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 犯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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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城虽然不像两朝帝城那般寸土寸金,去也需要白银六七万两才能买一下一栋像样的宅子,卫姓老人的宅子是三粥并进的五进大宅,没有十五万两根本拿不下来。
若是在太安城有这么一栋豪宅,能让许多为官多年的正三品大员都羡慕得不行,绕过照壁假山,沿着中轴向里递进走去,两侧有账房和家塾,大厅富丽堂皇,再往里一进就是宴饮听曲的花厅,多半会有一座载满荷花的小水池,这大概是江南官商大宅的共性,庭院深深,淡雅幽静。
第五洛见着大厅里与天池风情不太相符的扶手座椅,微笑道:“卫老叔真是念旧,否则不会用上这些南唐美人靠。”
老人与第五洛和祝泥衫公孙杨三人说着坐坐坐,等三位客人落座才将屁股搁在美人靠里,由衷笑道:“这辈子是没办法落叶归根喽,但总得让自己还记得是哪里人不是?”
在留下城有十几家铺子的大商贾老者才坐下,与祝泥衫公孙杨在面子上的客套寒暄,相比“自家子侄”的第五洛,明显就要冷淡许多,很快起身道:“老头儿亲自去清点货物,总要给监军大人卖出个好价钱,否则丢不起这人。不用送,你们都当是在自己家。”
两名年轻俏丽的丫鬟留在大厅伺候人,自然而然更亲近一些与老爷更像亲戚的黄公子,茶水才凉去一两分,就娇滴滴殷勤询问黄公子要不要换茶。
账房里,魏老头透过窗户望向大厅,似乎记起什么,背着三名账房管事,从袖中抽出那封密信,沾了口水,然后拿发黄的指甲盖在印章上划了划,蘸了唾液的手指肚一抹,嗅了嗅后,松了口气,将密信放回袖中,点头喃喃道:“是这个味道,这趟生意没差了。”
能在留下城打下一番基业的魏老头眯眼打了会盹,然后会心一笑:“既然真是齐老哥的远房侄子,这一路千里走得辛劳,我这做叔的,是不是该去金凤阁请位头牌回府?只是不知道这侄子喜欢什么口味,若是清淡一些的倒省了破费和麻烦,大厅里秋水和春弄两个丫鬟就挺好,老叔一大把年纪,已经有心无力吃不动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进城以前祝泥衫就跟帮众们提过醒,寄人篱下千万要小心谨慎,住下后别磕碰了什么,其实这是她多虑了,一路北行,黑水帮早已没有初出西渡的踌躇满志,这趟天空之城行,见识过将门子弟的倨傲阴险,也亲身感受过官兵的毒辣手段。
也见识过那帮抢夺秘笈的江湖人飞来飞去的场景,早已被打磨得毫无脾气可言,尤其是三名跟着祝小姐一同进入雁回关的青壮,唾沫四溅说起那女子的白花花大腿,沉甸甸双峰,是如何一脚将壮汉踩出个大窟窿,更让黑水帮帮众们胆寒。
一辈子都在打算盘的魏老头心思缜密,先让管家去探了探口风,在那名侄子点头和黑水帮祝姑娘默认后。
晚宴过后,让人分批带着黑水帮成员去留下城青楼喝花酒,青楼不是城中最上档次的,不是说魏老头出不起这个银子,而是怕惹事,青楼本就是最不讲理的地方,他的家产是不少,但在天空之城,银子能使鬼推磨的前提是你得先让银子在权贵子弟手上过过手。
而与这些家伙做生意还好,在青楼勾栏里争风吃醋的话,翻脸不认人比翻书还快,魏老头不想为了一个与兵器监军府的交情而惹一身荤腥,他毕竟是在留下城做买卖,而不是西渡。
魏府有意无意将祝泥衫和第五洛单独安排在花厅后头的隔壁房间,与那些黑水帮隔了一进,第五洛沐浴更衣都是两个清秀丫鬟侍弄的,对此太子殿下没有任何汗颜,倒是没怎么做过这种事情的两个丫头臊得不行。
换了一身清爽装束的第五洛出房间后敲响隔壁房门,祝泥衫开门后沉默不语,坐在靠窗位置,望着水池,清风拂面,与先前大漠旅行相比,实在是置身仙境一般。第五洛拿起一梨咬了口,问道:“还在为黑水帮去逛青楼而生闷气?”
祝泥衫狠狠瞪了一眼这个说逛青楼就跟吃饭一样希拉平常的王八蛋!
第五洛笑道:“我幸好不是黑水帮里的,要不然非被你这个未来帮主活活气死。好不容易提心吊胆活着到了留下城,都憋两眼冒火来了,我的祝大小姐,你是娘们当然没啥想法,但大老爷们容易吗?”
祝泥衫怒道:“那你怎么不去做那种下流勾当?!”
