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樟木惊魂
到达聂拉木,我们惊魂未定的坐在这个小小山城的一家面店里,每个人手里捧着热呼呼的面条大口吞食——从来没觉得面条如此香过,尽管这面条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窗外下起雪,大朵雪花纷纷飘落,然后消失在干渴的水泥路上,一个穿着军大衣、踩着靴子的光头老外顶着雪从门外走过。
“他这里住了有段时间了。”老板娘看我盯着那个人,小声说道。
我点点头,并不在意——四处为家的人不只他一个。
“你们来这儿多久了?”看到个子高大、也剃个光头的老板从厨房里出来示意老板娘进去吃饭,我咽下面条,匆匆问道。
“四年多了。孩子在内地住着。”老板娘直言直语,说完便笑笑进去了。
这里的人是不是没有太多的防心?!
吃过饭,稍作休息,辞别老板夫妇,我们又出发。沿着山体而建的房子一点点地被抛在身后,下一站就是樟木。
路更加难走,而且又时不时的飘着雪,我的心悬在半空。可能刚才的事让我有点缩手缩脚,所以一有来车,我的心便提到半空,手死死抓住驾驶座的椅背,好像开车的人是我而不是达人。
达人的心理素质倒是很好,手不抖脚不颤,遇到来车便自动往里靠,让来车先过去。白雪不为所动的静静飘落在山上、峡谷中,并让我的视线一片迷蒙。
黎歌无声的靠在阿宽身上,也盯着窗外的飘雪,一动不动,恍然间让人错以为那只是一具蜡捏的人偶。越临近樟木,她的话越少。
海拔越来越低,绿意越来越浓,那满山的树木和丰沛的水流让已习惯荒凉、雄壮的双眼和大脑一时茫茫然转不过弯来。摇下车窗,充足的氧气夹带着湿气迎面扑来,让人醺然欲醉。
“完了,我醉氧了。”我扶着脑袋,沮丧的叫道。
“你这家伙怎么有福不会享的啊。”方哥在一旁猛摇头——搭配得真好,我们太适合去演双簧了。
“马上就到了。”达人安慰道。
车子小心的避开修路工人,穿过水帘,拐过弯,往下坡驶去,不知什么时候,一路伴随过来的雪花转成了雨水。前方,氤氲的山间,房子一排一排的罗列着——樟木到了。
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两日的奔波、途中差点遇险以及对樟木的期盼,混成一股复杂的情绪,反而让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樟木很小。房子大多与内地差不多,依山叠递,全镇只有一条马路。这条马路伸出中尼边境的过关处,然后消失在群山中,终点估计就该在尼泊尔的加德满都了吧。马路陡峭崎岖,沿着马路逛一遍樟木,就等于爬了一次山一样,真是有助于锻炼身体。
为了方便阿宽,于是我们在离过关处不远的旅馆住了下来,以便随时掌握最新信息。
不过说真的,这房间还真是不怎么干净,但是透过窗户,不远处的山头云雾蒸腾,一条长长的水瀑穿云透雾奔行在重山之间,被雨水润泽得有些泛黑的树木郁郁葱葱,颇有几分山水画的味道——这大概是唯一的好处。
放好行李,一行人在小镇闲逛。雨时断时续,雨水顺着山坡及房子之间陡峭的阶梯哗哗冲刷下来,流淌在倾斜的马路上。
“阿宽,你准备什么时候过关?”乘黎歌在专心跟方哥他们聊天时,我轻声问阿宽。
我是有意这样安排的,让方哥绊住黎歌,不停找她说话,然后再示意阿宽放慢脚步。
“看你们喽,你们什么时候回去,我什么时候过关。我不急的。”阿宽耸耸肩膀,红红的脸上掠过一丝笑意,看来对我的意图想当清楚——我都忘了他是个高智商人类。
“我们是不可能久待的,最迟后天就回去了。这里久待没什么意义。”我开门见山。“但是黎歌呢,你打算怎么办——不要告诉我你对黎歌没意思。这一路上你们的表现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看到阿宽张口欲言,我首先警告道。
“嘿,庄容,这是我和黎歌之间的事吧。”阿宽话语里带着一丝叛逆。
“可我是她的朋友。”我冷静地看着他。“所以,她说不出来的话我替她问。”
“黎歌让你问的?”
