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家庭聚会（二）
车子很快便绕到了家门口，刚把停车下，陈孝康便冲着屋里面高声喊道：“喂、喂，我们回来了！”说着，他又连连摁了好几声喇叭。
听到喇叭声，从家里面陆续走出十几号人，陈浩楠的几位姑姑、姑父，还有他父亲的舅舅、舅母，以及四五个堂表兄弟姐妹来了，陈浩楠下了车，跟他们一一打了招呼。
随后，一位身材高挑、面容靓丽的年轻女子也从大门里走了出来，只见陈孝康赶忙迎了上去，牵着那女子的时候走过来便对笑着陈浩楠说：“浩楠，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你未来的小婶婶邱敏，哈哈，漂亮吧？”
然而，陈孝康的话还没说完，邱敏早已伸手掐住了他腰间的软肉，他眉头一皱，忙夸张似的求饶道：“媳妇，你轻点啊，当着侄子的面，你好歹也给我留点面子吧！”
“哈哈……哈哈……”如此一来，在场诸人都不由地大笑了起来，而邱敏的脸色也立即红了，毕竟她是第一次上门，女人嘛，面子薄，这是很正常的事。
不过，邱敏并没有过多怯场，她很快便向陈浩楠伸出手来，微笑着说：“浩楠，你别听你小叔胡说，你叫我‘小敏’就好，我们不按辈分来……”
“啊？”陈浩楠一时有些头冒星星，这个小婶果真不一般，不但人长得漂亮，而且还很会说话，跟小叔真的很般配。当然，尽管邱敏这么说，但陈浩楠却不敢乱来，规规矩矩地跟邱敏握了一下手他便客气地说：“小婶好，欢迎你来家里做客！”
恰在这时，陈家老爷子和老太太也从屋里出来了，陈浩楠不敢多耽误，赶忙走了过去跟祖父祖母问好。另一边，陈孝廉靠在门口的太师椅上，看到儿子回来了，他心里十分高兴，脸上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陈孝贤刚把自己的小闺女洋洋抱下车来，恰巧一眼看到自己兄长满脸的笑脸，便忙凑到侄子耳边，轻声地说：“浩楠，你爸爸在等着你呢！”随手，他又指了一下。
看了大叔父一眼，陈浩楠忙又向父亲走了过去。二十来天不见，他万万没有想到父亲比以前更加消瘦了，而且脸色蜡黄，手上的皮肤就跟老树皮似的，一双眼睛也深陷了。不由地心头一悲，他差点就要哭了，但他还是强忍住了，没让一滴眼泪掉出来。
来到父亲身边，陈浩楠弯腰蹲下，抓着父亲枯瘦的手，面带着笑容轻声问道：“爸，您感觉好点了吗？”
“好多了……好多了……”陈孝廉吃力地笑了笑，他伸过手颤颤巍巍地抚摸着儿子的头，满脸皆是爱意。这时，家人们也都围了过来，陈孝廉忙又吩咐似地说：“都吃饭去吧，饭菜都凉了……”随即，他又示意陈浩楠也去吃饭。
众亲友都知道陈孝廉的病状，当听到陈孝廉说“好多了”三个字，他们无不伤感，都站着不动。小孩子们见大人们都不说话了，而且面带着哀色，也都立在一旁不再嬉笑了。
看到这种状况，陈孝贤赶忙招呼着说：“好啦，好啦，难得我们一家人都聚拢了，值得庆贺一下，得开两瓶好酒来喝！”他说着，一边做着手势揽着众人散开，一边又使劲给其他人使眼色。
“哈哈，吃饭，吃饭！”陈孝康最先明白他二哥的意思，立即笑着答起话来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我都快饿扁了！”他说着忙也给众人使了使眼色。
“是，是，是……吃饭，吃饭，大家都吃饭去吧！……”这时候，大伙儿都随声附和了起来，互相招呼着就进了堂屋，准备开饭了。
不过，陈浩楠却没有动，他关切地看着父亲枯黄的脸，心里痛极了。他正要说话，小杰和洋洋跑了过来，两个小鬼头手里各都拿着一大包零食。走到跟前，小杰就乖巧地对陈浩楠的父亲说：“大舅，我这里有好多好吃的，您要不要啊？”洋洋也很乖，学着小杰的样子把吃的东西也递了过来。
“嗯，好，好！”陈孝廉见小外甥和小侄女给自己递吃的，又看着两个小家伙稚气可爱的样子，他开心地笑了，伸手从他们那里各都拿了一包小饼干。
恰在这时，陈浩楠一眼看出父亲笑得很吃力，他急忙关切地问：“爸，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说着话，他就在父亲的胸口上轻轻地揉了起来。
“没事……”陈孝廉摇了下头，简单地答道。看到小杰和洋洋还在一旁站着，他又笑着说：“浩楠，你看你弟弟妹妹跟你多要好，他们一到家里就问你在哪，说带了好多东西要给你这个哥哥吃呢——你先带他们俩吃饭去，待会再带他们几个小鬼出去转转。”
“爸，您真的没事？”陈浩楠还是很担心。
