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仅仅是还活着（二）
马车在轰隆隆的响着，骏马在飞舞的鞭子下一边嘶鸣，一边迈出自己的蹄子，冰冷坚硬的马蹄铁在地上敲打着，污秽的雨水从中间劈开，飞溅两旁。
老人坐在马车里，靠着柔软的绒垫闭眼假寐着，对于他这样的年纪，太长时间的工作实在是难以承受的符合。
“我的老爷，您可真是仁慈无比！”一个年龄和他相仿的老人坐在对面，小心翼翼的倒满一杯麦酒，放在老人面前，微笑着低着头：“相信那些人要知道您这样…………”
“不要奉承我，我亲爱的管家。”老人疲惫的摆摆手：“我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我也很清楚自己在那些可怜、并且悲哀的同胞眼中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形象！”老人端起酒杯，浓厚的麦香味让感到舒适。
“这是什么？”老人将被子在管家面前晃了晃
“嗯……”管家犹豫了一下：“粮食？”
“这是血！”他把杯中的酒倒进了嘴里，舔了舔嘴角：“我喝的，全都是血！”
“我相信那些人恨我的程度，应该远远超过了痛恨兽人的程度。”他轻轻地将杯子放在桌面上：“相信现在他们一定是恨不得立刻看见我鲜血四溅，骨肉分离，然后在经受无与伦比的痛苦之后，惨嚎着死去！”
“那您为什么不将这件事情公之于众？”管家更不能理解了：“如果他们知道，或许会对您的看法有所改观！”
“对于和自己没太多关系的事情总是不屑一顾，这就是人类的悲哀之一，或者说是人姓的一部分。”老人皱了皱眉头，又闭上了眼睛：“就算他们知道这件事情，大概也只是将这当做是我收买人心的手段，而无缘无故的善举，总是会被看做图谋不轨，意有所图！”
“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没必要到处宣扬！”
“您对于人姓的理解真令我望尘莫及！”管家赞叹道。
“我说过了，不要奉承我。”老人摁着太阳穴，面部微微的松弛：“你跟了我那么多年，连这点儿事情都不知道吗？”
“那我们现在去哪？”管家问道。
“去北部街区，奉那位…………大可汗的命令。哦，这称呼真是莫名其妙！”老人坐起来，轻声说道。
“我曾经侍奉潘德拉贡家族，那么我也就可以侍奉兽人的大可汗，在我看来二者并没有太大区别！”老人略有些感慨：“都是一样的。”
“潘德拉贡家族不可能只靠着他的皇族和亲属管理帝国，兽人，也不可能只依靠它们自己，统治所有的人类，它们早晚会明白数量上的劣势，它们需要在人类中找出能够效忠它们的人。”
“然后，或许十几年，或许几十年，所谓的兽人大部落就会变成兽人与人类的共同的帝国！”老人的眼中透露出一种狂热：“那不是很美好吗？这会成为一种可能，一种整个世界统一在一起的可能，所有的种族生活在一个大帝国之中！”
“当然，这也伴随着很多令人伤心的牺牲；但是没有牺牲，又怎么会有美好的明天！”
“真是伟大的梦想！”管家感慨道：“或许，您会在未来被称颂为英雄！”
“最后再说一次——不要奉承我！”老人摇摇头：“我很清楚自己干的事情，英雄还是让别人去做吧，我的命运和未来早就在城破之时注定了！”
“背叛者…………这个称呼挺适合我的。”老人揉捏的手指，，眼神迷离：“至少，要比那些北方的‘骑士们’更合适。但这也能说明很多东西不是吗？神圣潘德帝国的宰相，到了兽人王国也依然是宰相！”
“背叛者——乔治.维利尔斯。”老人喃喃自语，眼神定格。
“嗯，是挺适合我的。”
————————————————————————————————————
黑色的马车在雨中行驶着，从一条街道驶向另一条街道，毫无停顿，也没有任何犹豫————对于这个燕京，无论是载着马车的两匹黑色骏马，亦或是驾车的车夫，都早就把它刻在了脑海里面。
而这条街道，和别处却还有那么点儿不同。
虽然也是那样破烂不堪，但却有很明显的修补痕迹，墙上的破洞，屋顶的裂缝都被堵了上，至少能够遮风挡雨了。
而窗户，更是彻底被封死，黑洞洞的窗户，让屋子变成了监牢。
马车驶进了这条街道，然后速度越来越慢，停在了一个小小的十字路口，雨中的骏马，不安生的打着响鼻，迫切的想回到自己的茅棚里休息休息。
大概是听见了车轮的响声，原本紧锁的门也被拉开了一道道缝隙，死气沉沉的街道像是变成了耗子窝。一双又一双的眼睛瞧着这辆漂亮的马车，没有羡慕，没有好奇更没有期许。
