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家庭聚会（三）
“浩楠！……浩楠！……”忽然间，一阵急促的唤喊声传来，陈浩楠从沉沉的回忆中惊醒过来，但他却不知道，就这么在碾盘上盘腿一坐，晃眼间就过了近两个小时。
愣了愣，确定真的是有人在喊自己了，陈浩楠这才慌忙站了起来。因为坐久了，血液循环不畅，陡然站起，他脚下发麻，一时没能站稳，不过好在他及时伸手叉住了。
稍稍活动了一下腿脚，陈浩楠终于站了起来，远远看到小叔父一边喊着一边朝着河这边跑来了，他忙招手回应道：“喂，小叔，我在这呢！”
不多时，陈孝康跑了过来，见陈浩楠一个人在河边呆着，他有些不悦地责怪道：“浩楠，家里面一屋子客人，你怎么在这呢？万一出什么事了，那可怎么办？”
“呵呵，我就出来走走……走走……”陈浩楠傻傻一笑：“哪能出什么事啊？难不成还掉到河里去了？”
“好啦，不扯这些了，你小子啊！”随手在陈浩楠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陈孝康忽又问道：“最近在学校怎么样？没有被人欺负吧？”
“放心吧，小叔！”陈浩楠笑笑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桥叔也学了不少本事，对付三五几个人绝对没问题，哪能让人欺负了？”
“没被欺负就好，记住啊，有事就去找黑子！”陈孝康笑着点了点头，他所说的“黑子”就是他的战友张英龙，也就是临风镇上鼎鼎有名的黑龙哥。当然，甭管别人称张英龙叫黑龙哥，在陈孝康眼里，他就是“黑子”。
对于陈浩楠的身手，陈孝康也是认同的，上次回来的时候，他偶然发现陈浩楠功夫底子不错，还特意找机会和侄子比试了一番，过了足有七八十招。呵呵，陈孝康万万也没有没想到，他这个原全军区大比武的种子选手只是跟陈浩楠打了个平手，要不是他在力道上占了些优势，只怕得败在侄子手里。
“嗯，好的，我有时也去黑龙哥那坐坐的，黑龙哥对我很照顾。”陈浩楠点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陈孝康随即又叮嘱道：“不过凡事都得小心点，你是咱家老爷子、老太太的心头肉，要是出了什么差池，那还得了？”
“呵呵……”陈浩楠又是笑笑。
“你小子就知道傻笑！”陈孝康随手又拍了陈浩楠一把。不过，他的神情很快就暗淡了下来，叹声道：“浩楠啊，你爸这事——”他顿了一下，接着又道：“给老爷子和老太太打击很大，唉，真是担心哪！”
“是啊，爷爷奶奶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陈浩楠也禁不住惆怅起来，诚如小叔所言，老爷子和老太太都已年近七旬，而且又体弱多病，实在是经不起折腾了。
家里人都知道，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就体弱多病、不堪劳务，幸而老太太勤劳多能，操持家务，把众多子女抚养成人。记得前些年过六十大寿之时，儿女孙辈们都在场，老爷子老泪纵横地对众多亲友说：“我这一生贫病几十年，没有什么成就，唯一感到欣慰的就是生了这么几个好儿女……”
也对，老人家心里没有他求，就是希望儿女们孝顺听话、有所成就。也确实如此，陈家儿女个个都孝顺听话，虽说不得他们事业红火、家财万贯，但个个全都是小康之家。对此，十里八乡的人一提起陈家儿女无不竖大拇指称好。
因为儿女们孝顺，再加上生活条件也大为改善，老爷子和老太太的身体比前些年好了许多，看着孙辈们也一天天长大，老两口就想着能早一天抱上曾孙子，享受一下四世同堂之福。只可惜啊，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长子陈孝廉病重之时就好比一记狠狠的闷棍敲在两位老人家的头上……
“唉——”陈孝康轻叹了一声，径自摸出一颗烟点上了。等他把烟慢慢地抽完，扔到地上踩灭，他忽又拍了陈浩楠一把道：“好了，不说这事了——走，你跟我出去一趟！”
一时之间，陈浩楠有些莫名其妙，忙问：“去哪呀？”
“少啰嗦，去了就知道了……”
………………
晚餐过后，因为屋子里有些闷热，全家人都撤到了屋前的空地上，围坐一圈，相互闲聊着。小杰和洋洋是一家人的开心果，两个小家伙时不时被大伙儿逗着唱一首歌或是跳一段舞，最后还煞有其事地出谜语让大家猜。欢笑声此起彼伏，一家人其乐融融，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天黑的时候，陈孝康变戏法似地从屋子里端着一盒大蛋糕出来了，上面还点着四根蜡烛，邱敏则跟在陈孝康边上，她轻轻地拍着手，用甜甜的声音唱着生日歌。
