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2012年的4月下旬，春雨绵绵的季节。
每个月可支配资金500元，按照近年杭州的物价水平，我在市区的生活，则几乎不得不“卧薪尝胆”了。
我并不后悔。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抉择。
生活，依然在继续。
不过，生活方式不得不有所改变了。每个月，手机话费需要100元左右。吃饭问题倒还不至于危及：因为，午餐公司发放了饭费可以吃食堂，晚餐吃省一点也就算了。早上坐公交车得改为骑公交自行车（主要是因为不用钱，权当锻炼身体）。还好我是男的，衣服买的不多。
早上6:45分，我在楼下租了一部自行车（杭州拥有公交自行车系统，租车一小时之内免费），然后骑车上班。
7:15分，我到达了电梯间。进入，按7楼。一转身，发现可儿居然就在我身后。电梯里只有我们两个，门徐徐地关上了。
“早？”可儿微笑着打招呼。
我随口打趣：“早啊，镁铝（发音“美女”有些类似“镁铝”，不过我是故意的）钢琴师。”
可儿掩着嘴笑了。她靠近我小声说：“这事情别到处宣扬呢，我没让别人知道。拜托啦。”
心里不禁觉得好笑，这又有什么关系。算了，她肯定有自己的理由。
我点了点头，随口说道：“《小妹妹》，弹得很好听。柔和的旋律，让人很安心的感觉。”
“嘻嘻。其实，那曲子是测试用的啦。刚调整好的钢琴，我不会弹奏很激烈的曲子的。”
是吗？还真蛮有讲究的。
正和可儿聊着，才关上的电梯门，突然又打开了。逍月走了进来。
“哟，早啊，可儿，晴空。”
“早”我转过头回答。
看到逍月进来，可儿悄悄地远离我一点距离，说：“早啊，逍月。今天怎么这样早，你要讲早报？”
“是呀，最近在准备焦煤期货的上市材料呢。今早要做个基本背景资料讲座。”
逍月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了。貌似焦煤期货预定今年下半年或者明年上半年上市。新品种上市对于分析师而言是个够呛的时期。而她，本身就是肩负焦炭、燃料油两个期货的分析的。对于我们这些期货公司的分析师而言，一个人兼2-3个品种那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到了各自公司门口，可儿向我们告别：“晴空，逍月，回头见。”
“嗯，回头见。”我和逍月同时回应道。
我目送着可儿进入她的公司。
“咳，嗯！”边上逍月故作咳嗽状。
“嗯？”我转过头，发现逍月居然一脸不怀好意的表情。
“向晴空筒子（同志），你滴今天老实交代——什么时候埋下的‘抄底预埋单’，还吃了个‘涨停板’？你小子深藏不漏啊？”
顿时感觉莫名其妙。“抄底预埋单”，还“涨停版”？她到底在说什么东西？我回答：“你乱七八糟地说啥呢？”
“吼？别狡辩了，刚才别以为我没看到。说，你什么时候给可儿送的‘菠菜’？”
菠菜？我好容易才明白过来，这是“暗送秋波”的意思。这家伙，还是改不了那八卦的脾气。我没好气地说：“你真想多了……”
“哼哼，你以为我换了副眼镜，就看不清了？就成‘昏析师’了？快，坦白从宽！你小子能耐啊？连营业部之花都能暗通款曲啊？”逍月不依不饶。
此时，我有种脑门后冒汗的错觉。正想着像上次一样选择“离场”策略的时候，桂老大和伍总突然一起出现了。桂老大威严地看着我们两个，说：“还在这里墨迹什么？走，早会了！”
我一下子松了口气，附和道：“走，早会。”
逍月看着我的背影，又笑着摇了摇头。
早上晨会逍月的基本品种介绍，以及其他重点品种点评之后，伍总等到远程会议系统关闭，示意大家留下。于是，本要走的众分析师，纷纷留下了。
……
“大家必须明确，4月份对于我们研究部，是提升业务总量重要的一个月！”伍总器宇轩昂地向大家讲述着当前开展业务的重要性。
