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一片赤诚反成黑心六儿忍气 爱侣传毒少帅遭染蛇妖逞凶(1)
齐家军清平镇、金水湾大捷的第二天,浙江巡抚李文军来见总督杨金水。但这不是往常一般性的会见或拜见,而是慌慌张张地在自己衙门前上轿,一路上催促轿夫快跑快跑,一进总督府衙二门还没看到杨金水,便报丧似的大喊大叫:
“哎呀呀,总督大人,大事不好,大事大大不好了!”
“文军兄,你这是怎么了?”总督杨金水在自己的签押房内,正为没得到清平镇方面的确切信息忐忑不安,听见李文军的嗓音由远而近心中一动,赶紧开门迎了过去,只见李文军衣冠不整言语失常,心知情况不妙,但为了保持总督的威严,仍然大为不满地怪怨道。“是天快塌了还是地要陷了,把你急成这副模样!”将对方迎进房后,还加上一句:“瞧你这副模样,还像个堂堂巡抚吗?”
“哎呀我的总督大人咧,天塌了有比我们个子高的顶着,地要陷了那些比你我重的人先掉下去。”李文军见对方不惊不急,他可急坏了。刚刚坐下又站起,大声叫苦道:“这回可是件天大祸事,谁也帮不了你我呀!”
看到李文军惊慌成这样,杨总督这才有些着急,问道:“既然是件天大的祸事,你就痛痛快快地说出来,绕这么多弯弯做什么!”
“咳!”李文军叹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这才话归正传:“总督大人有所不知。适才卑职得到清平镇方向战报,遵照大人的指点,扮作齐家军前去清平镇杀海睿劫军粮的龟田一郎、太平长生和他们带去的数百名倭寇,被早已埋伏在清平镇的齐家军包了饺子一锅煮了!”
“啊?”杨金水如闻霹雳,但又觉得没这种可能,反问道。“这是哪里报来的凶讯?海睿运粮经过清平镇之秘密,我知你知他知,齐澄宇小儿如何得知先去埋伏?不可能,绝不可能!”接着再说:“速速再派得力探子探明查实后再来报我!”
“哎哟我的糊涂大人哪!”人道慌不择路饥不择食,李文军这位巡抚大人可是慌不择言,竟然对他的顶头上司喊起糊涂大人来了。好在他和对方都正在慌乱中,他自己没觉得不该,对方也没在意他的冒犯,由他往下说:“这消息可是经过查证了又查证,落实了又落实,绝对不会有错。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当真不假么?”杨总督此刻方才慌了神。“那龟田一郎、太平长生现在何处?”
“都当了齐家军的俘虏。”李巡抚这回可是回答的干干脆脆。
“他、他们怎能够当齐家军的俘虏哪?他们怎么不发扬他们东瀛武士剖腹自尽的光荣传统哪?”杨总督倒怪怨龟田等不该没有剖腹自尽了。
“正是呀!”李巡抚习惯性地捧了他的上司一句,马上又为眼下处境发愁。“他们要真战死了倒也一了百了,可现在当了俘虏,若是被齐澄宇那小儿审出了咱们跟他们有过来往之事,那就不得了啦!”
“咳!谁说不是啊!”杨总督只知道唉声叹气不知该如何解决问题了。“哎,文军兄,你是咱们省出了名的诸葛亮再世,快想个妙计堵死这个漏洞,不然咱俩的脑袋都要搬家了!”
“这妙计么——”“文军兄”好像早就想好了,但仍旧故意歪着脑袋想了一阵子才说:“以龟田、太平这样倭寇首领的性格,他俩绝不可能稍稍经过审讯便供出跟咱们的关系,所以短时间内咱们还不会有掉脑袋的危险。不如这样,咱们干脆派王家时作为犒劳特使,带上一批慰问品前去犒劳齐澄宇所部,让他们尝一尝甜头。然后再拿出总督府的公文,命令齐澄宇速速将龟田一郎、太平长生两名匪首,交给王特使押来杭州审判。咱们呢,预先在途中埋伏一支官军扮作倭寇,将龟田、太平截住并当场斩首,回来上报倭寇将那两人劫走了。除去了知道咱们底细的匪首,咱们不就平安无事了吗!”
