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乌龙事件（一）
听了柳医生的话，陈浩楠觉得脑袋里忽然被人扔进了一个大炮仗，“轰”的一下，他整个人都懵了。但只消片刻，他慌忙一把抓住柳文渊的手，神情十分激动地说：“医生，你要想想办法，求求你一定想想办法!”
“唉，我也是无能为力啊！”柳文渊不由地摇着头叹了一口气。确实，事已至此，他真的是无能为力了。旁边的陈孝贤一看柳文渊这样，立马就跨步过来插话问道：“柳医生，你给我交个底，我大哥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此刻病人还在手术台上，容不得柳文渊多耽搁，他立马回道：“陈先生，实不相瞒，令兄的病情已经恶化，我们医生一致认为要中止手术，再做下去只怕会加重病情，给病人带来更多的痛苦。”顿了一下，他忙又征询道：“时间紧急，还请你们家属快点做个决断。”
“柳医生，你是说我大哥没……没希望了？”愣了一下，陈孝贤还是问了出来，或许他已经料到了结果，但心里面却怎么也不肯相信，毕竟生病的是他的大哥，从小他们一起长大，这是血溶于水的情谊啊！
“对，可以这么说。”柳文渊点了下头，很快又道：“令兄是胃癌，这个病若是早期的话，只要做个手术切除一部分胃就好了，再留个三五年甚至十几年也不是没有可能，全国这样的病例很多。不过，现在的情况很糟，癌细胞已经扩散，手术再做下去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了，只会徒添病人的痛苦?——”
“柳医生，你给我说句实话，我想知道，如果现在中止手术，我大哥还有多少时间？”陈孝贤不假思索地问道，这一刻，任谁也没法再逃避这个问题了。
“若是好好休养，或许还有点时间……”柳文渊的声音很低，随即做了一个深呼吸。
“还有点时间？”陈孝贤眉头骤然一皱，连连追问道：“那是多久？一个月？两个月？……还是半年？”
“最多三个月。”猛地吸了一口气，柳文渊简单地应了一句，可不知为何，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仿佛用尽了他所有力气。
说实在话，这个时间还有点虚抛的成分，按照柳文渊这些年的临床经验，像陈孝廉这样的癌症晚期病人，能拖过两个月已是奇迹了，更何况这个时候还挨了一刀。不过，终归这样，柳文渊也不能说得太直接，否则对病人和病人家属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陈孝贤听了，眉间的皱纹更紧了，但他仍旧问着：“那手术继续，切除一部分胃呢？”
“可能一个月也坚持不到了……”这一次，柳文渊说的绝对是实话，不含丝毫的虚假。
“唉！”叹了一口气，陈孝贤终于点头应道：“那好吧，手术中止。”
“叔——”陈浩楠一急，忙唤了一声，但陈孝贤却立即叫住了他：“浩楠，别说了，事到如今什么也别说了，我们听医生的！”
看着大叔叔这么说了，陈浩楠没有再说话，只是泪水在眼眶里翻转，但他始终没有流下半滴眼泪。忽然，柳文渊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两把，没有说话，转身去了。陈孝贤忙也在侄儿肩上拍了一把，咬着牙道：“浩楠，坚强点！”
………………
不多时，手术室大门忽又打开了，张瑞莲一下子扑了过去，一见丈夫躺着推车上一动不动，脸色煞白，她当即拽住车子哭喊起来。林护士长见状，慌忙解释道：“没事，病人没事的，只是麻醉还没有过，等麻醉过了病人就会醒的……”
“妈，您先别急，过会儿爸就醒了。”陈浩楠赶紧扶住了母亲，让护士先推着车子走。
“是啊，妈妈，爸爸没事的。”陈嘉怡忙也扶住母亲，把母亲揽入怀里宽慰道：“您先别着急，爸爸很快就没事了……没事了……”
听儿女们这么说了，张瑞莲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赶紧又追着推车去了。不过，推车这次却没有回原来的病房，而是去了加护病房。陈孝廉身体原本就虚弱了，免疫力极差，这又动了手术，要是再感染就麻烦了，因而送进加护病房也是对的。
就在众人心里忐忑之时，忽然追上来一个小护士，张口便喊：“谁是病人家属，病人转加护病房了，要加钱，赶紧去收费处交钱——”声音十分刺耳，整个楼道的人都惊了，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了。
