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乌龙事件（二）
“又胡说了，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军人出身，当过特种兵的，现在好像是刑警队的副队长，还从局子里出来的呢？——你他娘的这眼神，臭狗屎！”柳文渊冷不丁地爆了一句粗口，但嘴巴一时张得大了，又是一阵吃痛，他忙又用手托着，咧了咧嘴，又慢慢说道：“幸亏那小子手下留情，要不然他这一巴掌非得打掉我一嘴牙……嘶！”
一听人家当过特种兵，李助手背后顿时嗖嗖直冒冷汗，心下暗暗庆幸不是自己招惹了那尊煞星。不过，他仍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道：“主任，您怕什么，他当过特种兵又能怎样？现在可是法治社会，我们还可以去法院告他，医院里很多人都可以替你作证的。”
“狗屁！”柳文渊忍不住又是一句粗口，哼道：“告他？你怎么告？你知道那小子的二哥是做什么的嘛，人家是堂堂政法大学的研究生，专职律师，还是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你告他？要是把人给惹火了，人家组个律师团，把我们医院集体给告了，弄你个鸡犬不宁！”
“这……”这一下，李助手彻底蔫了。
“算了，算了，这事首先错在我们……”柳文渊摆了摆手，又是一连串叹气。
………………
特护病房这边，陈孝廉被安顿好之后，众亲戚都守在病房外面，每个人额前都写满了焦虑。不过，十来口人都守在这也不是个事，一来众人都拖家带口，家里都有事呢，二者病人一时半会也醒不来，都留着反倒会影响病人休息。所以，众人一合计，决定各自先回去，有事再电话联系。
于是，陈浩楠小声吩咐了妹妹两句，又安慰了一下母亲，这才跟着二位叔叔一道送亲戚们下了楼。亲戚们忙里抽空而来，他作为父亲唯一的儿子，现在父亲躺卧在床，他理应代父送客，这是责任，也是义务。
医院大门口，看着亲戚们走远了，陈孝贤转身忽然甩手一指：“走，去那边坐坐！”他说着便迈开步子往不远处的凉亭走了过去，这几天他忙前忙后，确实有些累了，准备去亭子里透一下气。陈孝康二话不说，立即跟上，陈浩楠忙也跟在了后面。
在亭子里坐了片刻，陈孝康从裤袋里摸出一颗烟悄悄点上了，但抽了不到两口，他忽地一把将烟甩在地上，火星溅了一片，又用力踩灭了……“二哥，你看这事怎么办吧？”终于，陈孝康终于憋不住了，开口问道，他的神情比较亢奋，很想揍人。
然而，陈孝贤坐在边上却缄口不言，脸上也没有半分表情。见二哥不说话，陈孝康忽又一掌拍在石桌上，叫骂道：“这帮狗日的庸医，就知道收钱，做个检查都搞错了，大哥本来身子就弱，再挨了这一刀，元气更加大伤，这要遭多大的罪啊！”
不过，陈孝贤仍是坐着不动，这可把陈孝康给急了，他跳着站了起来，忙又嚷道：“二哥，你倒是说句话呀，这事到底怎么办？”
看了陈孝康一眼，陈孝贤这才淡淡地反问了一句：“那你说怎么办？”
“还能咋办，凉拌呗！”陈孝康喝道，眼里冒着一团火：“这帮无良的庸医，二哥，可别便宜了他们——上法庭，我们直接把他们告上法庭，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与陈孝康急躁的性子不同，陈孝贤却不急于发表意见，他看到侄儿坐在一旁也闷着头不说话，便唤声问道：“浩楠，你呢？你是什么意见？”
“哦。”陈浩楠机械式地应了一下，苦笑着说：“叔，我看这事就此打住吧！”
“什么？——打住？”陈孝康惊叫一声，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家侄儿原本挺傲气的，可这会儿竟说出这等没出息的话，因而十分生气，当即喝道：“浩楠，你小子脑袋秀逗了吧，这事哪能就这么完了？”
“孝康——”冷不丁的，陈孝贤忽然唤道。顿了片刻，他忽又缓声道：“你先别着急，让浩楠把话说完。”继而又转向侄儿，关切地说：“浩楠，你别在意，你小叔就这个急脾气，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
“我爸刚做了手术，现在家里面一团糟，哪有精力跟医院打官司？”说着话，陈浩楠轻叹了一声，接着又道：“而且，小叔已经打过那个主任了，那一巴掌可不轻，真要追究起来，我们未必能占到多少便宜。再说了，这检查出了差错未必就是人为原因造成的，万一是仪器出了故障呢？”