“没事，没事，你带他们去吃饭吧！”这一回，陈孝廉的话有点急，但还是微微笑着。
“爸——”陈浩楠仍不放心，但陈孝廉却眨了眨眼睛，示意他不要说话了。恰巧母亲张瑞莲端着一小碗粥过来了，陈浩楠忙起身唤了声：“妈——”小杰和洋洋也跟着大声地叫唤起来。
“嗯，嗯。”张瑞莲连连笑着应了，她把碗往窗台上轻轻一放，就把小杰和洋洋拉到一块儿，摸摸他们的头笑着说：“小杰、洋洋，乖啊，叫浩楠哥哥带你们吃饭去……”
不过，这站近了一看母亲的脸，陈浩楠更是惊了，他不想才这么短的时间不见，母亲竟也瘦得如此厉害，颧骨高兀，两眼深陷，原本姣好的面容竟毫无血色。他甚是心痛，但是不等他说话，张瑞莲又带着笑吩咐着道：“浩楠，带他们去吧，你爸这有我呢！”不知何时陈嘉怡也靠了过来，母亲见了，又加了一句：“嘉怡，你也去吃饭。”
陈浩楠不知道再说些什么，看了父亲一眼，他便轻声说了一句“那先我去了”就一把拉着妹妹准备回屋子里去。不料，陈嘉怡却挣扎了一下，但他不等妹妹的手离去，扭头就给了她一个重重的眼色，随即又抓紧她的手，拉着她而去……小杰和洋洋也紧跟着进了屋。
吃了饭，众亲人都搬了凳子和椅子围坐在陈孝廉左右闲谈了起来，一个个都轻声细语的，气氛非常好，陈孝廉也时不时地露出了笑脸。但是，陈浩楠却觉得自己插不上话，又因他一看到父亲那焦黄的脸就忍不住难过，所以趁着众人不注意，他独自从家里跑了出来。
为了不让家人看到，陈浩楠是特意从后门出来的。这里是一条石板路，是由大块青石板铺筑而成的，这些石板都是当初陈家先辈们从几十里外石场运进来的，时隔几十年，除却路面上多了一些青苔外，一切都完好如初。青石板路两旁都是高高的松树，还有连片的竹林，一直延伸到庄外的凌河边上。
午后的天气十分晴好，艳阳高照。走在石板路上，陈浩楠不由地仰起头看了看，阳光透过松枝和竹叶间的空隙折射进来，一闪一闪的，显得格外地漂亮——透过那些缝隙，他还可以看见蓝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彩。
林子深处，时不时还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婉转清幽，好不惬意。风儿轻轻吹过，带着竹叶的清新，带着松脂的凝香，带着青石板的古朴之气，更是让人沉醉、遐想。这片林子有陈浩楠儿时的许多美好记忆，慢慢走着，他不由地想起了童年的往事……
曾经在绿町这片小天地上，有一个“精怪组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个组合有三个成员，除了陈浩楠外，还有林慕超和秦可岚。其中，林慕超是个大男孩，三人中他的岁数最大；秦可岚居中，是个可爱的女孩；陈浩楠最小，坏男孩一枚。
也许因为年纪相近，他们三个很小的时候就“瞎混”在一起，但凡闯祸打架，他们三人必定人人有份。又因为他们三个小家伙聪明机灵，鬼主意一个接着一个，一些老人就说他们是古灵精怪，再后来“精怪”的叫法就慢慢地传开了。
当然，这绿町便是精怪们的乐园和天堂，在竹林里、在松林深处、在荷塘边、在小河滩上、在田野里，在绿町的每一个角落，都留下了精怪们童年的欢笑声和成长的足迹……然而，好景不长，悄然而至的暴风雨袭击了他们的梦：
秦可岚十岁那年冬天，她的父亲因车祸去逝了，第二年春天，她的祖父母便把她接去了广西，从此杳无音讯，精怪组合自那个时起便开始滑解了；
林慕超十四岁的那年，他的父亲因胃癌晚早逝，他也因此辍学，从此远赴他乡学手艺、挣钱养家——至此，所谓的精怪组合就不复存在了；
而如今，陈浩楠的父亲也重病在床……
慢步走到河边的大柳树下，陈浩楠不由地停了下来，这里凌乱地摆放着几个废弃的大碾盘，居住在绿町的人们，每每劳作归来都要在此小坐一会儿，或是休息片刻，或是闲聊几句，亦或是抽一根烟，无限之惬意。
小的时候，陈浩楠没少跟林慕超和秦可岚来这里玩耍，他们三个还在其中的一个碾盘上刻上了自己的名字。很快，陈浩楠便找到了那块刻字的碾盘，不想时隔这么多年，字迹仍然清晰可见，他伸手轻轻抚摸着，一时间感慨万千。
过了片刻，陈浩楠在碾盘上面对着河坐下了，这条小河承载了许多童年时代的美梦和记忆，但那些东西似乎都随着流水东去了，独留下少许沉淀在他的心底深处。河水静静地流着，清澈见底，不时还有几条小鱼浮出水面，但忽地又游开了，就好比那旧日时光，难再寻觅。
“浩楠！……浩楠！……”也不知坐了多久，忽然一阵喊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