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5章 留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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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离开魏府到返回，不过一个半时辰，离午饭尚有半个时辰，丫鬟春弄一直在他屋里候着，第五洛推门时，百无聊赖的小姑娘趴在窗栏上发呆，并未察觉，直到闻到了香味，才猛然转头，见到满身湿透的黄公子，手上托着一屉吃食，没来由就红了眼睛，好一双无声胜有声的眼儿媚。
第五洛不得不打断她的情愫酝酿，调侃道：“别自作多情，顺手买来的。拿去，跟秋水分了吃，至于换衣服，就我自己来好了，省得扫了你胃口。咦？哭啦？别，外人见着了还以为我禽兽不如，想拿一屉小笼包子就拐跑你私奔回天界。”
小丫鬟抽了抽精致鼻子，见黄公子神色坚决，犹豫了一下，就败给了肚里馋虫，小心捧过小笼包，到了门槛那边，回眸一笑千娇百媚生。
第五洛挥了挥手，等她小跑远了，才栓上房门，摘下天界刀搁在桌上，取出包裹严实的刀谱和一叠面皮，没有脱下冬暖夏凉的蚕丝甲，换了一身洁净舒适的文士青衫，重新放好贴身物件，当真称得上是孑然一身。
春弄应该是潦草吃过了小笼包，便被更识大体的秋水一路拎着耳朵押送回来，一起帮黄公子侍弄头发，春弄一直丢眼色给秋水姐，后者悄悄叹息一声，问道：“黄公子，今日便要离开留下城返回西渡吗？”
第五洛点头开门见山说道：“魏叔本意是想让你们两个跟我回西渡，但是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大丈夫没有建功立业，何以成家？”
转头见两个丫鬟面面相觑，煞是可爱，第五洛哈哈笑道：“还真信啊？我就是家底薄，养不起你们的。想多跑几趟天空之城，挣了银子以后再把你们风风光光迎去西渡。”
替第五洛梳理头发的春弄怯生生道：“春弄跟秋水姐姐会女红会琴棋，不用黄公子养活也没关系啊。”
秋水心思细腻成熟许多，对春弄悄悄摇了摇头，后者眼眶湿润，决堤一般，像一汪被春风吹皱了的池水，情意绵绵戚戚，却也乖巧地咬住嘴唇，不哭出声。
第五洛当然不会真的将这对丫鬟带回天界，即便是以兵器监军府邸上的帮闲子弟身份，也不适合，更别提宛如一座雷池的真实身份，轻易涉足，动辄粉身碎骨。两株柔弱的十金莲，在这种安静环境生长才好，移植到了水流汹涌的江河，只会早早夭折。
在留下城最后一顿午餐，最亮眼的一道佳肴竟是椒姜炒螺蛳。
清明螺，肥似鹅，白玉盘中一堆青。
可惜黑水帮帮众都是一群粗鄙汉子，荤菜只认猪牛羊，不清楚这些最佳时令的螺蛳从江南泥塘小溪摸出，活着运至天空之城留下城是何等艰辛。
好在宴席每桌都有一只镇场子的烤全羊，让黑水帮吃得满嘴油腻，今日祝妮蓉发话不许喝酒，有些让人美中不足，不过祝小姐在匡邦主和公孙客卿离开以后愈发行事从容，逐渐有了独挑大梁的趋势，黑水帮一伙人心服口服。
春弄两颊泪痕不见，但兴致低落，倒是秋水依然婉约周到，弯腰站在第五洛身边，拿竹签剔出螺蛳肉，一粒一粒放在盘中。
老狐狸魏功封出手豪气，早已赢得黑水帮的亲近感，也就是心知肚明魏老爷子财大气粗，是天空之城站稳脚跟的豪横巨贾，自然眼高于顶。
否则不少人都想着认个干爹，大树底下好乘凉呐，他们原本对姓黄的摸不清底细，横竖左右瞧不顺眼，如今明摆着与魏老爷子沾亲带故，许多人彻底没了与姓黄的叫板的胆气和兴趣，开始琢磨返回天界途中要多热络，弥补一下北行的疏远。
原本是要去魔界大陆的他们竟然也只是把货物送到天空之城就算是完事了，不在前往魔界大陆。
魏功封笑眯眯道：“侄儿，炒螺蛳就老酒，阎王来了不肯走。这道炒清明，名菜算不上，但在天空之城还真难以享受这份滋味，你多尝尝。”
应该是真把他当作亲生侄子看待，也不继续客套，魏功封转头对祝妮蓉笑道：“祝小姐，魏老头儿还是那句话，真要现银，马上就可以给黑水帮送到马车上。魏府也有些会耍几套把式的壮丁，可以帮忙护送，不敢夸海口，但二十骑的人手还是挤得出来。”
祝妮蓉摇头笑道：“带几万两银子行走边境，实在太过冒失，这些天黑水帮全靠老爷子悉心招待，破费太多，也委实没脸面再让魏老爷子劳心。祝妮蓉信得过老爷子，也信得过在天界天空之城两境通行的两字票庄。”
魏功封捋须，笑而不语。
祝妮蓉举杯，“祝妮蓉不敢多饮，可对老爷子，敬重万分，就替黑水帮敬老爷子三杯，老爷子你随意即可。”
她连饮三杯，滴酒不漏。
魏功封小酌了一口便放杯，却没有谁以为是老家伙在端架子摆谱，这段时日除了靠着魏府在留下城风流快活，也听说了许多有关魏老爷子的奇人轶事，比茶楼里说书先生的演义还要精彩。
风雨停歇，街上多了许多出门扫墓的百姓。
来时一辆马车有货物，还坐着脚边有牛角弓的西蜀公孙连珠箭，走时却只有一个摘下天界刀搁在角落的第五洛，上车前给魏功封执晚辈礼作揖，这次后者没有佯怒生气，坦然受之。
望着黑水帮渐行渐远，魏功封收回视线，瞥了一眼春弄秋水两名没能送出手的丫鬟，皱起灰败的眉头，嘴唇微动，含糊不清，不知老爷子说了什么。
途径城门，不悬天界刀的第五洛主动下车，黑水帮路引齐备，比往时暗增了许多人手的城门守卫翻开进城记录，一人一人仔细对比过去，验证无误，才放行。
离城百步，牵马而行的第五洛下意识望向城头，看到了与锦衣扈从并肩而立的貂覆额女子，她做了一个刀抹脖子的狠辣手势！
第五洛笑了笑，都赶着在清明这一天争相赴死吗？
留下城？留下？
第五洛这一刻竟有了拔刀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