“我操！”陈孝康一声吼道，这还没进加护病房呢，倒先来催钱了，还他妈的这副态度，他登时火了，冲着小护士便吼：“催什么催，再催老子一把火烧了这鸟医院！”
这话果然管用，小护士立即闭了嘴，吓得一溜烟跑了。
“孝康，你简直胡闹！”陈孝贤忙瞪了他三弟一眼，立即喝道：“别动不动就发脾气，你好歹也是当过兵的，这放火什么的以后不准再说了！”
“好，好，二哥，我知道了，我不说了，以后再也不说了……”陈孝康赶忙应道，但他脸上的怒意却没有减去多少，毕竟医院搞出这么个乌龙事件真他娘的让人窝火，要不是二哥挡着，他保准把那狗屁主任医生揍得跟猪头似的。
“知道就好，你性子太躁了，得好好改改。”一边说着，陈孝贤便从包里取出一张银行卡塞到陈孝康手里，吩咐道：“你去把费用交了，该交的我们还是得交，其他的以后再说……”
也就在这个时候，刚才被陈孝康一顿臭骂的小护士忽然撞开了柳文渊的办公室，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扯开嗓子就哭了起来：“主任，这活我不干了……他们骂人……”
“嘶——”吃痛之下，柳文渊发出了一丝声响。
先前陈孝康甩的那一巴掌着实不轻，柳文渊半个脸都肿了，还有几颗牙齿松动，实在疼得厉害。手术刚结束，柳文渊就叫来了助手小李，让他帮忙上点止痛药水。不曾想，这小护士忽然闯了进来，李助手一惊，刚好碰到了柳文渊的伤处，疼得他禁不住一哆嗦。
“主任，您没事吧？”李助手忙关切地问，忽又回过头来，带着质问的口气道：“小张啊，你进来怎么也不敲一下门？——我正给主任上药呢！”不过，他也不敢过多埋怨，眼前这小妮子可是李副院长的妻侄女，平常嚣张跋扈惯了，真要把她得罪了，后果可想而知。
“上药？上什么药？”姓张的小护士一听，立即止住了哭声。忽地抬起头来，一见柳文渊半边脸都肿了，嘴角处分明还带着血迹，她“哎呀”一声窜了上来，叽叽喳喳地问：“主任，您这脸怎么啦？怎么肿得给猪头似的？”
“什么？”柳文渊登时气得脸都绿了。
“啊，主任，对不起，对不起。”小张护士也不傻，很快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忙补充着说：“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骂您……您的脸到底怎么啦？”
“唉——”柳文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但这一动，他脸上又吃痛了，慌忙用手托住。
“主任被人给打了……”忽然，李助手冒出了这么一句。
“什么？”小张护士一惊一乍的，嚷着叫道：“主任被人打了？这谁干的？打电话报警了没？”
“报警？报什么警？”柳文渊忙喝道：“小张，你别咋咋呼呼的，对其他同事影响不好……”
小张护士撇了撇嘴，终于不说话了，在柳文渊面前，她只能这样，真要把柳主任惹毛了，骂起人来可狠了，而且丝毫不讲情面，即使搬来自己的姨夫也不顶用——她是尝过那苦头的。
“怎么不说话了？”柳文渊忽又道：“刚才你不还哭哭啼啼的吗？又哪个招你惹你了？”
“还不是病人家属，我催他们去交费，那个留平头的家伙张嘴就骂人，还说要放火烧了咱们医院，简直就是个流氓……”小张护士嘟嚷着嘴，脸上写满了委屈。
“妈的，又是那个平头，主任就是他打的！”李助手有些愤愤不平，一掌拍在旁边的办公桌上。不过，他这一掌显然没有拍出威风来，恰好拍在桌子角上一块突出的地方，疼得他呲牙咧嘴，直冒冷汗。
“你呀，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柳文渊不耐烦地看了李助手一眼，也不去管他，只是吩咐小张护士道：“你先去忙，那费用的事别着急催，省得又挨骂了。”
“哦，那主任，我先走了。”说着，小张护士忙一溜烟跑了。
看小护士撅着屁股一颠一颠地跑了，李助手冷冷地哼了一下，轻声骂道：“你个小妖精，不就仗着有个好姨夫嘛，有什么了不起的，哪天要是落在我手里，叫你好看！”
“你小子嘀嘀咕咕说啥呢？”柳文渊分明听到了李助手的叨咕，立马就训了起来：“这么大个人了，还没个正经？背后说人家坏话，你觉得有意思吗？”
“没啥，没啥。”李助手忙傻呵呵地笑了。不过，他很快又义愤填膺道：“主任，您怎么不报警抓那小子呢？——我看那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八成是局子里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