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临危请命枵腹杀敌不愧忠勇 以身为饵虽不刺字也是楷模(1)

时间退回到两年前。浙江省台州府参将衙内，齐母（齐老夫人）和她的儿子齐继光，孙子齐澄宇，在商议打击倭寇之计。

“继光，澄宇。”齐母语重心长地说。“你们父子一个是在职参将，一个是文武双料状元。现今浙江、福建两省沿海百姓饱受倭寇侵害之苦，惨不忍睹。你们一个身为朝廷命官，一个虽无实际官衔，但也是习武之人，能无有抗倭救民之策，驱倭贼于国门之外，救黎民于水火之中？”

“母亲教训的是！”齐继光诚惶诚恐地回答说：“继光这段日子莫不在冥思苦想，筹划平倭之策。只是我仅仅是个小小参将，手下不过数百兵士，而且距海滨有百里之遥。加上总督杨金水对平倭之事，只是口里喊喊并无实际抗敌措施，令孩儿实难有所作为！”

齐澄宇插话道：“奶奶，爹爹所言，确实是道大大的难题。孙儿听得一些传言，朝廷与本省官员，对倭寇进犯之事尚在安抚与打击两难之间。加上皇帝陛下多年不问朝事，朝政全由言松父子及掌印太监吕洪把持，纵有徐介、章居正等忠臣力主派兵平倭，言松父子迫于舆论，才不得不雷声大雨点小，派几千人马做做样子。致使倭寇未能剿灭，百姓更受增粮增税之苦。您叫爹爹一个小小参将，我一个有名无实的状元，又能怎么办！”

齐氏一家在台州担心国事，商议如何才能驱除倭寇保卫黎民生命财产安全。浙江总督衙门里，总督杨金水巡抚李文军，正在审阅各地呈上来的告急文书。

杨金水看罢公文，顺手交给李文军，原来那些公文内容是：

滨州知府报，倭寇入侵，杀人两千，焚毁房屋四百余间——

兴波县报，倭寇三次骚扰，抢粮二十万斤，掳走妇女两百余人——

江州渔村被倭寇大火焚烧殆尽——

——

“文军兄，你看，这里告急，那里倭寇逞凶。朝廷言相国不发话，不调兵遣将，叫我如何应付！”杨总督进退两难地向李巡抚发牢骚。

“杨大帅何必忧他人之忧，言相国、吕公公未曾发话、派兵遣将，这就是说小小倭寇成不了什么气候，不过是在海边渔村骚扰骚扰而已，他们难道还能打进我杭州府来不成！”李文军对倭寇侵扰之事似乎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倭寇小贼当然不会来杭州抢掠本总督你巡抚之官印。但这些告急文书也不能总是置之不理哇。”杨金水毕竟是总督，不能像李巡抚那样天塌下来有长子顶着，怎能不忧心。

李文军挨了个不是指责的指责，只好讨好地说：“大帅，对付这些知府知县还不好办吗？您只管在上面批上几个大字：‘已阅！已奏请朝廷发兵！’不就全打发了吗！”

“咳！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个主意了！”杨金水说了这句话，接着长叹了一声：“咳！”

是啊！上有言相国、吕公公不松口明明白白下令， 下有知府知县呈文请求指示的杨总督，顾了下头，又怕得罪了上头，杨金水这位总督不“只能如此”又能怎样？

杨总督“只能如此”消极地对待倭寇残害沿海百姓之事，台州参将衙内齐家三口却仍在筹划积极平倭之良策。

齐母不同意儿子孙子的说法，批评道：“你们父子说的虽不无道理，但从古至今，奸臣贼子哪朝哪代无有！可疾风知劲草，板荡见忠臣的警句，也长响在耳边。且不说你们身为国之命官、状元，即便是一介草民，难道就忍看沿海父老兄弟姐妹惨遭蹂躏而无动于衷！朝廷未降圣旨，你们不会主动请缨！你参将手下兵力不足，不会招募义勇补充兵员吗？”

“是呀！关于招募义勇之事，不少人早已向孩儿建议，”齐继光并非没有想到过他母亲所说请缨与招兵的办法，但苦于又有新的难题，不能当机立断，付诸实行。

“那你为何迟迟不作安排？”齐母不知儿子的为难，紧紧追问。

齐继光见母亲动了怒，惶恐满面，不敢再推辞：“母亲责备的是！孩儿这就与众位将军、家族族长、商户开会计议，贴出告示，招募义勇！”

