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人生惊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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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大嫂转身过来让自己签字，陈孝贤没有丝毫的犹豫，当即点头道：“嗯，嫂子，我来签！”说实话，现在大哥病倒了，而大嫂只是个普通的妇道人家，没见过什么世面，陈孝贤觉得自己有责任也有义务担起全家的重担，所以大嫂这么一提，他立即就同意了。
接过协议，陈孝贤没有再多说话，只是把协议稍稍翻看了一下，随手便接过了护士手中的笔，但正要落笔，他却忽又停了下来。如此，大约过了五秒钟，陈孝贤忽然转向了陈浩楠，神情十分郑重地说：“浩楠，你现在已经长大了，我看这字还是你来签吧！”
“我签？”看了叔叔一眼，陈浩楠冷不丁地颤抖了一下。
“对，就你来签！”陈孝贤郑重地点了点头，继而说道：“浩楠，你现在已经算是大人了，男子汉大丈夫就得有所担当——你就从今天开始吧！”
看了看大叔叔，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母亲，再一一扫过众位亲人，在他们眼里，陈浩楠读到了一种信任和肯定……“嗯，我签！”终于，陈浩楠坚定地点了点头。随即，他接过协议和签字笔，“呼”地一下做了个深呼吸，继而笔走龙蛇，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尽管前后只有短短的几秒钟，但陈孝廉看在眼里却满心欢喜，他躺在推车上一直探头看着，看到儿子犹豫片刻后就果断地签了字，那份淡定足以证明儿子成熟了、长大了，他如何不高兴呢？——这是为人父者发自内心深处的喜悦！
很快，推车又开始慢慢动了，所有的人在这一刻都安静了下来，静静地跟着……
“等等！”谁料，刚到了手术室门口，陈孝廉忽然喊道：“——我有话要说！”
“哥，你怎么啦？”陈孝贤立即靠了上来，俯下身子小声地问。
“孝贤啊，”轻轻唤了一声，陈孝廉紧紧抓着自家兄弟的手，但见他的嘴角撇了撇，方才缓缓说道：“家里二老年事已高，你侄儿侄女也还小，如果哥出不来了，就有劳你和孝康多费心了……”
“哥，你放心吧，没事的！”陈孝贤强忍着心里的悲痛，但眼里已经泛满了泪花。
“大哥，你会没事的，别胡思乱想——”陈孝康忙也安慰道。
“孝康——”把陈孝康的手也紧紧攥在手里，陈孝廉也嘱咐道：“你性子有些急，以后多听你二哥的话……”
“大哥，我记下了。”陈孝康点了点头，随即退到了一边上。
“爸——”陈浩楠在旁，终于忍不住唤了一声，泪水很快划过他的脸颊，但他硬是没有哭出声来。
“这么大个人了，还哭鼻子啊！”陈孝廉伸手在儿子的鼻梁上刮了一下，笑着告诫道：“你现在长大了，以后怎么样，要靠你自己努力了，知道吗？”
“嗯，我知道，爸，我知道……”这一刻，陈浩楠只是一个劲地点头应着。
“好了，好了，时间到了，别耽误医生做手术……”林护士长在旁看了这一切，担心再这么下去势必要影响病人的情绪，故而小声地催促起来，她还忙给两个小护士使了个眼色，让她们推着车子走。
众人都没有阻止，只是陈孝廉的脸明显僵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满眼含泪的妻子，但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两下头，继而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而张瑞莲也没有说话，她只是紧紧地咬着唇角，作为妻子，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想要说什么——他不说，她也能明白！
很快，推车就进了手术室，门也随即关上了……
不多时，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往手术室这边来了。走在最前面的就是肿瘤科的主任柳文渊医生，他个子不高，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给人一种文文弱弱的感觉。看到柳医生，陈孝贤立即迎了上去，一把抓住他的手，神情有些激动地说：“柳医生，这次全拜托你了！”
柳文渊点着头郑重地说道：“陈先生，救死扶伤是我们医务工作者的天职，你放心，我们会尽力的！”他与陈孝贤做过几次沟通，知道这个汉子担心兄长的病情，但时间紧迫，他也不好多安慰什么。
