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魏恒第二天一大早跑回家,魏母没见他大早上回家过,以为他出了什么事,结果他张口就要两箱酒,问他什么事也不说,还急得要死,魏母没办法,只好带着他去地下室去取了。
魏恒抱了两箱,又风风火火的走了,连声招呼也不打,老娘岁数大了,腿脚不利索,把魏母一人丢在地下室也不管,老太太从地下室出来转了一圈没看见人,就知道这个讨债的冤家这是走了,她是个修养极好的女人,少有真正动气的时候,但到底心里还是有几分不舒服,总觉得魏恒眼看着三十岁了,还是不懂事。
魏律清进门的时候,老太太正给门口的盆景浇水,看见他就说:“这个魏恒哦,大早上跑来要了两箱酒又跑了,问他干什么也不说,毛毛糙糙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懂点事。”
魏律清出去晨练,回来的时候也是正好看着魏恒的车屁股从马路那边拐过去,听魏母说魏恒回来拿酒,换鞋的动作停了一下,也没说什么。
吃过早餐,出门坐上车,魏律清才对跟着他的人说:“一会给魏斌打个电话让他晚上回家一趟。”
魏恒因为早上跑回家了一趟,到了公司稍微晚了一点,走进公司大门忽然就觉得气氛有点不一样了,前几天公司里是松松散散,基本没人干活,一帮人看见他就作鸟兽散,他心里清楚,能留下来的人,都是在观望,看见他这里形式不对立马就会跑,人心都散了,可他今天一进去,没人看见他就躲了,真看出有的人在做事了,也有人跟他打招呼了。
魏恒不知道的是,昨天一天钟伟在各部门一转,他客气的很,姿态方的很低,都有几分低声下气的意思,但是他越是低调,却越是让各部门的人小心,他给下面传递了一个信息,那就是这家公司的局势要变了,真正做事的人来了,还想继续留在这里的就不要混了。
方文秀比魏恒早到公司,钟伟比她早到几分钟,来了就在她的办公室等她,他也可怜还没有自己的办公室,这事方文秀琢磨着还是要等魏恒来了解决。
两人先说正事,钟伟把昨天统计的几个重要部门缺的职位连夜做了一张表格给方文秀看,方文秀看了以后,让他抓紧时间去办,钟伟答应了出去,方文秀又叫住他,让他尽快给自己报一个驾驶班。
钟伟有疑惑,方文秀也不说什么,他教钟伟从来都是直接说的少,大部分是亲自做给他看,让他自己去体会,昨天晚上魏恒看她上车时候的眼神她看见了,魏恒是习惯自己开车的,她如今虽然是被魏恒请回来的,但是说到底也是他的下属,一个下属做的比老板还有派头,凸显出来的架势比老板还要高,那既是对上司的不尊重,对她自己也绝对没有好处,如今魏恒可能不会在意,但等他慢慢掌握局势,一旦他身上权利的形势一形成,他的心理就会产生变化,历史上多少能人,最后结局凄惨就是不知道在自己老板的势没有形成之前,开始收敛自己的锋芒,功高震主历来下场不好,你身败名裂的死了,还不会有人同情你。
钟伟出去,方文秀坐在屋里想事情,不一会魏恒就到了,进门就很兴奋的问她:“今天咱们去哪?”
方文秀却是不急,先招呼魏恒坐下,又亲自给他泡了一杯茶端给他,然后才笑眯眯的问他:“魏总,打算什么时候把那个刘经理调上来?现在钟伟在调查各部门人员的流失情况,但毕竟他是新来的声望不够,大事他还是处理不了?对了他现在还没有办公室,要不。你抽空看看给他安排在哪里合适?”
魏恒很奇怪方文秀这种事还要请示他,直接就说:“这事你还用跟我说吗?那周文堪原来的助力的办公室不就在那吗?他要是不喜欢让他随便挑,看上哪间我把人撵走就是了。”
方文秀笑了笑说:“那就原来助力那间吧。”说完她停顿一下又问:“刘经理魏总打算什么时候请过来聊聊?”