“你觉得黎歌是那种人吗?”我反问。他要敢说是我第一个踹他。
“庄容,你有时候很有压迫感。”阿宽摸摸鼻子。
废话,好歹我比你多吃了几年盐。我在心里哼道。
“其实,我也很犹豫。从现在来讲,我很希望黎歌跟我一起去尼泊尔,甚至更多的地方,哪怕费用都我来出。”阿宽深思的说道,“可是,有件事我一直没说出来。再过几个月我就要去留学,这一去就不知要几年了。”
我愣住了,千算万算就没算到这一点。
“我这个人一旦专注到某件事里就会忽略其他的事,……而且身在异乡,就算黎歌愿意跟我去,……,我也无法保证能给她幸福。……,所以,我很徬徨,到底该怎么做比较好。在我的角度,我不希望这么早就跟黎歌分开,跟她在一起的感觉很好……,可是……,”阿宽很迟疑。“站在黎歌那边来看,从现实角度分析,那么越早跟她分开就越好。……,尽管她没有明说,可是、从她的一言一行里、我可以体会到她希望的是一个稳定的未来……这个、目前的我给不了……”阿宽苦笑。“从小到大,我几乎没有这样优柔寡断过……”
“你不需要优柔寡断,我来替你做决定吧——我不去尼泊尔,也不去你说的任何一个国家。”
我们惊愕地抬起头,黎歌冷冷地站在我们一步之前,脸色跟她身上的冲锋衣颜色不分上下。她什么时候过来的?到底听到多少了?该死的我们为什么会谈得那么投入?我恨不得踹自己一脚。
“小容,我们明早就回拉萨。”说完,黎歌看也不看阿宽一眼,转身就快步往前面走去。
我们面面相觑。这下怎么办?我很发愁,阿宽好象也很伤脑筋。
“黎歌!”眼见黎歌拐上一旁房子间的阶梯上,我急得叫了起来。那里,雨水正流的湍急。
“我去。”阿宽追了过去。
“你们为什么不绊住黎歌?”看到方哥他们过来,我低声责备道。
“绊也绊不了多久啊,女士,她心在阿宽这里。”方哥直喊冤。
我知道我是在迁怒。是我自己太心急,没选对时间。
那边,阿宽已经追上黎歌,两人站在狭窄的阶梯上正僵持在那儿。黎歌比阿宽站高了两格,手握着扶手,背对着他,无论阿宽说什么,她就是一言不发。阿宽两脚各踩一格,仰着头,一手抓着宽沿帽,一手梳着乱发,看来相当烦恼。雨水顺着他们的脚下哗哗流着。
当我们到达阶梯脚下时,黎歌正要继续往上走——看来阿宽说服失败。阿宽赶紧抬腿欲追,就在这时,突然,他整个人向后仰跌了下来,他赶紧伸手抓住扶手,可是后跌的劲儿太大,根本停不下来,只是跌势略缓而已。我吓得愣在那里,脚像被粘住一样,抬都抬不起来。还是达人和方哥反应快,他们一把推开我,堵在阶梯口,伸出手,挡住阿宽下跌的身形。冲击力让扶住他的两人踉跄着后退,差点一屁股坐地上,但卢生冲上抵住那两人的背,于是,总算让那三人停住脚步。四个人喘着粗气,阿宽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同样惊呆的黎歌白着一张脸站在阶梯,看着下面的阿宽,张嘴想说什么,却腿一软,身形摇摇欲坠。
“黎歌!”我大呵一声,声音尖锐得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一双青白的手及时扶住她的肩膀,而与此同时,黎歌似乎也被我的声音震得清醒过来,一把抓住扶手,死死盯着我。
“慢慢走下来,好吗?不要让我们担心。”我小心诱哄着。
黎歌点点头,像个木头人一样一步一步慢慢挪下来。当她安全站在地面上时,我觉得我的腿也快软得支撑不住身体了。
“我没事。”黎歌一站定,阿宽马上就说道,并努力站直身体对着黎歌微笑。
黎歌愣愣地看着他,眼泪流下苍白的脸颊,纷纷掉落在地上,混合在奔流的雨水中。
“没事,没事。我没事的。乖,不要哭了。”阿宽上前将她抱在怀里,轻拍着她的后背,小声的安慰着。
我看到黎歌的后背留下一些淡淡的血迹。
“阿宽,你的手?!”我吓得又叫了起来。
黎歌也顾不得哭了,迅速抓过他的手臂,摊开他的手掌——手指、掌心满是擦痕,尤其掌心处一道特别深,正在冒着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