“此计甚妙。不,不是甚妙而是太妙了!”杨总督闻计大喜,立即批准。“文军兄,计由你出,执行也由你全权负责!大大有劳了!”
“大人,事不关己才高高挂起,眼下这等关乎我自己性命之大事,我岂能不匹夫有责!”李文军既知道事不关己的俗语,也知道匹夫有责的成语,只可惜用在此时此境有些不伦不类。
“哎呀!”杨总督好像想起了什么更重要的大事,突然惊叫出声。
“总督大人,还有何事令你如此惊慌?”李巡抚也吃了一惊,赶紧问道。
“就是——就是三天前,由王家时起草你我用了印,已经八百里快马送往京城的那份奏章,弹劾齐澄宇玩忽职守在清平镇丢失了20万担粮食的奏章,言相国、吕公公想已收到,恐怕还已经呈给皇上御览了。”
李文军这才想起了这件大事,追悔莫及地说道:“是啊是啊,这可怎么办哪?”
杨金水、李文军的担心确实没错,由于他们的严令督促,呈递弹劾齐澄宇的那份奏章,用的是八百里加急快马,早已送到言松、吕洪手中。因为王家时的生花妙笔把齐澄宇的罪过,写得有凭有据入木三分,正愁找不到扳倒齐继光父子把柄的言松、吕洪二人,真像是天上掉下了肉馅饼,欢欣得一个险些忘掉了他的姓氏,一个则忘掉了自己是个太监。于是两位狼狈为奸的大奸臣,当时便将奏本亲手呈递给了嘉静皇帝,并且对齐继光父子貌似赤胆忠心,实是瞒上欺下玩忽职守的罪行大大面奏了一通,害得嘉静龙颜大怒当即下旨将齐澄宇革职罢官,交由浙江总督杨金水审讯判处。
于是,战战兢兢唯恐自己通倭之罪暴露的杨金水、李文军,派王家时去劳军提出龟田一郎、太平长生杀之灭口的妙计尚未具体执行,将齐澄宇革职查办的圣旨已经快到杭州了。
这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么!
言松、吕洪派出的捧旨钦差尚未抵达杭州,由纯安县令调任户部主事的海睿便到了京城,并且将齐澄宇清平镇、金水湾大捷,一举生擒龟田一郎、太平长生二匪首,基本上荡平浙江倭寇的捷报,呈给了军机大臣徐介、章居正。徐介、章居正立即将在他俩手心里尚未捂热的那份捷报,冒死叩阍面呈给了嘉静。
这样一来,本来已经昏得可以了的嘉静,更昏上加昏,不知该相信哪一个齐澄宇好了!
嘉静、言松、吕洪、杨金水、李文军在为齐澄宇玩忽职守之罪进退两难,齐家军中军帐里,齐澄宇、王帅、赵德胜和左胳膊受了重伤的董继先也在为龟田、太平不肯交出杨金水、李文军写给他们要他们去清平镇截粮的那封密信犯愁,齐澄宇想只有找楚六儿来当面对质,没想六姐已经不请自来,向他报喜说:
“齐少帅,恭喜你呀贺喜你,你不是成天在担心落在太平正雄匪巢里的吕老夫人和吕月娥小姐的安危吗?现在好了,有一位大姐把她们母女给你送来了!”
“澄宇哥哥!”六姐的恭喜刚刚说完,吕月娥的娇声已经传进帐来,那声“哥哥”的第二个哥字还未落音她的人已经到了大帐之内。
接着,化装成海岛渔女万家英的川岛樱子搀扶着吕母也进来了。齐澄宇慌忙下位,向吕母跪下认罪:“伯母大人请恕澄宇未曾去匪巢营救大人之罪!实在是——”实在是怎样,他一时说不出口了。幸亏吕月娥替他解了围:
“澄宇哥哥,没关系没关系,我和母亲在那边岛上并未受什么罪,反而被这位万家英小姐照料的无微不至。这不,听说你们齐家军打了大胜仗,怕你为我们担心,万小姐便把我们送来了。你呢,澄宇哥哥你战斗中该没有受伤吧?快让小妹我看看!”说着就要去拉她澄宇哥哥的手查看。
齐澄宇身为一军之主帅,被吕月娥一口一声澄宇哥哥叫得已经面红耳赤,又见对方要拉他的手,慌忙避开,指着吕母向众将介绍道:“诸位将军,这位就是我的未婚岳母吕老夫人!”然后再指着众将向吕母介绍:“伯母大人,这几位是董继先将军,赵德胜将军,王帅将军。”
“小将们见过吕老夫人,您受惊了!”董、赵、王三将一齐跪下向吕母行礼。
“诸位将军快快请起!如此大礼老婆子领受不起!”吕母不失尚书夫人风范,矜持又有礼地回礼。然后转对齐澄宇介绍万家英:“这位是救了我们母女,又送我们到此的万家英小姐!”