魏恒皱眉说:“我知道这事挺着急,不过我一直在琢磨你跟我说的好聚不如好散这档子事,这人要调上来,我要用他就要好好的用,至于这个怎么个好聚法我还要捉摸琢磨,两天吧,两天后我把他叫过来好好和他聊聊。”
方文秀心下赞许,脸上不露,只是说:“这样也好,郑重一些至少会有一个好的开局。”
两人在屋里又闲扯两句,然后一起出了公司,方文秀还是坐魏恒的车,两人直奔郊区。
车子开出去快两个小时,终于出了市区,正直夏末秋初的时节,马路两边的农田一眼望去一片绿油油的景象,魏恒瞬间心情大好,慢慢降下车窗,一阵清新的风刮进车内,他深吸两口气,把车速放缓,掏出一颗烟来,正满身找打火机,突然就听见旁边一响,方文秀伸着手把一个点着火的打火机伸到他嘴边。
魏恒一愣低头点燃火,问方文秀:“你抽烟?”
方文秀摇摇头,把打火机认真的装回衣服口袋:“不抽,这是我爸爸用的,我留在身边做个纪念。”
魏恒有片刻的默然,老实讲方远山活着的时候他不太看得起他,他十几岁的时候,方远山就开始在他们家里出入,他一直觉得方远山是借着上一辈的恩情一直在他们家讨便宜,所以他自己出来做事的时候用方远山也用的理所当然,两人共事的时候,他不太尊重方远山,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方远山也一直像伺候祖宗一样伺候他,难免就更轻视了这个人,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因为方文秀的这个举动,他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对已经死了的方远山,对现在的方文秀,无法具体说明的一种心情,或许是因为方文秀,对一个死了的人心里生出一两分尊敬或者是悔意来,也对一个活着的人把一个死了的人真正放在心里而生出几分特别的感慨和敬意来。
一路开过去,方文秀指挥着魏恒在一个路口拐上一条土路,又开了五分钟前面出现一栋平房,那房子很有特点,黑瓦的屋顶,白色的墙,廊下几根红漆大柱子,很是复古,但也有点不伦不类的。
屋子前面一大块平地,里面溜达着几只鸡鸭,在往远处平地前面是一块很大的菜地,有各种当季的蔬菜,旁边还有一小块玉米地。
他们一路过来,魏恒没有问方文秀来找的是谁,方文秀也没说,魏恒把车停在平地里,一下车放眼一看,忽然生出了一种要见世外高人的感觉,对要碰面的这个人带着一种极大的期望。
方文秀上去叫门,防盗门紧闭,方文秀敲了几下,没人应,她从窗户里朝里面看了看,回头对魏恒说:“没人,估计是去地里了。”
魏恒说:“那我们去找找吧。”
方文秀想了一下,点头说:“也好。”
两人沿着一条小小的土路往地里走去,地里刚浇了水,路上泥土潮湿,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踩了一脚泥,魏恒也没不耐烦。
方文秀领着魏恒走到当间,放眼看去,地里没看见一个人,转头四处找,随后看见那一小片玉米地里悉悉索索的响,就指着那里对魏恒说:“应该在那里了,我们过去。”
两人又绕过去,来到地边上方文秀朝着里面喊:“孙老,你在不在里面?”
玉米地里的响声停了一下,方文秀又喊了两声,里面终于传出来一声吆喝:“在呐,就来了啊!”
方文秀停下来,笑眯眯站在边上等着,魏恒赶紧站直了,摆出一个正经的姿态,眼睛盯着人来的方向,就见玉米地里哗哗一阵乱响,一个中央支援地方的秃顶在绿叶之间忽隐忽现,接着哗啦一声,一个谢顶凸肚穿着老头衫,大裤衩的的半百老头从里面一跃而出,魏恒张大了嘴,惊呼一声:“孙老头?!”
孙副总也被魏恒惊了一下,张嘴就喊:“魏少?!”
