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好，我不动，我不动。”我不敢再继续往前挪动了。我接着说：“我看，你也别太在意了。我们当分析师的，说白了，主要还是给客户指导的。指导的不好，的确是我们的责任。这点，打比方说，我们分析师和客户，就好比老师和学生。老师没把学生教好，学生失误创了大祸，老师的确是该负责任。但是也没听说老师要为此去死的。”
南阳再度转过头，说：“晴空，你说的很对。不巧的是，我就是那个学生……”
那个学生？难道——我忽然有点嗅到“更严重”的事情的味道。猛的，我明白了——
“你代客户操盘？这可是……”
“你想说，这可是违反公司规定和法律的是吧？”南阳站直了身体，“无所谓了，无所谓了！”作势准备跳下去。
一看这情形，我连忙说：“喂！你先要死也得先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情比较好吧？南阳，相识一场，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情！？”
“有意思么？”南阳轻蔑地说。
南阳的这种态度令我相当不爽。心急之下，我冲口而出：“你想死，这对你当然没意义；但是对我，当然有意义。好，你现在不告诉我真相。难道，我要等你挂了（游戏中死亡的俗称）以后，去你家灵堂里找你爸再问是怎么回事情么？”
但此话一出口，我立马就后悔了。万一他恼羞成怒真的跳下去怎么办？
意外的是，南阳居然迟疑了。“爸……”他一边低声地自言自语，一边咀嚼着我刚才的话。
貌似，他很在意他爸？
一边这么想着，我又悄悄地挪近了一步。
“喂，南阳，告诉我吧，到底怎么回事情。”我伸开了双手。
“算了……反正，就算告诉你，已经发生的事情，也不可能有丝毫的改变了……”
“你说，我听着。”
“那200万，不是别人的，是我爸的。是我自己，迷信自己所谓的直觉，迷信自己技术面的分析技术，坚持做多黄金，才会有今天这样的下场……”
“啊？”虽然，这段时间我就隐约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但当南阳亲口说出真相的这一刻，我还是震惊了。
南阳用低沉而沙哑的声音，简单叙述了经过。1个半月之前，我和南阳刚进入这家期货公司的时候，公司要求我们每人必须完成拉进100万业务的指标。诸南阳的父亲，为了帮助儿子完成业务指标转正成为正式分析师，就将自己企业的运转资金几乎全部抽出，用一个朋友的名义开了户并转入。一个半月以来，南阳亲手操作着这个账户。自3月到现在，南阳一直重仓做多（做涨），不幸的是，这段时间黄金却大跌了超过180美元/盎司。期货黄金的保证金比例是12%，这意味着，9点一到，他父亲的200万，就会在强行平仓之后，瞬间损失殆尽……
除了感慨和郁闷，此刻我不再有其他的感觉，不禁用右手敲了敲脑袋。南阳的这段经历，几乎是1995年英国巴林银行倒闭事件直接原因的微缩翻版……
他的确错了，一开始就错了，错误的严重性可谓无以复加。他父亲也错了，这种做法，是不可取的。
但是，我能说他们错了吗？他父亲，为了儿子的工作，不惜投下如此血本；而南阳，现在都已经站在了生与死的边缘……此刻，对与错，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有，现在这个社会，哪个人没做过一丝半点逾越规则，甚至原则的事情？就连我自己……
那一年的事情，我也……
想着这些沉重的符号，我一时说不出话。
“我说完了……你满意了，晴空？所有的事情，都无所谓了。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情，那么，就来生再见了……”南阳整了整衣服。
心中暗叫不好。上来到现在，我已经依次采用了拖延、开导、沟通、倾听四个步骤，可是他依然要寻死，怎么办，怎么办？
南阳缓缓伸开了双手；身后传来一阵惊呼。
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
那一年，虽然我也曾经做错了，我一度也逃避了，但是到了最后，我选择了面对！
在南阳闭上眼准备跳下去的紧急关头，我狠狠地骂了一句：
“Coward！！（懦夫）”
听到这个词，南阳先是一愣，随即转过身来。
我接着骂：“你这个懦夫，南阳！”
“我怎么成懦夫了！？现在，我连死都无所谓了，还怕什么？”
“不怕死就能干了？在我看来，你怕，你从心底里害怕！”
南阳的眼神中喷出了愤懑的怒火，沙哑吼道：“你给我说清楚，我到底怕什么！？”
我抬起右手，指着他骂：“你怕面对！”顺着这势头，我走近了2步，距离他还有5步左右。
“我怕面对，我怕面对什么了，啊！？”
“你怕面对自己犯下的错误，你怕面对周围人的看法。”顿了一顿，我加重了语气：“你最怕的，是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后，如何面对你父亲！”
南阳眼神黯淡下来，气势也一下子弱了大半。
“我是对不起我爸……我爸的企业现在很是艰难，他还是想办法筹集到资金，支持我这份该死的工作……这笔钱，几乎是他现在所有的流动资金……因为我，没有了！”南阳声嘶力竭的声音中，慢慢出现一丝哭腔。
我之前猜测的不错，他真的很在意他父亲。接着他的话题，我继续说道：“那么，你还要让他更惨吗？”
“更惨？我这个作孽的儿子，就这样死掉的话，我爸就应该会解脱了吧……”
“解脱什么？”
“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我跟我爸的。我一直很黏着我妈，父母离婚，对那时候我来说几乎是个灾难……那时候开始，我就很任性，不听我爸的。后来，我爸又结婚了。我更觉得，自己是没娘的儿子……”吸了吸鼻子，南阳声音哽咽了，“回头想想，其实爸一直待我很好。他不怎么多话，但我想要的，他都会默默地满足我。母亲为了和我爸争夺我，高中毕业的时候，鼓动我去英国留学……我爸想尽办法，送我去读书。我以为，我留学过了，牛叉了，回来能够大干一场创出样子来了。结果，我的自负，仅在一个半月之内，就把我爸拖进了深渊！”
说完，他右手掩面不出声。
我同情地看着他。
眼前的事实是，另一个曾经的“高帅富”诸南阳，现在也沦落到了如此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