齐澄宇忙向万家英行礼道谢:“敬谢万小姐对我吕伯母的照顾!”
“齐少帅太多礼了!”万家英还礼后说。“我家就在那座岛上,饱受了倭寇的伤害,同是受苦人哪能不同病相怜。只可惜家贫如洗,没能照顾好吕老夫人和吕小姐,还望齐少帅恕罪!”说完谦虚话,再摆她的功劳:“前天,齐少帅在清平镇设伏,一举全歼倭寇,俘虏了匪首龟田一郎、太平长生,海岛上重伤未愈的匪首太平正雄吓得屁滚尿流,带上他的残兵败将连夜逃往广东那边去了。我这才将早就隐蔽在我家中的吕老夫人和吕月娥小姐,赶紧护送到您这里来了!”她夸完了自己的功劳,吕月娥又替她吹嘘:
“是啊,澄宇哥哥。万小姐不但热心快肠,还有一身赛过梁红玉、花木兰的好武艺,更有一手药到病除的精湛医术。我母亲手臂上被倭寇刀砍的重伤,她一副草药便治愈了,而且半点疤痕也没留下。”
“哎呀吕小姐,你说这些做什么呀,我不过会一点点家传的草药治伤之法,那里谈得上精湛嘛。”万家英见吕月娥提起她有武功和治伤术,觉得对自己今后的行动有所妨碍,赶紧更加谦逊地解释。可惜她忙中出错,饱读诗书的吕月娥说了她医术精湛,她自己也说出了精湛一词。幸亏大家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吕氏母女安然无恙地回到他们的军营,没人留意这个海岛上的粗野渔家女的言辞。而且包括齐澄宇在场众人都觉得万家英此人落落大方彬彬有礼,对她大有好感。唯有六姐心房内一阵骚动,感觉到有什么祸事就要降临。
就这样——
在京城里,嘉静被言松、吕洪和徐介、章居正针对齐澄宇清平镇之战的两种截然不同的战报,闹得不好分辨,只好借口他的头痛病又犯了,要赶紧去吞服金丹,更需要闭关修身养性,不然将会影响他的长生不老,不再理会徐介呈给他的那份捷报,进丹房接受龙虎山来的天师们的“开光”,没再出来。
徐介、章居正无可奈何垂头丧气去向海睿诉苦,海睿也只能连连摇头长叹,束手无策。
言松、吕洪知道了海睿带来了齐家军大捷的捷报,急派八百里加急赶到浙江,对杨金水、李文军传令:一。暂停宣布那道惩处齐澄宇的圣旨,万一已经宣诏,也要尽一切力量将消息控制在最小范围,特别特别不能让齐澄宇知晓。二。责令杨金水、李文军火速写出一本罪己奏章,承认误听传言冤枉了齐澄宇与齐家军,正在调查落实传播谣言之人,查明之后严加惩处。然后立即找到一个替罪羊替罪。至于何时将奏章呈递进京,再等侯通知。
杨金水、李文军得到这样的指令,实在是哭笑不得。他们听说捧旨来宣判齐澄宇玩忽职守的钦差,已经十多天前便已经出京,不知为何一直未见踪影。虽然免了他们亡羊补牢之麻烦,但如果钦差大人在浙江境内出了问题,他们的罪过可就更吃不了兜着走了。
言松、吕洪派出来杭州擦屁股的八百里加急都到了杭州,为什么捧旨前来查处齐澄宇的钦差还没到哪?
这也是杨金水他们的齐天洪福,那位捧旨钦差在途中发了旧疾,还躺在驿馆内服药。
在海滨齐家军大营里,齐澄宇本来对杨金水企图害他的假奏章一无所知,加上龟田、太平拒不交出与杭州方面来往的密信,急上加急,愁上加愁。幸有吕氏母女安全脱险,稍稍冲销了几分愁急,干脆暂时按下审讯龟田、太平那一头,专门应付吕月娥和万家英这一头。
吕月娥、万家英有什么需要齐少帅专门应付的呢?