齐澄宇也下了决心，大声说：“奶奶，孙儿这就上表朝廷，请缨去海滨前线杀倭寇救黎民！”

齐继光、齐澄宇父子俩下了决心，开始了招募义勇抗击倭寇的准备工作。第二天，台州乡间及各小城镇。招募义勇抗击倭寇的告示下，成群结队的青壮年男子都来踊跃报名了。

过了几天，大小操场上，齐继光、齐澄宇分别在训练义勇。士气高昂，军旗飘扬。

总督杨金水、巡抚李文军收到了齐继光的请战书。

请战书上这样写着：

“浙江总督杨大人钧鉴：

自倭寇入侵我浙江、福建沿海，毁我村庄，杀我父老兄弟，辱我妻女姐妹。海滨村落颓园败瓦，炊烟断绝。昔日黄沙海滩，已被鲜血染红。家家户户粮食被抢殆尽，数以万计之流民四处逃荒乞讨，饿死、被杀戮之尸体暴尸户外，惨不忍睹。继光身为朝廷命官，每每思及，彻夜难眠。经与台州各界同心合力，招募得义勇三千，及可供一月之粮草。公推继光及犬子澄宇带队，赴海滨抗击倭贼，保境安民。特报请总督大人批准，并请接济日后军械粮草，以供军需。至于台州参将一职，暂由副将刘显中代理。伏乞恩准！

麾下齐继光跪禀”

看完齐继光的请战书，杨总督问李巡抚：“文军兄，你看这事该如何处理？”

“齐继光自己募得了义勇还筹得了粮草，这是大好之事呀！”李巡抚有的是主意。“总督大人完全可以批准他的请求，让他们先去跟倭寇打几仗，也点缀似地给他调拨一些粮草，看看情况再作安排！”

齐继光的请战得到批准，父子俩立即带领兵将、义勇，高举平倭大旗，与倭寇激战。倭寇所向披靡，一边逃窜一边高呼：“齐家军来了，快快逃命！”

十多天后，杨金水、李文军看到了各地报上来的战报。杨金水如在梦中，连声感叹：“真没想到，真没想到！齐继光率领的这群乌合之众，居然还取得了如此辉煌之战绩，杀得倭寇闻风而逃。看来这倒是一股可以为我所用的力量。”

“是啊！反正他们那支队伍，尚未正式编为官军，大帅完全可以将他们的战功据为己有，报请朝廷嘉奖领赏。”李文军又给他的顶头上司出了个冒领军功的好主意。

于是，京城言松府内，言松父子与吕洪看到了齐继光自动请缨的报告，和杨金水亲自领军连连歼灭倭寇的胜利捷报。

言松这个相国虽说是个大大的奸臣，他识人用人的眼光却是非常人能相比，看了杨金水的战报，当然知道是冒领齐家军之功，但并不点破装作极其高兴地说：“吕公公，自古道虎父无犬子。这位杨总督虽是你的螟蛉义子，却也秉承了你运筹帷幄胜敌于千里之外的英明神武，你看，他这回可是为我大明振了军威呀！”

吕洪也心照不宣地互相吹捧道：“相国言过其实了！金水小儿虽是吕某义子，却是相国门生。他这次有此战功，吕某认为全靠你这位恩师教导有方哪！”

言世藩也在一旁大敲边鼓：“我看应该奏明圣上，大大嘉奖才是！”

于是，浙江巡抚衙内，杨金水、李文军接到了吕洪派来的奉旨钦差，宣读圣旨，褒奖他们不畏艰险不辞辛劳，亲自领军上阵杀敌，取得了空前胜利，大长了官军士气。虽未加官进爵，却也赏给杨金水、李文军黄金千两。

然而，在滨海抗倭前线，真正应该嘉奖的齐继光父子，却不知道他们立下的汗马功劳，全归了没给他们调拨军需物资，严令他们乘胜追击倭寇的总督、巡抚大人。领着日益壮大的义勇队伍吃着自己带来的“军粮”，用就地采取的草药治疗创伤，照常英勇追杀倭寇。

有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在京城军机处里，徐介、章居正等大臣在议论齐继光父子平倭立功之事。

