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仅仅是还活着（一）
阴霾的乌云遮住了天空的太阳，黑色的雨水在风中铺洒，地上积满了一个个小水潭，淤积的污水渠溢满了，从路的两旁倾泻而出，伴随着难以掩饰的恶臭与污秽，毫无保留的散发着。
寒冷的风不停地吹着，冰冷的雨水敲打着，灰色伴随着天空，没有阳光，没有蓝天，更没有清水，空气中只剩下刺骨的寒冷和难以忍受的黑暗。
肮脏的污水在大街上肆意流淌，飞溅的雨点将污泥和脏水带到两旁的废墟残骸上，破败的房屋只剩下一个还算完整的烂屋顶，顶梁柱不停地发出“吱嘎吱嘎”的怪响，像是在嘲笑、又像是在讽刺。
褐色头发的小男孩躲在两栋房屋中间的缝隙里，满是污泥的脏手紧紧地抓住衣领，仿佛破抹布一样的灰色外衣保护着他自己，脚趾就直接淌在水里，靠着墙壁休息着。从屋檐上滑落的水滴不停地落在他的后背上，每一次都会让他颤抖，寒风从他身上的衣服中透过，安抚着早已僵硬，没有知觉的皮肤。
没有咕咕叫的肚皮，只有蜡黄的脸，瘦骨嶙峋的胸口和四肢。
一个骨头。
看起来不太像猪骨，倒是有些像牛骨，细长而又惨白，还有淡淡的黄斑，两头的关节处还有佯似灰色的东西，从男孩眼前的污水中飘过。
原本死气沉沉的男孩忽然活了起来！舌尖轻轻地舔舐着失去血色的嘴唇，双眼死死地盯着那个骨头，仿佛要把它记在脑海里。
挣扎着站起身体，男孩咬着牙，死命的将指甲嵌进手掌，疼痛感让他有所恢复，但是这种恢复让他更饿了，饥肠辘辘，牙关颤抖。
他蹒跚着，每一步都在和自己的身体交战，微弱的求生欲支持着他，腿上磕出了血，衣服被污水打湿，但脚掌还在向前迈进。
他伸出双手，朝着那个孤零零的骨头伸出双手，身体似乎也已经难以维持平衡了，但是却还在朝前走，在污水河里走。
“轰隆隆隆隆隆……！！！！”
飞驰的马车，发出好像雷鸣的声响，迅速的前进着，朝着男孩所在的这条街道前进着。
绝望，自哀…………男孩看着飞速冲过来的马车，不敢动一下。
胸中的心脏在快速的跳动，感受到一丝温度的男孩一瞬间鼓起了勇气，用尽最后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力气，朝前飞身一跃，双手扑向那根骨头！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他想要活！无比的想！他不想放弃这最后的机会！
几乎就是在那一瞬间，男孩从马车前一跃而过，扑进了污水之中，但是却没能抓住它，毫无力量的手掌甚至没有握紧的气力，光滑的骨头从他手心里滑了出去，掉在了一旁。
他不打算放弃，所以男孩奋力朝前爬过去，就像是溺水者的挣扎。
“吁——————————！！！！！！”
飞驰的马车停了下来，在一声轻响之后，车门被打开了。
一个面色阴郁的老人从车厢里走了出来，灰发被梳得一丝不苟，紧紧地贴着头皮，穿着一身黑色的华服，外面罩着一件银边的黑色披风————就像是要和他那辆黑色马车融为一体一样。
男孩哆哆嗦嗦的看着老人，连一个小拇指都不敢动一下，紧张的低着头，趴在污水中。
老人用责怪的眼神瞪了一眼车夫，随即从车厢内的仆人那里端出了一只冒着蒸汽的小碗，毫不在意的淌着脏水，走到男孩面前，轻轻蹲下。
男孩惊诧的看着那只碗，不敢相信的眼神让他有些难以自控————居然是一碗肉汤！
“喝了它，你会好受些。”老人似乎很疲惫，但却很高兴，把碗放到男孩嘴边：“喝了它。”
“呜——”毫不犹豫的拿过碗，男孩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把滚烫的肉汤倒进了嘴里，一滴也不剩，烫的血红的舌尖在碗里来回舔着，眼里留出了热泪。
热汤让男孩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体，仿佛所有的力量都回来了，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嘴角咧开，露出了惨白的牙齿。
正当他准备向这位老人感谢的时候，他却突然起身：“等我一下。”老人急促的走回马车，很快又出来了，手里多了一个布袋。
老人拿着布袋回到了男孩身边，看着他站了起来，脸上才又多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把布袋递到男孩手里，抱着男孩的双手，枯槁的手掌却和男孩一样没什么温度。
“你一定也有家人吧？父亲？母亲？或者是兄弟和妹妹？”老人一字一句的问道，在看到男孩微微点头之后，他才把手拿了回去。
“这些，不要自己一个人吃，明白吗？”老人告诫着男孩：“要和亲人分享，和你的亲人们一起分享，我相信他们现在也一定饿得不轻！记住这一点，你的亲人就是你的依靠，你和他们永远是一个整体，记住了吗？”
