望是为儿子匡学章的未来铺一条道路，顺便在这破四旧的时候个人捞到一点现成的经济利益和实惠就可以了，想到了这些，匡忠于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