“诸位大人，据浙江前线5个县军民送来真实战报，这一年来，杀得倭寇闻风而逃，保住了数万百姓能安居乐业者，并非巡抚杨金水之功，全部是原台州参将齐继光及其子武科状元齐澄宇率领之万名兵将、义勇，英勇奋战之结果。请看，这里还有该省纯安知县海睿的详细奏本。可是言松呈给万岁的奏本，最近多次大捷痛剿倭寇的却是总督杨金水的功劳。诸位请仔细想想，他杨金水能有此将才吗？”徐介首先说明了杨金水指挥有方大胜倭寇的战报应该有假。

“前几天我听说了，不学无术，纯粹靠吕洪、言松蛊惑圣上，才得以官居浙江总督的杨金水，居然在抗倭前线屡立大功，正感到难以置信。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冒齐氏父子之功！真是可鄙可恨！”章居正恨恨地说了这几句，又担心地说：“然而，现在圣旨已下达到了浙江，木已成舟，奈何奈何？”

其他几位大臣也都摇头叹息。

“诸位大人，此事虽木已成舟，但并非绝对没有转寰余地。徐某有一两全之策，既能让真正有功之忠臣良将，名正言顺受到嘉奖重用，又能暂时不使吕洪、言松、杨金水之流丧尽颜面。——”接下来，他压低声音说出他的两全之策。

第二天，徐介通过嘉静身边的小太监黄群，瞒过吕洪见到了嘉静。他按照与章居正等设计好的步骤，不提海睿等揭露杨金水冒领军功的奏章，只将浙江其他府县为齐家军和齐继光父子请功的奏本，献给嘉静看阅，并且特别提出齐澄宇的英武不凡。因为他知道当年齐澄宇的武状元封号，是嘉靖帝亲口封赐。果然不出所料，嘉静对齐澄宇还留有极好的印象，见奏本上多次提到了小将齐澄宇的功劳，心中大悦，夸赞之词冲口而出：

“哈哈！想不到姓齐的这个娃娃，果然还没有辜负朕给他的武状元殊荣，杀了这么多倭寇立了这么大的战功”

徐介抓紧这一大好时机进一步歌颂嘉静的慧眼识英才，巧言奏禀道：“陛下神目如炬，所相中之人理所当然乃人中之龙，定国安邦之将才。依微臣浅见，这齐澄宇当年得到陛下赏识，武功韬略无人能及，封为全国第一的武状元，如今又跟随其父抗倭保民屡立大功，既是陛下龙目识良才，也是我大明天下之福。理应重重奖赏才是。”

嘉静听的心中舒服，随口说道：“不错不错，那就有劳爱卿拟就一道奖赏封赠的圣旨，待朕看阅过后派人下去传旨！”

徐介一听不妥，想道：“倘若这样，岂不又会落到吕洪、言松手中？”灵机一动，再对嘉静灌迷魂汤：“陛下英明千古以来第一明君。倘若陛下信得过微臣，微臣立刻就在此地拟下圣旨，请陛下当场朱批！”

嘉静张开嘴打了个呵欠，说：“行了，此刻朕已觉得有些疲倦，懒得等着看你拟就的圣旨。干脆这样，你去取纸笔来，朕先在纸上批上朱批，你写完之后直接拿去让吕洪盖上朕的玉玺就是了。”

就这样，浙江抗倭前线齐继光军中大帐里，徐阶亲自捧着圣旨前来犒赏全军，宣布任命：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据浙江总督杨金水大力推荐，原台州参将齐继光，恩科武状元齐澄宇，在浙江总督之领导下，一年来征战在沿海前线，立功无数，致使倭贼闻风而逃。兹特封齐继光为浙江、福建两省平倭大元帅，领军赴福建海滨前线督战。齐澄宇为副帅，仍旧留守浙江前线。钦此！”

紧接着，齐继光、齐澄宇父子分别高举“平倭大元帅”、“平倭副元帅”大旗，率领齐家军奋勇杀敌，倭寇四散逃命，百姓额首相庆，齐家军所到之处歌声载道，万民欢迎。可是在京城言松府里，言松父子、吕洪却气冲牛斗在一起密谋如何对付齐家军。

“我说吕公公，你在徐介那份圣旨上盖上玉玺之前，怎么不先看清楚上面是怎么写的哪？”言松责怪吕洪。

“我说言相国，”吕洪也喊了一声对方官衔，“你是不知道，徐介老儿那份圣旨上有着嘉静亲笔御批，难道我还敢抗旨拒绝用印吗！”