男孩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他能感受到，袋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即使是冰冷的雨水和刺骨的寒风，也不能掩盖那诱人的麦香味。
是面包！而且不止一个！是真正用小麦磨出来精白面粉，细心烘烤出来的白面包，老爷们的主食！
老人慈爱的摸了摸男孩湿漉漉的脑袋：“去吧，赶紧回家，这种时候你不应该呆在这里，外面很危险的，尤其是对于你这样的孩子。”
男孩深深的看了一眼老人，然后抱紧了怀中的布袋，很快的跑开了，脚掌在地上溅起一个又一个水花。
老人回过头，走到污水旁，小心翼翼的捡起了那根骨头，用袖口擦拭了几下，回到马车里，把它递给自己的仆人。
“仁慈的老爷，这个…………”仆人有些胆战心惊：“我们是不是……”
“把它带到城外，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吧！”老人哀叹着说道：“不要声张，记得快点儿回来。”
“可这只是个…………”仆人低着头委婉的拒绝：“而且似乎和那些……，它们的意见不符！”
“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我们的同胞，这样弃之不顾实在是有违人姓。”老人把它放到仆人的手里：“最起码的尊重还是要有的。”
“就算再怎么说，也不能让这些可怜人真的变成孤魂野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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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圣潘德帝国，曾经的燕京，伊索斯，这个辉煌无比，荣耀万分的城市，现在依旧荣耀万分————但那是征服者的荣耀，是属于兽人的，最辉煌的战利品。
对于人类，对于曾经帝国的子民，留给他们的只有深刻入骨，嵌入灵魂的耻辱。
而留给依然还生活在这座城市的人类，更是无穷无尽的恐惧和绝望，生不如死，暗无天曰。
他们能做的，也就是在污水沟里寻找食物，勉强活着，曾经的锦衣玉食，燕京人的荣耀，古老的潘德人的尊严，早就被抛之脑后，只要能活下去，其它的都不重要。
对于这座城市，兽人也曾有过分歧，毕竟是如此辉煌的战利品，一个生活着超过三十万人口的大城市，即使因为某些抵抗者，使得大量的民众逃离，也依然有十万余没能及时离开的人，加上周边乡村城镇，更是难以计数。
最后，这里变成了兽人最大的一个部落——巴利图部落的地盘，还包括了以伊索斯为中心相当规模的土地。
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类，也理所当然变成了巴利图部落的奴隶。
曾经的自由民变成了奴隶，当然是无法忍受的。但是却又只能苟延残喘，因为即便是普通的兽人也能轻而易举的杀死十几名没受过训练的庄户人，暴动和起义在兽人那里变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笑话。
而真正令他们感到恐惧的，是兽人不仅仅是把自己当成奴隶看待，有时候也会变成它们的食物，满足这些残暴野兽的口腹之欲！
被压迫，被欺侮，被虐待，沉重负荷的工作却没有慰劳肚皮的黑面包，被蹂躏侮辱，甚至还会变成盘中餐！
对于兽人来讲，人类可能真的和牲畜没有太大的区别了。
或者说是比较高档的牲畜————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情吗？
兽人没有人类的审美观和高度文明，所以对于这座被它们摧残的城市，没有任何想要修补的想法，仅仅是把城墙修好，原本的圣宫成了他们的首领————可汗的新家，而可汗的兄弟后代们则瓜分了那些原本高官显贵的居所。
辉煌了四百年的城市，就这么死了，毫无生气，只剩下遗骸孤零零的伫立。
当然，身为人类，想要在兽人的统治下活得很好，也并非完全不可能，依然是有一线机会的。
如果，如果真的有那样的人的话，抛弃身为人类的尊严，不再拿自己当诚仁类，忠心耿耿，百依百顺，甘当猪狗，作为主人，也会在吃肉的时候，慷慨的丢过去一两根骨头的。
但是，又有谁会这么做呢？
（我不知道大家是怎么看的，但是这章我自己写的都痛苦万分，算是一个小小的感慨吧，我们现在的生活其实还是很好的，总好过那个人吃人的年代。
有感而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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