第五洛顿时悲从中来,满脸凄凉。
看得祝泥衫一头雾水,一阵对视以后,她好像发现了一个石破天惊的秘密,破天荒露出同情的眼神,小声问道:“你不行?”
第五洛咬了口多-汁的梨,好气好笑道:“我行不行管你什么事情。”
祝泥衫脸色古怪万分,好像认定了那个事实,很体贴地转移话题问道:“到了留下城,应该不会出岔子了吧?”
第五洛点头道:“一般来说,以魏丰的能耐,这趟买卖就算成了。你们回西渡也能得到他的暗中照应。”
祝泥衫愤懑道:“既然他有这个本事,为什么不早点帮忙?”
第五洛平静反问道:“他是你爹,还是你是他儿媳妇啊,凭什么要花银子花人情跑来帮忙?别跟我说这笔生意跟魏丰有关系,对这种不缺钱的老狐狸来说,黑水帮自己没本事送到留下城,以后就甭想再跟他套近乎。
他好歹也是留下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豪绅,你真以为西渡一个不在其职的兵器监军就是天王老子的大人物啦,只不过碍于情面罢了,做成了大家皆大欢喜,都有银子拿,做不成,魏丰不过是少赚了一份可有可无的香火钱。
做生意,说到底除了货物,还得把人的本事拿到秤上一起计算斤两,你的黑水帮想要日子过得滋润,归根结底,还要你自己争气,成了西渡首屈一指的大帮派,魏丰兴许就要反过来巴结你这位姑奶奶了。”
祝泥衫黯然。
相视久久无言,一直神游万里的她冷不丁顺着这家伙的视线往下一瞧,可不就是自己的双腿?!
祝泥衫恼羞成怒道:“臭流氓,你看哪里?!”
那家伙竟然理直气壮一拍桌子,吓了她一大跳,厚颜无耻道:“犯法啊?”
等府上丫鬟端来一壶茶水,姗姗离去,公孙杨轻轻栓上门,倒了一杯茶,白瓷杯淡绿茶,莹莹可爱,端起茶杯却又放下。
脚患湿毒的他忍着刺痛脱下鞋袜,已过不惑之年,却无而立。公孙杨望向窗外,叹息一声,忍着刺痛摘下靴袜,陷入追思。
少年时代,黄字王旗麾下铁蹄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以雷霆之势奔袭西蜀皇城,他父亲阵前战死的噩耗传来,祖父做绝命诗慷慨殉国。
据说如今王朝做忠臣传,西蜀仅次于西楚,绝命诗之多,更是八国最盛。
西蜀旧帝虽说才略平平,治国无能,但正是这么一个昏君一个小国,少年的他被忠仆带走时,经过西蜀京城官员扎堆的那条青云街,尽是官员赴死后家人响起的哀嚎。
逃亡者大多如他一样是尚未及冠的少年少女,极少有脱去官服混入流民的青壮男子,谁能想象那些留在家中饮尽鸠酒、悬梁自尽、刀剑抹脖的男子可能前一天还在朝廷上大骂皇帝昏聩?可能上一个月才受了廷杖之辱?
西蜀公孙氏,擅使连珠箭。
公孙杨伸手抚摸桌上已经补上弦的牛角弓,泪流满面,嘴唇颤动。
敲门声响起,公孙杨迅速擦去泪水,稳了稳心神,说了声稍等,穿好鞋袜,瘸拐着走去开门,见到是黄公子,后者自嘲道:“被祝小姐拿剑追着砍,只好逃到公孙前辈这里避灾。”
公孙杨轻声笑道:“恰好这里有壶好茶,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第五洛掩门后走到桌前坐下,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一杯,也就是仰头一口的事情,公孙杨挪了挪牛角弓,双指捏住质地薄腻的瓷杯,慢慢喝了口凉透的茶水。
第五洛伸手倒茶时,动作一停,问道:“有件事情不知当讲不当讲。”
公孙杨心一沉,脸色如常说道:“黄公子但说无妨。”
第五洛倒完茶水,一根手指摩挲着纤细杯沿,平淡道:“我与雁回关当地百姓打听过,城里就只有一家老字号的弓铺子,姓张的老头性情冷僻,拉不开门口两石弓就不做你的生意,弓长张,我看十有**是假姓。
这铺子很好打听,也好找,以公孙前辈的臂力,应该不会被拦在门外。然后我无意中从祝小姐那里得知公孙前辈,是过足了一个时辰才到城门。
以前辈对黑水帮的感情,应该不会故意将祝小姐与三名黑水帮帮众晾在雁回关这种险地,那我就猜测,是不是前辈身上银子带的不多,花了大半个时辰在那里讨价还价?
但再一想,似乎不太可能,以前辈的江湖阅历,而且还是连珠箭的高手,自然知道弦丝的行情。
于是我就问自己,是不是公孙前辈与那张老头是旧识,叙旧才耽误了时间,但我很好奇得是多好的关系,才需要让黑水帮的未来帮主在城门等上小半个时辰?公孙前辈,可否告知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