吕母两天前由时正春过来接送去了京城,吕月娥既舍不得离开齐澄宇,万家英也恐怕她走了传毒搞垮齐家军的计划会落空,对她极尽挑拨之能事:“月娥小姐,你眼下可真不能离开你的澄宇哥哥!你没看见么,那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姓楚的丑丫头,假借与少帅讨论军情,商议给伤病员治疗之事,时时刻刻往齐少帅身边凑,企图讨你澄宇哥哥的欢心。你要是也走了,那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不就更会乘虚而入迷惑齐少帅,直至占了你平倭少帅原配夫人的位置么。”吕月娥本来就看不惯齐澄宇对楚六儿的特别信任,听了万家英这番蛊惑,哪还会跟随她母亲一同去京城。其实,不去京城不去就是,哪个小儿女又不想常伴在心上人身边!又要身为齐家军少帅的齐澄宇专门应付什么哪?咳!这才真应了那句话:“清官难断家务事!”不!要仅仅限于家务事也好了,偏偏吕小姐要齐少帅专门应付的超出了清官难断的家务事范畴!
一天午餐时,吕月娥指着摆在她面前的半碗白饭,一盘少盐无油的干菜,向齐澄宇撒娇发脾气:
“我说堂堂齐家军的齐少帅,你就拿这种以前我们吕府喂猪养狗的东西,来喂养我呀!”
这位尚书府的千金小姐,大概肚子里被没处排出的怨气胀满了,此刻好像有了出气口,带着七八分不满不仅把她喊顺口了的澄宇哥哥换成了堂堂齐少帅,还居然将眼前的饭菜比作了猪食狗粮。
“这饭菜怎么啦?我的吕小姐。眼下部队缺粮缺到了什么程度,你难道没看见?即便没亲眼看见听也总听说了吧。——”齐少帅心中装满了部队缺粮,太平正雄率领的残余倭寇下落一直不明,龟田一郎、太平长生拒不交出他们与杭州方面勾结的有力证据,无法向朝廷奏本参倒绊脚石贪官污吏,保障平倭大计顺利奏凯,要如何才能摆脱继续被釜底抽薪削弱部队战斗力的困境——等等军国大事,眼下最最需要的是亲人对他的支持安抚,给他战胜困难的精神力量。可现在军中惟一的亲人他的未婚妻,却时时刻刻拖他的后腿,给他制造心理上的烦恼。此刻又一次抱怨他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安排的饭食,比作她尚书府喂猪养狗的东西,肚皮都要被气炸了!但是他面对的是一位养尊处优锦衣玉食养大的尚书府千金小姐,只好强制自己尽量平心静气解释,但情急之下忙中无计,一时又找不出适当的话来,只有暂时停止劝说,等想好了理由再更有力地说服对方。
齐澄宇的解释还没想好适当的话,吕月娥又气冲冲地反问道:“你齐少帅把我像关押犯人一般关在这营帐里,我看见什么了,听见什么了?”
“我的吕月娥小姐!”齐澄宇打定了逆来顺受尽量好说的主意,耐心解释。“你怎么没看见那!伯母大人跟随你舅父上京去后,你说你一个人独居无聊,那位万家英小姐不是搬过来跟你住到了一起,还带你出去散心过好多次吗?那你应该看见了,眼下从我这个少帅到全军将士,每日吃的都是两顿看得见碗底的稀粥。你属贵宾,每天才享受着两餐白米干饭的特殊待遇。哪怕是夜以继日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忙着为伤员们治病疗伤的黎时珍老神医,楚六儿小神医,每顿也都和所有人同样是一碗稀粥哩!”
齐少帅确实已经对未婚妻子尽心尽力了,但是回答的话却根本不对质问者的口味,何况他还懵懂无知地说出了楚六儿小神医这5个字。于是他听到的反应是:
“去去去!又是你的楚六儿小神医!人家万家英小姐不也在同样忙累着为你的伤员们治病疗伤,你为什么不拿她来做榜样教训我呀?敢情你心中从来就只有你的楚六儿小神医!”