只有仇恨和愤怒。
“碰——！”
不知道是从哪里飞出来的石块，砸在了马车的车身上，让骏马被惊了一下，踏了踏蹄子，然后停了下来。
寂静…………设想中的喝骂声和棍子都没有出现，在看到没有任何反应之后，使得他们有了莫大的勇气，壮起了胆子。
石块、木板、果核、腐烂的蔬菜、煮汤剩下的骨头…………各种各样的垃圾秽物朝马车飞了过来，像是疯了似的，数之不尽的“暗器”漫天飞舞，让车棚下面的车夫也不得不抱紧了双腿，蜷缩在位子上，以免不幸被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命中。
“这简直太过分了！真是不知死活！”管家生气的看着外面：“难道他们以为维尔利斯家族是任人欺侮的吗？这些苟延残喘的老鼠！”
管家站起来，愤怒的握紧拳头，想要拉开车门的右手却被维尔利斯拦了下来，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腕。
“不要管这些，让他们随便去砸好了。”老人摇摇头，很平静的坐在绒垫上，静养心神。
“可是，这也太…………”
“随他们去吧！”老人不再看他：“反正，他们现在也就只能这样了。这么做，也只能让他们更加悲哀！”
“好吧，如果是您的命令。”管家泄了气，一屁股坐在位子上，扁着嘴，耳边不停地传来撞击声。
过了一会儿，撞击声终于停了下来，老人睁开眼，想要站起身，却被管家挡在了前面。
“让我先下去，免得您被什么坏小子给偷袭了！”管家信誓旦旦的说着，就像是在保护主人的骑士。
维尔利斯笑笑，没有拒绝。管家打开了车门，在环视一圈之后，终于确定没有“敌人”了，才把老人请了下来。
看着周围落了一地的垃圾，维尔利斯挑了挑眉毛，对着其中一个屋子大喊道：“这就是你们用来招待我的东西吗？老约翰！”
“那只是孩子们的一点点恶作剧！”
一个矮胖的老人，穿着一身满是油污的破袍子，费力的从门后面走出来，满面春风的看着他。
“好久不见，你依然是那么爱干净啊，乔治！”
“我想我们没有必要再耍这种孩子把戏了，老约翰！”维尔利斯走下马车，在那个叫做约翰的胖老头前面停住，语气中毫无感情：“把所有人都叫出来吧，刚才的无礼我可以既往不咎！”
“那么，能否给我一个拥抱，让我们化解这一矛盾呢？”约翰笑了笑，伸出粗短的双臂：“否则大家都会担心的！”
“哦，那当然，我们都是老朋友了，从还是在帝国共事的时候，就应是老朋友了。当然可以！”老人耸了耸肩膀，却没有半分想要往前站一步的意思：“如果，你能把你袖子里的匕首拿出来的话！”
原本笑着的胖老头面色僵硬了一下：“你在说什么？什么匕首？我们可是朋友啊，快二十年了！”
“直说了吧，你以为杀了我就能解决一切？”维尔利斯冷笑着反问道：“还是说，杀了我之后，你们这些人还能像现在这样，苟延残喘的活着？”
“老不死的贱狗！”老约翰恶狠狠的骂了一句。
“我是有事才来的。”维尔利斯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嘴角微微翘动：“不要再耽误时间了！”
……………………………………
“我很清楚，你们当中很多人恨不得立刻看到我死；我也很清楚，你们的袖子里都藏着些什么东西！短矛，匕首或者是一块磨得锋利的石头。”
维尔利斯站在一个小小的石台上，眼神冷冽的扫视着黑压压的人群，对于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毫不在乎。
“但如果你们还想留下这条命，你们就要听我的。”维尔利斯扯着嘴角：“记住，现在统治这里的人，是那些野蛮的兽人，它们可不会给你们争辩的机会！”
“我相信你们都很有勇气，但我们都已经是没什么尊严的奴隶了，考虑到家族的存活，我相信你们也不会有什么难以割舍的存在！”
“你这老不死的贱狗！”老约翰又骂了一句：“你到底为何而来？！”
“即使你又一次辱骂了我，但我仍然可以原谅你。”维尔利斯冷声道：“我只为一件小事而来，想来你们也不会拒绝。”
“那位可汗大人，愿意邀请更多的高贵妇人小姐住进他的圣宫，获得侍奉它的机会！”
“当然，现在来说还是邀请，如果你们不同意…………似乎也很难改变什么，前提是你们对自己的生命已经感到厌烦了！”
（有点儿压抑啊，不过很快就要到本卷的最后一个高潮了，敬请期待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