两人非常囧囧有神的两两相望到一处。
原来的孙副总现在的孙老镇定了一下把两人往家里领,到了门口开了水管,不客气的让两人把鞋上的泥巴刷刷才让他们进去。
方文秀刷干净自己的鞋,抬头看见魏恒还在跟鞋帮上的泥块奋战,一看就知道他是没干过活的,弄了一根小木棍,笨手笨脚的刮着鞋帮子。
方文秀看了两眼,提着塑料水管走过去对他说:“别动。”
方文秀提起裤脚在魏恒跟前蹲下,拿着刷子,就着水管里冲出来来的水对着他的鞋帮鞋底就是一通刷。
魏恒低头看了她一眼,可能是方文秀表现的太自然了,也有他被人伺候惯了的原因,并没有觉得什么,还把脚抬起来好让方文秀刷他脚底下的泥,反倒是孙老头进门前多看了他们两眼。
三人收拾完进了屋,这房子别看外观有点不伦不类,但建的时候是真材实料,厚墙,黑瓦,高房梁,进去就给人一种阴凉阴凉的感觉。
孙老头把两人让进客厅,请他们在一个巨大的根雕茶桌旁坐下,亲自烧水泡茶招呼他们,老头把一杯茶水递给方文秀笑眯眯的说:“小文秀,今天来找老孙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方文秀笑说:“这个,我觉得是好事,就是不知道孙老你怎么看了。”
孙老头又笑呵呵的说:“哦?那你说说?”
方文秀看了一眼魏恒,转而问孙老头:“小飞今年开春就七岁了吧?该上小学了。今个没看见他?他爸妈给接回去了?”
孙老头笑眯眯,端起茶杯掩住嘴角,看了方文秀一眼说:“市里重点小学不好进,他爸妈接回去补课去了,周末还是要回来的。”
方文秀笑:“少了儿孙膝下环绕,孙老怕是要寂寞啰。”
老头呵呵一笑:“我还有几亩菜地,改明个我打算再租几亩,弄个大棚,种点花,你还怕我老孙打发不了时间?”
方文秀说:“我看你种个瓜果,那也陶冶情操,再折腾就刻意,反倒不妙了。”
孙老头一愣,然后哈哈一笑:“你这个丫头,怎么反倒越混越在嘴巴上不吃亏了,说吧你打算算计我老孙什么?”
方文秀不好意思的一笑,扭头看魏恒,魏恒坐在一边没听懂他们在打什么玄机,有点不耐烦了,瞟见桌上有个烟灰缸,掏出一颗烟来,正满身摸着打火机,看见方文秀看他愣了一下。
方文秀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给他点上,顺便对孙老头说:“孙老,实不相瞒,这回是魏总的事,是他要算计你。”说完她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魏恒一口烟呛到嗓子眼里,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眼泪都快咳出来了,他心想我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成了我算计人了。
方文秀笑眯眯的看着魏恒咳嗽完了,才对老孙说:“孙老,魏总这次公司危难,知道您是个高人,特意来请您出山。”
孙老瞟了方文秀一眼,那意思是说,鬼才相信魏恒会觉得他是个高人,他不客气的从魏恒的烟盒里抽了一根烟出来,方文秀躬身给他点上,老头吞云吐雾了几口,靠回椅子背里也不吭声。
方文秀等了片刻,只好转过头去对魏恒说:“魏总不是给孙老带了点东西吗?”
魏恒听话听音,“哦”了一声站起来出去搬东西,这边孙老头看方文秀把魏恒支出去了,才对着烟灰缸弹弹烟灰,慢悠悠的问:“说吧,你这丫头打得什么主意?”
方文秀正经的说:“我想你请出山,不需要你天天坐班,当个顾问就可以,有事情协调一下就好。”
孙老头想了想,抽了两口烟说:“你们两个人,魏恒是个开疆拓土的,你又正好是个收拾河山的,什么事情做不来?何必中间再插一个人,我看完全不必。”
方文秀笑着说:“心是君主之官,掌智,肾是精气之藏,掌力,中间还缺一个最干净的脾脏来运化。”
孙老头低头沉思,然后抬头对她说:“你想要给他某多大的一个局面?这样谋划?”