原来，今天是小洋洋的四岁生日，下午陈孝康和陈浩楠叔侄俩特意开车去县城走了一趟，买了这盒蛋糕回来——不过，他们很小心地藏在屋里，没让小家伙们知道。
“哦，有蛋糕吃了，吃蛋糕了……”
看到蛋糕端了出来，小杰和洋洋两个就手舞足蹈地叫嚷起来，别提多高兴了。陈浩楠见了，赶忙跑去屋里搬了一张小桌子出来，放在空地中间。陈孝康小心翼翼地把蛋糕往桌子上一放，随即就挥手笑着招呼起来：“来，来，吃蛋糕了！”一家人都围了上去，陈孝贤也笑着把他坐在轮椅上的大哥也向前推了推。
在家人的目光下，洋洋闭上眼睛，还有模有样地双手合一许了一个愿望。接着，她和小杰两个小鬼一起吹灭了蜡烛，没有人知道小丫头许了什么愿望，也没有人询问，大家看着她都笑了。
等陈孝康切了一小块蛋糕放在小盘子递给洋洋，小家伙并没有急着吃，而是小心翼翼地端着送到了陈孝廉面前，用稚气的声音说：“伯伯，这是给您的，今天是我生日，我祝您早日康复、开开心心……”这是她妈妈教她这么说的。
“嗯，谢谢洋洋，咱家洋洋真乖！”陈孝廉笑着从小侄女手上接过蛋糕，还轻轻拍着她的小脑袋说：“伯伯也祝你生日快乐，快快长大，长得跟你浩楠哥一样高啊！”
“哈哈……哈哈……”一家人都笑了，尽管有的人脸上还带着泪光。看着兄长幸福的样子，陈孝贤心里也满是高兴，但他又禁不住又悲伤起来。不过，他不敢让那些不好的情绪过多停留，极力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些。
忽然间，陈孝贤又想起一件事来，他觉得必须跟陈浩楠说一声。于是，伸手在侄子肩上拍了一把，陈孝贤忙又又凑上去耳语道：“浩楠，你跟我过来一下……”
“哦！“陈浩楠愣了一下，随即跟着大叔父走到了空地的另一端。等大叔父停下脚步，他忙轻声地问：“叔叔，您叫我过来——有事吗？”
“浩楠啊，今天是个开心的日子，这么多年了，难得全家人聚在一起，不容易啊！”话到这里，陈孝贤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过了片刻，他才接着说道：“浩楠，有件事情我必须得跟你说一下……”
听了这话，陈浩楠心头不有一紧，但他还是很平静地说：“叔，有什么事您就说吧！”
“是你爸爸的事……”说着，陈孝贤不由地又长叹了一声。
“我爸？”陈浩楠一脸惊疑。
“是啊，今天回你来也看到了，你爸那样子真让人担心……”
陈浩楠没有说话，但他却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心里面仿佛被人狠狠地揪了一下。
“浩楠，你要有个心理准备啊！”陈孝贤的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侄子的肩上，他的脸上满是愁云：“昨天回来的时候，我特意去请了柳文渊柳医生过来查看你爸的病情，柳医生说你爸爸的病情很不乐观，可能……可能没有多少时日了……你一定要有个心理准备呀！”
听到大叔父的话，陈浩楠脑袋舅好像被雷轰了一下，他远远地看了父亲一眼，转过头来，忽而看到大叔父的眼中噙满了泪水，他忙又安慰着说：“叔，您也要保重……我会做好心理准备的……”
“那就好……那就好……”陈孝贤又拍了拍侄子的肩膀，不想眼泪却忍不住唰唰地往下掉，但他很快用手掌拭去了。不等陈浩楠说话，他忙又吩咐似地说：“浩楠，你也别太伤感了，今天难得一家人团聚，应该高兴才是——你要多笑一笑，让你爸见了也开心一些，知道吗？”
“叔，我知道了！”极力忍住心中的悲痛，陈浩楠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过去吧……”说着，陈孝贤便拉住了侄子的手。
这是一次全家人的聚首，尽管每个人的心头都压着阴云，但一个个都很高兴。陈孝贤拉着陈浩楠回到家人的队伍里便笑着亲了他的宝贝女儿一下，随即他便拍手喊道：“来，我们一起唱歌，祝你生日快乐——预备起！”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陈浩楠兄妹俩立即跟着哼唱起来，陈孝康和邱敏也随即附和，连带着全家人也都拍着手唱了起来，洋洋更是高兴地跳起了她在幼儿园新学的舞蹈，小杰趁她不注意，往她脸上就抹了一块奶油——全家人都乐呵呵地笑了。
欢乐的笑声飘扬在夜空里，温馨、温暖，让人难以忘怀。只是，陈浩楠却不知道，这次聚会竟成了他们全家人的最后一次大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