“谢谢！”陈孝贤再次感谢道：“谢谢你，柳医生！”
柳文渊没有再说话，他侧过身子便走向了手术室，其他几个医生随即也跟上了……
门上面的指示灯很快亮了——接下来便是等待，无言的等待:陈嘉怡扶着母亲在过道里的长椅上坐下了，她抓着母亲的手，陪着她，看着她，守着她；陈孝贤和陈孝康兄弟二人靠在墙角根，而其他亲人或是站着，或是靠着，或是来回踱步走着；而陈浩楠则是挨着手术室大门右侧的墙悄悄地盘腿坐下了，他心里慌乱，唯有这种打坐的方式才能平复气息了。
这是怪道长孙师傅教的，说是一种养气功夫，平常心神不定之时，陈浩楠只要按着孙师傅叫得法子先盘腿坐下，而后再慢慢地吐纳一下气息，用不了多久他的心神便会沉静下来。这会儿，陈浩楠别无他法，只能用这一招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每一秒钟都是煎熬，每一分钟都仿若一个世纪那么长……
不知过了多久，在众人的焦急等待中，手术室门上的指示灯忽然灭了——众人周身的神经顿时一紧。也恰在这一刻，柳文渊匆忙地走了出来，一看到陈孝贤，他立即就迎了上来，急急地说：“陈先生，令兄的病情有些不妙啊！”
陈孝贤心头一震，连连问道：“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出什么状况了？”原本这场手术需要进行三到四个小时，这才刚过了一个多小时柳医生就出来了，必是手术出了问题，陈孝贤心里怎能不急呢？
“对不起，我们的检查出了误差。”柳医生忙道：“——令兄身上的癌细胞已经扩散了，恐怕……”
“恐怕什么？”陈孝贤立即插上话来，这一刻，他快要急疯了。
“庸医！——你他娘的狗庸医！”
这是陈孝康的声音，他在一旁听得柳文渊说检查出了差错，当即暴跳如雷，甩手就是一巴掌。可怜柳文渊一文文弱弱的人，哪里受得起陈孝康的大耳瓜子？这一巴掌下来，他一个趔趄差点就要摔倒，嘴角很快就流下了一股殷红。
“你怎么打人啊？”跟着柳文渊出来的一个护士突然失声叫道。
“打了又怎样？这庸医打死了活该！”陈孝康吼声骂道，忽又攥紧了拳头。
“孝康，别冲动！”一看这情势不对，陈孝贤赶忙喊道，他知道他三弟的火爆脾气，真要发起飙来，恐怕柳医生三五个月也下不了床。
不过，陈孝贤终究还是迟了一步，陈孝康忽又冲了上去。柳文渊哪里见过这等阵势，刚刚挨了一巴掌，还惊魂未定呢，忽又见陈孝康甩手打来，他竟一时间不知所措，傻愣愣地就杵在那儿……众人也免不得惊出了一身冷汗，而那个护士又是一声尖叫。
然而，恰在这险要时刻，一道黑影忽然窜起，一把抓住了陈孝康的手，力道又准又恨。
好险！好悬！
陈孝康的拳头离柳医生的脸仅半寸了，这一拳下去，只怕柳文渊要飞掉好几颗牙！
“小叔——”这是陈浩楠的声音，他忽然窜出，一把捞住陈孝康的手，速度之快，让众人都不觉一惊，但他的声音却十分淡定：“你冷静点，听医生把话说完。”
“浩楠，你……”侄儿忽然而来的这么一手，陈孝康立时愣住了，要知道他这一拳打出去少说也有百八十斤的力，当初在部队的时候都很少有人挡得住，不想这会儿却被自家侄儿轻易地就抓住了，叫他如何不郁闷呢？但是，郁闷归郁闷，陈孝康终究没有再多说什么，很快便收了劲力。
“小叔——”又唤了一声，陈浩楠便松了手：“我有事要问问医生。”
“好小子！”陈孝康甩了甩有些生疼的手，不禁笑了笑，心道这小子手劲不小啊！
“医生，请借一步说话。”说着，陈浩楠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好！好!”柳文渊赶忙点头道，刚才真的好悬，多亏了这位年轻后生及时出手阻挡，否则他免不得又要挨上一拳，心里顿时突生出十二分感激。
“医生，我爸到底得了什么病啊？”来到一旁，陈浩楠直接问道：“到底严不严重？”
“唉！”柳医生叹了一声道：“实不相瞒，你爸爸已经是胃癌晚期了……”
“胃癌？”陈浩楠的脑袋“嗡”的一下懵了，他万万没有想到父亲竟然患了这等重症，心里好似突然压了千斤重的铅块一般，几乎透不过气了——他是知道的，癌症是多么可怕！
“对不起，我很抱歉，是我们检查出了错。”柳文渊一边抹去嘴角的血水一边说着：“原本以为你爸爸身上的癌细胞还没有扩散，做个手术切除一部分胃，还有可能保住性命，至少也可以多留几年。但是，刚刚动手术一看，我们发现癌细胞已经扩散了——我就是想问问，这手术还要不要继续下去？”
虽然脑子很乱，但陈浩楠还不至于慌乱失神，医生出来征询意见，必是考虑到危险系数的问题，要病人家属快快做个决定，他断不能先让自己给乱了。吸了一口气，陈浩楠这才平静地问：“医生，继续下去是不是危险性很大？”
“很大！——非常大！”柳文渊的话来得没有半分犹豫，确实，到了这个时候也容不得他再磨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