“可是——”陈孝康正要说话，不想却被陈孝贤立即甩手压下了：“孝康啊，浩楠说的有理，你那一巴掌打的，本来我们有理现在都变得没理了。这事暂且就这么算了，眼下最要紧的是大哥的病，可千万别再出什么岔子了。我们老陈家不欺负人，但也不能让人欺负了，那柳主任处理好这事便罢，处理不好，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说这话时，陈孝贤隐隐露出了一丝霸气。
“那好吧……”这一刻，陈孝康终于低了头，心中的气愤也少了许多，陈孝贤看他这样也放心了许多，要是他剃头桃子一头热的话，再闹出个什么事来，那这事还真难办了。
转过身来看了看侄儿，陈孝贤十分欣慰，才两年不见，这小子不但个头长了不少，性子也沉稳了许多，更重要的是临事处变不惊，看问题也比较深刻到位，这一点是成大事者必须具备的，不错！非常不错！
不过，陈孝贤却没有说一句褒奖的话，只是起身在侄儿肩上轻轻地拍了两下，因为他深知以后的路还很漫长，荆棘遍布，需要这小子勇敢去面对，外人只能提点却不能替代……
回来的时候，柳文渊正在病房里做检查，他戴着听诊器在陈孝廉身上各处听了听，又查看了旁边的仪器设备，发觉并无问题后，这才重又给病人盖上了被子。
站在窗外看到柳医生忙完这些，等他出来了，陈孝贤便上前轻声询问道：“柳医生，我大哥怎样了？什么时候能醒？”
柳文渊摘下听诊器，缓缓地说：“陈先生，你放心，病人情况还好，我会不定时过来查看的。”他说着话，不时还用手护一下脸，尽管上了药，但还生疼着呢！
“柳医生，你的脸要不要紧？是我二弟太冲动了，真对不住啊！”一看柳文渊的脸肿得跟馒头似的，陈孝贤也有些过意不去，忽又唤声叫道：“孝康，快过来给柳医生道歉！”
“柳医生，对不起！”尽管有些不乐意，但陈孝康还是点头致歉，他倒是很光棍，呵呵笑着说：“柳医生，如果你还不消气的话可以揍我，我保证不还手。”
“没事，没事，是我们院方出错在先，这位小兄弟发点火是……是正常的……”一看到陈孝康，柳文渊心里就犯怵了，哪里还敢多说话？很快，他便借故离去了。
过了片刻，林护士长过来了，他是来退加护病房的费用的，还说柳主任已经提请医院减免陈孝廉一部分治疗费用。显然，这些都是柳文渊授意的，陈孝贤看得很清楚，这柳文渊是个明白人，他自然也不推辞，说了些冠冕的话，代表全家表达了对院方的谢意，并让林护士长转达他对柳文渊的感谢。
等林护士长去了，张瑞莲忽然唤声道：“孝贤，这费用的事……”话到了一半，她就说不下去了，这才几天的功夫，家里的几万块钱积蓄全都砸了进去，还有亲戚们这个几百那个两千的，也都包括在内，要是再这么下去，只怕这病房也住不起了。
尽管林护士长说柳医生已向院方提请减免部分费用，但又能减免多少呢？更何况这事还是个未知数，张瑞莲深知医院就是个无底洞，自家丈夫这病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如此下去，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这也是大多数农村家庭所面临的问题，他们没有固定收人，也没有医疗保险，家境富裕点的还好，若是家庭困难的，往往得了病都是死扛着，直到实在扛不住了再去村卫生所看看，打个吊针、开点止痛片什么的，真正上大医院那都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正因为这样，许多人小病拖成了大病，大病拖成了绝症，更有甚者，有的贫困病患者只能一扛到底，长期卧病在床，直到活活痛死才算结束。像陈孝廉这样的，能够进入市里的大医院接受治疗，已是很好的境地了。
看到大嫂这个样子，陈孝贤忙劝慰道：“嫂子，你别担心，有我在呢，钱不是问题，最重要的是大哥能早点好起来……”尽管脸上陪着笑，但他心里却十分酸楚，毕竟自家兄长的病况他已经很清楚了，眼下要面对的，还有将来要面对的，绝不是一点点。
“是呀，嫂子，你别担心，大哥会没事的。”陈孝康忙也劝道：“二哥说的对，钱不是问题，我这里也有点积蓄，现在最重要的是大哥的病情，钱都是身外之物。”
“多亏有你们在，要不然……”掩了一下泪水，张瑞莲终究没有说下去了。
“呵呵，呵呵！”黄昏时候，陈孝廉从昏睡中醒来了，微微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的妻儿和两个兄弟都在，他忙笑笑说：“我还没死啊，真好，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