方文秀说:“受人之托当忠人之事,只要他将来能够成就为民生立命的心,他有多大的心我就为他开多大的局。”
孙老头目光一闪,没有说话,方文秀知道他是动心了,也再不吭声。
魏恒搬着两箱酒进来往地上一放,孙老头瞄了一眼,他是个识货的,立刻两眼冒光,着急慌忙的跳起来,指挥着魏恒说:“别放这,趁老太婆没回来,赶紧的给我搬到后面去。”
魏恒一愣,以前孙老头可对他客气的很,不知怎么就角色一下子转换的这么快,他听话的搬着两箱酒跟着孙老头往后走,看着他胖墩墩急吼吼的背影,忽然生出一种感悟,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事物远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的简单也或者那么的复杂。
魏恒在给孙老头往床底下藏酒的时候笑话他怕老婆,孙老头讽刺他狗屁不懂,黄口小儿一个,两人玩笑着挣了几句,气氛被说开了。
中午魏恒和方文秀留在孙老头这里蹭饭,廖阿姨收拾了地里回来给他们做饭,吃的全是他们地里自己种的东西,肉是隔壁家自己养了杀的土猪肉,一顿饭吃的别有滋味,魏恒和孙老头喝的脸红脖子粗,廖阿姨又气又恨,方文秀知道是自己带来的祸害,赶紧去赔罪几句。
廖阿姨是很喜欢方文秀的,和她抱怨了几句也就算了,方文秀看两人喝的兴致全来了,车肯定是开不回去了,出来打电话让冯坤过来接人。
这一顿饭从中午一直吃到下午,日头西落,最后两人告辞的时候,孙老头把魏恒送了出来出来,方文秀到后来就一直待在外面晒太阳和廖阿姨唠家常,也不知道他们在里面说了什么。
魏恒连站都站不稳了,大着舌头,使劲拍着孙老头的肩膀说:“我跟你说,孙老头,你一定要来啊,不来,我跟你说我哥的军区就在旁边,老子叫他带人来拔光了你菜地里的那点东西,还天天来给你捣乱气死你。”
方文秀在旁边听得差点摔了一跤,孙老头气得脸红脖子脖子粗吼了一嗓子:“老子欠你的?赶紧滚。”
这时候冯坤已经从车上下来,赶紧上来扶住魏恒,魏恒左摇右摆的呵呵一笑说:“我才不滚,要滚你滚,你比我圆多了。”
孙老头气得要跳脚,方文秀赶紧上去招呼冯坤:“快走,快走,赶紧扶魏总上车。”
冯坤有把子力气,半拖半抱的把魏恒弄上车,方文秀想跟孙老头再说两句,孙老头把脸扭到一边去,她也只好落荒而逃,跟着上了车。
这边魏恒上了车还不安生,冯坤把车发动了掉了个头,他从车窗里伸出脑袋来朝着孙老头喊:“孙老头,我跟你说啊,茅台镇每年的特供二十箱!”
方文秀恨不得上去捂魏恒的嘴,赶紧拍前座对冯坤说:“快走!快走!”
冯坤脚下一踩油门,车子轰的一声的在土路上冲了出去,后视镜里还能看见孙老头正弯腰去脱脚上的鞋,估计是想扔他们一下子。
这边车子开上大路,方文秀扭头一看发现魏恒忽然坐直,眼睛清明一片,他对方文秀嘿嘿一笑说:“放心,这老家伙肯定能来,我看他是寂寞出花花来了,拉着我话痨了一下午,一看就是平时没人陪他说话,他这样的我见多了,一退休开始还新鲜几年,过不了多久就开始生病,全是寂寞闹的。这一顿说的,我耳朵都被他说出茧子来了。”
魏恒伸手掏耳朵,掏着,掏着就没动静了,方文秀眼睁睁的看着他就那么一歪头睡了过去,也不知道他到底是醉没醉,方文秀看着他半天没有反应。
这一天两人快天黑才折腾回市区,魏恒睡了一路,到了公司楼下,车子一停,他不用人叫立刻睁开眼睛,跳下车立刻就生龙活虎的一条。
回公司又陪着财务部加了半夜的班,方文秀当然是陪着,又是守到半夜两人才散去。
而这一天晚上魏家的书房里也进行了一场谈话,魏家的长子魏斌早上接到父亲的秘书的电话,不敢怠慢,晚上回了一趟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