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人生惊变（一）
因为心思已乱，陈浩楠上车后甚至连头也忘了回一下，独留下桑秋瑜站在那里，她的双手交叠着把青芒捧着胸前，静静地看着陈浩楠离开。车子很快就启动了，调了个头，速度渐渐加快，不多时便出了校门，连带着扬起一路沙尘……而不知不觉中，桑秋瑜已经泪湿了美丽的双眸。
到底是部队里千锤百炼出来的人，陈孝康周身无不散发着那种军人独有的气质，目光坚毅如山鹰，出手果断、毫不拖泥带水，勇敢、有闯劲、不甘人后——他做人如此，开车亦是如此！
临风镇上的街道狭窄，而且坑洼不平，但陈孝康的车速丝毫不减，他甚至还能频频超车，吓得许多司机都跳下车来敲着引擎盖挥手大骂。可是，陈孝康压根儿就没管这些，档位倒是让他换得更勤了，车速很快就飙到了八十码，对于这样的道路来说绝对是极速了。
“我滴个神耶！”陈浩楠禁不住暗暗叹了一声，他从未坐过这么快的车，手心里很快就沁出了冷汗，他紧紧抓着扶手，浑身的肌肉也绷得紧紧的。不过，几分钟后，车子就驶出镇子，跑上了宽阔的省道，车速也就渐渐稳定了。
过了一阵，天空毫无征兆地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轻轻拍打着车窗——路面很快就湿了。自上车以来，陈孝贤都紧闭着眼睛，片言不发。也许是雨声惊扰他了，他忽然睁开眼来，看了窗外一眼便吩咐着说：“孝康，下雨了，开慢点，安全为上。”
“好的，二哥。”陈孝康点头应道，随即车速也降了下来。
“叔叔，到底出什么事了？”憋了许久，陈浩楠终于问出了心里话，他都纠结老半天了，却一直没有说话——到了这会，他终于憋不住了。
“浩楠——”轻轻唤了一声，陈孝贤转过头来缓缓地说：“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陈浩楠心中一急，忙打断大叔叔的话追问道：“叔叔，到底怎么了？”他忽然想起年事已高的祖父母，心头更是一紧，难道——难道是爷爷的老毛病犯了？还是奶奶出什么事了？
“浩楠，你先别着急……唉！”陈孝康也忽然插话道，但他却没有往下说，只是长叹了一口气。
“到底出什么事了？——是爷爷住院了？还是奶奶怎么了？”一看小叔叔这吞吞吐吐的模样，陈浩楠更加火急火燎了，他心里很清楚，这不年不节的，两位叔叔突然回来，定是家里出什么大事了。
这时，陈孝贤忙安慰他道：“浩楠，你先别着急，爷爷奶奶都还好。”顿了片刻，陈孝贤接着又说：“这次我跟你小叔回来，是因为……因为你爸病了，要做手术……”
“爸爸病了？”陈浩楠心下猛地一震，上个周末回家爸爸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呢？他忙追问道：“叔叔，我爸得了什么病？到底严不严重？”
“现在……现在还没有确定，要等手术过后看情形……”陈孝贤愣了一下，但终究没有说出实情来，他心里面隐隐作痛，不敢再往下说了。
看到大叔叔转过头去不再说话了，陈浩楠也不好再追问，但他心里却犹如翻江倒海一般，父亲的形象在他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紧接着，一路无语，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充斥在车内。
而与此同时，在雁岭市第一人民医院三楼的一间高级病房里，陈浩楠的父亲陈孝廉正靠在病床上，他的脸色苍白，但精神看起来还算可以。今天是陈孝廉动手术的日子，他和妻子双方的兄弟姐妹基本上都来了，足足有十来个人，病房里都站满了，陈孝廉笑着跟他们一一打了招呼，还饶有兴致地聊起了农耕的事。
过了一会，一位中年护士敲门进来了，对大伙说道：“时间快到了，我们要送病人去手术室，麻烦大家先出去一会，谢谢！”她是这个科室的护士长，姓“林”，在她身后跟着两个小护士，她们二人推了一辆推车。
“林护士长，我儿子还没来，麻烦您再等等。”说话的是陈浩楠的母亲张瑞莲，她坐在丈夫的病床边，双眼通红，明显是刚刚哭过的。
忽然，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接上话来了：“对不起，护士阿姨，麻烦您再等会儿，我叔叔已经去接我哥了，他们一会就到……”这女孩子是陈浩楠的妹妹陈嘉怡，现今在雁南县F中念高一，她梳着两个小辫儿，双眸异常的坚定。