我听着，心里不禁感到一阵无奈。我们部明明属于后台部门，但在董事会“全员营销”的方针和这位“英明”的伍总带领下，俨然成了开发业务为主的前台业务部门……环视四周，很多分析师的脸色也不太好，大家都沉默着。
“最近，有些同志的业务量下降的很快。那些同志需要注意，业务不是拉进来就完了，还要维持，最好是稳中有升！”伍总继续大声地讲着，严峻的目光扫过众人。
我看见，诸南阳咬着嘴唇，脸色有些灰败。
“当然，对于个别同志上个月末的突出表现，我这里还是要给予肯定的。这里，我就不点名了，大家心里清楚，希望好好看齐！”
伍总此话一出，很多双眼睛立马朝我看了过来。
过了1小时，伍总的“业务开展状况点评”短会才结束。众分析师纷纷返回自己的位置去了。
走回座位的途中，我心里真不是滋味。我就这样被拿来当“先进典型”，岂不是成了出头鸟？那些业绩完成的不好乃至没达标的分析师，会不会因此而对我心生怨恨呢？这些，着实让我有些担心。
正想着，背后传来南阳的声音：“晴空。你可真行。一个月不到就靠自己拿下了300万业务，我对你可真是刮目相看呢。”
我转过身。南阳站在我的身后。虽然嘴上恭维我，他的眼神却有些黯淡。
“哪里，这次这个大单，本来就应该桂老大去拿下的。我这次去，纯粹就是个‘替补上场’的罢了。侥幸拿下，纯属运气。”
“你太谦虚了。能够拿下来，这一点已经充分体现你的实力了。”说着，南阳又轻叹了口气，“最近我真是不顺，业务保有量下降地这么快。真他娘的背运。”
想起之前逍月讲起的，我说：“听说，你的客户主要是做黄金期货的？”
此言一出，南阳的眼神出现了一丝异样。他略一迟疑，回答：“……是，主要是做多的。三月到现在一个月了，黄金跌了100美元/盎司，所以损失，很大。”
“我和桂老大之前就分析过，2月至劳动节之前，是一个传统淡季。这段时间欧债危机很厉害，欧元对黄金拖累很大。另外，这段时间美国那头，主力资金猜测QE3猜得有点乱，波动剧烈。这段时间不太适合做多。去劝劝你的客户，最近轻仓做空，或者干脆先全部撤出来观望，比较好。”我讲解道。
南阳咬着嘴唇不说话。
见状，我非常纳闷，他这是怎么了？
过了一会儿，南阳才自顾自地说道：“我就不相信了，黄金的牛市压根没有结束呢。最近这个状态，从技术面上来看，是个很好的抄底位置。等熬过了这个月，超级大反弹就会来的。”
看样子，南阳这家伙，并没有把我和桂老大之前的黄金期货分析操作指导建议的主要以“短期做空（做跌）”思路很好地传达给客户，而是根据他的直觉以及技术面指标的分析，继续指导客户做多（做涨）的。不幸的是，最近1个月黄金自2月28日超级大幅度下跌之后，又继续持续性下跌了100多美元/盎司。基于这些原因，我似乎能够理解，为何南阳的客户，近期遭受了那么大损失了。
“南阳，听我说，你还是劝劝你客户最近改方向操作吧，这波下跌还没到头呢……”
南阳甩了甩手，语气中带着一点不屑：“不必，我相信我的直觉。现在的行情属于‘平台震荡’，很快将会面临方向性的抉择。近期黄金跌了这么多，但是从资金面指标来看还是很强势。这说明，多头力量很快就会反击了。我相信，再过1-2周，黄金就会涨回1700美元/盎司。”
我还想劝，说：“南阳……”
“敢不敢打赌？不敢吗？”南阳打断了我。
我减缓语速，尽量诚恳地说：“南阳，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桂老大之前给我们培训的时候，不是强调过，冷静和客观，是我们分析指导工作的基础吗？我们是在指导客户，不是在赌博斗气。我和你赌，输赢又怎么样了呢？现在这光景，业务来之不易。看看业务部的那些同事，也看看我们自己吧，为了点业务，赔笑脸、拉关系、送东西、拼酒量、写报告、做演讲、开夜车，甚至胃出血？不容易的，珍惜点吧。”
听我说了这一通，南阳沉默了。
“……等着看吧。”丢下这句话，他走开了。
暗自叹息。心中隐约的那种不安，更强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