言松这才懊恼地说：“想不到徐介老儿竟然来了这么一手，既让齐氏父子名正言顺地掌握了兵权，又没有点破杨金水贪冒战功之罪，照顾了你我之脸面。真是厉害！这老儿太厉害也太危险了！”

“徐阶这老儿确实不可等闲视之，不过这样也并非坏事。”吕洪早已有了自己的打算，说：“反正平倭之事还是要人干的。尽管倭寇那些跳梁小丑绝不可能打进京城来，破坏你我之大事，但事态如果太闹大了，杨金水他们日子也不会好过。言相尽可派人暗告杨金水，对那个齐澄宇，可利用不可重用，——”接下来如何利用如何不可重用都用耳语交流起来。

“妙哉！妙啊！”在一旁听了吕洪的如何利用齐家军为他们流血出力的言世藩，高兴得大叫起来。“这样一来，杨金水他们在军饷粮草上大做文章，叫齐澄宇和他的齐家军饿饿肚皮，煞一煞他们的傲气，逼着他齐家军将鼻子交给我们牵住，任我摆布，将来当保卫我言家登基做皇上的御林军。”

“嘿嘿！到时候，仗归他们打，血归他们流，功劳还是归我们得！言相国他日坐了龙庭，什么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比起你来都他妈望尘莫及了也！”吕洪也为自己的妙策得意地自吹自擂，

吕洪在自吹自擂中，提到了言相国他日坐龙庭，言松心里虽在狂笑，嘴里却万分谦逊地说：“哪里哪里，老夫一人能起多大作用，将来还不是少不了吕公公你的大力辅佐，大力辅佐！”

齐澄宇名正言顺当上了平倭副元帅后，四方抗倭义士莫不纷纷前来归顺，浙江海滨的齐家军猛地增加到了一万余人。在浙江海域最为猖獗的倭寇大首领太平正雄的队伍，眼看濒临全部被歼的结局。为了苟延残喘，太平争雄派出了他的心腹军师龟田一郎，化装潜入杭州城内，向收受了他无数贿赂的杨金水、李文军求救。

“杨总督，李巡抚，我家太平首领说了，只要今后二位大人能在拨给齐家军军饷粮草方面，找找借口打打折扣，减弱他们的战斗力，我们以后的孝敬一定大大加倍奉上！”龟田一郎嘴里说以后，但却立马拿出了两大包金银珠宝分别献给了杨李二人。

身为总督的杨金水，不便直接表态，用眉语示意李文军回话。李文军立即对龟田大打官腔：“你们送来的孝敬虽然不少，可这些东西有哪一件是你们从东洋三岛带来的？还不全是抢掠的我大明百姓财产。”

狡猾的龟田一郎明白李文军这样打官腔的用意，于是谄媚地再次许愿道：“是，是！只要二位大人能给我们方便，孝敬方面我们绝不吝惜，绝不会吝惜！”

李文军打官腔的目的已经达到，这才正面回答龟田的请求：“这样吧，我们虽然身为大明重臣，不会做辱没祖先之汉奸罪人。但怜念尔等万里迢迢背井离乡来我浙江求生，也实在不易。只要你们今后少在我浙江海滨骚扰，我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留尔等一条活路。”

话说到此，杨金水才表态补充道：“至于齐家军么，我们可以让他们减一减锐气。你们呢，最好暂且固守海岛，至少一月之内不出兵。等到他齐家军经不住饥饿之煎熬，移师外地，你们再——”当总督的说到这里似乎不好再往下说，龟田却已心领神会，欣喜万分说道：

“龟田明白了！谢谢总督大人指点！”

龟田一郎回到他们盘踞的海岛后，向太平正雄作了汇报，太平正雄当时便对部下下了命令：“咱们从今日起，一月之内不再出去，就在家里等他齐家军饿的一个个全趴下了，老子们再去像割韭菜一样，割他们的脑袋。”

倭寇按照杨金水替他们出的主意，龟缩在海岛上不出战了，杨金水又默契地配合这着，没再给齐家军拨一斤粮食。齐家军既饿着肚子，又缺乏战船无法出海进剿，真是难上加难。

这天，少帅齐澄宇召集了几位主要将领共商解决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