刚才，陈嘉怡一直站在病床边，许久没有说话。看到林护士长再次过来催促，陈嘉怡很自然地接过了话，别看她年纪虽小，十五岁还不到，但说话却很得体——说话时，她一直看着林护士长，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那怎么行呢，手术时间早就定了，再耽搁下去恐怕柳主任那边也安排不过来了。”林护士长眉头一皱，话也来得比较急，不过她倒是很有分寸，把声音压低了许多。
林护士长所说的柳医生是肿瘤科的主任，也是陈孝廉的主治医生，这次手术便是柳医生亲自操刀。平日里，柳医生脾气都好，但工作起来却十分认真，甚至有些苛刻，要是真把他惹毛了，别说一个小小的护士长，就连院长他也敢骂娘。因而，林护士长心有余悸。
当然，陈嘉怡肯定不知道林护士长心里的想法，她只是再次恳求道：“护士阿姨，麻烦您再等等，他们一会就到了。”
“再等等吧，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再等等，护士……”这一下，众亲戚也开口了。
“那——那好吧，我去跟柳主任说说……”林护士长愣了一下，看到这情形，她如果再强行把病人推走，只怕是众怒难犯，到时候闹出事来，她这个护士长更没法担待了。
“谢谢阿姨！”陈嘉怡的脸上立即露出了笑容，她送了林护士长出来，还不忘连连道了几声“谢谢”。恰在这时，陈浩楠跟着两位叔叔从电梯里出来来，他眼尖，一眼看到妹妹忙就喊了一声：“嘉怡——”
“哥，你终于来了……”一看哥哥来了，陈嘉怡立即迎了上去，看到两位叔叔在旁，她忙又轻声唤过了。
“嘉怡，爸爸怎么样了？”还未等两位叔叔应声，陈浩楠便急着问了起来。
轻咬了一下嘴唇，陈嘉怡却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手术时间快到了，爸爸就等你了……”
“浩楠，先进去看看你爸爸，别耽搁医生做手术了。”陈孝贤在旁提醒了一句，他知道这个点快到手术时间了，本来路上就已经耽搁了，再耽搁的话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嗯！”看了大叔叔一眼，陈浩楠赶忙点了点头。进门一看到父亲，他就飞身扑了过去：“爸，您怎么样了？”发现父亲的脸苍白得有些可怕，陈浩楠的眼睛很快就湿了，但他还是压住了自己想哭的冲动。看到母亲坐在一边上，他忙又唤了一声：“妈——”
“还好，没事啦！”陈孝廉拍了拍儿子的手背，脸上泛出亲切的笑容。
“大哥，感觉还好吧？”这时，陈孝贤插上话来了：“时间到了，要准备去手术室了……”
“嗯，那好吧！”陈孝廉笑着点了点头。
“孝康——”陈孝贤听了，忙吩咐了陈孝康道：“你去叫护士来！”
“好的，二哥。”陈孝康立即应道，转身便去了。
片刻功夫，林护士长便进来了，她原本就等在门外面，陈孝康一出来，她忙就吩咐了两个小护士推着车子走进了病房。很快地，在护士和陈家老二、老三等人的帮助下，原本靠在病床上的陈孝廉被抬上了手推车……紧接着，大伙儿一起跟着手推车走出了病房。
“等等！——等等！”
而就在众人跟着推车走出病房之时，一个齐耳短发的小护士蹬着小皮鞋噌噌地跑了过来，她将众人拦下，随即递了一份协议到张瑞莲跟前，面无表情地说：“你是病人家属吧，请在这里签个字……”
其实，这是一份免责协议，只有病人或病人家属签字确认后医院才会安排医生实施手术，虽然这算是一种正规的程序，但如果手术过程中出现任何意外情况，医院就能以此来规避责任，就是打官司扯皮他们也没多少顾忌。
当然，这更像是一份霸王条款，对于很多病人或家属来说都是极不公平的，因为这份协议就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签字便要承担风险，但是不签字又不行，那样医院是不会给安排手术的，真是两难之选哪！
“签字？”张瑞莲愣了一下，忽而吞吞吐吐地说：“能……能不签吗？”
“一定要签的，这是我们医院的规定，不然的话医生就不能给病人做手术。”那护士立即强调道，说着她便递了一支签字笔过来，只见她微微欠身，面带微笑，叫人又不好拒绝。
“这……”张瑞莲不禁又是一愣，她心里乱糟糟的，这个手术关乎到自己丈夫的生命安全，也关乎到她和儿女们一生的幸福，她可不敢乱签字啊！但是，从护士手里接过这协议时，张瑞莲却忽又很快镇定了，转身便对陈孝贤说道：“孝贤，这字还是你来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